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雷雨,讓夜空不時出現強烈的閃光。森林中,樹木搖動落葉亂舞。傾盆大雨使得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如隔著層紗簾般模糊不清。天氣惡劣的夜晚讓來自城堡內的亮光給人溫暖安心的錯覺。


巨大壁爐的火光不時被遮掩。一身華貴服飾的女子神色焦慮的來回走動。她一下一手捏下巴一手環腰,一下雙手插腰,再不就是交叉在胸前或背背後。偶爾重哼一聲或用力吸氣低聲碎念。來來回回反覆的動作令看的人也心神不寧。


「夏樹,放輕鬆點,急不得。坐著行不行?」沙發上的橘髮女子扶額嘆語。
「為什麼這麼久?」沒回話,仍佔著的人緊繃著臉瞪一片好心的朋友。
「你以為生小孩像母雞下蛋啊? 就算薇奧拉殿下再厲害也不是這樣。」不遠處,靠牆站的紅髮女子一個白眼,滿臉不屑,毫無禮節可言的回話。
「為什麼我得在這邊等?」夏樹一甩袖子,沒有針對任何人的怒問。
「…… 因為傳統?」舞衣暗自嘆氣,小聲回答。
「什麼鬼傳統,我是女的還哪來的鬼傳統?」平時會注意用詞的人完全忘了有這回事。
「那就進去啊? 別到時昏倒在裡面讓人去拖出來。」紅髮女子嘖了聲,嘴角偷笑。
「啊! 等,夏…」


雕紋木門碰的一聲被甩上。舞衣埋怨的看向奈緒。


「你其實可以用個更好的理由讓她進去。」
「拜託,理由? 藉口? 堂堂一個王還需要這些東西? 別笑死我。」奈緒一臉享受自己的手段效果,來到壁爐邊大辣辣的坐下後招手叫人送上吃的。


夏樹以從未試過的速度快步在長廊上行走,滿心後悔聽那位接生婦的話離開房間。


「開門!」她對入口兩位侍衛命令。
兩個男子微愣,互看對方一眼,不知該不該有動作。
「不開我自己來,你們可以走了。喝水喝酒隨便,離開。這是命令!」微顫抖,她忍著怒火努力保持形象的抬手握向門把。
當然他們沒讓尊貴的王親自動手。


身後的門還沒關上夏樹已經看到床上臉色慘白的靜留。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會嚇得腿軟。拉起象徵權力與高貴的衣袍,她三兩步來到床邊握住緊拰著床單的白皙玉手。


「感覺怎麼樣?」夏樹心疼的看著栗髮赤瞳的美人。「做甚麼拖了這麼久? 很疼嗎?」她轉頭質問房內人數超出一般的接生者隨即態度一轉,看著躺著的人柔聲又問。


靜留沒有說話,她緊抿著唇看著情緒全在臉上的王勉強眨幾下眼。夏樹知道她想微笑,只是來自腹部的陣痛讓平時不管如何都迷人的笑容也變了樣。


「陛下… 分娩的時間有長有短,殿下的狀況很穩定請別…」
「穩定?!」猛轉頭瞪向開口的婦人。
藍髮女王正要爆發卻因為靜留不小心哼出聲,霎時腦袋空白,回身貼近對方。
「別,別忍過頭,要讓她們知道你的狀況…」她小心不動到對方的靠在靜留枕邊,一手輕撥她被汗浸濕的瀏海小聲接近哀求道。


身為王,可以讓人看到她的憤怒、焦慮,甚至是緊張,但絕不能是恐懼。但是恐懼正是她現在唯一感覺到的東西。夏樹垂眸,已額輕抵著對方太陽穴,乾嚥。母后因為難產而早逝,她因為年幼無知又不在場而面對現況更加上了對陌生的恐懼。


「沒,會沒事的…」夏樹不知道這話是在對自己說還是靜留。
王牽起對方的手讓她緊握自己的而不再是被褥,眼睛一刻不離失去平時穩重的深紅。手上的力道瞬間加大,靜留在一陣痙攣後呼吸更加沉重且急促。


