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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e Art and Design》


一段距離外,她看到一位穿著深色套裝的女子站在接近入口的位置。剛走上階梯,那位年輕小姐便立刻向她走來。


「請問是薇奧拉小姐嗎?」
「是的,有什麼事嗎?」邊說著,兩人一起向玻璃自動門走。
「您好,我是GAID的茜。是這樣的,非常抱歉但是前些時間在電話中談及的鴇羽設計師因為臨時有私事,今天沒辦法來。」進到室內後,接待員停下腳步。
「這樣麼,那…」
「我們不希望您白跑一趟所以已經找來另一位設計師。薇奧拉小姐如果願意,不妨先跟她談談看,如果之後您依然希望由鴇羽設計師接手再另約時間。」
「嗯,也好。」
「那麼這邊請。」那位神情溫和的小姐按下電梯按鈕,做了個請的動作。


「庫魯卡設計師很快就到,麻煩請先在這裡稍後… 啊,對了這位是專案經理…」
靜留眨眼,暗自吃驚地看著早已坐在會議室裡面的人。  
「妳就是薇奧拉小姐是吧? 幸會~」座位上的紅髮女子取下眼鏡起身伸出手。
「我是茱麗葉‧奈緒‧張,叫奈緒就可以了。」
靜留眼裡,對方迎人的甜美笑容完全是職場上待客的反射表情。然而,奈緒笑容之下的心態是怎麼樣,靜留不慎在乎。她好奇的是如果眼前的人是這位,那麼那位庫魯卡設計師不知會不會是…


叩叩!  


一見進門的人,靜留柳眉略挑。恐怕是有些欣喜,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抱歉,遲了點。希望妳沒等太久。」將一頭深色長髮綁為馬尾的設計師蹙眉道歉。
「夏樹‧庫魯卡。」她將手中的公事包及資料夾放下,伸出手。
對方的手,膚質細柔而溫暖,緊卻不過於用力的握力給人自信可靠的感覺。
「薇奧拉小姐是吧? 我是GAID負責人同時也是設計師之一。很抱歉,舞衣家裡臨時有事,暫時可能無法接案子。妳進來時茜應該解釋過,如果今天後妳仍希望由舞衣接手,我們會另做安排。」
「是的,我了解。」靜留認真的點頭,卻是想著其他事情。


「那… 就不浪費時間直接進入正題吧! 聽舞衣說薇奧拉小姐購買的地有一定的面積,不過好像還未討論過妳的理想藝廊大小。我這邊準備了幾件之前的案子,雖然不是展示藝術品用,但是面積與整體規劃大致類似…」
庫魯卡神情認真嚴肅地將桌上的文件依建築大小分成兩疊,轉向後推給客戶。靜留勾著嘴角接過,短暫看了看對面的人,垂目翻開封面。  


「難得妳今天這麼準時。」不多時,庫魯卡略低的聲音小聲傳來。
「誰像妳才兩杯也能頭痛個一周。」奈緒朝唪的細聲回嗆。
「誰啊? 我剛才是去千繪那邊檢查進度好嗎? 話說妳應該更早通知,突然一通電話,我手邊的資料差點不夠齊全。」夏樹揪著眉繃著臉。  
「啊啦,這邊不是庫魯卡小姐所有的設計案嗎?」靜留抬頭加入談話。
「嗯?! 呃,不是,不過如果薇奧拉小姐有興趣我可以請人送來… 至於現在手邊的,目前有甚麼疑問嗎? 或是有哪個特別喜歡希望沿用同種風格的…」
「有點好奇這一個所使用的建材…」


