夏季的太陽西落得晚。建築在沿岸峭壁上的城堡安靜佇立著。巨大的正門被打開,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出來。
「那麼下週見,薇奧拉小姐。」
「下週見。」
準備離去的中年婦人看了下被放置在入口廳堂處的石像忍不住又蹙眉。
「您確定不需要我打個電話叫人把那雕像搬出去嗎?」
「嗯,我很確定。若改變主意,我會自行處理的,請別擔心。」
「那好吧,祝您有個愉快的傍晚。」
「你也是。」
送走例行前來打掃的婦人,關上門後的靜留看著那尊石像又是一段時間。單膝跪著的雕像,不知算不算是一比一,畢竟它的樣子,類似長了翅膀的狼人。蝙蝠般的翅膀摺收著,垂首,它看起來像為避免佔去過多空間般有意的將自己縮小。靜留選擇把它留在室內的原因之一,石像沒有基座卻又完整得令人驚訝,沒有風化沒有缺角,細緻得令人驚艷。偶爾也會有些好奇心,想再仔細看看,不過不是今天,要先把研究報告處理完才是。
閱讀資料然後是晚餐。夕陽橘紅的光芒充滿起居間。回書房前決定先沖壺茶。此刻的屋內剩來自燈泡的光線。看著杯中的茶葉慢慢展開,靜留聽到奇怪的聲音。放下茶杯,她探頭。似乎來自門口的方向。離開廚房穿過餐廳,她慢下腳步,放輕力道。悄悄躲在通向二樓的樓梯旁,她瞇眼隨即又因驚訝而撐大些許。
那尊雕像正在改變。不僅岩石的表面轉化,它整個身形都在變。眨眼間,原本石像的位置被一位有著深色羽翼的長髮年輕女子取代。她緩緩站直身,拉長手臂伸懶腰的同時那雙巨大的翅膀也完全展開。
靜留摀著嘴眨了好幾下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心臟不知為何而加快速度,總覺得連呼吸都該放輕些。突然,對方那包含複雜情緒的抽氣聲是如此大,以致靜留居然有被嚇到的感覺。只見她收起翅膀,如夢初醒般錯愕的看著四周。先往右走了幾步然後折返,好像有些慌張。
「不… 不可能…… 可能嗎?」
她完全不壓抑的聲音讓靜留聽得一清二楚。
「…… 殿下…」毫無預警的她轉身面對樓梯。
靜留即時向後又退了一步。
「…… 公主!」她低聲自語。雙翅展開用力一拍,所有的窗子齊震動,她騰空而起直接向樓上飛去。
追出來的人很確定對方是往自己的房間,屋子的主臥室,衝。靜留不加思索,扶著把手就往樓上跟去。
來到雙門大開的地方,靜留不急著進去。停在裡面的人看不見的位置,她側耳傾聽。不如預期,房內像是沒人般安靜。抿唇,靜留繞過門走進入。就著窗外透進的微光,靜留看到在她床邊站著她。有那麼瞬間,她以為對方又化為石像。
感覺到另一個人的出現,那長翅膀的女子轉身看靜留。陰暗中,她碧綠的眼睛好像發著光。
「你… 是這房間的主人?」對方先說話。
「…… 是的,你是…」靜留打開房間的燈,霎時對方的樣子清楚呈現。
深藍長髮,灰藍翅膀。她有著如古希臘雕塑家手下,神祉般完美的容貌。
「我了解了。」打斷靜留的話,她語調中有明顯的失望與無奈。轉身,她向通往陽台的落地窗走去。
「請等等。你要去哪?」靜留跟上幾步。
「…… 愛瑞斯博物館。」對方側頭回答。
「這個時間? 為什麼?」
那人終於再次轉身,上下打量靜留。
「我的東西在那裏面。」
「你的… 你要闖入博物館去搶?」
「不是搶,是去拿回。搶的人是他們。」對方不苟同的搖了搖頭,回身推窗。
「等,請你再考慮一下吧。愛瑞斯是私人經營的,它的保全甚至超過一些國家級的…… 啊啦。」
靜留的擔心顯然沒有傳達到那人耳中,只見她先跳上陽台圍欄然後往外一躍。振翅的聲音很快遠去。靜留看著對方一下拉高許多,確定方向後向市中心去。猶豫並沒有持續多久,靜留很快取件外套抓了鑰匙便往車庫去。
