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 延期 》

“藤乃小姐，麻煩請稍後，我們經裡很快就來了。”
跟著服務人員來到等候區，她微笑頷首。

稍微打量店裡展示櫃中的禮服和幾張一比一的廣告海報，繞了圈最後回到座位。
拿起玻璃茶几上的時裝雜誌，靜留不甚用心地翻閱。

玻璃自動門滑開的聲音並沒有讓她分心去看進門的是甚麼人。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要看婚紗還是禮服?” 櫃台服務員揚起笑容。
“婚紗… 呃，不，不是婚紗… 不是我要。”

是那個人的聲音吸引了靜留的注意。放下雜誌，她抬頭看向櫃台。
一位深色長髮的年輕女子表情僵硬的看著櫃檯小姐。
是位很漂亮標誌的美人呢，靜留不禁暗自評論。

“我朋友明天會來這選婚紗，想跟妳們先說好由我支付費用。”
“啊，這樣嗎，好的麻煩請等一下，我去問較資深的店員相關事項。請隨處看看吧。”
藍髮女子抿唇點頭，目光如獵鷹緊盯店員直到對方進入辦公室。

靜留看著那個人四處打量，東瞧西看但就是沒有接近她所在的這邊。
瞪著衣架上的禮服，女子表情像個迷路的孩子對四周一切感到陌生。靜留莞爾。

“第一次來這類型的服飾店?” 她忍不住上前搭訕。
“嗯? 呃，嗯。” 女子頓了頓點頭，顯然不想搭話，撇開目光看別排衣架上的產品。
“不習慣穿裙子?” 靜留仍笑著。
“不實用，行動很不方便。” 短暫看靜留一眼，那人又轉移目光。
“工作的關係?” 被如此冷淡對待還是第一次，卻不想就這麼退縮。

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終於引起女子的注意，那人轉而面對她，雙手交叉在胸前。
“妳有甚麼事嗎?” 女子上下打量她後冷聲問。
“啊啦，只是想聊個天，抱歉，給妳添麻煩了吧?”
那人蹙蹙眉，比較像是因為不知該如何回答而不是因為對靜留有不滿。

“藤乃小姐，真的，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婚紗店經理匆匆出現。
經理之後，另一位服務人員同時向女子走去，靜留沒了其他說話的機會。

經理因為訂做的服裝運送延誤頻頻道歉，她倒是不怎麼在意。
早料到這次時間上比較難抓準，靜留一開始就預留了幾天做緩衝。
走出辦公室回到前店面，女子似乎也差不多結束和店員的談話。

“事情都談妥了?” 靜留在服務人員離開後開口。
表情不冷不熱，那雙碧綠的眼睛看著她許久，中間好像還嘆了口氣。
“我建議妳不要沒事搭訕他人，男的女的都一樣，光看外表妳不會知道一個人做甚麼又是什麼樣子。”
“啊啦，看妳願意為朋友這麼費心，感覺就不是壞人吶~ 至於做甚麼…”
靜留嫣然，一手撫著臉頰對著女子眨眨眼。

“才不會說咧，而妳肯定猜不到所以不用費心了。” 女子揚眉搖頭。
“如果猜中了呢?”
靜留接的話顯然完全在對方意料之外，那人一時呆住。
“… 如果猜中?” 一會，她小聲重覆卻似乎沒有答案。
“下條街開了家新的餐廳，聽說頗受好評的。” 靜留接口。
對方沒傻到連這樣說都還不懂，令靜留意外的是她居然很爽快的說那猜中她請客。

一連猜了好幾種不同的職業，其中一些純玩笑，多數認真的可是都不對。
“私人廚師?” 完全故意說與感覺相反的猜測。
“哈! … 咳，放棄吧，我要走了。” 女子先大笑一聲隨即會意為什麼這樣猜而冷下臉。
“啊啦，那明天繼續?”
“嗯，明天… 啊? 明天?”
反而先離開的靜留忍下回頭看對方表情的衝動，暗自勾起嘴角。