設計師身體向前傾,湊近。即便仍有一段距離,靜留聞到來自對方身上的輕淡香味。


大廳牆上的時鐘,時針不疾不徐地走了兩格。電梯門滑開,三個人從中走出來。紅頭髮的那位低頭在本子中寫著東西,另兩人輕聲交談。


「…… 雖然沒機會跟鴇羽小姐多談有些可惜,但是我很期待跟庫魯卡小姐合作喔~」
跟出來送客的設計師抿唇微微一笑,點頭。
「那麼,我會先去建築預定地,過兩天後再去工坊打擾大概了解展品需求。」
「將恭候大駕。」薇奧拉精美的容貌漾起迷人的笑容。
「…… 薇奧拉小姐車停很遠嗎?」看夏樹不知在發甚麼呆,一旁的奈緒翻白眼問。
「不會,就在下個轉角。」
「噢,那妳還蠻走運的,一般來說這一帶不好找車位。預防萬一,這個先給妳。本大樓的臨時停車證。下次憑證直接開到地下室就好了。」


送走靜留後,夏樹仍依依不捨得滯留在門口,看了好幾眼。
「妳是怎樣? 看起來蠢死了。」
「妳不覺得她很眼熟嗎?」無視奈緒的諷刺,夏樹一副理所當然地反問。
「啥? 很眼熟? 靜留‧薇奧拉,全國有名的玻璃藝術家,妳覺得她很眼熟不是廢話嗎?」
「廢話是妳吧! 我的意思當然不是在報紙,雜誌或是電視上看到的那種眼熟。」
「隨便,反正妳剛才的樣子看起來很蠢就是的了。」


車子裡,等紅綠燈的靜留拿出夏樹的名片,正反面翻過一遍後露出別樣的笑容。第一眼,第一句話時,她以為對方只是裝作不認得她。但對方隨後保持的認真工作態度很快推翻她的假設。看來庫魯卡真是什麼都不記得。靜留有些可惜的嘆口氣但隨後又勾起嘴角。說到底,現在這樣的認識才是一般的方法。畢竟,一個周末夜晚,不到十句的對話,還有…… 根本不能算是了解。  


*   *   *


夏樹拉起手煞車,站出車外,有些詫異地的環顧四周。眼前的水泥牆建築,除了有比旁邊工廠大上許多的窗子外,一點也不顯眼。乾淨簡潔沒有分毫裝飾或標誌。乍看之下根本不知道這棟建築物是做甚麼的。


「哎~ 還真是樸素。妳沒轉錯彎吧?」奈緒碰的關上車門,趴在車頂上同樣東張西望。
「門牌號碼是對的好嗎?」
正說著,一位年輕人推開金屬柵門走出來。


「請問兩位是庫魯卡小姐跟張小姐嗎?」
「是的。」
「啊,真準時,請跟我來,老師在裡面做準備。」
「準備? 準備甚麼?」夏樹不認為自己的來訪需要對方特別準備。
「噢,今天老師有一場技術示範…」前面的女孩聳肩。
「薇奧拉小姐有事? 啊,那我們…」夏樹一楞,停下腳步。
「不不,沒關係的,老師說沒問題就不會有問題。」


「啊啦,庫魯卡小姐,張小姐,歡迎。這裡好找嗎?」
「不難… 薇奧拉小姐今天有事我們其實可以改別天…」
夏樹先是皺眉,看到靜留的打扮後柳眉短暫一挑。不是正式的套裝,薇奧拉小姐一身簡約的素色洋裝襯托她完美的身材。
「聽說妳今天有技術示範還是什麼…」夏樹勉強要自己不問出穿這樣能做甚麼。
「是的,不會很久,不過艾因會先替我帶兩位過目現有的作品。可以嗎? 還是妳希望我也能在場?」
「噢不,沒關係,沒問題。如果有疑問我會再告知。」


薇奧拉小姐淺笑,隨後將一位神情溫婉的短髮女性介紹給設計公司的人。  


和奈緒跟著艾因往其中一個門走,下意識回頭時看到薇奧拉小姐也在看她。夏樹急忙轉頭後覺得臉頰發燙,她呼口氣對自己翻個白眼,用手背拍拍臉。  
「妳做甚麼?」眼尖的人毫不留情地問。
「這裡有點熱。」
「噢? 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今天使用中的窯爐比較多…」
「啊? 會影響到這邊啊?」奈緒瞥眼夏樹用隨口問的語氣。
「是的… 有時候難免。」