「是時候了。」
夏樹不知道是誰說,她沒心注意。靜留壓抑不住的疼痛哎哼聲亂了她的心神。緊握的雙手,她不知是誰在顫抖又是誰在使力。


「殿下請用力。」
靜留弓起身子,渾身緊繃,抿著唇仍努力不讓自己慘叫出聲。夏樹覺得自己眼前一黑似乎還有點點金色閃光。猛甩頭,深呼吸,怎能先昏倒? 反應過來時耳邊是靜留再也忍不下痛楚的聲音。


「用力! 殿下!」
「啊!!! ……」斷斷續續的抽氣聲取代脫口而出的慘叫,靜留的背幾乎離開的靠枕。
看著眼角滲淚的靜留,夏樹腦袋一熱,她真想揍這些只會喊用力的老太婆。


「夏樹…」
「我在!」
突然被喚,她以為自己的想法被靜留看穿,嚇得差點立正站好。然而靜留只說得出兩個字,她看著藍髮的王開著口只剩急促的沉重喘息。


「我在,我在… 沒問題的,沒問題。」也不管妥不妥,她從後抱住對方,小聲反覆安撫。
「殿下,深呼吸再用力。」
靜留聽話的依照指示做卻痛得再次驚叫。思緒雜亂的人腦袋中多了罪惡感,沉重到厭惡自己的罪惡感。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當初應該選隻小白兔的…」女王口乾舌燥的如自語般低聲在靜留耳邊道歉。


*   *   *


王廳的高聳精雕木門被兩位體格精壯的盔甲侍衛推開。站在王位下幾階的人隨即將注意力從手中的文件轉向入口。兩個身影一前一後步入大堂,夏樹將紙張交給一旁的舞衣低聲交代幾句,讓她離開。


「蘭登。」
「夏樹。」
兩王相見已頷首為禮。


「靜留。」
「夏樹。」
冷傲的翠綠眼睛在看到鄰國公主後多了兩人兒時才有的神色。靜留欠身微笑。


看著這位剛繼位不久的年輕女王,男士微笑中有滿意也有慈愛但隨即都被嚴肅取代。
「你說的那位訪客?」
「是,這裡請。」夏樹本來就不是請兩人來遊玩的,她收回看著靜留的目光側身領路。


剛成年,剛正式接下王位,已經夠多事情要處理沒想到又出現個令人措手不及的狀況。與金髮國王並肩行走的夏樹用一貫冰冷的表情掩飾內心複雜的情緒。


「聽說,她是因為你父親的關係所以來訪?」
「是的,但詳細的目的,那人堅持要在兩位到場時才說明。」
「能信任嗎?」
「…… 先父相信她。」夏樹取出那人交出的皇家印徽銀幣交與蘭登。


事情說出來了,夏樹不知為何開始感到不安。她乾咳聲以眼角觀察正反面檢查銀幣的王。置於身後的手袖子被輕扯了下,女王微楞回頭。靜留偏頭眨眼對她淺淺一笑。她早知道自己再怎麼掩飾都躲不過那雙赤眸的細膩觀察。嘆口氣,她露出只有對方看過的笑容。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內心平靜許多。


守衛替皇室開門。入內,鄰國統治者才坐下,門再次開啟。一個面容大半隱藏在斗篷下的人走了進來。


「夏樹陛下,蘭登陛下,靜留殿下。」她彎腰行禮。
「不用多禮,你有甚麼話要傳的趕緊說了。」男士首先開口。
「噢不,我不是有話要傳而是來解決問題的。」那人搖頭。
「誰的問題?」夏樹皺眉。
「兩國的,或說整個大陸的。」那人微笑。
「你到底是誰?」蘭登從座位中站起,有意以身子擋住女兒。
「我是貴國先王信任並賦予重任的人。西邊重重山巒後的黑暗勢力正持續成長,是讓預言成真的時候了。」那人轉頭對著臉部緊繃,面色凝重的新任女王道。
「預言?」
「是的靜留殿下。關於兩王族第三十代的後裔之子會給這個大陸帶來光明的預言。」