開啟的敞篷並沒有幫助靜留追尋對方的身影。她必須照著道路走,而對方卻不需要。不出所料,愛瑞斯早已閉館多時。連地下停車場都不對外開放。
當靜留到博物館外,她無法肯定那人是已經到了還是還沒到,畢竟她感覺得出來對方並不熟悉這裡。靜留站在對街的位置好讓自己可以看到整個建築包括屋頂。等著,因未知而感到一點不自在。不能肯定她真的是要來愛瑞斯,不確定她現在在哪,不知道她到底要什麼,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直接跟來。沒時間細想,在夜色的掩飾下,靜留注意到一個黑影落腳於博物館正上方。屏息,她看著,只能看著。
黑影很快消失在視線範圍內,靜留決定穿越馬路去到正門。焦慮和緊張還來不及發揮最大的影響力,震耳欲聾的警鈴聲大作。隨即而來的是槍響。靜留倒抽口氣,直覺讓她仰頭在漆黑中搜尋著。玻璃破裂聲因為距離,顯得沒那麼驚人。
穿過掉落的碎片,靜留看到衝入夜空的她。閃過零碎危險物品,靜留感到如雨滴般的東西落在她臉頰上。伸指輕抹,那是如同她雙眼的顏色。鼓動雙翅,那的身影急速遠去。靜留小跑步回到車上,想也不想便往回家的方向開。
屋子,跟她離去時一樣安靜。完全沒有其他人存在的感覺。進到自己房間,靜留看到被微風吹起的白窗簾後,陽台上,站著那個身影,忍不住勾起嘴角。她很快注意到對方不像剛才將翅膀收在背後而是包著自己。
「你受傷了?」靜留關心的問。
「這沒甚麼。」她轉過來依然用翅膀掩飾著,冷聲回到。
「東西拿回了?」
「沒有。」她皺眉非常不高興地哼了聲。
「可以告訴我你要的是甚麼嗎?」靜留漫步接近。
對方瞇著眼睛看了她許久。
「前些天你們新聞報導被稱為第二顆希望之鑽的項鍊。」
「很重要。」靜留用「為什麼」的語氣說。
「剛來到這時,一時大意弄丟。它絕對不只是顆漂亮的石頭。」冷綠的眼睛不悅的瞇起。「沒有那條項鍊,我的行動會受限。早上會恢復石像的樣子,晚上無法隱藏我的翅膀。」
「… 我相信。那麼,可以讓我幫你取回嗎?」
那女子有些驚訝的又看了靜留好陣子,搖搖頭。
「為什麼?」
「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衝突」
「我憑甚麼相信你?」
「我沒辦法給你這個答案。」
「…… 告訴我,我怎麼會到這裡? 這座城堡又是怎麼回事?」
「前幾周我買下一塊地,今天要移除上面的廢墟時工人在內部發現你… 我讓人把你運回。至於豪宅,不清楚你是什麼意思,不過這是依照十六世紀北歐一棟古堡重建的。」
對方哼了聲後低頭陷入沉思。靜留尊重的耐心等上一段時間。
「那麼,可以換我問問題嗎?」
那雙帶著不信任眼神的碧瞳重新看向靜留。沒有回絕,只是沉默等著。
「可以讓我看看你哪裡受傷嗎?」
對方似乎為這句話再次感到驚訝。她蹙了蹙眉,咬牙後收起翅膀抬手。
「嗯! 居然這麼深… 你怎麼…」靜留在對方手臂上發現一條血淋淋的傷口。「這傷口太大了,需要縫合。」她伸手想握住對方的卻被避了開。
「不需要。」那人非常肯定的打斷靜留。
「那至少讓我替你做簡單的處理。」靜留不傻,她可以想見對方不希望去醫院的理由。
「不用。」對方冷聲,再次用翅膀擋住。
「嗯,待著,我去拿醫藥箱。」依樣畫葫蘆,靜留決定堅持己見,無視對方的拒絕。
「啊啦。」回來的靜留面對著的,是敞開的落地窗與空空的房間。「看來是位不太聽話的大小孩呢。」她走到陽台自顧的說。頓了頓,勾著嘴角假裝沒聽見來自上方不認同的哼氣聲,靜留回到房內。
* * *
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消失在海面。投入夜晚懷抱的古風建築沒有平時的寧靜。
