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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驚悚電影梗。

ooc,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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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法里哈.阿瑪利
保護安琪拉.齊格勒不計代價


驚醒,目光所及昏暗模糊。耳鳴聲令人只想用頭去撞甚麼好讓那尖銳的持續聲音停止。來自身體各處的痠痛超乎可以忍耐的極限。悶哼,湧進嘴裡的味道驚醒混沌的腦袋。濃烈的腐臭味,除了噁心更令人心生不安。撐坐起身子,來自手上的觸感冰冷詭異。


她在哪? 又是誰? 簡單基本的問題卻想到頭痛欲裂也得不到答案。一道閃電照亮半邊天,也令腦袋渾沌的女子看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


驚嚇過度而猛力的抽氣嗆得她連咳好幾聲。放眼所以,四周都是屍體。不僅只是屍體,是人的屍體,堆積如山傷殘缺不全的屍體。用手背堵住嘴,擋下差點脫口的驚叫,她靠牆站直身,努力瞪眼想確定這不是幻覺,不是噩夢。


又一道閃電。岩壁很高,她在一個很大的深坑裡,一個至少有三人高的深坑。女子當機立斷肯定自己必須想辦法出去。轉身面對土石堆砌而成的峭壁,她不再多想開始找地方往上爬。


摔了幾次根本記不得,只知道雞皮疙瘩和作嘔的身體反應一次比一次強烈。不想再碰到屍體,想逃的遠遠的,可是爬不出去,總是差一點但她就是爬不出去。


隨著轟隆的雷聲,雨稀稀落落的下起,眼前只剩黑暗。慌張的心亂了跳動的節奏,手腳在夜風陣陣下冰冷發麻不聽使喚。女子用力拍了又拍,搓了又搓雙手。毫無疑問,這種夜晚誰也撐不到黎明。必須出去,她咬牙。


天邊再個閃光,她看向一坑了無生氣的遺體。響徹雨夜的雷聲中有她的仰天怒吼。


顫抖著,終於爬出坑,女子一身泥水,雨水還有血水。踉踉蹌蹌沿著坑邊走,視線極差的情況下竟也能發現一條人造的泥土路。


雨越來越大,伸手將頭髮全部向後梳,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體溫正不斷飄散。步伐蹣跚卻毫不停歇,她只能咬牙前進遠離那不知發生甚麼事的地點。


斗大雨點間,前方有光源,女子吸氣加快腳步。是一棟兩層樓的木屋,她快繞了屋子一圈才找到一個門,握拳正要敲門的手及時停住。她仍不知道自己是誰又在哪,更不知道屋裡的人是惡是善。要是… 


思緒被閃過腦海的片段畫面打斷。她聽到槍聲,看到模糊人影倒下。


甩頭眨眼回神,女子決定先偷偷試轉門把。不免暗自吃驚這門居然沒有上鎖,她屏氣凝神,躡手躡腳進入。直覺帶著她往屋裡最溫暖明亮的地方走。有交談聲。


「… 再說一次,我不知道。」
「我也說了我沒頭緒,只知道個名字,這簡直就…」
「所以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在哪裡,這裡是哪裡了?」
「嗯… 怎麼會有這種事。」
「我覺得…」
「你是誰?!」


隨著明顯抽氣聲,圍坐餐桌的五個人同時看向她。


「我的天…」
「見鬼,你是誰?! 哪來的?」


屋裡的人各個臉色不同程度的難看。怪不得誰,她多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頭真的很痛,又沒辦法回答問題。拇指按著太陽穴猛搖了搖,她咬牙瞪眼。


「你們又是誰?」不答反問。
「你隨便闖進來不回答問題又這種口氣是甚麼意思? 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五人中的兩個男性似乎認為有必要作為主導者,一前一後站起身。深色皮膚的那位提起原本靠在餐桌上的獵槍。


「我問你們是誰?」說不上原因的厭煩感覺,她不耐煩地哼了聲固執自己的問題。
「你先回答問題。」有武器的那個走向她,手上的槍隨時準備舉起。


下意識側身,將手伸到背後一按,暗暗吃驚,她沒料到腰間居然有個槍套,只是沒有槍。她的動作觸動了對方的警鈴,那男人跨一步舉起槍。


「哎哎哎,等等大家先冷靜一下,不需要這麼劍拔弩張吧?」一位亞裔臉孔的女子趕忙起身制止眼見要失控的場面。
「這女人有武器。」男子瞇眼,目光不離她一秒鐘。
「你槍口都已經對著我了,怕甚麼?」不能讓對方知道自己沒槍,她同樣瞇眼回嘴。
「請問你受傷了嗎? 為什麼這麼多血?」


一句平靜而帶著腔調的聲音有效平緩緊繃的氣氛。除了仍舉著獵槍的男子,大家同時看唯一仍坐著的藍眸金髮女子。


「沒有,血不是我的。」她有些粗聲粗氣,一身的濕黏腥臭,讓她毫無心情回答瑣碎的問題,尤其自己也還極度困惑下。
「喔? 那不是更嚴重? 血是誰的?」射擊姿勢不便,男人更加嚴厲打量她。


「嗯… 莫伊拉,你還好嗎? 」下巴有著短鬍渣的男子推了推眼鏡,甚是關心的問站在金髮女子身後,一手環腰一手摀嘴,面無表情,全神貫注看著闖入者的人。
「沒事,不過想又多了一個人等於更多事情需要考慮,你們感覺如何?」橘紅短髮的高瘦女子鬆開摀住自己嘴的手擺擺道。
「我覺得如何? 我覺得我們要提防這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帶著小圓帽的深色皮膚男子,回頭審視所有人自顧回答。
「說我搞不清楚狀況,那是你們非常清楚了?」她有些憤憤不平,就算她真是沒有記憶,她的聽力倒沒有問題,剛剛這幾個人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不,我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亞裔女子嘆口氣,坦然承認。
「是啊,就一個名字,其他一點記憶都沒有,就連這屋子是誰的都不知道。」帶著眼鏡的人點頭補充。
「你們也沒了記憶那是怎麼知道名字的?」她抿抿唇追問,無視手執武器的男人一副想讓她閉嘴的神情。
「不記得。一小時前我們逐一醒來,沒有任何記憶,只能猜寫在掌心的名字就是我們的。」那個藍眸的女子微偏頭,交握歇息在桌上的手緩緩互相搓揉著,平靜直敘回答。


就著室內燈光,她很快檢查自己的掌心。除了汙泥血漬,甚麼也沒有。
「不如先去沖洗一下,說不定就會發現名字寫在哪。」亞裔女性一手緩緩將男子仍舉著的槍按下,友善提議。


被稱作莫伊拉的女子像是對甚麼都興趣缺缺的不知自己晃悠到哪裡去。縱使內心不安也微微帶笑的亞洲人叫美,她決定到廚房找點甚麼喝。帶著眼鏡,顯得溫厚老實的高大男士是溫斯頓。脾氣火爆對她充滿堤防心的獵槍男叫作加布里爾.雷耶斯。還有就是這位金髮綁做馬尾的女子…


「就用這間浴室吧,所有衣櫃裡都有不少乾淨的衣服,隨意找套自己合適的穿。」那人打開浴室的門轉頭道。她心不在焉低應一聲,東瞧西看打量房間沒看對方。
「… 希望這麼說不會太唐突… 我覺得,你很眼熟。」那有著歐洲腔調的好聽英文頓了頓,忽然一句。


環顧四週的女子這才回神,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一雙湛藍眼眸。沉默瞪視對方許久,她終究搖搖頭。完全沒有映像,眼前的好看人兒怎麼看就是很陌生,她只能搖頭。


「… 還有這個醫藥箱你就帶進去用吧。」金髮女子輕咬下唇,勾起難以辨讀的微笑。
「醫藥箱? 為什麼?」她挑眉,撇眼對方手裡捧著的白色箱子,忽略那人的表情。
「你恐怕有受傷,你衣服右上臂的那塊血漬面積太大,形狀也不像是不小心沾到。」


認為受傷自己卻不知道的事不可能發生,但渾身酸痛讓她也不敢肯定真的沒有皮肉傷,抿唇不語,她走到洗手台捲起袖子清洗骯髒不堪的手臂。


冰涼自來水帶著泥沙野草和血塊流入排水孔。毫無預警的刺痛感,她吃驚得倒抽口氣,不是為右上臂冒血的奇怪傷口,而是為左下臂內側的驚悚字跡。


你叫法里哈.阿瑪利
保護安琪拉.齊格勒不計代價


一筆一畫都用尖銳物體割到出血的扭曲字體。


她瞪著那兩行字,腦袋一片空白。身體麻痺無感,痛覺就像被暫停傳送至大腦般。


「法里哈。」
她眨了眨眼,稍微找回一點反應的看輕握著自己手臂的人。
「你的名字是法里哈嗎?」
「… 我,我不知道。沒有,一點映像都沒有。」垂眸搖頭,她誠實回答。


你叫法里哈.阿瑪利。法里哈,法里哈,法里哈。法里哈.阿瑪利。法里哈.阿瑪利。法里哈.阿瑪利。默念許多次,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皺皺眉決定轉移注意力。


保護安琪拉.齊格勒不計代價。這行字寫得很倉促,傷口卻顯得更深,就好像要強調它的重要性一樣。


「齊… 齊…」
「齊格勒。」
「齊格勒? 是… 這樣發音啊? 你確定… 等等,安琪拉,安琪拉是你,這是在說你? 那真的是你的名字?」看著金髮女子不怎麼肯定的緩緩點頭,她收起過度震驚而有些猙獰的表情。
「是,還是不是?」她深呼吸後低聲重複問。
「那是寫在我掌心的名字。」


她乾嚥,這個女子不久前才坦言覺得自己很眼熟,然後現在又是刻在自己手臂的這兩句話。法里哈.阿瑪利真的是她? 不計代價保護? 為什麼? 到底是誰如此病態,開這惡劣玩笑? 