靜留難掩驚訝的看向夏樹。夏樹沒有回看而是蹙眉盯著女巫,若有所思地把玩銀幣。顯然在場只有她不知道有這個預言所指的是她與夏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蘭登似乎已經接受了面前的陌生人,他坐回位子上。
「是的,當年我沒有這個能力,但答應將盡全力找到。相信陛下應該也有所耳聞。」
金髮的王沉默的點頭。已故老友說的話他當然還記得只是沒想到真能成功。
「怎麼做?」女王冷不防一句話令在場所有人同時一楞。
「先王對陛下的評價果然名不虛傳。」女巫語透欽佩的讚美。
夏樹眨了下眼沒有任何表情。靜留輕咬下唇,沒人注意到她神色複雜的看著夏樹。


「首先您與靜留殿下其中一人要在下次圓月升起時進入森林中狩獵。」
「我去。」女王毫無置喙可言的揮手決定。
蘭登無意反對,相較自己的女兒,被如同兒子般被帶大的夏樹對打獵本來就更熟悉。
「切記,您所選擇的野獸將對孩子有一定的引響。」女巫目光跟著開門叫人的女王補充。
「行,然後? 去備馬還有我最好的狩獵用具…」夏樹點頭,然後向進來的侍者交代。
「陛下,請等等,還有一個條件。您必須徒手獵獸。」
「這樣很危險呢。」靜留語氣雖然溫婉,表情平靜但所有人都感到她的不悅。
「沒有替代方案嗎?」蘭登咳了聲同意。
「很抱歉,但還請了解現在所做的已是替代方案了。」


皇室書庫裡,女王一手撐在書桌輕點著自己眉心,閉目沉思著。


「夏樹。」
「靜留,怎麼了嗎?」沒聽見開門聲,睜開眼睛時公主已經來到自己面前,她起身迎接。
「我似乎無法信任這個女巫…」
來人其實真正想說的是別件事。孩子,夏樹可有想過這是什麼意思? 可有想過兩人是甚麼關係?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蘭登也知道這件事,也知道有她… 我覺得沒關係。」夏樹坐回位子上,雙手交握避開目光。
靜留垂眸,然後注意到桌上展開的書本。


「這是甚麼?」動物圖鑑。
「… 正好,你覺得棕熊怎麼樣?」女王將書翻轉,點著上面的圖認真的問。
「什麼?」她想徒手對付棕熊? 靜留眨眼,赫然發現自己忘了件就在面前的重要事情。
「棕熊高大強壯且結實,是力量的象徵。」
「… 但會不會少了點優雅?」說甚麼也要找到藉口反對。
「那老虎?」夏樹不知到在高興什麼,竟有些目光發亮。
這更糟。靜留開始有些心慌,她抿唇。
「老虎很好… 只是牠們都獨來獨往,有王者之姿卻沒有統治者的能力。」
「嗯… 豹?」女王才向後靠到椅背上又直起身提議。
「豹是伏擊行的動物,缺少了大將之風。」


夏樹蹙眉,重新躺向椅背後盯著書本陷入沉思。靜留暗自喘口氣,繞過書桌動手將本子闔起另一手搭上對方肩膀。
「夏樹,休息一下思緒會更清晰,出去走走好嗎? … 陪我走走。」
「嗯,也是。好。」她的目光沿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路向上到,帶點疲勞的微笑點頭。


*   *   *


太陽逐漸西沉。一身銀黑輕甲的人俐落跨上馬背看向遠處的森林。


「陛下,祝好運。」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舞衣不會直呼朋友的名字。夏樹頷首。
奈緒為了避免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只是站在一點距離外向女王點頭示意。等蘭登同樣送上祝福語,她單手一扯韁繩,要馬匹轉向。
「夏樹。」靜留走上前握住女王空置的手。
夏樹垂眸,夕陽餘暉下,她沒看過靜留如此擔憂的神情。
「我黎明回來,無須擔心。」沒細想這樣妥不妥當,她當眾彎腰在對方耳邊安慰。
「不要勉強,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對我,對你的國家來說都是。」靜留微轉頭。


