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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煙瘴氣的昏黃老舊酒吧,平時門可羅雀,此夜人聲鼎沸生意興榮。滿面鬍渣肌肉橫生的粗曠男人們三五成群圍坐小圓桌暢飲啤酒高聲交談。穿著污漬襯衫的老酒保笑得合不容嘴,口沫橫飛的與客人聊天。


『至今為止在這座歷史古老的森林中消失或重傷死亡的登山人員已經累計五十多人,當地政府於今天上午表示願意接受外聘幫助…』
『… 據專家表示,從受害者身上的傷痕上看起來有可能是類似大型貓科動物所造成的…』


懸吊在天花板上的廉價電視傳來混著雜音的新聞報導。吧檯,穿著整齊講究,身材窈窕氣質優雅的長髮女子單手支頭,修長的手指,指腹摸著葡萄酒玻璃杯口轉。美麗的雙眼半閉著,並沒有刻意看著甚麼,思緒不知在何處。


「酒保,兩杯威士忌,一杯給這位美女。」臉上有著性格小鬍鬚的男子,笑得風流。
女子轉頭看來搭訕的人,勾起神秘又迷人的笑容,沒有搭話。
「甚麼風把像你這樣漂亮的女人吹到這樣混亂破舊的地方? 記者?」男人毫不介意女子的沉默,仍舊笑容滿面地繼續搭話。


酒保將兩杯威士忌送上,一杯推給女子,另一杯推給還在長話連篇的人。男子伸手要接過酒品之前,被從身旁突然伸出的手搶先。他詫異的隨著墨黑色的袖子轉身往後看,驚奇的目光對上一雙冷綠。黑色大衣的女子仰頭喝乾烈酒,豪氣卻不粗魯的將玻璃杯叩的一聲放回吧台。


女子深藍色的柳眉上揚,冷漠的眼眸如顏色稀有的鑽石,粉色薄唇抿著,似笑非笑,下巴的線條柔美細緻中透著堅強剛毅的個性。再看原本就坐在吧檯的赤眸女子,僅只是坐著,不說半個字,沒有任何動作,便給人優雅賢淑,受過良好教育,品味修養皆出眾的強烈感覺。


「呵,怪怪,這年頭連野獸都能吸引到美女的關注?」男人輪流看左右佳麗,又自言自語道。
「可不是? 所以你不如抓到那野獸再來找我們。」帶著磁性的嗓音,藍髮女子碧眸一轉,用眼神強調自己的意思。
「… 好吧,行! 但到時可別拒絕我的邀請啊~」男人嘻嘻笑著,向酒保要了瓶啤酒後離開。


夏樹坐到男人空下的高腳椅上,一手揉著太陽穴,另手拿走靜留面前的第二杯威士忌。靜留的笑靨自陌生人離開後加深不少,如杯中美酒的醉人眼眸也多了溫柔,她以手背撐著下巴,欣賞小口小口啜著烈酒的夏樹。


「… 雖然不至於沒有心理準備,但果然還是不想看到你在這裡。」久久,夏樹打破沉默嘆口氣。
「我其實已經調到內勤一段時間了。」靜留垂下深紅雙眼,掩飾其中釀著的複雜心境。
「所以來這個默默無名的荒涼地方是要度假? 然後那些失蹤的人真的是給大型貓科叼走的? 算了吧,告訴我情況有多糟。」夏樹放下酒杯,轉頭嚴肅的盯著靜留。
「在我之前他們派了五個人,我們最多只收回其中一人的右腳掌。」平時柔軟輕飄的聲線這回有了辦公的態度。


夏樹的表情有些奇怪,那讓靜留忍不住促了蹙眉。


「夏樹是受誰委託? 來這裡多久了?」忍著不安,靜留緩緩吸氣。
「兩周前有五個大學生到森林去露營,現在還下落不明,我接到其中一位女學生的父親電話。前兩天才去走過其中一個步道…」放在吧台上的手被突然緊握住,夏樹收聲。
「還好你沒事… 不要再進去了,至少在我把那不知是甚麼的東西處理掉後。」
「靜留,我不需要你保護… 再說了,那個連你都還不清楚的東西已經殺了你們五個人,你又怎麼能確定己能全身而退?」冰冷的翠綠染上怒火,夏樹抽回被靜留握住的手,氣憤地離開高腳椅。