「傷口都不深,可以先洗完澡再處理。其他的事等一下再想吧?」那人大概也不知如何是好,輕嘆,鬆開握住她的手轉身向門外走。


她看著對方將門關上後好段時間才開始脫衣服。在寬鬆的褲子口袋內發現一管沒用過,裡面裝著透明液體的針筒,她蹙眉把東西安置於洗手台。赤裸著身,鏡子內,她嚴肅審視自己長期鍛鍊才有的結實勻稱身體,深褐色的目光最後落在掛於頸上,一枚由兩條鍊子穿著的戒指上。


兩條鏈子,是有多怕弄丟? 她些微顫抖的解下白亮的銀色戒指往手指上試戴。恰好與左手無名指完美吻合。這是甚麼意思? 太陽穴上的脈搏劇烈跳動,頭如被重擊般的疼痛。


模糊的畫面,有隻手托著她戴在頸上的戒指,鈴鐺般的笑聲中細細說著甚麼。甚麼也聽不清楚,不管是聲音還是內容。那個人是誰? 裸身的人雙手抱頭踉蹌跨入淋浴間。


溫熱的水沖去一身的髒污也舒緩過度緊繃而疲憊的神經,她覺得腦袋頓時清楚許多。強忍傷口一陣陣刺痛,仔細洗了一遍又一遍,就怕有任何腐味殘留。


圓領白色T恤,牛仔褲,黑色皮外套,短靴,從外衣到內衣都合身的令人懷疑。濕著頭髮,一進餐廳先碰到靠著吧檯捧著熱茶的亞洲人,美檀木色的雙眼在短聲驚呼後睜得斗大。


「你要說覺得我很眼熟嗎?」
「那你也覺得認識我嗎?」美輕啜口茶,點頭反問。
「不,我對你沒映像,至少… 現在還沒有。」暗自嘆息,她略蹙眉撇開目光搜索安琪拉的身影。


假設,現在只能假設,她真是法里哈,而那個女子就是安琪拉。那更大的問題是,保護安琪拉不被甚麼傷害? 那位金髮女子有甚麼危險? 她腰間曾經有把配槍這是可以肯定的事實。因為工作而婚戒不帶手上是常有的事,從這幾點推論,似乎前後的揣測就都可以完整串聯起來。


「那你現在有想起些甚麼? 例如,名字?」亞洲人對心事重重而不太搭理她的黑髮女子依舊保持有好態度,她放下茶杯偏頭問。法里哈不知道要怎麼答,臉色不太好看的四下瞧了瞧,欲言又止。
「傷口包紮完了嗎?」打岔的問題及時救了她。
「嗯,處理完了。」她主動脫去外套,拉開兩邊袖子給上前關心的安琪拉看。


面前,看到她包紮功夫的兩位女性面有難色的互望一眼,她忽然有些後悔匆匆要把袖子放下。然而,她的動作被纖細修長的手指輕柔按住,安琪拉對她不帶任何偏見的微笑。


「讓我幫你重新包一下,很快,好嗎?」金髮女子也沒有要勉強她的禮貌問。她低聲哼了哼,坐到高腳椅上配合的把手放在吧檯。
「你右眼的刺青真的很獨特… 總覺得多幾眼可能會想起甚麼。你覺得如何?」亞洲女子手撐吧檯托著臉,盯著她的臉忍不住好奇心。然而,她的問題並沒有傳到法里哈耳裡,正在接受包紮的人所有注意力都在停留於她手臂肌肉上的白皙手指。


可能是她想太多,也可能全都只是在她腦子裡,法里哈覺得安琪拉的手停留在她手臂上的時間比必要的長。大概是幻覺,她甚至覺得金髮女子似乎不自覺的輕捏了下她的肌肉,就像彼此是關係親暱的人。


甚麼意思? 頓了下,法里哈甩頭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她憑甚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正覺得頭又要開始痛,無意間注意到美不知為何空洞的眼神。


「你… 還好嗎?」
「嗯? 哎,我… 你們… 你真的不記得我們任何一個人嗎?」亞洲女子眨了好幾下眼睛小心試探。
「不記得。」


對同樣的問題已經感到厭煩,她嘆口氣看安琪拉不料手邊工作結束的人同樣若有所思地看著別處。是也想起來甚麼? 不知為何,對於金髮女子,她無法不去在意。


才想去關心對方,卻被接近的腳步聲打斷自己的行動,法里哈抿唇。莫伊拉與兩位男士來到廚房,他們都同意身體與精神的疲勞對於想搞清楚狀況一點幫助都沒有,眼前最重要的是有充足的休息。


於是談分房,一共五個臥室,一間雙人四間單人,剛好可以容納六人的狀況就連對黑髮闖入者仍是防備心很重的雷耶斯也沒了聲。莫伊拉首先說要一間單人房,頭也不回的就往樓上走。溫斯頓表示沒有甚麼比男性們各自睡一間房更合理,法里哈靜靜坐著不表示甚麼,僅是悄悄觀察眾人。


「嗯… 安琪拉,你介意跟我分一間嗎?」美略略有些面有難色地問金髮女子。安琪拉淺笑說當然沒有問題。


瞪著不熟悉的天花板,眼睛勞累酸澀頭腦卻分外清醒。她忍不住又掏出那枚戒指把玩。她一直期望著刻字會多少給點線索。瞪著永恆至愛的德文流線字樣後,單字母M,法里哈又嘆了一次氣。


M? 這會是誰? 怎麼沒想過會有這種狀況? 早知就把名字完整寫出來。


「你到底是誰? 又在哪?」她低聲的對著戒指說。


沒有記憶便沒有愛,沒有心痛空洞或甚至擔憂的感覺,只是,這樣的無知很令人不安甚至是說焦慮。應該是無比親密的人,現在卻是一點記憶也沒有。戒指被溫暖有力的大手逐漸緊捏。


忽然的畫面令床上的人猛坐起身。


一個背對她的人看著電腦螢幕,顯眼的亮麗淡金色頭髮披散,白色的醫師袍,急急的打字聲。她拖著一個雙手被綑綁在胸前,面色慘白的人在草地上快步走著。吵雜干擾聲音間,聽到斷斷續續呼喚自己,呼喚法里哈的聲音。


不能肯定,但五人裡只有安琪拉有一頭及肩淡金頭髮。是安琪拉,她的記憶中有安琪拉。那這樣就沒有錯了,她知道金髮女子,認識安琪拉。手上的字,安琪拉需要保護。睡意盡失,翻身下床,抓過外套,她推門出去。


小心不發出聲音的在屋裡尋了一遍,確定所有門窗都關好並上鎖,就像那兩個男士說的。樓梯間立著一個上鎖的木製高櫃子,花了一點時間但終究讓她將鎖解開。無心想自己是如何知道開鎖不用鑰匙,她滿意低哼。不出所料,裡面都是槍枝,法里哈很快挑選幾把藏到身上。


一聲不響來到雙人房門口,本想將耳朵貼上門聽個究竟,最後打消念頭。她小呼口氣,轉身雙手交叉,背依著牆打算就這麼站崗到早晨。


暫時是避開她從哪裡來的問題,可是如果他們再問,要如何回答? 那一坑的屍體究竟發生甚麼事? 又是甚麼原因讓她也在裡面? 是被以為也死了,還是? 


自己拖著人的畫面再次出現在腦海。那不會是她的傑作吧? 到底…


「法里哈?」
深陷思緒中的人差那麼點就要掏槍,她咳了聲,防備的看突然開門出來的安琪拉。
「… 在這裡做甚麼?」金髮女子小心掩上門,轉頭細聲詢問。沒說話,法里哈拉開袖子比了比繃帶下第二行字的位置。安琪拉會意,短暫閉上眼嘆口氣。
「不是說…」
「我很確定我認識妳。」她打斷對方,從坑中醒來後第一次如此不容置疑的低聲道。安琪拉微愣,眨了眨眼。


「所以打算就這樣站一整個晚上? 傻瓜,這是能撐多久?」安琪拉掩嘴低笑。
「… 你又出來做甚麼?」她不服氣的抿唇,無言以對只好轉移話題。
「睡不著。」
「這樣亂跑容易有危險。」
「只是想去廚房沖杯熱巧克力,可以嗎?」
她撇眼房門,短暫思考後點頭妥協。


安琪拉沒問就也沖了杯熱可可給她。看著冒著熱煙的黃白馬克杯許久法里哈才伸手接下。


「是甚麼原因讓你突然說認識我了?」淺嚐口熱飲,金髮女子坐到法里哈對面的單人沙發椅上認真問。
「… 猜的。」不是很想把那些前後接不起來的畫面說來分享,法里哈迴避目光胡說。
「總有點根據吧?」安琪拉幾乎沒有多想就繼續追問,似乎看穿謊言但無意直接點破。
「… 這裡只有妳是金髮。」她乾嚥,避重就輕的回答。


水藍雙眼若有所思的微瞇。法里哈多少看得出來自己的防備態度全都被對方看在眼裡。想必金髮女子正在想如何讓她願意多說些。


「… 從你來後不久,我有些片段記憶浮現,都是些文件資料還有在實驗室的場景。」
「那… 包括我?」法里哈懷疑心濃重的脫口問。
「事實上並沒有。」安琪拉意外搖頭。
「那為什麼說…」
「我認為記憶是會被觸發的,假設你是我的媒介,那麼我肯定認識你。」


覺得自己被耍了,她把馬克杯用力放到桌上,忽地站起。不想坦白發脾氣,法里哈背過身雙手交叉在胸前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那時金髮女子看起來是那麼認真,那麼可信的說覺得自己很眼熟,沒想到全只是推測來的。她難道這麼好騙?