兩人是如此的接近卻雙雙停住,保持著這樣的距離。


輕踢馬肚,女王低喝一聲駕馬奔向陷入漆黑的山林。


「別走太遠,我還需要你減短回程的時間。」來到森林邊,夏樹跳下馬背,拍了拍黑駒的頸子交代。馬兒甩頭踏蹄嘶鳴後小步走到一邊樹下。


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是如此,總覺得今夜的森林浮躁不安。鳥兒聒噪,蟲鳴擾心,好似所有夜行生物都注視著這個手無寸鐵的闖入者。忍不住伸手按向腰際,空無一物的皮帶讓她忍不住嘖了聲。


時間緊迫,夏樹加快腳步,就著慘白的月光開始搜尋任何野獸的蹤跡。心臟在胸口大力砰動著,小心前進的人抿唇乾嚥,機警的觀察四周。人類的感官與動物相比就視力稍微出色些,但在這樣的情況下,能見度只能用可悲形容。她甚至考慮詐傷,讓自己以獵物的形象呈現,首先接近的野獸便成為她的目標。


吵雜的聲音另她心煩。樹欉後一團稍嫌小的黑色身影動了動。夏樹努力眨眼想看清。然而還沒看出個所以,已經聽到叫聲並認出面前的是甚麼。獾,而且還兩隻。偏偏遇上這種脾氣不好的尖齒利爪小野獸,她暗自叫苦一面後退。


石砌的高大城堡,向著森林面的其中一個房間燈火通明。側身依著陽台護欄,靜留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漆黑景致。


「靜留。」蘭登敲門後進房,雙手背背後走向沒有回應的人。「靜留,時間不早了。」他看了眼外頭,對女兒說。
「夏樹今晚沒得睡呢。」栗髮公主頭也不回。
「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那孩子,夏樹有多堅強,過多的擔心只會操勞自己。」
「再怎麼樣的勞累都比不上她。父王,您休息吧,擔心我也是多餘的。」
男士嘆口氣,點點頭轉身離開。


「你知道她理想的野獸是甚麼嗎?」門邊,他忽然想起什麼問道。討論時,他完全看不出女王的想法,如果有誰知道,那只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兒。
「… 我希望不是夜行視力過好的猛獸。」背對父親,靜留以對方難以聽聞的聲音低語。


再次只剩她一人。靜留試著閱讀書籍甚至彈奏樂曲卻不是無法專心就是冷靜不下。在房中徘徊不是她的作風,可是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焦慮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夏樹,什麼都好,別讓我等太久」她雙手交握,漫步回到陽台喃喃自語。
她對預言有所保留,要不是夏樹相信,她絕對不會認同這種說法。光明之子什麼的。若夏樹因此而有甚麼萬一,她不認為失去光明的自己能給大陸帶來安寧。
「夏樹,小兔子也可以吶」仰望星空,她不禁苦笑胡說到。


突然,來自森林深處,一聲高亢狼嚎直衝天際。靜留心露跳了一拍。狼! 她怎麼錯過了提及時,碧綠雙瞳中閃過的異樣光芒?


隨著沉悶的滾動聲,撞擊聲及枝葉斷落聲,夏樹終於摔到小崖底部。她忍痛撐起身子,立刻看向同她一起滾下的巨大身影。黑暗中,牠沒動。


「呃! 嘖…」小腿似乎扭傷,或是斷了。她抹去自額上流下的血,放眼找能固定的樹枝。
才處理好腿傷,充滿示威的吼叫再次出現。預料中的情況,女王吸氣。灰狼甩動厚實的毛皮齜牙準備下波攻擊。閃著黃光的獸眼憤怒看著這邊。
「哼,好傢伙…」夏樹回瞪,小心撐著身旁的斷木站起。


灰狼弓起身子一躍,力道十足的撲向滿身是傷的人。雖然撿了顆石頭塞住咬來的嘴,夏樹的手指仍無法避免的被啃傷。故不了來自眾多傷口的劇烈疼痛,她掄起拳頭猛往野獸喉嚨連續重擊。灰狼哀號往後退,夏樹踉蹌前撲,不給機會的緊鉗住牠頸子。搞不清楚野獸掙扎時有沒有繼續抓傷她,因為早就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痛。


天邊微透白光。清晨的鳥鳴讓靜留感到無比沉重。森林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急忙換掉一身衣服,幾次深呼吸後推開房門出去。