* * * * * * *

沒時間細想自己對對方詫異的表情有甚麼感覺，她先微笑揮手打招呼。

準新娘的其中一位朋友顯然認出她是誰，一把抓住藍髮女子拉到一邊不知說甚麼。

見那人皺著眉猛搖頭，靜留難得感到一絲不服氣地起身接近。

“真的不認識啦! 是昨天在這…” 說溜嘴，女子咋舌僵住。
“昨天在這? 妳昨天來這裡做甚麼?” 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有人問。
“啊啦，各位的這位朋友很用心呢，怕找不到可以停車的位置昨天先跑一趟。”
靜留自己都覺得她出現得很是時候，笑得自然，輕鬆替女子解圍。
“哎? 小夏樹會做這種事啊~”
“妳甚麼意思? 這附近車位本來就很難找好嗎?” 叫夏樹的女子對說話的人白眼。

“您是藤乃小姐對吧?” 夏樹帶著眼鏡的朋友轉而面對她，笑著伸手以示友好。
“是的，您好。” 靜留公事的笑笑，與那女子握了握手。
“喂，專心點好嗎? 今天是來做甚麼的? 走啦!” 那人一副還要說甚麼卻先被夏樹打斷。
夏樹如牧羊犬趕羊，匆匆把所有人往婚紗試衣包廂推，自己卻在最後停了下來。

靜留揚起真誠許多的笑容，不疾不徐走近。
“嗯，謝謝。”
夏樹並沒有轉頭看她，但靜留可沒錯過髮絲間若隱若現的通紅耳根。
“… 夏樹小姐不會是賽車選手吧?” 不自覺加深笑靨，她輕搖頭。
“咦? 妳還真的要繼續猜?” 夏樹驚訝地轉頭。
“啊啦，昨天不是說好了嗎?”
“誰說好了…” 夏樹一臉糾結的低聲彆扭道。
“那夏樹會告訴我?”
“我拒絕。”
被很乾脆的拒絕，就是靜留也不免愣了下。她眨眼看夏樹消失在通往試衣間的門簾後。

客戶的衣服拿到了，她卻不急著離開。靜留不想就這麼離開。

“那個，不好意思。” 靜留叫住拿禮服出來的服務員。
畢竟是常客，又有這樣的身分，靜留無須多費唇舌便被領去夏樹所在的那個試衣房。

除了夏樹，裡面的人不是很興奮就是滿臉好奇看著她。
“這位就是準新娘嗎? 恭喜喔~” 眼角悄悄觀察藍髮女子，不忘進來的”理由”。
對一般人，她可以輕鬆挑選出合適且令對方滿意的服飾，輕而易舉沒花多少時間。

夏樹一直坐在最遠的那張沙發上沉默看著。對於靜留的出現只有一開始的短暫蹙眉。
大家已經聊到跟服裝沒有關係的事，藍髮女子依舊不為所動窩在自己的位子。
幾次話題被靜留有意無意帶到夏樹身上，她也只是多了點表情，三兩句結束話題。

不免有些失望，然後手機響起，必須離開了。靜留看向夏樹。
夏樹動了下，一副要起來卻只是換了個坐姿。跟其他人道別，她仍看著夏樹。
藍髮女子回看靜留，動動嘴唇卻沒開口，最後緩緩抬起手掌左右搖了搖。

靜留微笑回應，轉身離開。就這樣了，只能這樣。
如果對方有心有意，她應該會起來送她，可是夏樹沒有。靜留當然懂得。

* * * * * * *

比雇主早了半個小時到劇院，不稀奇，常有的事。
工作人員說可以在任何地方等候，所以選了比較熟悉的後台，雖然這是她第一次到這個劇院。

籌備人員忙進忙出，混亂吵雜的交談，對靜留來說都是家常便飯的景色。
她與助理兩人四處閒逛了一會，慢慢走到後門。

無意間，她在忙碌的搬運人員中看到一個有點熟悉的背影。一時沒想起來也就沒放心上。
她們穿過後門走到劇院的貨用通道。那個有著一頭火紅及肩短髮的女子又出現。
女子接近一位推著置物車的工人，偏頭不知道說了甚麼。
那男人嚇一了跳，往後退一步，用力把推車隨便推開，轉身就跑。

