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下午好,夏樹。」


騎馬奔來的公主動作迅速翻下馬背,淡淡的微笑回應等著自己的魔女。


那天過後,夏樹找結界入口的速度越來越快。她們走到巫者之谷村落的時間也不像那天那麼久,很顯然那時是靜留做了手腳但夏樹也不再追究。


「靜留姐姐,跟我們一起玩嗎~」
「靜留姐姐答應過我們的。」
「靜留姐姐…」


跟進入魔女村不久,三四個小女孩鬧哄哄的圍了上來拉著靜留不放。夏樹看著靜留微笑耐心婉轉拒絕孩子們,碧眸微微瞇起,琢磨著甚麼。靜留好說歹說也沒辦法脫身,轉而換個方法,她雙手憑空筆畫一陣,隨著凝聚的金光,一群活靈活現的小動物有的飛、有的跳、有的跑出掌心。小女孩們又笑又叫,興奮的追著小動物們眨眼跑得不見蹤影。


「怎麼了嗎?」目送遠去的小孩子們,回頭看顯得比平時更加安靜的人,靜留偏頭問。
「早就想問… 巫者之谷只有女性沒有錯吧? 那… 小孩又是…」夏樹蹙著眉,懷疑的問。
「想知道是如何辦到的嗎? 夏樹來這裡的時間也才正要一年,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靜留故作驚訝,沒有惡意的揶揄道。
「什? 怎麼可能? 不過是好奇而已… 不說就算了。」夏樹搖頭理所當然大聲否認但也不自覺的紅了耳根。


「夏樹喜歡小孩嗎?」
「一點也不… 但就算喜歡也… 我的家並不在這裡,森林之外才是屬於我的地方,有父親有母親…」夏樹壓著聲音,語調緩慢若有所思,好像這樣說出口也是為了要提醒自己般。
「當初為什麼要選擇進入自己不熟悉的環境呢?」靜留垂下眼眸,穩重平淡的神情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
「你不是最清楚?」夏樹揚眉反問。
「是在擔心?」
「嗯。」
「怕無法壓抑的魔力傷害到他人?」
「嗯。」
「不想為難母親?」
「嗯。」
「所以夏樹決定對我始亂終棄?」
「嗯,咦? 等?! 你不要亂說話。」


靜留抿唇也掩飾不了笑意。


「你怎麼好好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卻老是說這種奇怪的話?!」夏樹紅了耳根,焦急四處張望,怕有人聽到兩人從正經變亂七八糟的對話。
「好開心喔,夏樹覺得我漂亮。」
「你話不要只聽一半啊!」
靜留勾著的嘴角悄悄又上揚了些,她偏偏頭,手上把玩著一條在空氣中優游的金色魚兒,就裝著沒在聽夏樹氣急敗壞地的話。
「你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夏樹忿忿不平的伸手要抓暖陽金的小魚。


小魚敏捷地穿過夏樹指間躲過捕捉,向空中更高處游去。夏樹不死心的伸直手臂張手想再抓,沒想自己掌心居然游出另一條冷金色的小魚。夏樹顧著睜眼看兩條小魚快活的繞著彼此嬉戲,殊不知身邊的靜留同樣詫異看著此景。兩條魚兒游著游著,結合成一條有著不同深淺色塊的大魚繞著兩人轉了轉後消失。


「嗯…… 怎麼了嗎?」本只是似懂非懂新奇打量的夏樹發現四周奇怪的目光,不知所措的傾身接近靜留小聲問。


靜留反常的少了平時的游刃有餘,呆愣許久直到夏樹又問了一次到底發生甚麼事,才給了個讓連旁人看都會臉紅心跳的笑容想塘塞過去。


「這裡都沒人,可以了吧? 剛剛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來到平時練習的空地,夏樹立刻板起面孔繼續追問。就算當下她領口以上無一處不變得通紅,沒有堅持再問可不是因為真的被這麼簡單的敷衍過去。
「夏樹果然是不容易死心的人呢。」
靜留不知是故意還出自習慣反應,又是那迷惑人心的笑靨。
「你不說,這邊結束我去問別人罷了。」
無視對方,夏樹白眼,正想開始練習,手卻給靜留輕輕拉住。
「夏樹記得你第一次來時我說了甚麼嗎?」


