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AU。奇幻文梗。

閱讀愉快，歡迎留言:)

*   *   *

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心臟… 越跳越慢，越跳… … 越慢。

*   *   *

睜開眼睛，床上的人優雅坐起身，一手輕柔將髮絲往後梳理，另一手撫向胸口。

一分鐘。

三分鐘。

五分鐘。

十一分鐘。

十三分鐘。砰通。

看樣子，又慢了一分鐘。安琪拉放下手，輕聲嘆口氣，這才去看牆上時鐘。五點，是個陽光普照，氣候宜人的清晨。

「早安，安琪拉姐姐。」剛出門便遇上隔壁鄰居家的小女孩，女孩高興地揮手打招呼。
「早上好。」金髮女子露出一貫的笑容。看的人或覺得親切溫柔，或覺得動人心魄，但總是沒注意到水藍雙眸中缺少的喜悅。

安琪拉友善的與孩子搭聊，同行許久，女孩的朋友出現在巷子口又叫又跳的催趕對方上課，乖巧的孩子只好依依不捨的跟美麗鄰居姐姐道別。目送跑走的嬌小背影，安琪拉不著痕跡的輕嘆口氣。

國小、初中、高中，那時的入學健康檢查一切都是正常的，家族中沒有遺傳性疾病，身體狀況也一直都很良好，自然就不會格外留心健康問題。那時她很正常，就像面前些匆匆忙忙去上課的學生們一樣，只是個平凡人。

走到路口，安琪拉駐足偏頭思索，決定好往哪走後她悠悠再次起步。搬來這個新環境也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不缺時間的女子於是興致來時就這麼漫無目的地出門。無論生活在都市或是鄉下，她的生活步調從來沒有太大差異，活了這麼久，除了金錢以外，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發現身體出現變化是大學時期。那天體育課被要求跑四百公尺暖身，那是她自從高中畢業過後第一次在體育課上需要高速快跑。跑完了，身邊那位氣喘如牛卻又一定要說話的朋友不滿質問安琪拉為什麼一幅沒盡全力，輕輕鬆鬆到終點線。她自己其實也吃驚得慌了神，只是表面上仍平淡風雲。沒有特別的喘，心臟更沒有預期中應該有的劇烈加速跳動，金髮大學生悄悄背過身，將手搭上胸口。

一分鐘… 沒有動靜。

砰通。整整一分鐘後安琪拉才感覺到一下心跳。她愣了愣，隨即憋氣，等臉頰微微發燙她才鬆口回身，裝著氣喘嘴角帶笑，否定朋友的質疑。體育課剩下的時間，醫學生以身體不適為藉口坐在一旁休息，手卻悄悄量著手腕脈搏。

走著走著，無意間發現原來現在的住家附近居然有個規模不小的公園，湛藍眼睛四處瞧了一回便決定走進那片綠蔭。小道上不少慢跑、散步、遛狗的人，成對的，單獨的，大家專注著自己在做的事卻也不少因為金髮女子的經過而轉頭。

決定將心跳的事情告知養父母是在大學畢業以後。當下他們的表情說有多奇怪便有多奇怪。那一副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不懂孩子是不是在開奇怪玩笑，又有點意外自己聽不懂孩子在說甚麼的表情讓在客廳休息的兩人一時有些呆愣。

齊格勒夫妻倆錯愕的時間短暫，很快博學理智的兩人雖難以置信但還是接受了這樣的事實。隔天安琪拉用完早餐後有位醫師登門拜訪。

那位年輕醫師有雙獨特的金色眼睛。他是父親學生時期的死黨早婚後的第一個孩子。最初碰面時，安琪拉還以為他是因為家長在場，所以既沒多看她幾眼也沒有任何表情，不料後來就單獨兩人時，諸多時間他也都專注在手邊工作，無心聊天。

年紀輕輕，天賦異稟卻沉默寡言，醫生極少與在學的金髮少女講任何無關檢查報告或是幫助她課業的事情。他的細心與溫柔從每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中流露，也讓安琪拉耳濡目染一一學下。

醫生每半年會親自登門到府為齊格勒家的寶貝養女做健康檢查。每每送回來的各項指數報告都顯示安琪拉的新陳代謝異於常人優越，唯獨心臟跳動頻率持續減緩。問題沒得解決，不知如何解決，只能持續追蹤。

喀擦! 隨著相機快門聲，安琪拉停下腳步，發現一個趴在草地上的人。趴在地上的人拍完照，起身拍了好幾下衣服，這才赫然發現附近有個人在看她。那人一雙炯炯有神的深褐色眼睛看著金髮女子看著她，沒禮貌上的點頭招呼也沒有偏頭迴避。