看著男人往自己這邊跑，靜留聽到助理啊了聲，手臂同時也被抓住往旁邊拉。
紅髮女子沒急著追，可是那人也沒機會跑到靜留這邊。
一個原本專注於自己手上工作的人毫無預警伸出腳，漂亮的把人拐倒。
因為大動作，與工作服一套的棒球帽掉落，墨藍色的長髮霎時瀑布般傾下。

夏樹彎腰，不是把帽子撿起來而是將手上的東西塞到躺在地上的人面前。
“我這裡有張風花地方法院開的…”
熟悉的低啞聲調，靜留不自覺笑了起來。沒想到心情居然會一下如此雀躍。

逃犯束手就擒，乖乖的給奈緒搭著肩離開。

“好久不見，賞金獵人小姐。” 靜留讓助理先離開，自己悄然無聲地從後頭接近對方。
夏樹忽地轉身，清澈的眼睛瞪得斗大然後很快恢復正常沒有表情的表情。
“啊，是妳… 這不算，妳看到了。”
“是呢。” 她微笑，不求甚麼，純粹再見到夏樹就已經有毫不合理的滿足感，沒多想。
“… 啊，不過也不是我告訴妳的，所以不吃飯，喝下午茶可以嗎?”

靜留暗暗吃驚，看著夏樹眨了好幾下眼睛，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沒時間嗎? 那…”
“有吶，夏樹也不多等一下。”
“唔，那就後天下午兩點，這間劇院前面的咖啡廳。我走了，要送人去警局。”
似乎在趕時間，不過靜留更確定是因為逐漸染上紅韻的臉頰讓夏樹急著走。

靜留的笑容似乎讓看的人都忘了自己來找她的目的，助理更是整天都不再狀況內。

替政商名流挑選訂做適合不同場合的服裝對她來說輕而易舉，靜留想不通為何自己在傷腦筋。

看著鏡中的自己，想到明天的下午茶約會，居然有點不安。
本能覺得說不定只是職業病犯了，搖搖頭讓自己別想太多。
當然，想歸想，最終還是花了大半天挑選一套簡約雅致的休閒服。
剩下的時間，思緒都不在隔天早上要見的客人，而是下午會出現的那個女子。

正準備出去吃晚餐，飯店房間內的客服電話響起，沒細想變接通。

『請問是藤乃小姐嗎?』
“是的。”
『您好，這裡是櫃台，請問您明天下午是不是跟一位玖我夏樹小姐有約?』
“是…” 靜留忽然覺得自己不再那麼餓了。
『是這樣的，玖我小姐電話來說她臨時有事，必須改時間。』
“改時間? 那是甚麼時候呢?”
『呃，抱歉，這她並沒有說，應該之後會與您聯絡吧。』

結束通話，靜留坐到床上腦袋一片空白。
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改時間卻沒給日期，又沒有彼此的電話。
這難道是後悔了? 那又為什麼不乾脆取消? 這算是被拒絕了吧? 還是不是?