暫時展示場面積很大,但因為作品數量不少再加上有些體積甚大,放眼望去非常可觀。夏樹看著幾盞巨大的玻璃吊燈瞠目。
「不難想像薇奧拉小姐決定要有自己的藝廊原因… 東西這樣全部放一起還真難挑選。」
「那只是原因之一。其實靜留的作品通常是租用別的藝廊賣,不在這邊。」
「噢… 嗯… 只是好奇… 通常一件成品市價多少?」
「那要看大小還有做工時間…」


奈緒在跟艾因閒聊時,夏樹抽出筆記本在上面非快素寫著。


「… 如果是把一般的挑高屋頂再加個幾尺,這些吊燈的效果應該會更好…」
眼角瞥到一個主要為藍色的玻璃小狗,她忍不住眼睛一亮。
「這全是薇奧拉小姐的作品嗎?」
「不少是學生的,靜留很常融掉自己的作品重作,她對自己要求很高…」
夏樹跟艾因確認有哪些要納入藝廊中的同時三人緩緩走完一圈。  


「還有幾件未完成的在工作室中,這邊請。」
她們走進工作室。只見十多個穿著正式的男女圍在其中一座窯爐旁邊。一個頭髮斑白的男士似乎在解說步驟。  


夏樹忍不住好奇的停下腳步。人群之前,薇奧拉小姐動作優雅俐落的將軟化的玻璃抵在一快金屬平面上旋轉塑型。豎起吹管,她毫不費力的將它轉了幾轉後放到架上。步驟流暢而優美如同舞蹈般。紅紫線條交錯的玻璃在藝術家短短一口氣下鼓脹起來。夏樹興趣盎然地看著直到目光不小心與藝術家的對上。靜留坐上凳子前向對方眨眼一笑。設計師一楞急忙轉身離開。


「很有趣是吧?」艾因已經習以為常的笑問。
「呃,嗯… 很新奇。」


另一邊的工坊,每個窯爐都有人在使用。其中幾座有三到四個人在同時做業。艾因點出靜留打算放置藝廊當永久展示的作品。三個默契有佳的學徒正合力塑造一片面積不小的深藍色玻璃。工作臺旁邊放著許多已經完成的部分。數量很多,大小不一。


「嗯… 這個之後…」
「啊啦,這可能要麻煩庫魯卡小姐多費點心思。」示範結束的靜留來到夏樹身邊。
「潛的總面積大概6呎乘3呎,高有9呎。很大但是整體是鬆散的,大部分的玻璃將需要分開懸吊…」藝術家將手稿的給設計師。
「這個應該費工但是不難…… 吊材的選好了嗎?」夏樹捏著下巴點頭。
「目前決定用金屬纜線,或是庫魯卡小姐有別的建議?」
「不,沒有,我也覺得金屬比較適合…」
「那麼目前就是這樣,兩位辛苦了,稍微休息品些茶吧?」


茶席間,奈緒問了許多其他非關建築設計的事宜。夏樹則雙手環胸沉默聽著。
「目前大概就這樣…」經理將比電闔上。
「庫魯卡小姐沒有問題要問嗎?」靜留偏頭。
「嗯,不。目前沒有… 我大概一個月後會提出三到五個設計。等薇奧拉小姐看過後再進行下個步驟。」
「好的,那我會靜候佳音。」藝術家瞇眼微笑。


*   *   *


「嗯? 妳是庫魯卡小姐對吧?」
一位準備將車開入工坊柵門的人將車窗搖下,探出頭問站在人行道上的女子。
「是的… 我… 沒有事先跟薇奧拉小姐聯絡… 不知道她方不方便。」
「今天應該還好。妳先進來吧,沒關係。老師通常大概再半小時後會到。」