「法里哈。」
內心矛盾無比的女子仍忍不住轉頭回應。
「目前片段記憶中沒有你並不代表之後的不會有,更不代表我不能覺得你很眼熟。」
法里哈死瞪著表情出奇平靜又啜了幾口熱巧克力,眼睛同樣沒離開她的人。看來… 她剛才在想甚麼被看穿了。


但話說回來,如果沒了記憶就應該跟直覺走,她未嘗不認定那個背對她的就是安琪拉。嘆氣,咬牙,手指按揉太陽穴,只能心裡默默認同金髮女子的思路。


「別擔心,我相信記憶應該會漸漸回來。」
法里哈不可思議的看著安琪拉,無法理解為什麼這人能從一開始就這麼鎮定。有那麼點欽佩這看似如學者般嬌弱的女性。她沉默的花了接下來的時間慢慢將意外很合自己口味的熱可可喝完。


最終被安琪拉說服回到自己房間裡休息。


側臥床上,壓在枕頭下的手緊緊握著槍,她迷迷糊糊間不知怎麼睡去。


她把那人用力壓到牆上,在對方掙扎之際使勁用槍托打向那人的太陽穴。喘息聲,她拖著那個沒有氣息的人在草地上走著。安琪拉看著她蹙著眉,嘴角一絲苦笑。


法里哈猛地從床上坐起,冷汗直冒輕喘著氣,她單手用掌根按揉眼睛,嘆氣下床。窗外的天空灰濛陰鬱,清晨的空氣冰寒刺骨。深吸口,總覺得空氣中參雜了甚麼,她努力不去想起那一坑的屍體。將窗戶關起並上鎖,她決定離開房間前再沖一次澡。


「呃… 哎? 早上好。」下樓走進餐廳的美被早站在裡面的高大女人嚇了一跳。
「早。」法里哈略挑眉,不改雙手交叉在胸前靠牆看窗外的動作。
「你起床很久了嗎?」亞洲女子不改友好個性的搭話。
「還好。」收回目光,法里哈眼神鋒利的看對方走進廚房。
「這樣啊? 那應該還沒吃過早餐吧? 有特別喜歡甚麼嗎? 我打算幫… 噢,當我沒問。」美自知問錯問題的輕拍自己額頭,吐舌。


軍人般筆挺站著的女子沒甚麼表情地沉默看著對方,直到美說要去地下儲藏室找用完的調味料才低聲一句她可以幫忙。儲藏室的門貼著一張月曆,月曆從一號到十二號都被打叉,十九號則被用紅筆重複圈起來。她皺著眉盯著被標記的日期許久也理不出個頭緒只好暫時放一邊。


「啊… 你在這。」金髮女子站在樓梯口看著正準備上來的人,與氣流露一絲如釋重負。
「… 怎麼,發生甚麼事嗎?」她下意識皺眉緊繃肌肉。
「沒有,沒事不要擔心,我… 只是一時不知道你在那。」安琪拉連忙尷尬笑笑安撫法里哈,順手也幫忙拿了一樣東西。


用餐間,他們一致認為有必要出去了解環境但是也必須有人留守在屋裡。安琪拉首先表示她要出去,雖然法里哈內心不認同,她沒有任何表示。因為金髮女子的決定,在木屋中醒來的女性們基本上就自動分配好,莫伊拉會是留下來的那個。當提到誰與紅髮女子一同留守時,大家意見相左。兩位男性都希望出去了解環境,而法里哈拒絕聽從要她與安琪拉分開的安排,她只相信自己能將安琪拉保護好。充滿火藥味的討論終於結束後,與法里哈互看不順眼的雷耶斯被抽籤結果留下。


出門前,莫伊拉懶懶一句他們都應該帶武器在身上,以防萬一,板著臉的雷耶斯自然對黑髮女人配槍有意見。早暗藏了把手槍,為了避免更多浪費時間的衝突,法里哈聳肩同意不拿武器。


一行四人沿著木屋門口的石子小路走,小路不久換泥濘車道。空氣中除了大雨過後的濕氣與草腥,不時還有一陣陣的奇特氣味。法里哈再次忍不住想起那一坑曝露的屍體,不過她很確定現在行走方向跟她昨晚來的不同。跟在拿霰彈槍領頭的溫斯頓之後,她三不五時轉頭看金髮女子一眼。


路上的景致沒甚麼特別,青草遍地的小丘,矮樹叢,高樹木,儼然一副荒郊野外。車道一個大轉彎帶他們往森林裡去,視野頓時差了許多但沒人提議要折返。又走了段,四周因為濃密的樹木稍微暗了點,眾人的步伐也因此慢了些。


「我們是不是應該…」
「你們看那是甚麼?」打斷開口的美,溫斯頓推了下眼鏡指向前方。


兩團用枝葉雜草堆起的隆起物高度超過一個成年人,寬度可比百年榕樹。小心接近,帶頭的男士大膽將槍管探入,不知碰到甚麼,他略顯困惑眨了眨眼。


「怎麼了?」美問的同時,法里哈已經小心湊近枝葉間縫隙看。
「是車子。」才一眼,法里哈立刻雙手並用的開始把雜物剝掉。


合力清理之下,兩輛越野車重見光明。四處摸索,他們在未上鎖的車裡找到鑰匙,首先便是檢查油量。沒人確定他們在哪或是能往哪裡去,所以雖然兩輛車的油量幾乎全滿,他們決定暫時不使用。其餘的東西都很一般,沒有任何個人物品,就是些齊全的緊急用品,因為木屋中也有不少,他們決定將東西繼續留車上,以備不時之需。


四人繼續前進。不久,一個鐵皮搭建的大倉庫出現在視線範圍,他們分為兩組繞行建築。法里哈在地上找到一把有點鏽蝕的L型輪胎扳手,在手上甸了甸繼續前進。安琪拉只是看著她,並沒有表示甚麼。沒幾步,她們發現一道用金屬鍊練起的門沒有關緊,露了條細縫。法里哈走去傾身往裡頭看,眼角,安琪拉似乎看到有人影閃過。


「裡面似乎就些機具,其他甚麼都沒有。」低哼,法里哈回身對安琪拉搖頭說。金髮女子沒說甚麼只是也湊近往裡面看。
「等… 有,有人!」
「甚麼?!」


法里哈再次看入門縫,剛好看到一個年輕人從一疊雜物後探出頭。


「阿瑪利中尉?」年輕人大吃一驚。
「… 什,什麼?」法里哈一時驚訝得不知如何反應。
「你… 在這邊做甚麼? 怎麼還在這? 怎麼不快離開?」年輕人不可思議的問。
「我甚麼? 我,你叫我甚麼? 阿瑪利中尉? 你認識我了? 那是我的名字?」


聽到黑髮女子一連串的問題,本來打算走近的年輕人止步,憂慮地看著法里哈。


「嘿! 怎麼不說話了? 回答我啊!」見對方不作聲,情急之下,法里哈猛拉幾下鐵鍊。年輕人頓時瞪大眼不再吭聲反而開始往後退。
「嘿! 等等! 喂! 你! 別走,回答我的問題啊! 嘿! 回來!」鐵鍊被她扯得鏗鏘作響。
「想起來,想起來然後快離開,要快點離開。他們要來的。」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年輕人慌張消失在雜物推後。
「他們? 誰?! 嘿!!!」不敢相信對著她叫阿瑪利中尉的人就這麼離開,法里哈被各種情緒沖昏頭。


她退一步,稍作觀察後拿扳手用力插到鐵鍊與門之間想用蠻力扳斷鍊子。不成。抽回工具,她氣急敗壞的對著門鏈就是一陣猛打。


「法里哈! 法里哈夠了! 冷靜點。」看不下去,安琪拉伸手拉住焦急失控的女子厲聲道。
「… … 他,他叫我,他… 報,抱歉,我不是…」回神,法里哈喘息,斷斷續續噓聲。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這樣逼問人不是辦法,誰都會被嚇到的。」安琪拉抓著法里哈肩膀把她轉向自己,語調柔和許多的提醒。


手扶著額,法里哈低頭再次反覆慚愧道歉,安琪拉確定對方真的冷靜下來後,才舉槍對著金屬鏈,她比了又比,最終嘆口氣垂下手,轉而將槍枝交給黑髮女子。法里哈自然感到意外,她有些猶豫的接下手槍,輕易兩槍擊斷鐵鍊。正要進入倉庫,美和溫斯頓因為聽到這邊騷動而趕來,他們於是一同搜尋。找了許久卻怎麼也沒發現那個年輕人或是他的去向。一行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黑髮女子突然聽到一聲非常不明顯的短音。


「有槍聲。」在她自己來的及解讀那是甚麼之前,話已先脫口而出。
「有嗎? 我甚麼都沒聽到。」美立刻擔憂的說。
「我也沒有。」溫斯頓皺皺眉。
「… 有,我很確定有,折返。」見安琪拉也搖搖頭,法里哈抿唇堅持。


匆匆照原路趕回去,連木屋都還沒看到,他們先發現皺眉快步走的莫伊拉。紅髮女子空著的手梳理自己的短髮,另一手同樣握著把小口徑槍,她的表情從法里哈第一次見到她後首次這麼嚴肅。


「發生甚麼事?」法里哈一臉嚴肅臉劈頭就問與他們會合的人。
「我警告過雷耶斯那傢伙不要單獨行動。他剛剛說甚麼聽到有呼喊的聲音就朝聲音方向跑了,你們也聽到呼喊嗎? 還是槍聲?」莫伊拉板著一張臉解釋。
「槍聲,我聽到槍聲,他往哪裡跑你有看到嗎?」法里哈嘖了聲,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不高興。紅髮女子比了個方向。
「… 你們回去,我去找他。」她幾乎沒有思考便下了決定。沒有真的等其他人的回答就想轉身離開,不料袖子卻隨即被捉住。
「要去大家一起去。」安琪拉抓住眼看就要跑掉的人,蹙著金色柳眉。


猶豫,但法里哈終究抿唇妥協。照莫伊拉記得的方向走了一段,沒花多少時間便看到一排由鐵絲網和木樁圍成的護欄。護欄範圍很廣,看不到盡頭,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有個上身全裸的人卡在鐵絲網上。


「啊!」幾人中最高的溫斯頓很快發現私自跑走的人倒在有大腿長度的乾草地上。大夥加緊腳步趕去。


那個半裸的人滿口是血,消瘦蠟黃髒汙不堪,渾身都是大小不一的傷口和瘀青,最明顯的是右肩上明顯的貫穿槍傷。那人樣子很糟,但地上的人卻更加慘不忍睹,他一手按在左肩鎖骨附近的位置,胸口都是鮮血,深色皮膚的臉色現在一片慘白。


看到安琪拉他們,雷耶斯掙扎想說話卻只能瞪著斗大的眼睛口冒鮮血,身體一顫一顫。金髮女子想也不想,跪到傷者身邊,拉開他的手檢查傷勢。


「傷口很深,面積很大。」緊皺眉頭,她雙手同時按住那個腥紅的血肉糢糊處加壓。安琪拉冷靜指示美如何用她的薄外套薄袖子做臨時繃帶,又要莫伊拉小心將雷耶斯的頭部墊高。


法里哈在三人處理傷者的這段時間一直緊盯著不知為何困在鐵絲網間的人。那傢伙如假人般動也不動,瞪大的眼睛無神空洞,面頰凹陷氣色極差。如果不是溫斯頓打算量他脈搏時他抽了一下,誰都會以為這人已經死了。