夏樹一副被火焰燙著般很快把手縮回身邊,沉默點點頭。怎麼可能不記得那種被初次見面的人看透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夏樹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每個魔女間的魔力都有些許差異,有差異便有互相排斥與互相吸引的特性。相適性到達一個程度,彼此便能輕易感受到對方的魔力波動。」
「唔… 這解釋了你怎麼察覺到我魔力壓制有困難,可是沒有解釋剛才那魔力混和的原因。」
「因為… 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這種狀況太少見了。彼此魔力能主動融合得這麼自然,在過去的紀錄恐怕屈指可數。」


沒來由的,夏樹感到臉上一片灼熱。忙著掩飾自己窘態的人,沒心力去留心另一人同樣也添上粉色的臉頰。


*   *   *


「樹… 夏樹…」
盤坐在森林中某處的年輕女子睜開眼睛,翠綠色的雙眸神色迷茫,半夢半醒間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夏樹~ 怎麼可以用閉目感受自然萬物的時間偷偷睡午覺呢~」靜留雙手撐在膝上,彎著腰笑瞇眼。
「咳,我…」
總算是清醒許多的人愣了愣,正想找藉口但因發現自己肩上、膝上、甚至頭上都各停著好幾隻顏色艷麗的小鳥而僵著身子沒了聲音。
「啊啦啊啦。」
靜留笑著抬手,其中一隻有著雪白花紋的藍色小鳥便飛到靜留手指上啾啾唱起歌。


夏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直著腰桿,頭不轉眼睛轉,看靜留一指溫柔輕輕搔著鳥兒羽毛細柔的白色胸口。


「你們都發現夏樹很偷懶是吧?」靜留邊摸著叫聲清脆悅耳的小鳥邊笑著問。
「這… 這是怎麼回事啊…」夏樹無奈的嘆口氣,身子也跟著放鬆。
一時振翅的聲音,多數的鳥兒紛紛飛走只剩一隻仍歪著頭打量這位越加熟悉如何操縱魔力的魔女。夏樹與小鳥大眼瞪小眼直到小鳥躲到靜留肩上。


「魔女能跟動物溝通嗎?」夏樹起身拍了拍衣服。
「曾經可以,如今已經是沒有人知道如何可以辦到的能力。」
目光追隨飛遠的鳥兒,靜留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撩回耳後,對夏樹微笑。
「我看牠們都很聽你的話啊,你沒有騙我?」
「夏樹怎麼可以這樣懷疑人家?」靜留故作備受委屈的傷心摀著臉。
「你不… 裝可憐沒有用啦! 所以你要我相信牠們的行為出自非常喜歡你的表現? 我相信就是了。」


夏樹哼了哼,吹聲口哨叫來在遠處低頭吃草的愛駒。解下馬韁纏到手上,夏樹打著哈欠,略顯疲憊。


「今天先這樣吧? 夏樹要不這幾天先在家裡好好休息? 暫時不要來了? 你魔力的掌控進步速度非常快速,領悟能力也極為優秀,偶爾適度放鬆也是必要的。」
靜留上前輕握住夏樹牽著馬韁的手,顯得擔心。
「不用,你不需要擔心,我來這邊也可以休息。最近只是母親來訪的比較頻繁,不得已只能多花些時間在做為公主需要學習的事情上。零零散散的事情加起來才變這樣。」夏樹果斷地拒絕但也立刻又補上一個哈欠。
「不然… 我們回去母親的書房,挑幾本書我唸給你聽?」
「啊?」


夏樹對於靜留這樣的提議不知該如何反應,看著對方那雙如寶鑽又如盛開玫瑰的紅眸認真也充滿懇求,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偶然進到書房拿東西的魔女守護者無聲揚眉。靜留早停下唸到一半的書,她輕撥玩著夏樹因趴伏書桌休息而散在桌面上的深藍長髮。做母親的走近兩人的位置,看看靜留又看看夏樹,抿唇欲言又止最後自顧搖頭微笑後離開。