安琪拉看著對方麻木嚴肅的表情卻是沒來由的勾起了唇角。

「早上好。」從容自然，畢竟這不是她第一次主動向陌生人打招呼。

黑髮的高大女子微頓，這才像如夢初醒般有些笨拙的點頭回應，轉身低頭自顧打量起手中的相機。有點距離不能非常肯定，但安琪拉覺得對方的耳根似乎泛了點紅。安琪拉收回目光繼續散步，內心卻不似表面上這般平靜。

沒想到，又遇見了。那個小女孩… 不，已經不是女孩了。

流逝的許多歲月中，安琪拉無心下練就了對人臉孔過目不忘的能力。然而，真能與她在不同地點遇上多於兩次的路人卻微乎其微。基本上是沒有，除了這一位。

第一次，身材高壯五官深邃的人是個走路還不穩就開始亂跑的小鬼，在公園重重摔了一跤，好像不撼天動地不罷休一樣的嚎啕大哭。安琪拉之所以會注意完全是因為那刺耳的聲音少有的惹惱了她。蹙著淡金柳眉，她看著一位氣場出眾的年輕媽媽匆匆走進遊戲區，心疼又無奈的把孩子抱到懷裡安撫。那位烏黑長髮直達腰際的年輕女子左眼下有著埃及風格的獨特刺青，讓她的姣好容貌更加從身邊其他埃及女性中脫穎而出。媽媽長得標緻不知孩子長得如何，想著眼睛便往女孩那看過去，不過作為醫生安琪拉也知道，成長中的孩子變化很大。

依照慣例安琪拉每隔幾年換一個地方住。偶然之下，她居然在與之前住的地方有半天車程距離的城市遇到剛放學的小女孩。小女孩背著小學書包，臉上笑得開心，雀躍拉著媽媽的手走在路上。當下，金髮醫生只是訝異自己居然一眼便認出那個孩子自己曾經見過，直到目送母女兩人離開，她的心思才轉向感嘆世間巧合。

真正開始好奇，是第三次的相遇後。那年，安琪拉因緣際會下決定參加無國界醫生的一個國際交換研習活動。有幸抽中了與自己家鄉天氣如南北極地理差別的炎熱地區。

當天，清空萬里，陽光猛烈，路上的行人個個臉上汗涔涔快步行走，只想快點走到陰影處。坐在咖啡廳室外用餐區的瑞士醫生不住用手絹擦拭額上汗水，認真的閱讀手中的文件。咖啡杯中的提神飲料早些時間沒了，服務生上前來詢問是否要杯冰水，安琪拉這才放下公事，抬頭微笑婉拒。看著服務生離開，正想低頭繼續工作，眼睛卻瞧見了令她為之驚訝的身影。

同樣的清澈褐色眼睛，不變的柔潤黑髮及肩，手提附近軍學校書包的少女垂眸閱覽顯示器漫步經過咖啡廳。五官清秀的少女神情認真，氣質嚴肅帥氣，年幼時的天真可愛已完全不見蹤跡，但安琪拉毫不懷疑走過身邊的人就是那個曾經在公園中大哭的孩子。

撇開科學不論，一次是緣分，兩次是巧合，三次是天意，整整三次的相遇，安琪拉不免開始思考那會是甚麼意思，原因又何在。

很多事情，光想不會有解答。

那之後又像甚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心臟跳動的頻率也繼續緩緩越跳越慢。猶如過去許多歲月，日升日落，明月時圓時缺。沒有任何事物有所改變。對於和那個人的相遇過程，也逐漸被瑞士女子放置到記憶角落，畢竟對醫生來說，非關生死無關疾病的事情，不是她的強項。

這次，她主動搭話，觀察對方楞楞望著她的眼神，安琪拉決定不再讓兩人毫無交集的錯過卻也不想有更多的互動。沒有想到她的一句招呼居然只換來一個點頭，埃及人一字千金的表現竟撩起安琪拉內心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

選擇轉身走人的是安琪拉，她倒是想折返就折返不會有所顧忌，只是回到那年輕女子拍照的地方時，對方已經離開，留下一片晴空綠地。

後來的幾天，瑞士女子總是一不留神便身不由己往公園去，次數多了，安琪拉也不再有意避免，反而順其自然將公園散步變為每兩天一趟的生活步調中。然而，這樣頻繁的往公園跑卻沒有讓安琪拉再一次遇到那位神秘女性。