「… 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去冒險。」站在靜留背後,夏樹緩和內心的不快,拉了拉長擺大衣外套,低聲丟出一句。
準備跨步離開,袖子卻被轉身的人輕輕拉住。靜留的力道不輕不重,足以讓夏樹感覺到但不可能真的限制她的行動。停下腳步,純粹出自夏樹的意願。
「這樣的話,要聽聽我手邊有的訊息嗎?」靜留的唇邊依舊有淡淡的笑意,複雜難懂的笑意。
夏樹低低頭,抿唇,板著臉回到高腳椅上。


「好吧,你知道甚麼?」只因為靜留一句話,本來一副要豪邁走人的她就又這麼回來,總覺得有些沒面子,夏樹不自在的揉揉後頸,嘆氣。
「等一下喔。」夏樹的糾結她全看在眼裡,靜留忍笑溫柔回答。
「等? 等什…」
靜留忽然移開的視線讓夏樹一時忘了自己的質疑,跟著轉頭看酒吧入口。


一位西裝筆挺,頭髮整齊貼在頭上的年輕男子站在推開的門邊。他面容緊繃,唇角下垂,一本正經的表情讓人一眼就能猜出來人身分。夏樹收回目光低下頭,手玩著襯衫衣領折起的地方,雖然沒有要幹甚麼壞事,但猜這警探可沒有要與靜留以外的人會面的打算。


男人終於發現這邊對她微笑的栗法美人,嚴謹的神色稍微緩和,他拉了拉領帶正色走來。


「溫克爾警官您好,終於見面了。」靜留露出招牌笑容,向酒保招手。
「呃,我還在上班,不喝酒。」警探坐到靜留身邊的空位。
「是,當然,檸檬水可以吧?」靜留點頭,接過酒保送來的水杯遞給警探。
「嗯,謝謝…」溫克爾顯得有些驚訝。
「謝謝您撥空專程來與我會面。」靜留又是一個迷人笑靨。
「不會,至少你不像那些煩人無理的記者或是塞滿這間酒吧的賞金獵人。」溫克爾聳肩搖頭,拿起水杯連喝好幾口。


坐在靜留另一邊,夏樹不怎麼自在的在座位上動了動。靜留與那些死殘爛打、為第一手消息而不擇手段的記者差別只在被問的那一方毫不知情。


「首先,我必須先跟你說明,雖然我接受你的訪問,但是任何與案子有直接相關聯的事情我無法給你正面回答,而有關證據的細節我也沒有權力告知。」警官一板一眼的說到。
「當然,我也不想給警官先生造成麻煩。」靜留點頭體諒道。


夏樹暗暗搖頭,對手中剛送上來的第三杯酒白眼。偷聽著身邊的對話,她轉身背靠酒吧,目光銳利的掃視還在暢飲中的各隊賞金獵人,悄悄的觀察,篩選。


「… 那麼,從死者遺物上收集而來的證據中,有任何類似毛髮的東西嗎?」靜留邊笑著,淺啜紅酒。
「有,有一搓,份量非常少,但是足夠送去鑑識化驗中心,奇怪的是那並不完全屬於動物,主要是人類的DNA…」溫克爾侃侃而談。


夏樹終於偷撇眼警探,剛進門時還不苟言笑,用詞謹慎的人,現在像是酒過幾巡,眼神柔和唇角帶笑,完全陶醉於面前的美人。靜留仍是那游刃有餘的調笑和專注眼神。沒來由地感到心情不好,夏樹抿唇,重重嘆口氣,若不找點事做,她怕自己會忍不住一直看交談中的兩人。最後,她又叫了杯酒,掏出手機假裝玩起來。