*   *   *


日轉星移,四季輪替,冬去春來,又一個陽光普照春暖花開的日子。密集練習使用魔力的幾年下來,如今的夏樹來到巫者之谷多半的時間不再只是埋頭學習。


幾個孩子在遠處跑跳玩鬧,她們身後一位負責照顧孩子的魔女低頭邊走邊看書。孩子們跑到一處崖邊,正好來到靜留夏樹今日選擇午間休息的地方。夏樹背靠愛馬,懷裡抱著一隻棕色野兔,野兔聽到由遠而近的歡鬧聲,動了動敏感的大耳朵蹬了蹬掙出夏樹懷抱。在夏樹身邊看書的靜留聽到她失望的嘆息,對著書本抿唇淺笑。


「小孩子,跑到離村子這麼遠的地方好嗎?」夏樹可惜安靜的午休被打擾,低聲抱怨。
「夏樹這麼喜歡與我獨處?」靜留壞笑著闔上書本,故意傾身靠近夏樹耳朵問。
「我沒,我只是說…」夏樹歪著身子一手用力揉因為接觸靜留氣息而發燙的耳朵。


跑在最前方的孩子先回頭看同伴後轉身倒著跑,沒想到一個不留神絆倒。女孩雙手及時撐在身後草地上,一時地面微微震動。靜留夏樹同時感受到那被無意間釋放出來的魔力,兩人站起身看向魔力來源。


孩子的同伴跑上前將女孩從地上拉起,兩人連滾帶爬離開肇事地點,只見地上先是出現一條細小裂縫,隨著裂縫延伸,開口越來越大。午夜被地面裂開的轟隆聲驚動得揚起前蹄嘶鳴,夏樹拉住馬韁拍了拍牠頸子要馬兒離開,她則和靜留留著看情況。


遠處,魔女急著招手要孩子們到她那裏去,這邊的夏樹低頭看被魔力割開的地面。魔力在九歲以前顯露的孩子很少見,有這麼大能力的更少,靜留亦是意外的觀察整個情況。


「那孩子…」
「是凱的,她大概會很驕傲吧。」
夏樹開口想說與其說驕傲不如說苦惱,沒想到兩人所站的地方突然微微下陷。夏樹及時反應,一把將靜留推到剎時出現的裂縫另一邊,隨後自己腳下的土壤便應聲坍塌。本來以為她會有機會抓住靠魔力控制的藤蔓,卻是晚了一步。


「啊,糟糕。」
正想著,往崖下墜落的夏樹肩頭被人抓住。
「靜留!」
夏樹驚駭的發現靜留居然直接跳下來捉住她。


赤瞳魔女對溫柔保護她在先的人嫣然一笑,單手輕輕一招,數不清的樹葉隨著強風在空中層層包裹住兩人。他們落地,翻滾,在森林中的草木石頭間碰撞,好半天才終於停下。雖然有靜留魔力的保護,從崖上到崖下與崩落的土石一道飛騰旋轉,皮肉不痛也免不了頭暈。


「唔…」夏樹一手扶著頭,勉強撐起身子。
「夏樹,沒事吧?」靜留的聲音從身下傳來。
「沒有,靜留呢? 咦? 呃…」夏樹甩甩頭,眨了眨眼這才發現自己壓在靜留身上。


身子貼的身子,兩人說有多近就有多近,狹小的空間充滿清淡卻也撩人的香氣,靜留微溫的氣息更是淺淺撲在臉上,面對總是深沉專注的紅眸,夏樹肌肉僵硬動都不敢動,一時心慌意亂。她的分心以至於沒有感覺到靜留緊緊捉住她衣服的雙手,更沒有注意到對方那平時白皙的臉頰多了可人的緋紅。


只覺得再多一分鐘,她的心臟就要停了,夏樹轉頭看著包圍兩人的樹葉想解開魔力。不知是不熟悉這樣的魔法、不夠專心,又或者是甚麼其他原因,樹葉形成的保護層非但沒有解開反而縮緊。


在夏樹察覺自己並沒有用足夠的力氣支撐自己以前,唇角感受到的陌生柔軟令她一時沒了呼吸。夏樹嚇得轉頭看,但這直覺的身體反應卻讓彼此的雙唇若即若離的擦過。


酒紅看著翠綠。時間似是靜止。


「靜留? 夏樹? 你們在哪?」照顧孩子的魔女呼喚的聲音慢慢接近。
保護兩人的樹葉隨風飄散。
「啊,你們在這,還好嗎? 有沒有受傷?」魔女看著臉紅程度不同,皆是侷促站著的兩位年輕人,奇怪的問。