「備馬。」
「是。」
「靜留? 你要去哪?」跨出房間的蘭登剛好聽到女兒交代下人。
「夏樹還沒回來。」公主難掩心情抿唇回答。
「可能只是晚了點。」蘭登皺眉,現在他更不可以表現緊張。
「是的,絕對是… 我去林邊接她。」


轟隆馬蹄,一行人隨著鄰國公主策馬快速接近森林。緊跟在靜留身邊的舞衣及奈緒是唯一對於公主高超的騎技不感到驚訝的人。


靜留根本不打算在森林外等,但在她有機會直接衝入叢綠的懷抱前,有人比她先出來。


「夏樹…」
眼見一身血淋淋的人她差點昏厥。靜留迅速下馬不給早就渾身是傷的人上前扶她。捧著對方的臉,上下檢查傷勢後,她瞟一眼被放在馬背上的野獸,氣得說不出話。


「抱,抱歉晚了點。」夏樹小心回握靜留抓住自己的手,她啞聲低語。
「怎麼可以把自己傷成這樣?」想抱住對方卻怕夏樹會更疼,矛盾得竟有些想哭。
「視力不好,有一半是自己弄得…」半真半假的話,說的人只希望聽的不要更難過。
「回去我幫你處理傷口。」不想再繼續話題,靜留用眼神指示下人扶女王上自己的馬匹。
「不,把那女巫找來… 還有…」夏樹揮手拒絕侍者,頓步到自己馬邊,伸手進鼓起的牛皮袋中捉出兩球毛茸茸的東西。
「餵飽放後院。」她將兩隻嗷嗷待哺的小灰狼塞入舞衣懷裡。
「耶?! 咳,我是說陛下這是…」紫色雙眼被撐得斗大。
「還有,交代下去,此後這片山林中的狼都不准獵捕。」夏樹沒回而是接著向奈緒命令。


「狼王,是吧?」馬匹上,蘭登恍然大悟。
「是的… 如果知道她還有孩子…」夏樹頷首,眼中多了點罪惡。
「已經過去了,就這樣吧。夏樹,你的傷…」靜留輕拉破碎的衣袖。


三個皇家醫官同時替女王包紮傷口。由於夏樹必須寬衣解帶,蘭登被留在房外等。刺痛讓她皺眉看了眼處理腿傷的那位醫官,但對方還來不及賠罪,她已轉移目光。


幾步外,女巫抓著一把不知名的草,繞著石桌上的灰狼念咒語。靜留握著夏樹綁滿繃帶的手輪流看著她與女巫,畢竟她在意夏樹在意的事。吟唱到一段落,那人從懷中抽出小刀往灰狼頸上一劃,以玻璃杯接下流出的血液。女巫捧著酒杯走到兩人面前,掏出另一把刀遞給靜留。夏樹身體前傾瞪眼。


「接著是您的鮮血,殿下。」
「什麼?」這回夏樹不高興了。只是在她還能說甚麼之前靜留就先接下刀子。
「夏樹,只是個小傷口,遠比不上你的。」
「就是不想你受傷所以…」女王自己收聲撇開目光。
靜留總算因為對方脫口而出的窩心話語而有了笑意。她劃開食指頭,低下兩滴鮮血。


「去處理靜留的傷。」夏樹沒多想,轉頭對縫她肩傷到一半的人命令。
醫官一陣錯愕,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打緊,我自己來。」靜留微笑搖頭,抽出自己的手絹。


又撒入不知何物的粉狀材料後,女巫搖著玻璃杯念念有詞。杯中的液體神奇的短暫一亮,那人滿意的點頭笑開。
「完成了… 現在,誰要喝下,就可以產下擁有兩人血統的孩子。」
「你不需要我的血?」看著靜留的手指,女王似乎還是不滿的質問。
「灰狼已經先嘗了您的血液。」女巫搖頭,遞出酒杯。