「啊啦,庫魯卡小姐。」看到站在自己助理旁邊的人,靜留驚喜一笑。
「今天自己一個人嗎?」
「嗯,是的… 抱歉這麼突然跑來… 我想看看來這裡會不會多些設計靈感。」
「當然沒有問題,很歡迎。庫魯卡小姐有特別需要甚麼嗎? 我可以示範和指導。」
「唔,沒關係,我看看就好…」
「好的,那麼庫魯卡小姐就隨意看吧。」靜留了解的頷首。


夏樹雙手背背後漫步在窯爐之間,觀察玻璃原料被送入熔解然後被取出做不同藝品。她看似認真的時而湊近工作中的人,時而歪頭看成列的工具,但不時,她目光飄向別處。同樣穿梭在學徒間的藝術家相較下更專注,她耐心的指導,提供建議或回答問題。收回視線東張西望時,夏樹看到一個結實的男生正在處理一顆有籃球般大小的玻璃球。看著那人熟練的邊轉著吹管邊吐氣,球體越來越大,夏樹很有興趣的走近觀察。


「有興趣試試嗎?」獨特的輕柔聲音來自身後。
「咦?!」夏樹愣了下回頭。  
「徒手吹製很容易,我們通常會建議不是本行的人體驗這個製成。」
「噢… 嗯… 我想不…」夏樹還在猶豫著拒絕,一個學生已經很自動的拿起一支吹管交給靜留。  
「藍色喜歡嗎?」薇奧拉漂亮的雙眸中閃著早已知道答案的色澤。
「嗯。」夏樹緩緩點頭。
靜留將纏繞好軟玻璃的金屬管交給夏樹。
「一手握住管口隔著吹氣進去,直接對口不太好。」


薇奧拉說的婉轉,夏樹卻聽得面紅耳赤。她有些僵硬的接過器具試著依樣畫葫蘆。藍色的玻璃很快像吹氣球般脹了起來。夏樹興奮得睜大眼睛。


「沒有想像中的難…」她看著自己奇形怪狀的作品像個第一次拿到蠟筆的小孩,雙眼發光。「… 好像歪的有點嚴重… 我是不是因該要轉… 啊!」不小心擺動過大,玻璃應聲斷離吹管,在地上摔個粉碎。
「噢~~~」站在四周看的人很有默契的同時發出嘆息聲。
「呃,對不起。」還沒細想夏樹先道歉。
「啊啦沒關係,不過這個庫魯卡小姐要負責喔。」靜留微笑指著碎玻璃。
「嗯,當然…」也沒想所謂負責是甚麼意思,設計師一口答應。


有人很快將四分五裂的東西掃起來清理後送回熔爐中。薇奧拉以同的方式準備材料,不過這次將玻璃拿出爐子後她沒有交給夏樹。靜留走到最近的一張長凳上坐下,拿起其中一支金屬捏子開始做業。工具被迅速的交替使用,熱玻璃被輕易改變形狀。不到三分鐘一件小裝飾品被完成。剪斷與多餘材料相連的部分後,薇奧拉小姐終於抬頭看夏樹。


「庫魯卡小姐等一下離開時不能忘了帶上牠喔~」
「咦? 可是…」夏樹驚訝看著靈動的藍色小狗,很是喜歡卻又覺得不妥。
「剛剛說過要負責的不是嗎?」赤眸藝術家笑得令人難以拒絕。
「呃,噢… 嗯,謝謝。」不知該說甚麼,她點頭同意。


*   *   *


「…… 那個可以保留作其中一個提案,那個不行…」
推門進討論室的奈緒聽到庫魯卡摻著嘆氣的評論。
「哎~ 居然把這弄得這麼亂?!」奈緒對著滿地滿桌的模型和草圖翻白眼。
「我看你們不如自己去買咖啡好了,可以順便透透氣,我也省得麻煩。」


座位上的設計團隊同時望向庫魯卡。主位上的人戳了戳眉心,點頭說也好。大家事不宜遲的紛紛起身逃也似的離開。等大家都走光,奈緒看夏樹仍在椅子上,又拿出一張紙,忍不住喂一聲。