夜深了,酒吧終於逐漸空了下來。靜留總算覺得已經將溫克爾所知道的事掏得一乾二淨,笑著目送對方告辭。


「夏樹… 沒喝醉吧?」靜留面對夏樹,第一句話便問。
「嗯? 沒有。」夏樹扶著吧台下座。
「夏樹辦公都喝這麼多嗎?」靜留略揚眉。
「沒有,就這次… 所以呢? 知道你要抓的東西是甚麼了嗎?」扭動脖子,夏樹揉了揉右手腕,不以為意的把話題帶回正事。
「有點頭緒,但還不能肯定,因為如果那東西是我所猜的,牠不應該有這麼強的攻擊力…」抿唇忍笑,靜留決定不跟夏樹爭飲酒的問題,畢竟夏樹清楚分寸也是做事絕對認真的人。


「那麼接下來有甚麼計畫?」夏樹穿上因為喝多而嫌熱脫去的外套。
「我還想聽夏樹說說呢,你剛才在看甚麼?」靜留跟在夏樹身邊但是慢一步。
「在看哪隊賞金獵人水準比較好,明天找他們談,一起行動多幾雙眼睛,防守上也比較好。」
「夏樹,我不能在有目擊者的情況下使用我的能力。」有那麼一瞬間,靜留認為夏樹真的喝醉了。
「我還記得,可是沒人說明天就一定會遇上,像我連兩天的搜索結果也沒有找到任何異狀。跟著走幾段路,倒時再和他們分開,好嗎?」夏樹解釋她計畫的語氣堅強,但是最終還是讓靜留決定。


靜留淡淡嘆口氣,點頭妥協。


「夏樹住哪裡?」走到酒吧外,從森林吹來的夜風格外寒冷,靜留拉緊衣領。
「就在酒吧二樓,不過是送你出來。」雙手插口袋,夏樹撇眼低聲,好像理所當然。
「… 房間好嗎?」來自胸口的暖意去寒不少,可聽到夏樹的留宿處,靜留有些不可思議的抬眼看外牆油漆斑剝的建築二樓。
「設備精簡但齊全,反正只是住這幾天。」夏樹聳肩。
「那明天早上這裡見?」
「對,明天這裡見。」


靜留點頭,往停在不遠處的租車走,可沒幾步,她停下轉身。不算意外的,夏樹仍站在原地,大概是要目送她到坐上車。見折返的人,綠眸露出困惑。


「夏樹,如果要說服別人我們是一起的,不是應該同進出比較好?」
「我不覺得他們會注意這麼多。」
「我房間有兩張單人床。」覺得沒有必要拐灣抹角,靜留語調認真直說。
「為什麼租兩人房?」夏樹挑眉。
「這樣空間大一些,壞習慣吧…」靜留露齒一笑,毫不害臊的承認。
「靜留… 快回去吧,晚安。」夏樹扶額搖頭。


*   *   *


「你說你們是?」男子有些不相信的重複問。
「我是私家偵探,這位是我助理,我受雇只是要找到有關失蹤大學生的線索,對怪物沒有興趣。」夏樹耐著性子重新解釋一遍她與靜留的身分。
「就你們兩個女的?」男子身旁的女賞金獵人難以置信的上下打量兩人,目光停在穿著講究的靜留身上尤其久。
「所以才希望你們能讓我們同行。」夏樹點頭。
「不是我不願意,可是要情況危急,我們可沒時間照顧兩位。」男子面有難色。
「請別擔心,所有風險由我們自己承擔,這裡有一點小酒錢,還請先笑納。」靜留從卡其色的大衣外套中掏出一個不薄的信封袋。
「… 不,謝了,要是我們收下那就要負責了,你收好,我心領了。一個小時後出發。」男子擺手。


「怎麼了嗎?」靜留見夏樹轉身背對賞金獵人後撇撇嘴,好奇偏頭。
「沒,只是覺得早知道直接讓你來處理就好了,我也不必費唇舌。」夏樹服輸的嘆氣,連肩膀都垮了些。
「啊啦,我只是推了一小把,夏樹絕對沒有問題的。」靜留手背背後,體貼安慰。