夜深人靜的夜晚，獨自一人仰望窗外明月的安琪拉竟為這次的錯過隱隱感到惋惜。

不知，是不是下一次遇到那人時，對方已經成家生子。不知，還會不會再相遇。不知，她看著自己的停頓原因何在。越是不想想，越是容易想起，安琪拉再多的無奈也無法改變事實。或許，她應該更主動積極去找人? 這樣的想法令凡事冷靜的瑞士人微微不安，她不了解自己想那麼做的真正心意何在。

*   *   *

店面精簡大方的酒吧餐廳內，香氣四溢，客人絡繹不絕。大快朵頤的，低聲交談的，用餐時間這裡總是熱鬧的很。安琪拉早些用完餐，小口淺嚐著紅酒，眼睛盯著吧檯另一邊忙碌調酒的酒保神遊別處。

「喲! 小阿瑪利，晚上好，照舊嗎?」將支紙做小雨傘插入雞尾酒杯，調酒師眨了眨眼睛，發現坐到安琪拉身邊空位的女子笑問。

埃及女子點點頭沒出聲，椅子還沒坐好，先注意到隔壁那位客人雙眼緊看著自己。阿瑪利吸口氣轉頭毫不客氣地看回去，這一瞧，她忍不住瞪大眼。安琪拉看對方張了張嘴卻是一個聲音也出不來，忍不住掩嘴輕笑。

「又見面了。」瑞士醫生再次做主動打破沉默的那一個人。
「啊… 嗯…」黑髮女子蹙蹙眉，總算是低應了一聲。
「我是長像哪位妳不喜歡的人嗎? 怎麼兩次見面妳看起來都不是很高興?」見對方又是反覆皺了好幾次眉頭，安琪拉面帶笑容語調並不責難。
「嗯? 不… 不是。只是覺得你長得有點面熟。」年輕埃及人揚眉，不好意思的搖頭否認。
「喔? 這話怎麼說?」聽到這樣的回答，安琪拉仍面帶淺笑，可是內心不由好奇對方話中的意思。

難不曾過去幾次的碰面對方也有注意到，也有映像? 作為醫生，理性覺得不可能卻又不想太早否定。阿瑪利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當調酒被放到面前，她眉頭深鎖一手拿起杯子一手捏住插著橄欖的牙籤，一連串的動作比較像是反射。橄欖差點就要碰到嘴唇的距離被硬生生放回玻璃杯中。黑髮女子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解鎖，認真不知找起甚麼來。安琪拉神態平淡的看著阿瑪利，不急著問問題。

檔案中數不清的照片被滑過後，一張安琪拉無比熟悉的半身照出現，她一時瞪大眼，隨即在任何人發現之前恢復平淡樣子。

當年，除了例行身體檢查，安琪拉還每三年拍一次照做紀錄用。養父母過世後依舊是如此，直到那位醫師也到了不得不退休的年紀。醫師退休後回老家的第一年，瑞士女子親自遠赴登門探望。年邁的醫師藉此將過去所有關於安琪拉的紀錄都裝箱準備好要歸還，說是或許將來同樣在醫界展現頭腳的人能找到一位可信任的同行繼續研究。

安琪拉微笑，當初之所以同意定期檢查是因為父母親的希望。如今兩位長輩都不再了而醫師也已經退休，便沒有再繼續的必要。齊格勒淡淡解釋，婉拒老先生的好意。

借了醫師家的壁爐在對方的幫忙下，她將一疊疊報告分批焚毀。期間，幾張照片從一本資料夾中滑出來，安琪拉彎腰撿起，眼角留意到身旁的老醫師眉宇間的可惜之態。 安琪拉將照片整理好遞給醫師，老男士難得的露出淺淺微笑，只從中選擇一張留下。

瑞士女子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會再看到那張照片，如今看著阿瑪利的手機螢幕，震驚不在話下。不過，活了這麼久不是沒有它的意義，安琪拉輕啜口紅酒，抿了抿唇，眨眼間就讓心情穩定了下來。

埃及人盯著螢幕，自覺得不可思議的像又不好意思直接比較，只能眼角偷看了身邊的女子幾次。怎料到對方輕笑一聲，放下手中的高腳杯轉而握住她拿手機的手拉向自己那邊。

身子輕轉，下巴微揚，勾起嘴角，活生生照片多了色彩重現。阿瑪利吃驚的嗆了一口氣，瞠目結舌。

「像嗎?」安琪拉鬆開黑髮女子的手，雙眼含著濃濃笑意，眨也不眨的看入對方深棕色眼眸。
「太… 太像了…」埃及人勉強點了點頭。
「噢? 我沒有更漂亮一些?」面對一位內心起伏是如何都反應在臉上的人，安琪拉忍不住壞心追一句。
「呃… …」阿瑪利單個音，一口氣，直到麥色的臉頰下充血也沒有下文。