毫無預警,那人像是開關被人啟動似的開始大聲呼救,又哭又笑,胡言亂語。怎麼看都不正常,溫斯頓好心的言語安撫,希望幫對方從鐵絲網束縛中解開。法里哈制止了男士的行動,她以眼神示意那人滿是鮮血的嘴又看雷耶斯血流不止的傷口。推推眼鏡,黑髮男子懷疑的神情明顯,但顯然也不想過早下定論。


半裸的人與他們受傷的同伴其實距離很近,他掙扎的鬼叫聲讓美和安琪拉都感到不安,然而重傷的人在沒有合適的用具下不能隨意搬動,她們只好勉強偏離身體的繼續替受傷的男子止血包紮。


行為怪異的傢伙動作忽然加劇,不顧鐵刺下的皮膚已經在滲血,猛一個傾身。差那麼一點距離就可以勾到金髮女子。


槍響。


所有人錯愕看著太陽穴上多了個洞的人無力垂下頭。手指慢慢從板機上移開,法里哈面無表情放下槍,擋在安琪拉的臉與那人之間的手也同時放下。


「你… 」男子回神緊張的推推眼鏡,小聲不安地看著黑髮女子。法里哈冷冷看了他一眼,把槍收回後腰間,用衣服擦去噴濺到手背上的血。
「… … 加布里爾?」短暫的混亂後,美看地上的人不太對勁,顫抖輕聲喚。


那原本脾氣火爆的男子已經失血過多斷氣。


「… 我,我們不能讓他就躺在這裡…」不知是誰低聲說。


話雖如此,要埋一個人並不容易。法里哈想到那一坑的屍體。他們沒有合適的工具挖洞,沒辦法,也不知道能把遺體移到哪裡。她拖著雙手被綁的人的畫面又出現在黑髮女子腦海。


最簡單的方法只能從四周找來許多的石頭,原地做了個簡單的石塚。這一耗用去了剩下的日光時間,也消耗了所有人的餘力。太陽下山前,他們疲憊的返回木屋。


*   *   *


應門的美顯得無精打采。


「嗯… 安琪拉在裡面吧?」雖然,她很肯定答案,還是禮貌上問一下。
「是的,不過她在洗澡。」亞州女子點頭退了一步算是讓她進門。法里哈也就不客氣地走了進去。


她沒多問,自個兒走到浴室外,毫不猶豫伸手就要敲門卻又沒來由停在半空。呼口氣,法里哈轉身面對心情明顯不是很好,沉默坐到床邊的人。


「你… 還好嗎?」看著一直表現親切的善良女子低靡的樣子,法里哈皺眉,雖不擅長但姑且還是表示關心。
「我,我還好。你呢?」美勉強勾起嘴角,疲憊的回應。
「沒事,那… 你覺得安琪拉呢? 她還好嗎?」她舔舔乾澀的雙唇,撇眼隱隱傳來水聲的浴室。
「這個… 我想你親自問她比較好。」美取下眼睛擦拭著。


法里哈深吸口氣點頭,沒打算再多聊,轉身往外走。


「等一下安琪拉出來我讓她去找你?」美沒想到對方不打算留著等,她起身問。
「不,不用了… 從我對那個人開槍後,她就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我想暫時先這樣好了。」法里哈止步,沒有花太多時間思考無奈說。


*   *   *


窗簾拉起的房間幽暗無光。安琪拉仰躺在床上,側頭看房門。距離他們各自回房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她沒有睡意。身邊的亞洲人一個轉身向她,低語說著安琪拉聽不懂的語言。好像是中文? 她為什麼會直覺這麼認為? 安琪拉轉頭看熟睡的人,兩人的距離不至於近到鼻息間充滿對方的味道,可多少還是聞得到美身上的淡香。那令安琪拉下意識蹙眉,她小心的挪動身體離開床舖。


房外的走道一盞燈都沒開,只能勉強從窗外的月光看到物體隱約的位置。


法里哈沒有應門。金髮女子等了下又敲一次,仍沒有聲音。她看了下其他房間,思忖片刻動手試轉門把。


*   *   *


「怎麼還沒睡?」
「… … 你不也是?」漆黑客廳裡,單人沙發上的女子因為心裡想著事,一時沒認出來人而慢了點才皺眉反問。安琪拉淡淡哼了聲,欲言又止,思忖著是否也坐下。
「有… 甚麼事嗎?」法里哈見對方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她放在玻璃咖啡桌上的手槍,抿唇低頭,交握的手不自在互相搓揉。
「我想說關於今天下午的事情。」安琪拉走到距離單人沙發最近的椅子坐下。
「是嗎? 我,我也有要說的… 對於今天下午的事,我… 我很抱歉,抱歉讓你看到那種事。」將手槍緩緩推還給金髮女子,法里哈慚愧垂眸,不敢看著那雙美麗的水藍眼睛。安琪拉低應聲,沒有立即言語回覆。


透過法里哈的話和安琪拉的反映,她們了解到彼此對對方有一定的了解,或說正確的猜測。法里哈並不後悔扣下扳機,為了保護這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就算事情重新來過,她的選擇恐怕也不會改變。她只是,算驗證了自己觀察下那湛藍眼睛中的神情意思。


安琪拉不喜歡如此暴力的手段。她應該知道了,她早就… 她應該知道嗎? 法里哈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疼,她手指用力按揉太陽穴。


「有不舒服嗎?」金髮女子關心的語氣立刻傳來。
「沒有,沒事… … 你說,對於下午… 還有甚麼其他的事嗎?」她不經思考的直接回答,收手眨眼看對方。
「是的。謝謝,那是我想說的,謝謝你保護我。」安琪拉伸手按住槍枝,慢慢地將武器推給法里哈。


乾嚥幾次,法里哈搓揉的雙手轉而環抱腰,並沒有去接,深褐色雙眼中的猶豫,不需格外的細心就能察覺。


「今天有再想起其他事情嗎?」金髮女子於是婉轉帶開話題。
「為什麼這樣問?」出乎意料的問題,法里哈好奇的歪頭回問。
「我想你當下的動作是直覺反應,或許可能觸發一點記憶。」
「沒有。」她答得太快,語氣也太強烈,只因不想說看到的又都是屍體,又是她殺人的畫面,還有眼前金髮美人的苦笑。
「時間不早,去睡吧。」起身,法里哈不想繼續話題,怕自己會在那雙清澈藍眸的注視下說溜嘴。


安琪拉沒有跟著站起來,只是偏頭繼續坐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還有事?」法里哈挑眉。
「不算甚麼,只是覺得那個房間… 不太熟悉。」
「自然的吧? 我也不覺得我睡的那個房間是我的。」
「不是那個意思,不完全是房間本身,就是有種哪裡不對的感覺。」


法里哈抿唇打量安琪拉好一陣。
「不然換房,歡迎你去試我那間。」一時根本就不知道這狀況該怎麼處理,或是對方有甚麼意思,她隨意給個提議。
「那法里哈要去跟美分睡一張床?」金髮女子語調帶了點試探和驚訝。
「… 不,睡客廳就好。」法里哈乾咳,果斷拒絕。


安琪拉這才像同意般起身。不過,沒有轉身離開,她伸手拉住法里哈的。
「睡客廳著涼怎麼辦? 還是回房間吧。」
「你…」再遲鈍也聽出這明顯是要同房的意思,法里哈動動唇卻不知道該說甚麼。心臟好似一時被人緊緊揪住。
「我… 想確認一些事情,如果你不介意。」金髮女子用詞婉轉但稍微加緊握住她手的力道,眼神堅定。


法里哈垂眸看著安琪拉的手許久才仍有些猶豫地點頭答應。不能理解為什麼內心矛盾不已的自己會同意,可是她沒有辦法拒絕。


床不大,要不碰到彼此根本不可能。等反應過來,安琪拉已經貼靠著她睡去。如此熟悉的感覺卻令她無比不安。悄悄看著氣息越漸沉穩的人,法里哈希望自己的心跳不會太過明顯。


這個人是安琪拉.齊格勒。是安琪拉.齊格勒。可安琪拉.齊格勒又到底是誰? 就著月光,目光沿著女子膚質細白的脖子滑入衣服領口。甚麼也沒看到,她無奈蹙眉。即使很清楚金髮美人的姓名怎麼拚,開頭都不是M,還是想賭賭看,說不定她也帶了一條項鍊。可是沒有。


她若有婚約在身,又為什麼會對這個人的親暱距離如此熟悉? 


應該要感到焦慮,應該會無法入眠,但是來自安琪拉的體溫和安琪拉的清雅淡香,讓本應緊繃的神經如被打入大量正錠劑。一天的身體辛勞排山倒海而來,無以抵抗再也堅持不下。很快,思緒變得昏昏沉沉,眼皮在一開一闔下越張越小,她小心翼翼側頭回靠著安琪拉。


拖著一個人,她走再快也有極限。風吹草動,轉頭,模糊中看到一個人影踉蹌向她衝來。舉槍。槍聲震耳欲聾,人影倒下。去到坑邊,還在猶豫,眼角一個殘影。落下。


法里哈猛抽口氣,坐起身。
「怎麼了?」劇烈的動作驚醒身邊的人,安琪拉也坐了起來,藍眸仍帶著濃濃睡意,但已經傾身關心。


她喘著氣,說不出話,太陽穴下的脈搏跳動頻率快得令人生疼。背後因衣服汗濕而感到一陣涼意,汗水自眉梢流下,她渾身僵硬看著安琪拉說不出話。


見黑髮女子似乎因半夢半醒的沒有反應,安琪拉一手勾上對方的脖子把她拉近自己。甩開一時的恐懼,法里哈眨眨眼發現金髮女子近在眼前。兩人額頭輕抵,彼此鼻頭若有若無相觸著,安琪拉修長的手指輕柔地在她後頸按摩,低語優柔德文。冷靜下來了,法里哈卻不知該如何離開現狀,她抿唇乾嚥。