伸了個懶腰,女子用力拍了拍翅膀。在她還沒完全清醒前,一條項鍊被站在她身後的人替她戴上。
「什…」女子大吃一驚。低頭,她托起頸上的藍寶石墜鍊,語塞。想也不想,她直接轉身,不料自己的翅膀卻不小心撥到身後的人。
「啊!」她眼明手快的抓住差點滑倒的靜留。
「啊啦,謝謝。」靜留掩嘴笑得毫不在意。
「不… 對不起…… 還有謝謝。」那雙碧綠的眼睛依舊瞪得有些大。
看著居然爬到屋頂上來的靜留,兩人中唯一有翅綁的那個嘴角忍不住顫了下。她展翅飛起,雙手遞給對方。正要抬手接受邀請,靜留的淺笑凝在臉上。
「你的手…」
那長長的劃傷在一天的時間內完全消逝,連疤也不見。
「我說過不用管它不是嗎?」半空中的人聳肩。
靜留給對方輕鬆拉著抬起。雙腳觸及陽台後彼此才同時鬆手。看著她走到自己身邊,靜留眨眨眼。只見那人握了下鑽石墜鍊,抬頭看她。在來自室內的微弱燈光下,靜留看著對方的翅膀逐漸消失。那個人轉轉頭活動了下筋骨後向靜留點頭,再次表達謝意。
「這樣,有多相信我一些麼?」靜留輕拂下頭髮道。
「唔…」那人眨眨眼,臉上多了點紅韻。
「… 不如從名字開始吧。我是靜留•薇奧拉。」靜留忍不住露齒一笑。
「薇奧拉?」那人瞪眼退了步。「凱特瑞娜•薇奧拉…」她像是在喃喃自語。
「…… 是我曾祖母。」
「曾… 祖母。」她艱難的重複靜留的話。後者好似陷入短暫回憶卻不忘點頭回應。
「我了解了。」一聽到這句,靜留的目光急鎖在對方身上,怕是她又會飛走。只是那人動也沒動。
「夏樹•庫魯卡。」反而,她低聲說道。
「夏樹•庫魯卡,夏樹… 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靜留看得出來對方似乎有些意見,不過她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話。夏樹抿起的唇角動了動最後嘆口氣點頭。
「夏樹認識凱特瑞娜?」一得到許可,靜留問。
夏樹捏著那顆藍寶石在陽台上來回踱步,很是猶豫。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終於開口後,卻是提問。
「請說。」靜留也不介意。
「告訴我,凱特瑞娜人… 在哪?」
靜留看著夏樹,思考對方要的是什麼樣的答案。
「那時,我以為她失蹤了…」以一位絕對活超過幾個世紀的人來說,她沒甚麼耐心。
「… 是的,她是… 但是這座城堡後的家族墓園裡有她的位置… 如果你…」
「麻煩了。」
夜風中,月光下,兩個身影來到寂靜的墓園。
「… 凱。」來到石碑前的夏樹單膝跪下。
她的聲音,沒有過多的起伏。她的表情,沒有分毫的感變。然而正因如此,她的用詞更具衝擊力。
「對不起,我不應該同意的。不,我應該阻止你的。如果…」
她沒聽到後面的話,或許是夏樹有意將音量壓得更低,或許是靜留自己分了心。噢不,不是或許。此時的靜留胸口滿是不熟悉的感覺。這算是忌妒嗎? 有人會忌妒自己的曾祖母? 為了一個才認識兩天的人? 不,她只是有些不習慣眼前的景象。一位非人的女子在跟自己從未見過面的親戚說話。大概就是問題所在。
當夏樹站起,靜留也恢復了平時的她。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謝謝。」回身面對靜留,夏樹神情肅穆的道謝。
「這是為了?」
「如果沒有你出手相助,我肯定早已成為碎石。」
「啊啦,無須在意… 要走了?」看著對方底點點頭,靜留又接語。
「… 是的,這裡已經沒有讓我久留的…」
「或許不然。」
「什麼意思?」黑暗中,發著淡綠光芒的眼睛微瞇。
靜留不疾不徐的看了看她轉頭看城堡的方向,有意拉長說出自己想法的時間。