「還是… 這位是你的誰?」笑靨加深，金髮美人別有用意的眨眨眼。
「什，什麼? 不是… 這不是仿古照片。」總算回過神，阿瑪利搖搖頭，猛的收回手關了螢幕放下手機。
「所以真的是舊照片了? 有多久呢?」安琪拉稍微收起笑容，重新拿起酒杯似是無心卻是認真的問。
「很久了，聽說是外曾祖父留下來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誰，只是因為很喜歡這張照片所以弄了電子檔。」

安琪拉偏頭手撐著下巴，半瞇眼赤裸盯著開始囫圇吞棗灌調酒塞薯條的人，嘴角久久上揚不下。不知是酒精作祟或是什麼其他原因，埃及人的耳朵越來越紅。

「嗯，我說喜歡不是說人，是說鏡頭的角度和照片的曝光度甚麼之類的… 即使我也才剛始攝影不久。」薯條沒了，臉上緋紅未減半分，阿瑪利一面用餐巾紙擦去手指上的油漬，不服氣的抿抿唇低聲解釋。
「我可甚麼都沒說呢。」安琪拉無辜搖頭。

埃及人開口欲言又止，最後搖頭放氣，自知不敵面前女子的言語能力。她向酒保打了招呼，結帳完就往外走。作為退伍軍人依舊敏銳的感官，根本不用留心也知道剛剛金髮藍眼的漂亮女子跟在她身後也出了酒吧餐廳。

「你是職業攝影師嗎? 哪天是去公園取材?」見時間不早了，埃及人又一副急著要逃跑的樣子，安琪拉先開口免得被對方得逞。
「不是，只是… 在試著培養一些興趣，朋友的建議。公園純粹剛好經過就去繞一圈。」夜晚涼風徐徐吹過，似乎把剛才的尷尬帶走不少，阿瑪利自在許多的認真回。
「這樣麽，難怪… 啊，好像還沒有正式自我介紹，我叫安琪拉‧齊格勒。」瑞士女子點頭，眼睛一轉換了話題，微笑向對方伸出手。
「法里哈‧阿瑪利，為您服務。」黑髮女子毫不猶豫伸出手握住安琪拉的。

砰通。

安琪拉一愣，下意識握緊了大而厚實溫暖的手。法里哈被這沒有預警的一握，不知如何是好就盯著面前纖瘦的女子。

砰通，砰通。

胸口，突然變得有些沉。安琪拉略促眉抿起雙唇，水藍的眼睛鮮少的露出不知所措，看著法里哈，看著兩人相握的手。

砰通，砰通，砰通，砰通。

「請問你怎麼了嗎? 是有哪裡不舒服?」回神想抽回手的法里哈在看到金髮女子另一手撫上胸口後，沒了進一步的動作反而關心問。
「… 沒有。」安琪拉細聲回答，語調不是很肯定，沿著對方的手向上看到埃及人關心的神情，眼睛竟有些痠澀。可是，終究是歷經事態的人，不想鬆開手的內心掙扎一點也沒有表現在臉上，安琪拉輕呼口氣悄悄收手。
「你… 真的沒事?」法里哈有所懷疑的看著仍一手捂著胸口的人。
「真的沒有，抱歉讓你擔心了。」感受著自己的心跳，安琪拉露齒溫和一笑。

埃及人一臉不買單，她轉頭看了看自家的方向又回頭看金髮女子，發現安琪拉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又皺了皺眉。

「你往哪走? 我陪你走一段好了。」
「不用這麼麻煩沒有關係。」

倔強的前軍人搖頭，態度堅定，這樣的畫面，恍惚間安琪拉竟覺得似曾相似，她抿唇掩飾笑意，點頭答應。

夜晚的風又增強了一些。安琪拉轉頭看與她並肩而行的人，法里哈盯著前方，走個路看起來都認真謹慎得過頭，不自覺唇角又微微上揚許多。法里哈發現目光，她轉頭一臉狐疑的看安琪拉，連續眨眼睛的動作讓嚴肅的臉上多了分可愛。

「有聽過一個說法嗎? 『有的人錯過不得』。」金髮女子聲音輕飄，但確確實實的傳入對方耳裡。
「說得那麼複雜，不過就是一句懂得把握，不然又如何知道?」出乎意料的，埃及人輕笑了聲侃侃而道。
「是呢，一定要先遇上才會有後續。」安琪拉頷首。

*   *   *

砰通，砰通，砰通，砰通，砰通，砰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