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賽場上喧囂震天，熱鬧無比。

『個位先生個位女士，歡迎來到一年一度國際摩托車錦標賽MotoGP…』

『我們是今天的主持人…』

『本次的參賽者有…』

站在遮陽棚下的黑髮騎士環視寬敞的跑道，眼瞟向自己的工作組。

『接下來是眾所矚目，一連幾屆拿下冠軍，這次也最被看好的年輕騎士，法芮爾‧艾瑪莉小姐!!!』

觀眾瘋狂的尖叫聲讓法芮爾感到信心無限制膨脹，她兩步向前站到太陽底下，就如過去所有的比賽，她雙手捧安全帽將它脫下夾在右腰間，面色平淡的舉起左手揮了揮。分貝更高的喊叫聲中，法芮爾告訴自己今天的比賽要讓人印象深刻。

『騎士麻煩各就位… …』

『法拉，祝好運!』跨上機車，耳上通訊器傳來布麗吉塔的聲音。

又是一個漂亮的轉彎，法芮爾再次超過一些本來在前面的人，一改幾天前的不穩定表現，她穩穩的繞完賽場一圈又一圈。比賽本來應該心無旁鶩她辦到了，技師也將重機調整至最佳狀態，明星車手確信獎盃自己十拿九穩。

結束倒數第三圈她已經遠遠領先，保持在所有參賽者的最前端。各車隊支援聚集處似乎有點騷動，法芮爾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發現這種事情的。她壓下好奇心，準備最後衝刺。就在這一瞬間，身後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金屬撞擊聲和輪胎磨擦聲。

遙遙領先的人感覺後輪好像被什麼東西掃到，輕微的偏移對高速下的機車有巨大的影響。法芮爾試著要保持平衡，可是眼角卻看到車隊中一個顯眼的身影。

糟糕… 在機車倒下前一刻，騎士縱身一躍翻滾躲開。那輛和她拿下許許多多獎杯的搭檔，在失控的飛快旋轉後撞上跑道邊轟然一聲變成一團火球，半跪準備起身的法芮爾差點被四射的金屬碎片擊中。為數不多的機車躲過意外地點後紛紛朝終點線衝去。搖晃站直，賽車手看到慘不忍睹的跑道，擠成一團的扭曲金屬和躺在四處的騎士。

『法… 法芮爾，法芮爾聽得到嗎? 沒事吧?你怎麼就這樣站起來?』經紀人接近瘋狂的叫囂聲傳來。

消防車，醫護車急急駛進賽場，這麼混亂的狀況即便在這種高風險的比賽也不常見。艾瑪莉的車隊人員快步上前要扶選手一把。

「我沒事…」拒絕幫助，她洩氣拿下安全帽塞給跟著的人。法芮爾蹣跚舉步走向棚子，耳鳴聲依然明顯，剛剛一瞬間發生的事仍在腦中重播，接近車隊扎營區，她總算知道剛才造成小轟動的原因。

安吉拉…國際西洋棋界的知名美女棋手正站在法芮爾的車棚下。

在知道法芮爾會參予世界摩托車錦標賽後安吉拉便天天猶豫著要不要去觀賽。她對賽車沒有甚麼感覺，但光憑想像，她覺得自己不會喜歡在噪音那麼大的環境中。可是每每想到那雙明亮褐色眼睛的主人，內心的衝動不像自己在下棋時那般好掌控。如果突然就這麼去，會造成法芮爾的困擾嗎? 應該先通知她吧? 但真的要去嗎?

後來有人致電來邀約用餐，剛好就在比賽那天。於是決定以後還有很多觀賽機會的齊格勒小姐應邀。

坐上叫來的轎車時，安吉拉內心舉棋不定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真是諷刺… 她從來沒在棋局上這麼矛盾過，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影子正蹙著眉，那個樣子真不像自己。車子轉了兩個彎，正要上快速公路。

「對不起… 我想改一下目的地。」齊格勒小姐終究對司機開口。

下了轎車站在賽車場外，安吉拉偏頭手指按揉太陽穴，無奈看著早已圍起來的入口處。她沒有買門票，她居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她到底在做甚麼?