「做甚麼?」
「一視同仁,我可不會幫妳買咖啡! 說你們是包括妳。妳腦子差不多悶壞了吧?」
「啊? 才沒…」
「出去啦! 煩死了。」
夏樹一口氣憋著,臉還來不及紅便嘆氣點頭。
「我大概會比較晚回來,到時妳來決定其他人甚麼時候走。」
「知道啦,還不走。」奈緒轉過夏樹原本坐的位子舒服坐上去,擺擺手。


回到自己辦公室,抓起安全帽和鑰匙,多看一眼桌上的藍色小狗後她抿唇關門。


退出車位,吹油門,她速度有些快的往地下室出口駛。


一段距離外,她看到一個人穿過一排車子慢慢往電梯間走。


「薇奧拉小姐?」
「啊啦~」


騎士拿下安全帽瞪眼不知如何是好。臨時來訪的人亦有些出乎意料的愣住。


「庫魯卡小姐原來騎機車啊。」靜留眨眼回神。
「嗯… 對…… 妳來看進度的嗎?」
「是的,不好意思沒預先通知,因為剛好有空再加上有些好奇所以才臨時過來。」
「噢,呃,不,沒關係… 只是手邊還沒甚麼進展…」
「啊啦,如果今天不方便,我等約好的那天再來也可以,或是說庫魯卡小姐需要多幾周的時間?」
「不,既然訂好時間就應該達到,不用改。薇奧拉小姐既然來了就上去看看也好。」


進到討論室的兩人看到奈緒正在整理一疊草圖。她看到夏樹嘖了一聲將手中的紙張塞到對方懷裡。
「下次我心情可不會這麼好。」
「…… 謝謝。」庫魯卡看了眼被整理有序的模型與圖稿低聲道謝。


靜留並沒有因為兩人的互動而沒注意到那些驚人的模型。她緩步接近,略噘著唇,好奇的打量造型大小用材不同的設計構思。


「可以拿起來看沒關係。這些都只是在短時間內做出來的,沒有保存價值。」
「都是妳做的嗎?」
「不,有些是團隊裡其他人的提案。」
「好厲害呢…」
「啊,呃… 謝謝。」
「不過這樣看起來已經有三個設計了吧?」
「有,可是沒有最滿意的。總覺得還缺了甚麼…… 我個人認為如果設計師自己無法接受,那就沒有資格期望客戶會喜歡。」


靜留走到會議桌邊,接過圖稿翻閱,微笑淺淺在唇邊。她真的很喜歡庫魯卡乾淨簡潔卻仍有一定變化的風格。雖然只有基本的外型,內部設計也還不完整,但不管是哪個提案她都喜歡。靜留沒辦法決定,所以認為不好說甚麼。如果只是一昧的讚美,恐怕對方會覺得自己只是好說話或純粹想安慰。


「庫魯卡小姐本來是打算出去走走嗎?」
「嗯? 嗯,是啊,哈… 去透個氣…」
「能多帶上一個人嗎? 我想,我可以幫點忙。」
「咦? 呃… 如果方便的話。」


夏樹騎車載著靜留在固定會有街頭藝人表演的街區繞了幾圈,最後駛向玻璃工坊。


「啊啦,艾因前輩今天有空來啊?」
「嗯,不過正要走呢… 要我把窯爐留給妳嗎?」
「麻煩,謝謝。」
跟在靜留身後的夏樹向首次來時遇見的女子禮貌點頭問好,放眼看了一圈。
「你們今天放假啊? 」
「一部分的人代替我去一個小展覽就順便讓其他人休息一天。」
「噢…」