「曾祖父母的所有筆記都保存在圖書館中,或許裡面有線索可以幫助你去尋找。」
「…… 是誰說我在找東西的?」那雙深色的翅膀眨眼間出現。夏樹的防衛心不能再更明顯。
「沒有人。不過是我沒忘記凱特瑞娜是當時世界有名的考古學家之一。」靜留冷靜地看著對方。「還有,就你剛才開頭的內容… 那條項鍊是她給你的,是吧?」
「薇奧拉…」夏樹緊繃的表情放鬆,取而代之的是欽佩。嘴上是非常淺的弧度。她哼了聲,搖頭。
「所以我說對了?」
「是的,還猜出些什麼?」
「這不是猜,是推測夏樹。」
「唔… 絕對有她的腦袋。」
她們分享了個短暫的凝視。靜留試著一笑,夏樹也回了個。然而似乎因想起什麼,後者的表情一口氣冷了許多。
「怎麼?」
「我不希望讓你深陷危險。」
「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事,都過去了。許多年以前。」
「過去了,但是沒有被遺忘。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時間的短暫。」夏樹咬牙撇開目光。
「我了解你的顧慮,而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會後悔。」靜留抬手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撩於耳後。
「為什麼這麼… 你為什麼願意這樣幫我?」夏樹忽然不太自在的雙手環胸。
「這麼說吧,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機會遇見一個……」原本背過身往墓園外走的人回頭一撇。
「… 石像鬼。」夏樹收回翅膀乖乖回答。
「石像鬼麼…」靜留玩味的複頌。
* * *
「夏樹,用茶嗎?」推門進到圖書館的人一時找不到對方。
「夏… 啊啦~」她在陽台找到攤在圍欄上邊看書邊曬太陽的人。
「唔… 靜留… 有什麼事嗎?」夏樹俐落地跳下,不好意思的單手拍了拍褲子站好。
「茶?」
「嗯?! … 呃…… 不用了謝謝,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其實靜留早已注意到夏樹沒在碰食物,滴水不進。這麼做只是想藉此多了解她。
「你似乎不需要食物。」
「不是不需要,只是需要的不多…… 好吧,是非常少。」
「嗯,品嘗並不是因為需要。」靜留還是遞上茶杯。
「唔…… 是沒錯…」放下書,她雙手去接。似乎,她還沒注意到自己有多容易被對方說服。
靜留注意到那書翻開到一頁地圖。僅一眼,她便知道那是過去的北歐國家分界圖。
「夏樹那天表現得好像見過這棟房子。」靜留捧著茶,用閒聊的語調說。
「…… 茶不錯。」
「啊啦。」
夏樹垂頭轉著茶杯,掙扎要說多少。
「抱歉,我無意讓你感到困擾。」
「…… 唉,不,沒關係。我想,你遲早也會知道…」夏樹搔了搔頭髮。「石像鬼的工作,是保護所歸屬的城堡,以及堡主。我是… 我曾經是蕾蒂西亞公主的守護者。」
「最後一任堡主。」靜留放下茶杯輕捏下頷回想。她自然清楚這棟建築原身的歷史,不過書面資料上沒有石像鬼的紀錄。
顯然因為記憶被帶起,夏樹無心繼續享受溫暖的陽光。她自顧走回室內。靜留那雙如能看透一切的赤眸跟著深色長髮的身影。平靜的表面下,她飛快的思索。
「那就是你尋找那樣東西的原因?」跟進圖書館中的人開口問。
「…… 是的。」夏樹的表情不知是吃驚、佩服,還是早就預料到。或許,都有一些。
「這是阿斯克(ønsker)。」夏樹抽出一本筆記翻到一頁圖示遞給靜留。「傳說,它類似沙漏的樣子。得到它的人只要將其顛倒,在沙子完全流逝完前許下願望,任何願望! 都會實現。」