「咦?! 你不是…」朝聲音望去，她看到那天跟著法芮爾的亞洲女孩。

「請問你是…」那晚安吉拉根本沒問到她的名子。

「哈娜，你是齊格勒小姐對吧? 是來看法芮爾的嗎?」活潑的女孩面帶微笑向她走近。

「是的，幸會。」

「跟我來，我帶你去最好的位子。」黑髮女孩抓著碳酸飲料和洋芋片的手揮了揮。

「你時間抓得真準，比賽快結束了，剛好看得到法拉拿下獎牌。」在前面帶路的哈娜滔滔不絕。安吉拉有些詫異，大女孩說拿下獎牌像是蛋糕正要出爐般簡單。

「啊!!! 不是吧? 你是齊格勒小姐嗎?」

誰也不會想到一進到場內，就那麼碰巧遇上一個認識棋手的人。騷動開始… 短短幾分鐘，左鄰右舍的車隊支援技術人員都在探頭探腦。她們好不容易走到艾瑪莉的所屬車庫，耳邊卻傳來驚心動魄的撞擊聲。

安吉拉看著後頭的意外波及到前方的法芮爾，看著法芮爾打滑摔車，看著法芮爾的機車陷入火球中，她用力捏緊拳頭。心臟都以為要停了，沒這麼近距離看連環車禍的人幾度深呼吸卻無法減輕過度驚嚇的胸疼。僅僅這麼一次就讓她看到最不想看到的畫面，沒來由的暈眩感讓安吉拉決定靠著桌邊撐住自己，眼睛卻直勾勾盯著自行走回來的騎士，深怕一眨眼法芮爾會突然昏過去。

看到衣著講究的安吉拉，法芮爾忽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任何事都不重要。沒奪冠，小問題。車毀了，沒關係。

「每次比賽都是這樣嗎?」在法芮爾開口前，安吉拉聲音微微顫抖的先發制人。

感受到氣氛的不同，多數賽車隊人員慢慢離開車庫，給兩人空間。

「嗯… 是也不是，這種風險總是有的，不過今天確實特別嚴重。」安吉拉會有這樣的反應多少是在預料中，但法芮爾免不了低頭迴避目光的抱歉行為。

安吉拉聽了騎士的回答，不願意再說甚麼，她從皮夾裡拿出自己的純白手絹輕輕的替法芮爾擦拭臉頰確定沒有任何傷口。

「呃… 謝謝，你其實不用…」法芮爾的雙脣被纖細的手指一按，她只好住嘴。

「手腳有擦傷嗎?」不和對方對上眼，西洋棋手將起伏的情緒全部留給自己。

「沒有，我很確定…」法芮爾像是急於討好安吉拉的主動脫下騎士服並捲起內層的衣服，乖乖的給她檢察一輪。

「這樣就好，那我就先走了，晚點還有約。」安吉拉總算抬眸對上那雙吸引她的深邃眼睛，卻是告知要離開。

「嗯? 呃，這樣嗎? 喔… … 嗯… … 謝謝你特地抽空來。抱歉，沒讓你看到我最好的表現。」

「不，你不應該擔心這種事。」

齊格勒小姐匆匆離開了，法芮爾抿著唇皺著眉，事實上她內心的失望遠超出表面上看起來的。或許她早知道穿得這麼體面優雅又精心打扮的安吉拉最終的目的不是來這種在室外曬太陽的地方，可是法芮爾依舊忍不住重重嘆一口氣。此外，安吉拉留下來的話讓騎士蹙起的眉頭幾乎糾結。

「嘿? 你還好嗎?」布麗吉塔和哈娜不知何時出現，技師關心問。

「你們有沒有想過會為了甚麼事情放棄賽車?」

「噢天，她傷到頭了。」哈娜瞪眼說。

「我沒有，我很認真的在問。」

「法芮爾我的天，你記得自己的評估嗎? 那些專家認為你還只是在攀往全盛時期的路上，你不應該就這麼隱退。」

「說明白了，沒有人不會擔心自己重要的人是賽車手，如果這一個無法承受這樣的現實，或許下一個可以。」跟在兩個大女孩身後的經紀人語重心長的建議。

法芮爾看著這位總是為她設想周到也處處顧全大局的男士，咬著下唇沒有回話。

*   *   *

多特蒙德西洋棋超級大賽上，一切都在寂靜中。再拿下這場，她便是這棋賽的冠軍。安吉拉將會是史上第一位一連拿下三大西洋棋大賽冠軍的人。如果比較參賽年紀與拿下場次的數目，她的成就將遠遠超過所有棋手。齊格勒小姐將再破紀錄。