*   *   *


「午,午安。」馬背上的夏樹一與微笑迎接她的人對上眼,臉便漸漸充了血色。
「下午好。」靜留表面上與平時一樣,怡然自得的溫雅笑容,靜如止水的內心卻也在見到夏樹後起了陣陣漣漪。


昨天兩人匆匆告別,夏樹一夜未眠,本想今天暫時避不見面但當時間到時又忍不住還是騎馬而來。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


夏樹準備下馬卻被靜留搭上膝蓋的手制止,她無聲揚眉奇怪的看對方。
「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騎馬去。」
夏樹不再質疑,點頭後伸手體貼的要拉靜留一把。赤眸中的驚喜閃過,靜留不動聲色的將手搭上夏樹的,讓她能輕易將自己拉上馬背。在夏樹身後,離開視線範圍,靜留略低頭忍不住加深笑靨,她以眼神示意原本牽著她的馬兒的魔女將馬兒帶開。


「前面的岩石後轉彎… 夏樹,有聽到嗎?」靜留收緊環住夏樹腰的手,貼近,下巴枕著對方肩膀在她耳邊細聲。
「呃,啊? 嗯,好。」夏樹緊張的微聳肩膀,沒有理由的用力乾噎。


進入森林濃密的地方,鳥鳴呦呦,陰影下的微風帶了點涼意。背後的溫暖讓夏樹意外的感到安心。夏樹一手輕輕握住靜留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微轉頭看對方。
「會冷嗎? … … 靜留?」
「嗯?」
「靜留會冷嗎?」
「不會,別擔心。」


靜留一愣反射要將手抽走,沒想到握住自己的溫柔更用了些力,不強硬但也擺明著堅持。她轉而笑著搖頭輕聲回應,暗暗意外自己的分神。


祥和安寧的森林傳來一陣陣嬰兒哭啼的聲音,夏樹皺眉忍不住勒馬。
「沒事,快到了就在前面。」靜留安慰的拍拍夏樹握著韁繩的手。


經過濃密的花叢樹木,眼前出現三朵顏色奇異花瓣形狀特殊的巨大花朵。兩朵含苞待放,一朵完全盛開。兩位魔女站在花朵旁邊,其中一位懷裡抱著剛誕生的孩子低聲哼歌哄著嬰兒。夏樹暗抽口氣,咬住下唇。


「靜留,你來了。」抱著孩子的紅髮魔女笑著迎接走來的兩人。
夏樹雙手抱胸,不明所以的觀察著面前的狀況。兩位魔女臉上的喜悅之情遠勝過慶典過節之時,勝過與愛人摯友暢聊,勝過日常生活瑣碎幸福,勝過任何夏樹能想到使人開心的事情。隱約,她多少猜到眼前的是甚麼狀況卻仍不敢肯定。


「啊啦,她有你的漂亮灰眸。」靜留看紅髮魔女懷裡的嬰兒,微笑。
「還有亞媞的髮色,太好了。」魔女笑著輕吻了吻寶寶額頭。
「怕小孩?」一旁的黑髮魔女看夏樹站得遠遠得,湊過來忍笑問。
「不… 沒有,只是…」夏樹的困惑表露無遺。
「想過魔女之間怎麼有孩子嗎?」黑髮魔女又問。
「嗯… 曾經問過…」
夏樹眼睛在黑髮魔女與靜留間流轉,直到看到靜留接過嬰兒小心翼翼抱著便目不轉睛的盯著眨眼添增母性的優雅女子。


「說真的,要孩子真的不容易。兩方魔女無論哪一方的魔力不足都會有困難。」黑髮魔女面容洋溢著幸福,同樣看著靜留與孩子。
「花朵在接受雙方的鮮血後就必須由提供鮮血的魔女以魔力持續供養直到孩子的誕生,這期間對我們的體力消耗上很大,不過絕對值得。」黑髮魔女指著花朵解釋。
「也希望這孩子未來在魔力的使用上天賦異稟。」紅髮魔女接著說。
「相性越好,孩子的能力越高是吧? 我在書上曾經讀過… 可是如果這樣,那我呢?」夏樹蹙眉。
「夏樹非常的特別… 千靈曾經跟我們說過她很意外夏樹有到這樣的實力,不過她也說畢竟是紗江子選的人,總是會不一樣。」
「這樣嗎?」夏樹小聲像是自言自語,目光再次飄向靜留。
「靜留也是呢,她也是位特別的魔女。」