沒這麼困擾過，靜留五味雜陳的跟來找她去吃晚餐的助理說改叫客房服務。

為期兩周的出差結束，回到熟悉的城市，她繼續過著不變的生活步調。
時而忙碌時而空閒間，唯一的差別，偶爾，會想起那個迷人的碧眼女子。

有一陣子甚至有些氣惱為什麼不能就這麼忘掉對方。
不了解自己遇到漂亮又有個性的女孩子不是第一次，為什麼偏偏對她感覺不一樣。

半年的時間眨眼很快流逝。夏樹依然音訊全無，而靜留在工作間似乎也已淡忘對方。

* * * * * * *

生日總是被朋友們辦得異常盛大。從沒拒絕過，反這閒著也是閒著。

餐廳包廂中，不少人已經喝得不分東南西北，身邊的朋友提議該收場了。

她自己也喝了幾杯，微醺，路可以好好走，但恐怕不適合開車。
可以送她回家的機會，還能開車的大家當然搶破頭。
不過早在聚餐前靜留就已經跟其中一位女性友人說好了。

一群人送壽星到餐廳大廳。
有人在跟她說話，眼角，靜留看到服務台邊依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嗯? 靜留? 怎麼了嗎?” 見她忽然停下腳步，說話的人問。
眨了好幾下眼睛，確定不是因為過多的酒精而看錯或出現幻覺。
夏樹微偏頭，發現靜留，原本交叉在胸前的手鬆開，她小幅度揮了揮。

“咦? 妳晚點還有約人啊? 那還要我送妳回家嗎?”
“啊啦，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嗯，那就不用了，謝謝。”
怎麼可能有約? 可是驚訝之餘的靜留依舊回得面不改色。

“呃… 好久不見?” 面對靜留，夏樹企圖以笑容迎接。
“好久不見，在工作嗎? 又準備伏擊通緝犯?”
“不是，我是在等妳。” 簡直是辦公的說話語氣。
“啊啦，我沒被通緝吧~ 怎麼找得到這裡?” 笑彎了眼，忍不住揶揄。
“找人是我的專長。找到這是因為… 還欠妳一杯下午茶不是?”

想問既然有心為什麼拖延了這麼久，靜留忽然注意到夏樹有意不正面對她。
大概酒精還是起了一點作用，她沒考慮也沒問，伸手撫住對方的臉將她轉面對自己。
夏樹雖然嚇了一跳但沒有抵抗，只是眼神有點複雜的看她。

“啊。”
左半臉，膚質細緻的面頰上一道細長的疤痕從眉尾一路往下到下頷。
“怎麼回…”
“偶爾會遇到一些沒有更新的消息，增加工作困難度。” 夏樹捉住靜留的手要她放下。
夏樹語氣輕鬆且不在意，可是靜留仍忍不住心疼的看著疤痕。

“已經好很多，根本沒事了，傷疤久了也會淡掉。” 連表情都不以為意。
靜留看著夏樹好一陣子不急著說話。

“… 夏樹是因為這樣所以到現在才來找我?”
“半張臉在紗布裡，就算只是喝杯茶，看的人也沒甚麼胃口吧。”
夏樹撇開目光，餐廳大廳明亮的燈光下，微紅的臉頰清洗可見。
知道對方也在意自己在她面前的樣子令靜留早雀躍不已的心情更上層樓。

“不說怎麼知道我怎麼想? 我等了好久吶。”
“… 這不是來了? 又沒食言… 不過本來想帶妳去喝幾杯，看來妳們有點酒精飲料。”
“啊啦，還可以再喝喔~”
“不好吧，在外面喝得太醉不好。”
“那回我家。”

碧綠的眼經眨了眨，想從艷紅的雙眸中看出靜留在想甚麼。
“嗯，我當然會送妳回去。” 就是在假裝沒聽懂。
“有一支很喜歡的紅酒，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時機。陪我好嗎?” 不想被塘塞過去，她明講。
“… 也不是不可以。”
“謝謝。” 靜留亮起迷人笑容，靠上前勾住夏樹手臂。

“… 妳做甚麼?” 碧眼女子頓了下有點僵硬的問。
“啊啦，喝了點酒，扶我一下不好麼~”
“剛剛不是走得好好的… 啊，可以沒關係。” 夏樹話說到一半搖頭改口。

兩人漫步離開餐廳。

“妳的手，在做甚麼?”
“啊啦?”
“別啊啦，安分點不然給妳上手銬。”
“夏樹原來喜歡那種的。”
“甚麼那種!”

看著頭瞬間充血的人，靜留掩嘴吟吟清脆笑出聲。

“… 還沒說，生日快樂。” 夏樹看著她，乾咳低啞道。
“謝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