坐在對面的人年紀至少有她一倍大，就經驗來說也因此更豐富，不過對方的棋步到目前都在掌握之中，只要她不大意，變數出現的機會微乎其微。安吉拉不急不徐的穩穩下著一步步棋，表情平淡。

觀眾席突然傳來細碎交談聲，他們有些浮躁。兩人同時看向騷動來源，賽場其中一個門口處，站著高挑的黑髮女子。穿著設計簡約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那人沉默走入觀眾席替自己找個空位。法芮爾完全無視一旁目瞪口呆看著她的人群，炯炯有神的檀木色雙眸專注看著她。

回頭，不同於她的對手一臉驚訝，安吉拉依舊平靜的移動棋子。男士勉勉強強將注意力轉回棋盤上，繼續下棋。

兩人棋速都慢了。沒人看的到，但湛藍琉璃眼神開始猶疑。幾步棋後，觀眾紛紛倒抽一口氣，只見安吉拉不疾不徐起身，輕輕推倒自己王。

「你贏了。」

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前，安吉拉快而不過於倉促的往休息區離開。

「安吉拉，你還好吧?」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發生什麼事? 你覺得怎麼樣?」

總是陪賽的親友們各個緊張得不得了。

「不，我沒事。」安吉拉坐下，接過朋友遞過來的水。

「那是怎麼… …」關心的話語被穩健的敲門聲打斷，肇事者推門探頭進來。

「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們私下談談嗎?」安吉拉放下水杯。

「遇到很厲害的對手?」看著那些陪賽員離開，法芮爾輕咳開口。

「這個問題，我不管說『是』或『不是』都會是對他不尊重的答案。」安吉拉深吸口氣，想幫助自己恢復清晰的思緒。法芮爾似懂非懂的眨眨眼，坐到西洋棋手對面的椅子上。

「你為什麼來這裡?」安吉拉感覺到心跳微微加速。

「你真的是因為有約所以突然離開嗎?」法芮爾沒有答案只有問題。

「事到如今那重要嗎?」安吉拉微嘆息。

「是的，是你無法想像的重要。安吉拉，我…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 … 所以我們現在要有話直說了是嗎? 那好吧。我也是，我不否認你很吸引我，但是更不能假裝我可以接受你可以為了獎盃而重傷或是死亡的行業選擇，那實在太… 抱歉，我不能，我沒辦法… … 所以，我想，你該離開了。」安吉拉輕舔雙唇，她不會讓賽車手知道自己那天過後做了多少次惡夢，又是如何驚醒失眠。她絕對不會說，因為那種事實在太傻了，不應該發生在像她這樣的人身上。

「你也喜歡我?」賽車手從座椅中站起，像是看到安吉拉無法理解的希望。

「法芮爾…」

「我來，是想跟你說讓我比完最後一場國際賽後我就隱退，可是我不想那成為『好萊烏式無法實現的諾言』老梗。所以如果，如果你還願意嘗試，我會立刻放棄比賽資格，沒有第二句話。」

「法芮爾，你不能因為我…」安吉拉驚訝的看著對方。

「你不用急著回答… … 或是說你不用這麼急著拒絕我，比賽在三個月後。」

*   *   *

And ever since that night, We've been together 於是自那晚以後，我們便在一起。

Lovers at first sight; In love forever 一見終情，永遠相愛。

It turned out so right, For strangers in the night 對於兩個夜晚中的陌生人，這樣的結果如此美好。

跨在機車上的選手低頭檢查手套，這場比賽對她來說無比寧靜，她聽不到觀賽者的打氣歡呼聲，聽不到身邊轟隆隆的引擎聲。整整三個月，她一直等著，耐心等著。現在也是。

『法芮爾!』哈娜的聲音突然從耳機中傳來。法芮爾沒有回應只是抬頭看向女孩應該在的位子。她到抽口氣。

『Hello.』安吉拉令人魂牽夢續的聲音透過電子設備出現在耳邊。

「我… 我現在跟他們說放棄比賽嗎?」法芮爾挺直腰桿就差沒有跨下機車。

『不，你不可以。你必須比賽，但是記得，就算今天你無法將獎盃帶回家，你有其他的可以帶。』騎士可以想像和她遠遠相望的金髮女子精緻的五官上掛著令人陶醉的笑容看著自己。

『我們終點線見。』

完

*   *   *

A/N:

老情歌最好了，快去欣賞~

Frank Sinatra: Strangers In the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