森林步道入口並沒有停車場,落寞的地方從來不曾接收大規模的客人。不同廠牌的休旅車和小卡車胡亂停在路邊,顯然已經有不少賞金獵人捷足登先。


夏樹和靜留雙手空空,耐心的等賞金獵人們帶上所有他們認為用得上的設備和武器。靜留雙手環抱著自己,站在入口處往深不見底的森林內看,靈動雙眸機警搜索著甚麼。一旁,夏樹一面觀察獵人隊伍打包情形一面留意靜留。


「兩位,要是到時走不動了,請自行沿著原路離開啊。」獵人隊長,低頭檢查多功能腰包內的子彈數量邊說道。
「知道了謝謝。」靜留很快微笑回應。


森林步道很窄,除了帶頭的隊長跟走最後的夏樹和靜留外,其他五位獵人很有紀律的散開形成圓形隊伍,直接走在沒開闢的地方。


濃密的森林,即使外頭晴朗無雲陽光普照,樹木之下的世界,空氣中還是帶著一絲涼意。白天視覺上沒有甚麼大礙,但誰都說不準起霧的時間,他們只能盡力用最短的時間走遍體力所能應付的最遠路程。


獵人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彼此聊著天。靜留一路的東張西望也不知道在看甚麼。


「話說… 我想過,你昨天是不是在那個警探的水裡加了甚麼?」夏樹低著頭,留心步道邊可能有關露營學生去向的線索,似是隨意搭話到。
「好難過,夏樹這麼不相信我的能力…」靜留裝著難過的表情讓明明聽不到兩人對話的賞金獵人瞪了夏樹一眼。
「不要亂扯,我相信,但是那傢伙回答得太快了,想也不想,再說… 你要能偷懶就不可能去費心。」夏樹短暫摀著嘴,眼瞪多管閒事的人,氣惱反駁。
「原來夏樹眼中的我是這樣的人。」靜留保持那心痛樣的撫著臉。
「不是嗎? 反正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因此就不…」夏樹咳了聲,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吞回去。


「不會因此就不…?」靜留沒有心理準備的意外眨了眨眼,雀躍期待的表情閃過。
「到底有沒有?」夏樹紅著耳根,硬著嘴無視話題被帶到的方向。
「夏樹是有想要使用的對象,還是自己想試?」不想把對方逼急,靜留雖然內心失望但表面看不出端倪,好像不在意的換個方式戲弄夏樹。
「沒有,你怎麼就會想些奇怪的東西。」
靜留輕咬下唇想壓抑就要高高上揚的唇角,愉快的笑容卻突然凝固在臉上。


一聲令人毛骨悚藍的淒厲尖叫聲突然出現在他們四周。


賞金獵人各個急著將槍枝上膛,有人連罵一串髒話,前一時還有些輕鬆的氣氛轉眼緊繃而詭異。不知何物的尖叫聲之大又毫不合理的接近,有如那東西就在他們面前或身邊,卻沒人看得到。


尖叫聲出現的那瞬間,夏樹左手將靜留拉到身後右手往大衣懷中口袋摸,眼神充滿警覺。因為詭異怪叫而蹙眉的靜留發現夏樹這身體上的直覺反應,忍不住還是心暖的笑笑。


「那是甚麼鬼東西?」
「我聽起來可一點都不像貓叫…」
「為什麼我覺到好像是從前面草叢傳來的?」


賞金獵人們聚在一起七嘴八舌。


「別擔心,這個距離我們還很安全。」靜留輕輕靠在夏樹背後,細聲說。
「甚麼? 是嗎? 不是在附近?」夏樹想相信卻又還是有點懷疑。
「那東西最特別的地方就是給人錯誤的資訊,聲音越近牠越遠,聲音越遠牠越近。」靜留耐心解釋,手輕輕放上夏樹緊護著自己的手臂做安慰。