「感覺好點了?」恐怕是發現法里哈脖子肌肉再次緊繃,安琪拉適時主動松手拉開距離。
「嗯。」她乾啞的聲音比想像中更低沉。


撇眼窗戶,外頭很黑而寂靜,距黎明恐怕還有不少時間,她看來沒睡多久。不怎麼願意,但法里哈還是回頭看被自己吵醒的人。不想承認,但她怕安琪拉接下來可能會說的話。從金髮女子的專注眼神,法里哈多少看出了水藍下的波動,那呼之欲出的情感。但這樣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她們不應該是這種關係。她不可能,她不是… 法里哈的眉頭不自覺的蹙起。


「你能再試著睡一下嗎?」
「甚麼?」驚訝之餘,法里哈脫口而出。安琪拉甚麼都沒說? 選擇甚麼都不問? 是自己的想法都被看出來了?
「天亮前再試著睡一下吧。」安琪拉淺淺一笑,掀開被子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你去哪?」動作總比思緒快,她抓住金髮女子手腕。
「這樣太打擾你了所以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半垂的天藍眼眸深不可測,安琪拉迴避了法里哈。


懷疑與安琪拉同床共枕是不對的,但肯定讓她就這麼離開更是錯上加錯。法里哈舔了舔乾澀的雙唇,默默期許自己不會為接下來的決定後悔。
「我,我沒說你打擾到我。」撇開腦中各種混亂的思緒,法里哈拉了下安琪拉示意要她別走。


安琪拉坐回床上卻不急著躺下,猶豫漸漸顯現在那優雅迷人的臉龐。法里哈眼角注意到對方收回原本被她抓住的手後,似乎下意識的搓揉甚麼也沒有的左手無名指。


「可以告訴我你在擔心甚麼嗎?」片刻思考後,金髮女子小心的問。
「我沒…」法里哈啞聲。
她不只是擔心,那是恐懼。認為自己絕不會外遇,可是對安琪拉的感覺卻無法否認。要是安琪拉坦言對她的感覺,她該拿脖子上的這枚戒指怎麼辦? 說穿了,現在的她卑劣的希望這樣模凌兩可的模糊關係能保持直到記憶恢復。


「… 不用勉強留我沒關係,前晚也是那麼睡的。」等不到答案,安琪拉輕咬下唇。
「沒有勉強,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而已,現在腦袋仍很混亂… 我,我不知道在怕甚麼。」她勉強扯扯嘴角,難為情的笑笑。安琪拉看著她慢慢躺下。法里哈暗暗鬆口氣,可是仔細觀察,在碧藍的雙眼中,她看到自己的謊言瓦解。


「安琪拉。」深呼吸,法里哈面對金髮女子側躺下。
「是?」
「你真的認為記憶會恢復?」
「我相信會,但我也覺得太過於努力想不一定有幫助。」安琪拉眨眨眼肯定。
「我們誰都想恢復記憶,但法里哈似乎特別積極,所以我才忍不住想知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安琪拉詢問的眼神明顯是要讓她看出來的,可是法里哈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於是有違良心的假裝看不出來,她自顧點點頭將被單拉好作勢要準備睡覺。垂下一雙美麗的藍眸,安琪拉平躺後闔上眼睛。偷偷的,法里哈在確定對方閉著眼睛後,伸手替她將被子又向上拉一些。


「你,你的手有點冰,被子蓋緊些不要著涼了。」面對陡然睜開的詫異目光,法里哈虛聲淡淡一句。


*   *   *


她顯然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作足心理準備,自從起床後她一直不時想到昨晚的事,甚至分心到吃了甚麼早餐都不知道。餐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話題,她更是比那位叫莫伊拉女子都還來得安靜。直到大家準備出門前美提問,法里哈才發現溫斯頓的臉色不是很好。


木屋具備所有生活必需用品,認為沒有理由獨缺感冒藥,他們分頭翻箱倒櫃。找到了藥,只是藥的包裝跟他們想像中的都不一樣。整箱藥盒放滿一包包裝著藥物的封口袋,每個封口袋上都貼著一張小標籤。標籤上清清楚楚寫著藥名,有效日期和食用方法,不像一般成藥的熱封包裝或是藥局處方簽的橘色瓶子。


美想也不想,翻找出感冒藥就塞入溫斯頓手中,去廚房倒水。法里哈發現安琪拉看著藥袋出神,忍不住輕碰了對方一下問她怎麼回事。金髮女子沒回話,若有所思的隨手拿過紙筆,照著其中一個封口袋上的標籤寫。


毫無疑問的,那是安琪拉的筆跡,是安琪拉的字。會是甚麼意思? 美直接問了這房子是不是安琪拉的。安琪拉不加思索說可能性不大,不過她自我懷疑的表情多少看在其他人眼裡。


因為這個發現,大家決定先花些時間在木屋裡,看能不能再找到任何線索。書房裡藏書量很大,多數是醫學與動植物學的書。莫伊拉說她昨天就已經翻了好幾本,也沒看到甚麼特別的。她指著自己檢查到哪邊的書架,又順手再抽出下一本。


一張照片自隨意打開的書頁中飄落。一張五人合照。除了法里哈以外的其他五個人。這個發現令安琪拉也微微一楞。法里哈眉頭糾結,緊繃著臉沒說話。


「或許你是負責拍照的那個人。」美靈光一閃,半安慰的推測。


法里哈看著善良的亞洲人,沒有回應。自己怎麼想都覺得可能性趨近於零,她放下手中的文件轉身離開書房。出去沒幾步就被叫住,對於安琪拉會追出來不是很驚訝,但她也不知道有甚麼好說的。


「我到外面去看看,不會走太遠。」
「還是不要吧好嗎? 不知道你在哪裡我會擔心。」
法里哈瞇了瞇眼,總覺得這人很清楚說甚麼自己會沒辦法拒絕。嘆氣搖頭,她點頭乖乖跟著對方回到書房內。


溫斯頓暫時回房休息,剩餘的人在儲藏室翻找出一些舊病理學的資料影本,這些文件的筆記中有不屬於她們任何人的筆跡。在被法里哈撬開的上鎖抽地裡,靜靜躺著一個金屬盒子,盒中躺了幾個標示編號不同的小玻璃藥瓶,可是沒有預期中會放一起的針筒。法里哈想起那支原本在她口袋中,裝滿藥劑的未使用針筒,她開了幾次口最後卻決定暫時保持沉默。


簡單的午餐,吃過第二份藥與稍微休息的人依舊不是很舒服,但他堅持要一起行動。想是多少可以就近互相照應,所以她們也不反對。因為溫斯頓的狀況不佳,法里哈於是左右手各一把槍在前面帶路。


不同方向,沿路景致卻幾乎相同。


「溫斯頓,你需要休息一下嗎?」一直留心觀察男士的美開口問。
「不用。」男人抓了抓下巴的短鬍扎,粗聲粗氣的回絕,與之前溫和的樣子有天壤之別。
法里哈停下腳步回頭。溫斯頓的樣子像過度操勞好幾天,眼神疲勞黑眼圈明顯,臉頰相較下缺乏血色。
「溫斯頓,或許考慮回去比較好。」安琪拉手輕搭上稍微嚇到的亞州人肩膀,同意的看著男士道。
「我說我沒事!」這次溫斯頓嘶啞無理大吼。


他這樣對安琪拉的態度惹得法里哈很不高興,她收槍板著臉走近,抓住對方肩膀要他站直面對自己。
「沒事就沒事,有必要這種口氣嗎?」
「放手!」溫斯頓咬牙用力撥開法里哈的手。
「你…」
「法里哈,溫斯頓說沒事了,那我們就繼續前進吧。」金髮女子出聲阻止一觸即發的衝突。法里哈低哼聲,滿臉不願意轉身離開。


走進森林,放眼望去,只要穿過一小段距離就是一塊草原。半人到一人高的雜草間,隱約似乎有甚麼在動的跡象。法里哈全神貫注在前方,手臂忽然被捉住,她猛回頭卻見安琪拉同時拉住她和美,湛藍的雙眸擔憂看著上方。


隨著金髮女子的目光,美倒抽口氣。森林最邊緣的地方,兩具屍體被高高倒掛在入口兩顆最高的樹之間。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前進,法里哈看著安琪拉,若前方有危險,她絕對不應該帶對方去。還在猶豫,似乎冷靜些的溫斯頓指著前面沙啞地說有人。


他的話鼓舞了其他人,大家瞇眼觀察一陣,發現似乎有幾位伐木工人在草叢後作業。既然有人,他們沒有理由不去探個究竟,一夥人匆匆經過屍體底下繼續前進。


接近一些後,美首先高聲揮手打招呼。叫了幾次,那些人終於有了反應。卻不是他們預料中的反應。只見那七八個人高馬大的伐木工毫無預警地向他們衝來。難免暗吃一驚,法里哈隨即對空鳴槍,喝聲要他們不准再接近。沒人聽。雖然因為距離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他們明顯感覺得出來者不善。


「他們是怎麼回事? 要做甚麼?」亞洲女子驚恐地退步問。
「回頭! 回頭!」無暇思考,法里哈粗聲命令。
「嘶!!! 啊…」火上加油,溫斯頓這時彎腰,用力抱著頭,吃痛慘叫。
「跑! 快跑!」法里哈用力將男人推給美與安琪拉,要他們快離開。


面對跑來的工人,她又對空開了一槍以示警告,見他們不為所動繼續逼近,法里哈咬牙朝他們開槍。拖著屍體的畫面閃過腦海。安琪拉看著她的神情仍歷歷在目。不希望置對方於死地,法里哈分別一槍貫穿跑最前面三個人的大腿。沒想到即便中槍一時倒地,那三個人很快掙扎站起繼續向她衝來。


「法里哈,別再試了,快走!」沒注意到安琪拉根本沒離開身邊,法里哈被拉著往回跑時震驚得以為自己出現錯覺。


那些人跑得不合理的快,法里哈狠下心一槍擊斃最接近的那個。然而,沒有人因為他們其中一個倒下而停止追逐。等她們氣喘吁吁的跑入森林,那些人已經在幾步外。法里哈咬緊牙關鐵下心,煞住腳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法里哈。」安琪拉也停下腳步焦急地叫了聲。
「你走。」她頭也不回的檢查身上剩餘的子彈數,暗自為充足的數目鬆口氣。
安琪拉皺眉沉默站定,擺明不願意爭吵也絕不離開。回頭對上那雙深沉專注的眼睛,法里哈覺得頭痛,不懂安琪拉為什麼要這樣。