夏樹只是蹙眉不予自評。緊鎖的眉頭到靜留接近,將孩子捧給她後因震驚而上揚。
「我不…」
「抱一下沒關係,就當練習?」紅髮魔女笑著鼓勵。
夏樹緊張兮兮,七手八腳的抱孩子,一臉驚恐的看著懷裡嬌小而活力旺盛的新生命。傻笑中的嬰兒,似乎有些可愛。冷綠的眼眸不自覺柔和許多,她輕輕拍了拍寶寶,忍不住也對著胖圓紅潤的臉蛋笑開。


回到家的時間比平時晚,夏樹急急走入餐廳看到的卻只有一份晚餐在桌上。
「公爵和夫人有正事耽擱,請公主先行獨自用膳。」一旁的管家語調毫無起伏的嚴謹說到。
「知道了,謝謝。」夏樹暗暗鬆一口氣卻也忍不住好奇是甚麼要緊的事令父親母親忙得必須延後用餐時間。


吃完晚餐,仍不見父母親,夏樹命人送來兩人的晚膳,親自拿著去見書房中的父母。敲門後,她也不等回應便要管家替她開門。蠟燭點明的書房中,不只公爵夫妻,還有幾位親信,公爵那位年輕時大難不死的弟弟也一臉凜然的在場。


眾人看到進門的年輕女子,小聲交談結束會議後紛紛告辭。


「夏樹,有甚麼事嗎?」公爵雖神色疲倦但仍耐著性子和善問。
「父親母親,還沒用晚膳吧?」夏樹將餐盤放到精緻的實木茶几上。
「是還沒有,謝謝。」公爵嚴肅的冷藍雙眸柔和許多。
「來的正好,我們有事情要跟你說。」公爵夫人先是露出為人母親的溫柔微笑後轉為辦公時的莊嚴慎重。
「是甚麼事?」
「我們希望你從明天開始暫時不要接近森林。」公爵夫人語調緩和淡然,態度卻毫無談判可言。
「… 孩子,聽你母親說的。」見夏樹詫異看向自己,公爵抿唇嚴肅附和妻子的話。
「我能問為什麼嗎?」知道直接拒絕聽從沒有用,夏樹咬咬牙冷靜平聲和氣問。


「收到可靠訊息,我們相信那附近出現了一批不法之徒,在我們將問題處理掉之前,那而不適合喜歡獨來獨往的你接近。」公爵雙手撐在書桌上,眉宇間充滿作為父親純粹擔心子女安危的莫可奈何。
「那如果…」
「沒有如果夏樹,如果事態不嚴重我們是不會這樣限制你的。希望你能聽話,就這次,好嗎?」公爵夫人打斷夏樹。


躺在柔軟舒適的高級床鋪上,夏樹睜大著眼睛輾轉反側,心情跟下午比起有如白晝黑夜之別,寒冬酷暑之差。父母親嚴肅的神情她全部看在眼裡,夏樹不至於懷疑那是要求她不去森林的藉口。然而,她反倒希望是,如果是,她就不需要擔心靜留的安危了。雖然靜留沒有離開過結界,但誰又能保證? 要是她就這麼沒有出現,萬一靜留忽然心血來潮決定出來找她?


完成當天的日課,夏樹照樣往馬廄走,逢人她面不改色說想去趟市集。一旦上了馬背,她的午夜是公爵領地上速度數一數二的優秀良馬,沒有人能阻止她。毛色發亮的黑駒跨著健美步伐,快步離開馬廄。越過圍籬,黑駒準備撒腿狂奔卻被忽然出現的另一匹馬擋住去路。


「母,母親?」夏樹意外的勒住愛馬,驚慌的神色清晰可見。
紗江子一身剪裁合宜的貴族騎裝,跨坐在灰點白駒上,看著女兒的翠綠色雙眸漾著難以辨讀的情緒。公爵夫人看著女兒因做了違背她交代的事情而慚愧的低下頭,她並沒有像平時那般露出不忍心責怪的表情,反而,她淡漠而不以為意的眨了眨眼。