夏樹呼口氣,右手從大衣裡伸出來垂在側身。


「偵探小姐,你也帶了槍?」有位獵人注意到。
「我雖然沒有你們那麼多重裝備,但也不可能空手來吧?」夏樹聳肩,不放心上的解釋,左手不動聲色揉了揉右手腕。


獵人們有的會意點點頭,有得目光多了點欽佩,沒人懷疑。


靜留用了點巧思,不漏半點消息的向賞金獵人們解釋狀況,讓他們至少知道甚麼情況該提高警覺或準備開槍。


對四周搜查了一翻未果後,短暫討論決定繼續前進。


他們走離了步道。溫度好像又降低了幾度,空氣中的濕氣增加不少,霧感覺隨時會出現。微不可聞的蟲鳴鳥叫,森林有著令人不安的沉寂。


「找到大學生的機會有多高?」夏樹一直忍著不想問,可是自從聽到那讓人寒毛直豎的叫聲後,內心動搖的影響表露。
「… 不高。」雖不願意,但靜留也只能實話實說。
「唉… 麻煩了… 嗯?」夏樹低著頭踢了下腳邊的小石子,目光跟著滾動的石頭,發現不遠處的地上有東西。


是腳印。指頭形狀罕見陌生,前三後二,五個帶爪指頭的腳印。獵人們互相評論著奇怪的發現。沉重的霧氣這時悄悄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從土壤看來,這腳印很新鮮,如果沿著繼續追蹤很可能就能抓到這東西。」最有經驗的獵人就事論事說。
「可是這霧怎麼辦?」
「霧遲早會退散。」
所以他們決定開始跟蹤腳印的方向,低頭栽進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中。


「靜留,你跟好。」夏樹低啞的聲音交代。
「好的。」靜留應得即時,紅唇卻露出沒人察覺的苦笑。
大霧裡,她悄然無聲的後退一步,與眾人拉開距離。低頭看地上腳印,靜留頭也不回往反方向走。


霧氣稀薄的地方,一個漆黑扭曲的身影駝背站在草叢間。


「啊啦,找到你了。」面對身體抽蓄的怪物猛得抬頭看向她,靜留從容不迫。


怪物張開滿口尖銳黃牙的嘴,發出刺耳沙啞的尖叫,身體不自然向後擺準備向靜留撲來。說時遲那時快,靜留在眨眼間,原本玫瑰紅的雙瞳轉為比夜空還黑的墨色。


「別動。」靜留低聲威嚴命令。


怪物睜著血紅雙眼,渾身更加不自然的抽蓄,嘴吐黃色液體,掙扎扭動身體想抗拒靜留的命令。啪一聲不知甚麼斷掉的聲音,怪物勉強向前跨了一步。靜留無聲揚眉,感到意外。


「還有兩下子… 難怪能殺了我們快半打的人員。」靜留緩緩偏頭,瞳孔中的黑色有擴張的趨勢。


全神貫注對付面前怪物的人突然發現另一股異常的氣息,靜留轉頭。只見周圍竟多了三隻同樣的怪物,各個發出令人作嘔頭痛的尖叫。


「啊啦,這下有點麻煩了。」靜留看不出擔憂或緊張的自言到。


怪物們同時向靜留接近。靜留抬起手不知有甚麼打算。


四聲驚動飛鳥的槍響。四頭怪物化為粉末。


略為陰暗的地方,握著槍管冒煙的手槍的手,手腕內側一個咒紋亮著淡淡紅光。


「不是要你跟好了… 為什麼亂跑?」夏樹從陰影中走出來。


靜留笑瞇眼走向夏樹。


「喂! 你們沒事吧?」
「怎麼有槍聲?!」


夏樹轉頭還不知道能跟追上來的賞金獵人們說甚麼,只覺得胸口衣服一緊。


「欸? 沒事吧?」賞金獵人看偵探助理不知被甚麼嚇得躲在藍髮的女子懷裡發抖,擔心問。
「沒,沒事了…」夏樹沒甚麼說服力的僵硬回應。不過獵人們只當她也被嚇到,沒多想。
「所以你們看到野獸了?」
「剛剛視線不佳,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牠,可是體型非常龐大,往那邊跑了。」夏樹吸口氣胡扯,亂指個方向。