「要你走了還不快離開? 我馬上會追過去。」
「要走就一起…」金髮女子收聲,困惑的看著法里哈身後。
她回頭發現那些臉部表情瘋狂的伐木工全部停止追趕,各個抬頭忌諱的看著那兩具倒吊的屍體。


「稻草人。」安琪拉像自言自語小聲道。
「甚麼?」法里哈滿頭霧水,但看那些人已經這麼近了,為以防萬一不管是甚麼道理先拉著安琪拉往森林裡走。
「那兩具屍體,應該有像稻草人的作用。」給她拉著,安琪拉一手輕捏下巴說。
「是嗎?… 你,還想起來甚麼嗎?」低應聲,只覺得腦袋還很混亂,她牽緊思考中女子的手,兩步一回頭確定工人沒又追上來。


安琪拉短暫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沒有回話。接近的急促腳步聲令她們同時神經緊繃。是折回來找她們,眼中帶著少許淚水的美。氣喘如牛的女子看到她們毫髮無傷抹抹眼角,大大鬆口氣說以為肯定會被追上。


「那兩具吊在樹上的屍體阻止他們繼續前進。」法里哈簡潔回答。美的困惑完全是預料中的,她把詳細說明的工作留給安琪拉。


開門前隱約聽到來自裡面的爭吵聲。不免提高警覺。溫斯頓不知道在吼甚麼,面對他的莫伊拉跟他保持一段距離,平靜但機警地盯著男士。


「怎麼回事?」法里哈暴躁插入兩人間。
「你們怎麼這麼慢? 快沒時間了!」溫斯頓不耐煩的沒頭沒尾回一句。
「甚麼?」夏樹瞪眼。
「快沒時間做甚麼? 你想起來甚麼嗎?」安琪拉榮樣介入,冷靜地問。
「呃… 她… 是她… … 有問題… 我需要,需要… 呃…」男士似乎又開始頭痛,他弓起身雙手緊抱頭,表情痛苦聲音破碎。
「… 她是在說誰?」擔心,美手輕輕搭上溫斯頓肩膀。


溫斯頓瞪了眼關心他的女子,躲開美的手,拔去眼鏡用力摔下,充血的雙眼看向莫伊拉然後繼續抱住頭悶哼。


「溫斯頓,你需要休息。」安琪拉蹙眉。
「不不不! 我不需要! 休息沒用!!!」男士氣憤大吼用力槌了槌頭,轉身奪門而出。


誰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沒人及時阻止。太陽即將下山,天很快會暗下來,他的行為無疑充滿風險。一連串頻繁出現的畫面再次閃過法里哈腦海,她緊抿雙唇捏著眉心。要把那人追回來,基於自己也說不出的原因,法里哈強烈感到那是她必須做的事。抬眼看金髮女子,安琪拉立刻看出她打算做甚麼。


「我去就好,天很快就黑了,一個人行動比較快。」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法里哈搶道。
「但是…」
「沒有但是,你留下,你們都留下。」
「什麼? 等等,你要出去追他?」美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法里哈走去補充子彈才驚訝道,語氣說不上贊成或反對。
「如果到時視線太差還找不到,我會放棄回來。」她將手電筒塞入口袋,沒有看著安琪拉說。


「把所有門窗鎖好,確定是我才能開門。」
「法里哈…」安琪拉一臉擔憂的跟著走到門口。
「你自己要特別小心。」撇一眼莫伊拉,她悄悄塞把掌心雷到安琪拉手中。


溫斯頓不知道在說些甚麼,但是法里哈不想冒險。忽然,她握著安琪拉的手教懷裡的人如何射擊的畫面閃入眼前,法里哈僵直在原地。


「法里哈?」安琪拉擔心的輕握了下她的手。
 「我馬上回來。」法里哈甩甩頭回神,情緒複雜的看著金髮美人,面對關心的慰問的眼神,她慌張地只想躲避。


高大的女子衝出木屋。之前的大雨讓泥土一直保持濕軟的狀態,很容易辨識人往哪跑。法里哈追上去。


跑著,不時看一下地面追蹤方向,隨時警戒環境。已是一心多用卻還是忍不住想剛才的畫面。


『解藥? 不。這不是解藥,比較接近預防針。』


『我們時間不多。』


『病發前注射才有真正的效果,沒辦法治療病患。』


『救不了所有人。』


『副作用仍存在,昏迷的時間減短但失去記憶的狀況依舊。』


『疫情沒有被控制住。』


千萬個不同的聲音湧入,腦袋如使用過度的機器熱得燙手。她渾身冒汗,步伐逐漸不穩,跌跌撞撞,靠著樹幹猛力槌了槌,法里哈緊咬下唇忍住高分貝耳鳴下想大叫的衝動。視線不知是被滴入眼睛的汗水模糊還是高燒造成,她的狀況已經不能讓她繼續找人,可是要折返也不容易。大口喘著氣,不分東南西北往前走。


『怎麼回事! 這人哪裡來的?』
『不重要,這代表防護有漏洞,快走,去找安琪拉,這邊我來處理。』


『法里哈,聽得到嗎? 你在哪裡?』
『我很快回去,待在屋裡別出來。』


『安琪,安琪聽著,以防萬一你們都先把藥打了,我很快回去。』


法里哈背靠樹幹坐在地上,連續深呼吸,希望讓劇烈跳動的心臟稍微平息。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全部都…


毫無預警衝來的車險些撞到她,法里哈連滾帶爬狼狽的閃開。越野車一個緊急煞車掉頭又要衝來。暴露在大燈下,她看不清楚駕駛是誰,舉槍朝車輪就是一槍然後躲避。爆了一個前胎,駕駛失去操控狠狠撞上一旁的樹失去動力。


一個人跌跌撞撞從駕駛座摔出,躺在地上,法里哈舉槍小心接近。


「溫斯頓!」
男人沒說話反而一躍而起,強而有力的手迅雷不及掩耳拍掉法里哈的槍,野獸般撲倒她。
「你做什…」他瘋狂的眼神已經解釋了一切,法里哈暗叫不妙。


男人亂吼著,一時大意讓他搶到機會掐住自己的脖子。她有的是方法掙脫,但那些方法用在對付一般人才有效。現在的溫斯頓不會因為劇痛而停止行為,就算法里哈狠心戳瞎他雙眼也不會起半點作用。沒有施力點沒辦法掙脫,氣管被阻斷讓她思考變得混沌。法里哈伸手一陣亂摸,找到塊石頭。


溫斯頓在頭部被重擊後如斷線人偶倒下。劇烈乾咳,法里哈起身踉蹌朝越野車跑去。在改裝的車底找到醫療箱,裡面的藥劑一支不少。她微微顫抖的手抽出一管,跑回溫斯頓身邊。


「撐著點。」她看了眼睛大瞪,身體不自主抽蓄的男人一眼,捲起他的袖子。
「溫斯頓記得嗎? 這藥能讓你恢復,暫時恢復但是能恢復,你必須堅持住… 堅持住博士,救援很快就到了。」


*   *   *


雙手捧冒著熱煙的馬克杯,安琪拉沉默坐在沙發上。莫伊拉同樣在客廳中,舒服坐在單人沙發中,翹著腿看窗外。美看似在整理廚房,多數的時間卻也看著窗外。


「太久了,我出去找他們。」放下杯子,安琪拉出奇冷靜,一副輕鬆道。
「可是法里哈說…」美趕緊放下盤子追到門口。
「我知道法里哈說甚麼,但是…」


「齊格勒博士,不可以,你不知道外面現在是甚麼狀況。」美用手擋著門把,緊皺眉頭。
「你的記憶恢復了。」安琪拉沒有太驚訝的看亞洲女子。
「是… 是的,安琪也是?」
「對,所以我才更要去找法里哈。」
「不行,即使法里哈記憶還沒恢復,她可以應付的,要相信她。」


安琪拉看著美,還想辯駁卻被來自門上的強力碰撞聲打斷。她們同時瞪眼向後退了一步,莫伊拉也從沙發上站起身,嚴肅看著門口。


「裡面有人嗎? 有人就快應門,不然我開槍了。」清冷,帶著歐洲口音的英文,語調毫無起伏的懶懶威脅。


門內的人一楞,安琪拉匆忙將門打開。外頭五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帶頭的那位一雙金色眼睛從掀開的護鏡中瞪著她們。


「美。」其中一個原本舉著槍備戰狀態,跟堵牆般高大的人放下武器。
「札莉雅!」認出聲音,在對方拿掉頭罩前美已經先走出去迎接。
「只有妳們? 其他人呢?」艾蜜莉同樣脫掉面罩問走近的安琪拉。
「莫伊拉在裡面。」


聽了齊格勒的話,法國狙擊手向其他人點頭,他們匆匆進到屋內。


「阿瑪利家的呢?」艾蜜莉幾乎只是依照指示問話,實際並不關心的看著自己的狙擊槍問人。
「我們還在等她。你們怎麼會比計畫中早到?」安琪拉柳眉微蹙,水藍眼中充滿困惑。
「我們跟十八號會來的那批人不一樣,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回收,消毒。我們可是法老之鷹為你們用盡手段專門叫來的接送機,我們是來偷渡你們的。」俄羅斯人搖頭。


進屋裡的三人一個拿著一只黑皮箱,另外兩個帶著莫伊拉出來。


「你說消毒是甚麼意思?」美看眼莫伊拉又看札莉雅。
「帶走莫伊拉,留下一顆Mark 82。」這次是艾蜜莉回答。


法國女人用眼神示意三位蒙面重裝隊員先將黑皮箱跟紅髮科學家帶走。安琪拉在女子經過身邊時緊抓住她的手臂。


「歐卓藍,我的戒指呢?」安琪拉壓低音量,語調充滿不常顯露的怒意。
「喔? 居然沒忘了要問啊。」莫伊拉的笑容戲謔,眼睛閃著愉悅。
「歐卓藍,戒指。」安琪拉放慢語氣,深呼吸又問一次。
「你檢查過自己的白掛嗎?」高瘦的紅髮女子眨眼,直直看入染著憤怒的天空藍眼睛,毫無悔意。
「為什麼要這樣? 你到底在想甚麼? 到底有甚麼意義? 你應該很清楚記憶最後會恢復。」齊格勒博士嘆口氣,不可思議的搖頭,鬆手。
「為什麼? 看在我們也共事有段時間的份上,一切,都是為了科學研究。」愛爾蘭科學家嘴角隱隱笑意,看著對她白眼的金髮女子回身跑入木屋。