「走吧。」公爵夫人說。
「甚麼? 嗯,去… 去哪?」夏樹嗆了下,瞠眼看母親。
「巫者之谷。」公爵夫人調轉馬頭帶頭向森林奔馳而去。
夏樹震驚之餘慢了點才反應過來,驅馬追上母親。


「母親是甚麼時候發現的?」無法忍受兩人之間的沉默,夏樹不安的問。
「從你問有關結界的事情開始。」紗江子稀鬆平常的回答。
「甚麼? 那不是… 那為什麼?」
無法理解如果母親從一開始便知道她每個下午都去了哪裡,為什麼一直以來都不聞不問,不阻止也沒認同。
「夏樹,我是你母親,我很清楚你其實無心接下做為女爵的位子。如果同意你去巫者之谷,我恐怕你會要求減少或甚至停止在家中該有的一般日課。你的父親絕對會答應,可是我希望你在非魔女的學習上也盡心盡力,因為無論未來選擇如何,你的所學都將有幫助。」


聽著解釋,夏樹一面跟著母親,發現母親在進入森林,衝入濃霧後速度不減,儼然一副完全不需要去觀察結界入口在何處,就好像道路方向是由她決定的。


「你在不確定我們是否會同意你在巫者之谷中學習的情況下,自然兩邊都會努力。你跟著阿布雷特夫人的學習成果我們都很滿意,而我相信你在巫者之谷的魔力練習也到了得心應手的成就,不然也不會繼續往這裡來。」
夏樹抿唇不予回答。已經確定母親是使用她自己的魔力直接在濃霧中開路,沒想過魔力可以這樣使用,沒想到母親的能力到達這樣的境界。對於母親,她果然還是有許多問題想問,可是太多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進入結界,母女倆抄近路,很快來到村子入口並因為出現在道路上的人而被迫停下奔跑中的馬兒。


是靜留。


夏樹沒來由的內心感到一陣無所適從的不安,她擔憂的看向母親。
「您是夏樹的母親,公爵夫人,紗江子女士是吧?」靜留面帶微笑,彬彬有禮問候跨下馬背的夫人。
吃驚在翠綠的眼眸中一閃即逝,紗江子緩緩點頭,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面前的容貌無比熟悉的年輕女子。
「母親,這位是…」夏樹不知何故緊張萬分,覺得自己應該向母親介紹靜留,話卻又說不好。
「能請你帶我去見你母親嗎? 我有重要的事情與守護者相談。」
公爵夫人對表現異常的女兒短暫揚眉,面對靜留,開口便表示已經知道對方身分。
「當然,這邊請。」靜留無可挑剔的禮貌回應。


跟在母親與靜留身邊,夏樹臉上雖不動聲色,一顆心卻七上八下。靜留瞧見夏樹,幾度欲言又止,看似知道對方內心因為不清楚母親為什麼來訪而緊張。


「紗江子,別來無恙?」靜留母親恐怕是有心,早已站在門口等候,笑臉迎人。
「千靈。」公爵夫人只是短暫點頭。
「啊啦,在外頭操勞不少? 怎麼添了些歲月?」守護者意有所指的話再明顯不過。
公爵夫人蹙蹙眉,看著在場的兩個孩子,選擇不說話。
「我以公爵妻子的身分前來,有正事要與守護者相談,方便讓其他人暫時迴避嗎?」公爵夫人格外生硬禮貌問。


在守護者的頷首後,幾位原本在廳內的魔女紛紛離開,隨著廳堂的門關上,寬大的空間只剩四人。
「你們也是。」意外的,公爵夫人轉身對站離門口最近的女兒與靜留說。
「孩子們都大了,要說有關她們的事,不也應該讓她們在場比較好?」守護者在夏樹能開口抗議之前便從容淺笑道。
「不是要說她們的事… 孩子們的事有甚麼好說的嗎?」公爵夫人先搖頭否定,隨後又奇怪地反問。
夏樹開口想說什麼卻吐不出半個字,在靜留輕拉袖子的情況下給百般不願的帶走。


門,被緩緩關上。


兩人離開守護者的會面聽往村子走。夏樹從困惑不安轉為嚴肅擔憂的表情全看在靜留眼裡,於是她決定保持沉默陪著對方。夏樹手撐石砌矮牆看魔女市集中日常交易,靜留靠著牆看夏樹。