「你想改變過去?」靜留略蹙眉看著對方,暗忖是否要表現得更不認同一些。
「曾經是,曾經,我願意用任何東西,付出任何代價去改變那場戰爭的結果…… 如今,我只希望那時的我別離開殿下身邊。」
靜留決定把她的想法留給自己,不予以評論。
「所以,有找到什麼線索嗎?」靜留環視難得顯得有些凌亂的圖書館。
「…… 還沒有。」夏樹揉著眉心,嘆口氣。
「沒關係,不用急。我…」門鈴聲打斷靜留的話。兩人沉默的互看一眼。「我很歡迎有個人分享這間大房子。不好意思,我先去應門。」
「靜留•薇奧拉小姐?」
「是的。」
「您的包裹。」
「那是什麼?。」本來無心過問的夏樹在發現拆開的紙箱中躺著的是一尊小雕像後改變主意。
「似乎是父母親寄回來的。」靜留依在門口的小桌上,拿著封信,抬頭看人在二樓的夏樹。
「嗯…」轉眼失去興趣,夏樹潑了下頭髮就要離開。
「爸爸媽媽雖然不考古,但是有收購的習慣。」靜留快速閱讀著信件,隨口補充。
「真品?」
「這說不定夏樹更清楚。」
「我不這麼任哈…… 咳! 抱歉。」多數時間都沒甚麼表情的人在不小心打了個大哈欠後脹紅臉。
靜留以信封掩住自己的淺笑,搖搖頭。雖然從夏樹出現到現在只過了兩周左右。靜留很快注意到即使她早上不會恢復石像的樣子,精神通常欠佳。然而,到了晚上她似乎也不需要睡眠時間。靜留通常整個屋子走了圈也找不到人。
當天晚上,靜留獨自在書房中回電子郵件。鍵盤敲擊聲與正在播放的音樂並沒有讓她錯過短暫的奇怪聲響。她停下手邊的動作,讓音樂繼續播放,安靜快速的走出書房。從樓梯口處,她看著幾個黑色的身影魚貫地從被破壞的大門進入。
「啊啦,深夜來訪可有什麼事?」靜留一面氣定神閒地問,一面漫步下樓梯。
闖入者各個一楞,沒想到對方會這樣面對他們。
「包裹! 在哪裡? 交出來。」有人帶頭低聲說。
「包裹? 不在客廳是肯定的。這種要東西的方式,很難讓人同意呢。」
幾個大男人眼見對方就一位年輕女子,想也不想就往靜留這邊衝。一時扭打,撞擊,悶哼聲讓光線微弱的空間充滿活力。命手下打開大燈的人,發現那些輕敵的傢伙全部四仰八叉的攤在地上。
「該死的。」男人掏槍,其他人也立刻跟進。
靜留瞇眼,打算快速向一旁閃去。傾身,步還未跨出卻撞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有雙手搭在靜留肩上。耳邊的是連續槍響,靜留看到的,是一雙石翅膀,替她扎實的擋下所有攻擊。
「我的媽! 那是什麼?。」有人倒抽一口氣。
「夏…」轉頭,靜留看到初次見到的狼面。而那石質的外表正慢慢被如同鑽石的物質取代。
「讓我來處理。」夏樹低聲的說。
靜留還來不及說話,已被對方輕鬆打橫抱起…… 然後直接往二樓丟。長這麼大,那是她第一次有想尖叫的感覺。
驚得呆住。反應過來時,靜留先落到早已被準備在那的沙方躺椅上…… 然後在慣性下還是摔到地上。趴在高級的木質地面,靜留眨了好幾下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樓下的混亂讓她很快回神。站起身,靜留扶在圍欄往下看。只見夏樹隨便就把人高馬大的闖入者舉到半空中然後輕鬆把人扔得老遠。鑽石的外表讓擊發到她身上的子彈滿屋子亂飛。
「啊!!! 你到底是甚麼東西?!」被揪著領子的傢伙臉色慘白。
「最後的守護者。」夏樹用靜留從未聽過的自豪語氣回答。
雖然夏樹說讓她來處理,靜留認為自己距離顯然也有人闖入的圖書館比較近。
「啊啦,看看這時間,是送客的時候了。」
正在翻箱倒櫃的人全部看向站在房門口的屋主。靜留抬手,從門邊的一整排展示用仿古刀中抽出兩把最長的。
「很可惜,這房間裡的東西不外借。」火紅的雙眸看著那位終於找到小雕像的人。