「阿瑪利是去那裡了? 說好的時間為什麼自己反而沒有準時?」艾蜜莉看了下手錶,譴責中少許意外。
「… … 溫斯頓超過了注射時間,混亂下跑了出去,法里哈去追他。」美些許猶豫後回答。
「他感染了?」札莉雅劈頭問對所有人來說最為重要的問題。


找回戒指的安吉拉沒來得及表示甚麼。忽然,法國女人毫無預警沉默舉起狙擊槍看著遠方。


「姍姍來遲也總是來了。」艾蜜莉低聲。
「是…」安琪拉握緊手中失而復得的戒指。
「阿瑪利,還… 還有溫斯頓吧。」狙擊手把從瞄準鏡中看到的人說出來。


*   *   *


遠遠聽到直升機的聲音,記憶恢復後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距離接機地點很近。但清楚安琪拉如果沒看到她不會跟救援離開,法里哈選擇先返回木屋。


車撞壞了,只能徒步,每一步都沉重,不僅因為勞累也因為溫斯頓沒有撐過去。她用石頭那麼使勁一砸,一般人承受得住的可能性本來就不高。不可能有時間將他埋葬,也不可能讓溫文有禮的研究員孤獨一個人在這,法里哈將高大的男人扛起,一步步往回走。 


她真的很累了,無論身體還是心理。


木屋所在的小丘上站著好幾個人,暗沉的天色加上處在背光的位置,她誰也看不清。看不清,但要辨識哪個是安琪拉一點也不困難。


強健的俄羅斯人接下溫斯頓後,法里哈用僅存的力氣使勁抱住安琪拉。她從未如此用力摟抱過,但她忍不住,顧不得她纖瘦的瑞士愛人會不會疼,她忍不住。堅強勇敢的埃及女子在發抖,不過好險不是因為用力過猛而發抖。


「怎麼這麼多血?」一直保持冷靜的安琪拉掩飾不了內心的激動。
「都… 都是溫斯頓的。」喘息,法里哈感到胸口的沉重。
「你已經盡力了geliebte,我知道你盡力了。」安琪拉緩緩拍著法里哈的被。


聽著安琪拉的安慰,感受著安琪拉的輕撫,法里哈的心臟從自責愧疚的混亂頻率逐漸恢復正常。


「你們知道莉娜同一個位子待不了多久吧? 我們需要走了。」法國人冷著臉掃興的打岔。法里哈只是點頭禮貌道謝,豪不介意。


直升機平穩地緩緩上升。法里哈等直升機爬升至一般飛行高度後才將目光從窗外收回。靠著不怎麼舒適的簡型椅背準備休息,她在安琪拉靠上自己肩膀後才想起一件非常事重要的事情。


「你的戒指… 發生甚麼事?」掏出掛在脖子上的婚戒,把玩的同時眼睛飄到安琪拉的左手,意外發現銀白色的信物安穩的在修長的手指上。
「發生了歐卓藍。」安琪拉不願意多說的噘噘嘴,伸手握住法里哈的戒指,緩緩反覆摸過刻在裡面的字。


「我們應該再打一對嗎?」法里哈看著她的金髮博士,輕聲問。
「嗯? 為什麼? 婚戒還有備用的?」安琪拉放下戒指,解開阿瑪利中尉頸上其中一條鍊子,要對方幫自己帶上。
「我只是在想… 這次老實點,用真名還有全寫。」
「你不做我的法老之鷹了?」
「打從遇見你,就再也不是任何人的…」
「要不然,刺青,我選你的天使刺哪裡,你選我的法老之鷹在哪裡。」
「可以啊,不過我刺就好了,那會痛的。」


安琪拉微笑,輕輕在法里哈唇邊啄了啄。


*   *   *


注射前六個月。


『… 傳染力在紅色警戒以上…』


『病發者最顯著的症狀是極具攻擊性… 』


『… 國際組織協助當地政府封鎖部分區域…』


『研究團隊抵達疫區…』


深吸口氣,穿著白袍的女子向後靠著椅背轉頭看播放顯微鏡下狀況的螢幕。


「樣本13771C,失敗。」她伸個懶腰,將盤起的咖啡色頭髮放下後重新整理,洩氣道。
「奇怪,到底是為什麼? 到底缺少了甚麼?」隔著一張桌子,同樣穿著白袍的男子從螢幕後探頭,推推眼鏡。
「著急是沒有用的,才開始研究不到一個月,我們盡力就好。」安琪拉闔上手中的資料夾,按揉自己鼻樑。
「大家先去休息一下吧,也差不多到午餐時間。」看眼牆上時鐘,研究團隊中的瑞士女子提議疲憊的眾人出去透透氣。


病毒無法經由空氣傳染,他們在臨時搭建的研究中心外用餐。午餐剛結束,在享用餐後飲料的幾人遠遠看到一輛軍車接近。


「啊? 又來了? 軍方不是對我的能力非常懷疑,就是希望安排眼線監視我們,不然為什麼三不五時來巡視?」雷耶斯白眼,仰頭喝完馬克杯中的咖啡。
「我們應該再好好跟他們說一遍的,相信他們不會這麼不明理。」溫斯頓坐在位子上,更專心於手中的香蕉。


軍車駛近熄掉引擎,三個人分別下車,一個提著一只行李箱。


「午安,各位。」制服筆挺的男人帶頭前來打招呼。
「午安溫克爾隊長,請問我們這次又何得你百忙抽空的榮幸?」安琪拉放下咖啡杯,面不改色起身迎接。
「記得之前說過要有個軍方人員一同駐守這裡的提案嗎?」
「是的,我也清楚記得我們說過這種保護是不需要的,我們有雷耶斯,而且如果有餘力,村里的人跟我們一樣重要。」
「請先別拒絕,看我們的人選再說吧。」隊長忽略齊格勒博士的濃厚送客語氣,微笑。


提著行李安靜站在溫克爾身後的人,側身經過男人站到餐桌前。


脫下軍帽,黑髮女子右眼的刺青在陽光下格外顯著。研究隊中的兩位男性一時收了咄咄逼人的神情,美則忍不住咦了一聲。


「這位是法里哈.阿瑪利中尉,我想應該不需要更多的解釋,告辭了。」溫克爾勾著嘴角看已經無心回應他的齊格勒博士,一壓軍帽點頭轉身離開。


法里哈放下行李淺笑等安琪拉放下咖啡走近。走近的安琪拉,看著軍服筆挺的埃及人,沒有以往迎接的話語。
「在不高興嗎?」她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問。
「法里哈,這是疫區最前線,風險很高。」安琪拉細聲。
「所以我才不能讓你繼續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不要生氣好嗎?」埃及女子縮著脖子,一臉等挨罵的可憐表情。


安琪拉嘆口氣,無奈地微笑。


「曾聽說鼎鼎有名的阿瑪利有位同樣傑出的女兒,就是你吧? 年紀輕輕就取得官階,早有耳聞,沒想到有機會碰上一面。」其他人也走了過來,槍不離身的男士勾起嘴角,有那麼點躍躍欲試挑戰的意思。


法里哈禮貌點頭,與對方握手,至於男士的挑戰,她揚眉看眼安琪拉,安琪拉抿抿唇,外人眼中沒有明確表示什麼,荷魯斯之眼中,瑞士女子的意思很清楚。


「有機會的話,奉陪,現在恐怕不合適。」法里哈一點也不心虛的婉拒。雷耶斯聳肩,沒有鄙視,大方的說了聲會期待後離開。


安琪拉跟幾位研究員討論完下午的工作進度後,帶著法里哈返回木屋。


一段距離後,金髮博士終於勾住法里哈沒提行李的手,輕輕靠上。


「不生氣了?」
「本來就沒有在生氣,只是… 你應該事先跟我說的。」
「我不確定他們到底會不會讓我來所以才一直沒說。」
安琪拉應了聲,勾著法里哈手臂的手轉而向下和她十指交扣拉近兩人距離。
「我很想你。」她在埃及人耳畔輕吹一口。法里哈抿唇微笑,覺得耳根發燙。


進入木屋,她們遇到與研究團隊最後一名成員。來自愛爾蘭的紅髮科學家,莫伊拉.歐卓藍。紅髮科學家翹著腳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個裡頭東西顏色古怪的培養皿,對著陽光觀察。科學家看到進門的人眨了眨異色的雙眼,露出興趣。


「法里哈,這位是莫伊拉.歐卓藍,頂尖的基因科學家,也是目前唯一發現有免疫的人。」
「很高興認識你,歐卓藍博士。」法里哈放下行李欲握手。
「你… 挺有趣的,我不介意你直接叫我莫伊拉。」上下打量埃及人,金紅頭髮的科學家脫去手套回握軍人有力的手。


*   *   *


注射前一個月。


從浴室出來,法里哈發現安琪拉仍坐在床邊看筆記,和她去洗澡前的動作幾乎一樣。


「怎麼了?」那絕對是有心事,她悄聲走近關心。
「沒甚麼,只是發現巧克力粉快要泡完了呢,法里哈可以幫忙去買嗎? 順便補充一些物資。」安琪拉漾起迷人笑容,偏頭撒嬌。
「當然。」法里哈坐到金髮愛人旁邊,溫柔笑笑,傾身緩緩貼近。
「不可以。」她冷聲又接。
「什,什麼?」安琪拉吃驚,一臉受傷的眨了眨眼。
「什麼什麼? 你當我還是個孩子,很好騙嗎?」她撇撇嘴白眼。知道技倆被拆穿,金髮女子無辜眨眼抿唇。見這表情,法里哈扶額嘆氣。
「不要試著把我往外送,我說過除非你也離開這,不然我哪也不去。」


「還沒找出當初是甚麼改變了莫伊拉的體質,我們現在做到的只能勉強算疫苗,沒有真的治療效果,疫情又還沒穩定…」安琪拉垂眸,鮮少的露出挫敗的樣子。
「我知道,這我都知道,可是讓我來擔心安危問題好嗎? 你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太多了。」法里哈感嘆自己的能力幫不上研究人員們的任何忙,只能心疼不已。