「母親不是來要求你們這段時間別再讓我進來,那就是要談…」夏樹呀然收聲,母親不願意她們在場,大概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那些不法之徒的事,或許她不應該說,至少還不是時候。
「有些不受歡迎的人在森林附近是吧?」靜留微笑,接夏樹覺得不好說出口的話。
「咦? 靜留知道?」夏樹撐眼轉頭看靜留。
「母親注意到了。」靜留只是簡短回答。
「有應對計畫嗎?」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撩於耳後,夏樹似乎鬆了一口氣。
「靜觀其變。」靜留說得輕鬆。


夏樹嗆了下,忍住差點要脫口的不認同。經過了這麼多的時間,她知道魔女們不喜歡爭鬥,寧願迴避衝突,夏樹不致於感到意外但還是有點難接受。
「靜留… 你有沒有想過到結界外去走走?」夏樹撇開目光,別有用意的問。
「啊啦,等了這麼久,夏樹終於願意約我出去了嗎?」美麗的深紅雙眸靈動一轉,靜留抿唇忍笑。
「啊? 我…」咬住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下唇,夏樹雙頰發燙。


靜留滿意的欣賞膚色雪白的臉頰染上紅暈,看著夏樹一句話梗在喉嚨說不出口。清澈碧綠的雙瞳上看藍天白雲下看紅花綠草,左看市集右看會議廳,甚麼都看就是沒看靜留。夏樹那半想否認半不想的矛盾心情全在臉上。


「結界外突然有甚麼值得去看的嗎?」
靜留雙手抵圍牆將身體撐離開,歪頭眼中含笑佯裝天真也為了讓夏樹放鬆精神。夏樹深吸口氣打量靜留。
「沒有。」夏樹的聲音低沉沙啞。「結界之外沒有任何比巫者之谷中好的東西,我只是希望你也暫時不要留在這裡。」夏樹承認,但仍迴避著靜留的目光。
嬉戲中的孩子們跑過兩人身邊,夏樹隨著孩子們的背影遠去終於對上赤色眼眸。


「我不能離開。母親有責任在身,我不能離開母親,不能在這種時候。」靜留收起笑容,垂眸。
「我知道… 只是…」
「夏樹不需要解釋。」
拾回笑容,靜留忽地傾身接近夏樹,讓人心跳暫停的距離,眨了眨眼又很快退開。靜留手摸石矮牆繞到另一邊,收手時袖子卻被捉住,她略為驚訝的回頭,看到綠眸中的認真,她停下腳步。夏樹收手,撇眼看向天空一面將有著公爵家徽的鍊子從手腕上取下遞給靜留。靜留赤眸露出訝異,細緻的漂亮眉毛上挑,伸手接下鍊子。


驚空的響喝鷹叫,一隻羽色分明斑紋亮麗的獵隼直撲下來,停在矮牆上,歪頭先看看夏樹在看向靜留,眨眨眼,翅膀短暫展開一些後收好。


「母親讓我留在這的機會很低。這隻隼之後會一直跟著你,如果情況危急,把鍊子給牠,牠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我,到時我一定回趕來。」
「夏樹… 你…」
靜留看著本性兇猛的掠食者,像是聽得懂夏樹說話的向她走近一步,抖抖身上的羽毛挺氣胸膛。
「呵,靜留不要誤會了,這是陪我打獵的隼,由經驗豐富的獵人訓練出來的。」夏樹不好意思的無奈笑笑。


靜留會意點頭,對漂亮的獵隼微笑後仔細打量手中有著兩匹狼的公爵家徽。夏樹臉上得嚴肅並沒有因此而淡去,她抿著唇若有所思。


不多時,守護者與公爵夫人推門走了出來,兩人同時發現靜留與夏樹,守護者向她們點點頭示意。和靜留跟在母親與守護者後,夏樹東張西望打量著自己不曾到過的地方。四人來到一處山腰,高聳的灰色岩壁部分被青色的攀附植物所覆蓋,夏樹沿著山壁往上看,除了覺得此處空氣清新,溫度偏涼,環境宜人外,沒有甚麼格外特別的。然而,公爵夫人的表情卻充滿懷念與些許感慨。