「靜留……」來到房間的人看到對方一手拿著早上收到的雕像一手握刀,與最後一位闖入者對峙。
「該死。」眼見那非人的傢伙居然也出現在這,男人咒罵,從身後掏出顆手榴彈。
「你想的都別想。」在夏樹撲向他時,男人卻早一步拔掉插銷。
「夏…」來不及阻止,靜留看著那人搶過手榴彈,抓著男人腰帶,從敞開的落地窗飛出。
夜晚的海面上出現一團火光,映著一個往下掉落到水中的身影。
回到城堡的夏樹發現正在逃跑的人。她憤怒的俯衝打算直接把車給翻了。
「夏樹! 不要!」來到門口的靜留難得提高自己的音量。
及時停下動作,然而強烈的高速風仍把那漆黑的小廂型車吹得險些失控翻覆。
「你不應該阻止我的。」回到靜留身邊,夏樹咬牙。
「那不是這個時代的做法,你知道的。」靜留柔聲淡語。
夏樹低低哼一聲,仍是很不開心的看著遠去的車輛。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屋內。
「…… 你… 還好嗎?。」
轉頭,靜留看到夏樹恢復她人的樣子。藍髮人低著頭,好不容易問完後才抬起。
「嗯,我很好,謝謝。」靜留看了下自己手中的刀,輕笑一聲,點頭。
「… 呃…… 你…」夏樹並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出現前屋內的狀況,她一時不知該說甚麼。
「上過一些課。」靜留笑著眨眼回答。
「什麼課教… 唔… 都好… 不,還好你有…」夏樹揉著眉心臉色很是難看。
「夏樹…」
「我很抱歉!」有著翅膀的守護者抬手制止對方繼續說話。「我應該更早到的… 我不應該…」
「你對我並沒有任何的責任。」靜留平靜地打斷夏樹。夏樹現在的眼神,流露過多的感情。靜留不認為她是在對自己說話。
「我…」
「事實上,你現在的身分是這個屋子的客人,有責任的,是我。」靜留把雕像跟刀隨手放到一旁,轉身面對她。
「可是我…」夏樹緊抿雙唇脹紅臉。
看著這樣的她,靜留感覺到自己也正逐漸失去平時的冷靜。她通常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可是她發現自己很難接受夏樹把她當作任何其他人。
「我很感激你出手相救,但你不是我的…」
「不,我不是。」幾乎在靜留後悔這麼說的同時夏樹打斷她的話。「不,我不是…」冷淡的色澤回到碧綠的雙眼中,夏樹吸口氣重複自己的話。
她們安靜地看著彼此。都不知該如何繼續這段對話。
一陣強風從破碎的窗戶吹入,被吹起的窗簾發出鼓動的聲音。
「…… 時間不早了… 你需要休息。」夏樹啞著聲音打破沉默。
「也是。」雖這麼說,靜留並沒有移動腳步。
眼見如此,夏樹吸口氣轉身離開。
「…… 夏…」靜留倒抽口氣抬手想抓住對方。她不敢相信自己沒注意到夏樹的翅膀倘著血。
「不要緊。再重的傷,只要不死,石化過後都可以恢復。」夏樹甚至沒有回頭。
「你怎麼可以因為這樣而這麼不… 這麼不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 然後讓你吃那些子彈?」夏樹回身瞪著靜留。「不,我不這麼認為。」她退一步後轉身走出屋子。
靜留蹙眉低頭,眼角餘光看到不遠處地上的碎石。她不記得當下有沒有聽到石頭的碎裂聲,可是現在那是她唯一能聽到的。或許她錯了,夏樹並沒有把她看成蕾蒂西亞公主或是凱特瑞娜•薇奧拉。或許她所看到的那些感情,是真實的夏樹,那個曾經不會去隱藏感情的守護者。不,不是或許。靜留知道自己絕對錯了。今晚的衝突是因為兩人無意間的改變而起。
靜留發現自己似乎不再單單只是好奇夏樹這樣的存在。抿唇,她決定回房。環視混亂的客廳,靜留發現那個引起這起暴力事件的主因缺了一角。從缺角中露出某物體的光滑表面。