金髮博士微笑,眼角流露一絲疲勞,埃及中尉吸氣將她攬入懷裡。


每天超時研究讓安琪拉很快沉沉睡去,法里哈輕順了順細柔的金色頭髮,吻過她額頭後離開。


摸黑回到研究室,她用高級軍用密碼解鎖電腦。雙手交叉在胸前,中尉平心靜氣等。一個視窗不久跳出,那個總是精神奕奕,隨時活潑亢奮但必要時值得信任的人出現在視窗中。然而這次,不只她有一個人。


「你那邊有出現什麼狀況嗎?」看著一點距離外,靠桌站著的狙擊手,法里哈先關心面前的英國人身邊狀況。
「沒事,都非常順利,親愛的。不要擔心,只是有人想跟來而已。」莉娜臉上滿是讓法里哈安心的笑容,對著螢幕這邊擠擠眼。
「那就好,萬事小心。正式確定十八號他們打算除了資料跟莫伊拉以外,其他一律銷毀處理。」她於是直切重點,不想耽誤寶貴時間,增加風險。
「從法老之鷹的戰友那而借到整整三台UH-1N雙休伊還有兩位資深駕駛,你有些不錯的朋友,親愛的。」莉娜稍微收緩笑容,語氣認真的報告。
「是嗎,那就好。我也不希望你來回折板太多趟。這樣連剩下的居民應該都可以戴上。」


為了此事,為了不造成混亂,她花了許多時間在不提及政府即將轟炸的實情下,努力企圖說服還留在當地的居民有機會離開就離開。


把計畫中其他瑣碎事項討輪完,她們結束通話。一顆心舒坦不少,回程的腳步輕盈許多。


法里哈悄悄爬上床,滑入被單裡從後抱住安琪拉。懷裡的人稍微動了下,仍沉睡著。心疼是當然的,但她也忍不住有想笑的衝動,同床這麼久,看到安琪拉如此熟睡的機會也仍是屈指可數。撩著金髮美人的髮絲玩,法里哈腦袋反覆模擬練習離開當天的流程直到睡去。


*   *   *


注射前一周。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電擊槍,不敢相信自己的目標居然會變成研究室裡的人。身邊的安琪拉摀著嘴,似乎多少也有被嚇到。


「把溫斯頓抬到隔壁的診療椅上,快。」嚇到,但金髮博士很快冷靜下來。


一旦醒來,必定會繼續攻擊人。沒有選擇餘地,雷耶斯和法里哈將突然病發的人綁在椅子上。絕對需要找出溫斯頓是甚麼情況下,怎麼被感染的,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先給他施打藥劑。美就著光彈了彈針筒,安琪拉替昏迷的人接上心電圖機,順勢量了他的脈搏。看著安琪拉的手就這麼貼在男人脖子上,法里哈背脊發寒努力壓抑想上前把她拉開的衝動。


溫斯頓還沒從電擊中完全恢復意識便又因為藥效發作而沉睡。狀況暫時算穩定下來,眾人於是用接下來的時間分析可能的感染來源。直到男士迷糊醒來,困惑的在隔離室裡大叫救命,他們都沒能非常確定問題在哪。


晚餐過後,法里哈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看著美和雷耶斯接力替溫斯頓喚醒記憶。好脾氣的亞洲人不知第幾次用眼神提醒她別這麼面目猙獰的看人,但法里哈沒兩下就又忘記。


「法里哈。」安琪拉從二樓下來,站在頭梯口向這邊招手要她過去。
「法里哈先休息吧。」到臥室門口,安琪拉開門卻沒有進去。
「嗯? 你呢?」她收回就要跨進去的腳蹙眉。
「有些事情還是我跟溫斯頓解釋比較好,可能會花些時間。」
「那就讓他先睡了吧,你也需要休息。」溫斯頓的狀況她還不清楚,不想讓安琪拉在那顆不定時炸彈旁。


安琪拉偏頭搖了搖無奈笑笑,金髮博士抓住法里哈的上臂,輕捏後往房裡推了推。
「你跟我至少要有一個人有充足的休息,我需要了解溫斯頓的狀況,所以只能法里哈睡了。Geliebte拜託,好嗎?」


她幾乎習慣自己這麼容易就被安琪拉說服,法里哈嘆氣點頭。乖乖進了房間回到床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安琪拉也失去記憶… 如果,失去記憶的是她… 不敢想像卻無法不擔心。法里哈輾轉難眠,只是個簡單的念頭,心臟卻有了最強烈的反應。翻身坐起,她打開床頭燈拿過紙筆。


她們需要談談這個問題,或許早該談了。無論如何,在安琪拉回來之前,她需要先做些甚麼。如果她或安琪拉失去了記憶…


她們需要知道這個嚴重的傳染病,需要知道安琪拉在這個環境中的重要工作。需要知道最基本的預防工作,需要知道研究團隊,需要知道什麼資源在哪裡,需要…


法里哈停筆,手肘撐在桌上抱住頭。這些毋庸置疑都很重,可是對她來說又如何? 反覆閱讀內容,忍不住搖頭。都不是要她真正要表達的。將寫給自己的信揉成廢紙,法里哈看著要給安琪拉的那份。


不記得了沒有關係,不要緊張,記憶會回來,你一定會想起所有的事。
假設,只是假設,如果出了甚麼意外,實在想不起任何事,也不沒有關係。
但有一件事請你不要忘記。
請不要忘記法里哈.阿瑪利。不要忘記法里哈愛你,只愛你。我愛你。


至為你翱翔的法老之鷹


筆還沒放下,她已經感到自己臉頰發燙。很傻很愚蠢,各種角度來說。反覆看了看這對她們一點幫助都沒有的內容,法里哈把紙張翻面用筆壓著,躺回床上用棉被裹住自己。


何時睡著的不知道。迷迷糊糊似乎被叫醒,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先感覺到熟悉的雙唇。


「什,安琪?」
金髮女子沒有回答她,沒有回到床的另一邊,而是掀開她的被子跨到她身上。法里哈多眨了幾下眼睛,思緒清晰不少。身上熱情的美人俯下身輕啃她的鼻尖,臉頰,耳朵,法里哈忍著回應的衝動撇眼看床頭櫃。紙筆的位置跟睡前不太一樣。果然。


「… 安琪,等…」她必須停下免得哼氣聲脫口而出。
「安琪拉,等一下,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想制止亂來的手,但意志堅強的軍人卻又完全沒有那個決心。
「… 晚了,現在可不是說話的時間,會吵到人。」安琪拉一指輕按住法里哈的嘴唇,在她耳邊私語。


大概,只有這個人的胡說八道會令人無法或不想去辯駁。中尉棄甲投降,法里哈噘起雙唇輕吻安琪拉修長的手指。


*   *   *


注射前,一小時。


「從數據上看起來每次都只差一點,問題就是沒辦法達到我們要的…」美翻著剛列印出來的資料,細碎抱怨。
「有在持續改進就好了。」提著裝滿最新藥劑的箱子法里哈跟在研究員旁邊。
「… 你這口氣聽起來還挺像安琪拉的。」美眨眼嗤笑,伸手拍拍一臉認真的人的結實肩膀。她們推開大門走到室外。
「我只是…」轉頭面對亞洲女子,卻不是看著對方,法里哈頓時瞪大眼。


美還來不及問發生甚麼事就被抓著肩膀一把往法里哈那邊扯。箱裡的東西都是易碎物,動作不能太大,她抬腳毫不猶豫踹那撲來的人。


「拿著。」沒更多時間,法里哈將藥劑塞入美懷裡。在闖入的感染者再次衝上來前,她先發制人將對方壓到牆上,抽出槍枝便是一擊。
「怎麼回事! 這人哪裡來的?」美表情僵硬,吃驚的問。


瞪著昏厥在地上的感染者,勇敢的軍人也忍不住感到心慌。安琪拉… 咬牙深呼吸,還好,她知道安琪拉和雷耶斯在木屋,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


「不重要,這代表防護有漏洞,快走,去找安琪拉,這邊我來處理。」找來繩子將感染者手腳綁好,一面思考該優先處理什麼。漏洞,當然。感染者褲管勾黏到的植物種子只生長在坑洞附近,就從那裡下手。目送美越來越遠的背影,感染者驚醒掙扎,她開了一槍。


外頭的感染者一旦到達一定數目,「稻草人」便會失去作用。她所需要做的,是先再多設幾個「稻草人」然後將安全範圍裡的漏網之魚清除乾淨。快速檢查手槍的子彈數量,法里哈拖著感染者往坑洞的方向疾步走。


『法里哈,聽得到嗎? 你在哪裡?』隨身攜帶的通話器先是雜音,安琪拉憂心匆匆的聲音傳來。
「我很快回去,待在屋裡別出來。」放下通話器,她遠遠看到幾個行動異常的人影。切斷通話,她故意格外大聲叫喚,那些人果然往這奔來。舉槍連扣板機。


拖著一個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行走阻力大,很費力。法里哈喘氣,抹去額上的汗水。坑洞就在眼前,同時卻也發現更多感染者。不行,太多了,天曉得木屋是不是還安全的。


「安琪,安琪聽著,以防萬一你們都先把藥打了,我很快回去。」按下對講機,她小心不過於大聲的說。


來不及聽另一頭傳來的話,所有心思花在躲避不知何時接近的感染者的攻擊。站在坑邊,她無法避免摔下去的命運。在墜落時,法里哈精準的對攻擊她的感染者開槍。


砸在屍堆上比想像中的還來的痛,掙扎坐起這才發現右手臂被劃傷。自己被感染的機率無疑增加不少。


『法里哈。』感謝老天,混亂中通話器也掉了下來。
「我在。」顧不得腐臭味,她趕忙爬去抓起對講機。
『剛剛發生甚麼事? 你甚麼時候回來?』
「很快,很快,你別出來找。先施打藥劑,先施打藥劑以防萬一。」
『可是…』
「信還留著不是嗎? 沒有關係的。我會回去,我會找到你,我保證。」


法里哈抽出很早備好的針筒,拆開包裝拉起袖子。直到拔出針頭,她才想起自己愚蠢的忘了最重要的事。身上沒有筆,沒有紙。


她抽出長備軍靴裡的小刀,看著自己的左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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