守護者抬手往石壁上與肩同高的一處輕輕一推,石壁正中間出現一條筆直裂縫,兩道門左右向內滑開。沒有魔力的流動,輕而易舉的開門是因為機關。守護者帶頭向漆黑的山洞裡走。牆上幽幽的微光隨著來訪者逐漸增強,半圓形的寬敞石廳中,一顆閃爍白光的半透明石頭被靜置在由藤蔓組合的高腳桌中心。環繞高腳桌,石地上有七處刻著一模一樣的咒圖也隱隱發光。


「靜留。」守護者打斷彼此間的沉默,輕聲喚。靜留應聲來到母親身邊。
「站到咒圖上。」守護者牽起靜留其中一隻手,領她站上最近入口的那個。


依照母親的指示,靜留縱使心中有困惑也沒有表現在臉上。夏樹欲言又止,看著母親表情平淡專注只好揉揉後頸暫且忍下所有疑問。守護者和公爵夫人似乎都在等著甚麼。指不出方向的沙沙聲響起,靜留所在的咒圖中伸出無數藤蔓迅速纏繞上靜留雙腿雙手。
「靜留?!」夏樹急得向前跨一步卻立刻被母親抓住手臂。


靜留雖然一時間有嚇到,但看母親唇上沒有顧慮的淺淡微笑,終究決定不去抗拒藤蔓。藤蔓不鬆不僅的包住靜留前臂與小腿,移動停止後溫暖的金光從藤蔓中漸漸亮起,高腳桌上的透明石頭亮度也有增加趨勢。


「啊啦,這樣,就沒有問題了。你覺得呢,公爵夫人?」守護者滿意的回頭看公爵夫人。
「嗯,那就這樣吧。」公爵夫人看不上完全認同的點頭附議。
「那個水晶就是結界魔力的來源?」略瞇眼打量半透明的石頭,靜留恍然道。
「是的,我們擔心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似乎有人洩漏巫者之谷水晶的消息。」公爵夫人蹙眉抿唇顯然為此感到不悅。
「靜留,衝突一發生,我希望你趕到這邊跟我與另外六位魔女會合,我們不計一切一定要保護好水晶。」守護者補充。
「你們保護水晶,那誰保護你們?」夏樹一時沒有細想,話從唇齒間掙脫。


她的問題惹來所有人的注視,夏樹發現口氣衝動了,急忙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公爵夫人肅穆的神情流露溫柔但沒有說話,守護者眨眨眼沖著夏樹加深笑靨。


「別擔心,會有其他魔女幫忙的。」
守護者一面要靜留離開咒圖一面答,聲音如平時的溫柔婉轉。然而,從用詞中她也表明了結界內的事只要由她們來處理就好的意思。


回村子的路上,守護者注意到一隻獵隼在高空中跟著他們,對於靜留的笑靨,語中那難以掩飾或無心去掩飾的幸福,她只是抿唇微笑。靜留的笑容只維持到她回到自己的房中。依著窗緣看西落的太陽,眼角,夏樹的獵隼在枝頭上細細整理自己的羽毛。靜留將夏樹給的家徽墜鍊從懷裡拿出來,放到床頭櫃上的精緻木盒內。如果巫者之谷事情演變到那麼危險的程度,她不希望夏樹趕來。


另一方面,夏樹在回程的路上眉頭緊皺,咬著下唇,比平時更安靜。公爵夫人同樣沉默,留意著孩子,她抑是若有所思,暗中盤算著甚麼。


「母親,我們難道就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幫得上忙嗎?」回到領地中的城堡,跨下馬背,夏樹終於還是忍不住的不服氣問。
「當然有。」公爵夫人出乎意料地,沒有半絲猶豫的給予肯定的答案。
夏樹眉宇間的焦慮因為訝異而消失。
「… 母親早有要幫忙的意思,當下沒說是怕隔牆有耳?」將馬兒韁繩交給馬伕,她緊跟上母親,聰慧的綠眸一轉她即時再問。
「夏樹我需要你聽我的話,好好準備。」公爵夫人不予正面回答,可是她對孩子引以為傲的滿意笑容再明顯不過。
「那是當然的… 那這樣…」
「在那之前我交代的事依舊,暫時不要去巫者之谷。」早猜出夏樹在想甚麼,公爵夫人先說。


TBC

arrow
arrow

    Roch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