幾個獵人立刻躍躍欲試匆匆離開,只有那位女獵人確定靜留夏是要提早折返後才慢跑跟上同伴。腳步聲遠了,靜留這才抬起頭對著夏樹無辜笑笑。夏樹白眼嘆氣,抓著靜留肩膀把對方推開。


「夏樹反應真敏銳呢,這麼快就跟來了。」靜留稍微有些凌亂的頭髮整理好,眼中充滿笑意,讚美。
「你不要以為說好聽的話我就會無視你偷跑的事實。」低哼,夏樹不高興地往回走。
「那種東西… 不是一般子彈可以應付得來的…」靜留放下玩笑的態度,眼睛瞥向夏樹手腕,意有所指。
「我說過不需要你保護吧?」知道靜留發現了她的改變,夏樹再次搓揉右手腕內側。
「能讓我看一下嗎?」靜留輕搭上夏樹肩膀問。


通過靜留溫柔的觸碰,白皙的皮膚上再度出現亮著紅色光芒的咒紋。修長的手指,細緻的指腹沿著咒紋細細摸索,恢復深紅色的眼眸,認真仔細的看。夏樹大氣不敢喘,任由靜留隨意摸索,直到彼此肌膚輕柔若有若無的接觸令她忍不住顫抖。


「有甚麼,回去再說吧。」夏樹焦急抽回手,藏到大衣口袋,耳根充血的說。


簡餐廳,她們面對面對坐,沒人說話。數不清的思緒,好多的事情,夏樹不知該從何說起,而一向能言善道的靜留則因為不確令對方在想甚麼而不願冒險惹夏樹不快。


餐點送上來後,兩人皆是微微蹙眉。盤中的東西只能說有食物的樣子。夏樹勉強拿起刀叉切下一塊過熟的牛肉往嘴裡塞,咀嚼兩口,她用水把難以下嚥的東西沖入腹中。靜留優雅將自己的食物切塊,小口細嚼慢嚥,看不出她對餐點的評價。


「你不想問我那個咒紋是怎麼來的嗎?」夏樹嘆口氣將餐具放下。
「很想知道呢,可是夏樹明明很討厭那些不科學的東西,如果夏樹不是自願的,我不希望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靜留很乾脆的也放下刀叉,顯然她的食物也不怎麼樣。
「… 你,不需要擔心那個… 沒有人有能耐強迫我。」夏樹停頓,摀著嘴顯然是在思考要怎麼說。「靜留… 我並不是真的討厭... 雖然剛接觸時真的很難接受,但我不喜歡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樣。」夏樹把玩手中水杯,因為不自在而聲音越來越小。


靜留眨眼,等著夏樹繼續說,可是夏樹扭捏半天,只把水給喝完讓因為午餐時間而忙碌的服務生還特地來加水。


「… 那是誰幫夏樹紋上咒紋的呢?」靜留於是決定問。
「你認識的人… 我得靠關係弄到幾支價錢令人髮指的葡萄酒才換來這東西。」夏樹拇指腹搓磨手腕內側。


靜留很是驚訝,她認識的人中,只有一位前輩符合這樣的技術與喜好。可是那位前輩再怎麼喜愛美酒,也不是容易被說服的人。


「靜留的責任,天生的能力,和工作內容,我無法了解也從來幫不上忙。靜留又總是以不想讓我冒險為由,不讓我接觸太多。很討厭無能為力的感覺啊。」
「… 所以… 這是夏樹生氣而離開的原因?」靜留低頭垂眸,漂亮紅唇微微顫抖。
「我沒有生氣,從來沒有,更沒有在氣你。」不想看靜留這個樣子,夏樹急著解釋。


靜留沒有因為夏樹的話而抬頭露出招牌笑容。從來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狀況,夏樹有些心慌,伸手握住靜留放在餐桌上的手。她的動作總算引來紅眸的注視。美麗的雙眸中沒有捉弄成功的嘻笑,酒紅裡映著藍髮人的身影卻不是看著。靜留縝密的心思在想甚麼,夏樹無法解讀。