* * *
「啊~」站在峭壁上的人伸了個大懶腰。巨大的羽翼比平時多拍動了幾下。「嗯… 好。」石像鬼抖抖肩膀,很滿意的看著自己的翅膀。
「完全恢復了?」
耳熟的聲音讓夏樹顫了一下。雖說決定不離開這屬於薇奧拉家的私人地,就代表靜留很可能找得到她,夏樹也沒想過自己一醒來就會見到她人。
「… 是的。」回身,她不自在的回答。
「夏樹… 我必須為昨晚的言行向你道歉。」
夏樹眨了好幾下眼睛,看來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乾嚥後雙手環著自己。
海風漸強,還找不到話的人發現靜留穿得不夠保暖。
「我… 不覺得你需要道歉,不過不管如何,先回去再說吧。這風吹了不好。」夏樹看了下有段距離外的城堡。「咳! 你… 嗯…… 呃…… 讓,讓我帶你回去嗎?」她咬了咬下唇,吱吱嗚嗚的問。
「麻煩了。」靜留撫著臉笑著回答。
當然,夏樹非常的溫柔,尤其跟昨天比起來。
直接把靜留送到她臥室的陽台後,夏樹才想到現在時間其實還早。不過對方看起來似乎比平常更疲勞也是事實。
「你… 沒有好好休息嗎?」
「本來要的… 說到這個,有件東西你或許會有興趣。」靜留撥開窗簾,側身邀請對方進到她房中。
「這是什麼?。」夏樹接過一塊不對稱,佈滿刻文的扁平金屬。
「看來父親母親買了個贗品,或說不小心買到真品。」
「怎麼說?」
「昨晚的雕像被碰去了一腳,我無意間發現這個東西在裡面。花了些時間把它完整取出,做了點研究…我認為它是找到阿斯克的關鍵之一。」
「什,什麼? 有這種事?」
「保守推測,不只你有一個非許不可的願望。」
靜留注意到夏樹似乎沒在聽她說話。夏樹呼吸沉重,握著金屬片的手也因為用力過度而關節發白。
「夏樹,看著我。」靜留輕輕捉住對方的肩膀搖了搖。
「嗯。」
「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沒有錯。昨晚的事,你沒有任何的責任。它是我父母寄來的。」
「啊! 你爸爸媽媽…」
「通過電話了,別擔心。」
「噢… 嗯…」
「夏樹,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不管你或是我在想甚麼,事情已經發生。我已經做了一些防護措施,但是我們應該盡早著手研究這上面的訊息。」
「我們?」
「我不是凱特瑞娜,不過我能幫得更多。」
「我呃… 我相信……」
看夏樹完全被牽著走,靜留瞇眼淺笑。
「咳,嗯…」當然,多活了那麼多時間並不是沒有它的優點。夏樹很快回神。「你剛剛說做了防護措施是什麼?」她試著表現自己應該有的樣子。
「在把外觀破壞前,我請一位朋友做了許多複製品,放到薇奧拉家的不同倉庫中。至於裡面的東西,也有複製只是跟這個差上許多。」
「就這樣直接全部說出來好嗎?」夏樹幾乎立刻就後悔這樣問。
靜留只是眨眼微笑。
夏樹單指點了點眉心,抿緊雙唇。實在不想將靜留牽扯進來,可是以現在的情況看來,離開她未必就能解決問題。
「你說…」
「過我不會後悔。」靜留替夏樹接下半句話。
「我了解了。」夏樹吸氣點頭,略蹙眉微笑。「你早點睡吧。一天之內完成了那麼多事,你需要好好休息。」說著,夏樹往陽台走。
「別飛太遠。」
夏樹抿起的唇在聽到這話後,上揚許多。她在身後輕輕關上落地窗。
今晚,她沒有要翱翔夜空。她只想留在窗戶的這一頭,守著裡面的人。做個盡責的石像鬼。
然後,或許哪天真的被她們找到阿克斯。她會讓靜留知道自己再次改變主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