毫不考慮,夏樹伸手握住杯頸接下,拿到嘴邊時卻碰到不熟悉的柔軟。她微楞眨眼,發現蓋在杯口的纖細手指,轉頭一臉疑惑的看靜留。


「我來吧。」公主柔聲的提議但也沒給討論的空間。
「可是…」女王的臉突然變得很難看。
「夏樹有傷在身,我會比較適合。」
「我的傷會好。」忍著一時激動不小心扯到肌肉的痛楚,她辯到。
「當然,但是我現在的狀況很好。夏樹,我們只能成功。我不想讓你再出去冒一次險。」


*   *   *


「最後一次,殿下!」
「啊啊啊啊啊啊!!!」


轟然雷響瞬間壓過大地一切聲音。耀眼強烈閃電,夜晚霎時亮如白晝。城堡裡,兩隻幼狼的長嚎伴隨新生兒的第一聲哭啼。


用力過度後靜留疲憊的癱軟在夏樹懷裡喘息。一手摟著人,王這時才發現相握的手居然被對方捏到沒了知覺。有些好笑。
「辛苦了,靜留。」她強壓下嘴角,臉頰貼著公主冷汗微冒的頭小聲一句。


赤眸抬起,看著碧綠,盈滿笑意。笑,沒有維持多久轉為驚訝。無視在場其他人,夏樹輕啄靜留額角,一下接著另一下。靜留激動卻仍無力反應,她無聲的露齒開心笑,撒嬌地在對方懷裡動了動。夏樹很快換了個彼此都可以更舒服的姿勢繼續抱著靜留。


「陛下,殿下,恭喜。是個健康的小公主。」接生婦將包裹好,仍在嚎啕大哭的孩子捧上。
床上的兩人互看一眼,靜留伸手接下嬌小的嬰兒。孩子一進到母親的懷抱,動著小小的唇,立刻停止哭泣。房中老婦們忍不住一句神奇。


「啊… 怎麼… 沒甚麼頭髮?」看著孩子鬆散的深色短髮,夏樹抬眉。
「啊啦,很像夏樹呢。」靜留莞爾,低頭貼近小寶寶,偷笑道。
「怎麼像? 我頭髮不少好嗎? 我…」
極為短暫的,嬰兒睜開眼睛又閉上,但她們都看到了。孩子的眼睛,是玫瑰般高貴的紅。


「她有你的眼睛。」夏樹明顯的雀躍道。她伸手繞過靜留,單指輕騷寶寶圓鼓的臉頰。
「夏樹很開心?」見很少在他人面前表露情緒的人這種反應,靜留不免新奇。
「是…」意識到自己笑得合不攏嘴,夏樹自覺可笑卻也不加掩飾。她看著靜留看著她,稍微冷靜下來,抿唇深呼吸。「我知道,當人們焦慮徬徨時,只要看到這雙眼睛,便會感到安心…」
或許是消耗過多體能,靜留失去平常的敏銳,她困惑地看著懷裡的孩子再看向夏樹。
「… 我知道… 因為你的,讓我撐起這個國家。」


靜留看了夏樹許久,看得王終於知道要不好意思的臉紅時勾起傾國微笑。


「陛下這若是在求婚,我會答應喔。」
「是,是嗎? 你不介意順序全亂了?」
「人家都不介意你闖進來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又怎麼會在乎這種小事?」
夏樹一楞,她沒想過外頭那兩個侍衛是靜留要求留守的。
「所以是麼?」軟柔帶著眷意的聲音喚人回神。
「不,嗯,只是這實在很不正式…」
「你若現在不吻人家才叫不正式。」


夏樹不知道那些接生婦人在那又在做甚麼。她不知道孩子是睡著了還是沒睜開眼睛。只知道令她深深著迷的酒紅雙眸半瞇著等著她。


或許將來兩人赤眸藍髮的女兒會驍勇善戰,足智多謀。或許深得人心,文官擁戴,猛將追隨,百姓歌頌。或許有一抵千萬的無邊力量,令陽光照耀山巒的另一側。如何都好,即便僅只是個平凡的孩子,被小心呵護長大,沒有過於耀眼的成就,也好。


因為她知道這個大陸將會因為她們結合兩國而更加茁壯,繁榮興盛。就算女兒沒有抵制黑暗的力量,有靜留在,她看不見未來有半點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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