「本來… 本來想晚點再去找你的。」夏樹抿唇承認。
「等咒紋完成之後?」靜留終於開口,眼神柔和。
「對,就差一點。等完成,找到你,然後… 然後…」然後個半天,夏樹找不到接下的話。「總之,我並沒有要避著你不見面,過去這段時間只是… 我再忙著充實自己。」


靜留看著夏樹,沒有立刻回應。赤眸上下打量著藍髮女子,好像從來沒有如此認真看過對方般。夏樹的手仍握著她的,不知是忘了,還是夏樹也喜歡這樣的接觸。靜留轉而握住夏樹拇指輕捏,露出開心笑容。


「… 辛苦夏樹了,我好像也該更加努力才是。」
「你還要忙甚麼呢?」
「幫夏樹一起找大學生的下落好嗎?」


夏樹愣了愣,點頭同意。


東西再難吃還是得吃,夏樹囫圇吞棗用大量的水把午餐嚥進肚子裡。靜留仍就沒甚麼抱怨的慢條斯理將食物吃完。等靜留的時間,夏樹解釋自己最初想找件能對付各種怪物的武器,失敗後又是如何發現有關手腕上咒紋的資料。


剛離開餐廳,震耳欲聾的警消汽車警鈴聲呼嘯而過,往森林入口的方向。兩人交換眼神,快速上車。


「夏樹小姐! 你怎麼知道要來?」夏樹才跨下車,賞金獵人的隊長朝手高呼。
「路上看到救護車,發生甚麼事?」


放眼望去,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塞滿狹窄車道,不同顏色制服的人匆匆忙碌,不少記者在四周試音準備要報導第一手新聞。


「我們找到你的女孩了。」賞金獵人說。
「甚麼?」夏樹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們找到其中一位大學生,她雖然昏迷又嚴重脫水,但我們找到她了。」
「在哪找到的?」回神的人匆匆擠過人群,想看是哪個孩子撿回條命。
「你跟我們說那野獸離去的方向,我們追著追著就找到了。」


可惜,那孩子不是她受委託要找的。夏樹還是盡了義務的撥電話給那位恐怕會傷心欲絕的父親。


結束通話,心情低落的夏樹感覺一支溫暖的手搭上肩膀,轉頭對上寶石紅的雙眸,看著靜留搭在她肩上的手緩緩沿著大衣袖子滑下,牽起她的手往人潮外走。


「夏樹?」
「一會就沒事了。」趴在方向盤上的人勉強回應。


靜留心疼的拍拍對方背後,安靜坐在副駕駛陪著,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五分鐘,十分鐘過去,夏樹忽然猛的抬頭轉看靜留。她一副如被電到般的激動行為,讓總是處變不驚的靜留也愣住。


「啊啦,想到甚麼嗎?」靜留悄悄按住被嚇到而加快的心跳,困惑淺笑。
「… 沒有,只是… 你太安靜了,我以為你離開了還是甚麼…」夏樹尷尬的用力握揉方向盤,語帶歉意。
「夏樹,我哪也不去。」平時冷若冰霜的人現在傻憨可愛,靜留忍不住掩嘴露齒一笑,溫柔安慰。
「…… 我也是。」夏樹明亮的雙眸描繪靜留精緻的五官,對著充滿情感的赤紅眼睛,她動了動唇,小聲回應。


心跳激動怦隆,靜留小心翼翼把手放到排檔趕上,夏樹沒有猶豫的伸手握住。


「夏樹,還有件事情我猜不出來,你是怎麼說服艾因前輩幫你刺咒紋的?」
「我說我…」白皙的臉頰逐漸變紅,夏樹慌張閉嘴乾嚥。「…… 我說我…」充血的臉蛋顏色可比番茄,好像是害羞,也有可能是因為夏樹似乎一口氣憋著。「我… 那不重要吧? 反正我說服她就是了。」夏樹呼氣。


靜留忍著笑意,傾身將夏樹拉向她,輕輕吻了下通紅的臉頰。


現在想起,幾個月前,前輩沒事便會出現在她辦公室,問著沒甚麼意義的問題,旁側敲擊慫恿她回去外勤單位。現在想起仍有些不可思議,這樣的結果是她永遠也無法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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