夏樹在靜留身邊跟前跟後,看她準備好所需的全部用具跟材料。等藝術家專注在玻璃熔爐裡時,她找來一張椅子安靜坐下觀看。


在模具與夏樹說不出名字的工具下,一個透明內有黃色絲線的盒狀玻璃漸漸形成。藝術家左顧右看一陣後,又動手修飾好一會才滿意地拿起另一個工具。夏樹全神貫注的盯著靜留操作,卻依舊看不懂她是怎麼給玻璃盒加上淺卻明顯的曲線。其他顏色的玻璃先被塑成要的形狀後才一一加上去。面積大了,作品沉了。


「夏樹,可以這樣稱呼妳嗎?」專注的人忽然轉頭。
「嗯…」設計師一楞,倒也沒太晚回應。
「可以幫我拿著這部分嗎? 拿著然後慢慢轉,像這樣,差不多的速度。」
「噢呃,好…」其實挺想拒絕的,可是這裡就她跟靜留兩人,拒絕的話靜留怎麼辦?


設計師神經緊繃的三不五時問對方自己速度會不會太快,每回靜留都笑著搖頭。有了夏樹的幫助,藝術家有多餘的力氣跟手,做更多不同的變化處理。她們幾乎沒有交談,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慢慢成型的玻璃藝品上。不時,夏樹會悄悄瞥對方一眼,而看著玻璃的靜留則會為此偷偷勾起嘴角。


半個身子高的作品在太陽西斜後完成。靜留如變魔術般輕而易舉的將玻璃從相連的吹管上毫髮無傷的取下。


「唔…」合力把作品放到檯子上,夏樹退幾步雙手交叉欣賞著。
「好看嗎? 」
「嗯,很漂亮… 看起來有點像音樂盒… 那個底座的盒子加上向上延伸出的彩色部分…」
「啊啦,我正是因為看到今天那些街頭演奏的藝術家才有這靈感呢~」
「是嗎? 哈… 不錯啊…」
「這件就稱作曲好了,夏樹覺得怎麼樣?」
「好,很好…」


設計師目光看向別處似乎在想甚麼。


「啊啦,結果不知道有沒有幫到忙卻先給妳又添了一件工作。」
「要把這件也放入藝廊是嗎? 小問題很容易處理。」
「非賣品喔。」
「一樣好辦。」夏樹淡淡一笑然後抓安全帽拿車鑰匙。「好吧,時間不早,告辭了。想到的東西要先記下來比較不會忘。」她食指點點太陽穴。
「啊啦,夏樹要留人家自己一個人在這裡? 」
「嗯? 這是妳的工坊不是嗎? 」
「我的車子還停在你們大樓裡呢。」
「噢… 對。對不起,哈… 一時忘了。」設計師雪白的臉一下脹紅。


靜留為眼前的光景吃驚之餘不忘掩嘴淺笑。


夏樹將機車停在靜留車子旁邊。


「別工作太晚吶。」靜留將安全帽還人時柔聲提醒。
「嗯… 妳回家路上小心。」


一周後庫魯卡設計師滿意的在GAID主會議室裡呈上三個設計案。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薇奧拉小姐毫不考慮,當場做了決定。


*   *   *


距離上次見面半個月後。刻意空下時間卻沒有事先打電話的訪客到來。


「請別在意,案子既然已經在進行中,庫魯卡設計師一向歡迎抽查。」
「啊啦,我不是來抽查的呢,只是想來看看。」靜留抿唇淺笑。
「呵,抱歉這只是我們的習慣性說法,這邊請…」


茜輕敲兩下門後轉動門把,才拉開一條足夠看入裡頭的細縫,她隨即碰的用力關上。靜留挑眉正想問怎麼回事,另一邊先是短暫的叩響然後是有些大的撞擊聲。總是處變不驚的人先蹙眉退了步,緊接著想也不想便開門進去。她差點踢到一隻坐在入口處的大型犬。咬著球的大狗轉頭一見她就站起來。


「薇奧拉小姐… 啊! 迪蘭,不行!」站在書桌邊的人喝止愛犬。
毛色烏黑發亮的巨型雪納瑞高興的頭貼著訪客大腿側,猛搖尾巴。
「啊啦,好可愛的孩子吶。」靜留彎腰搔搔大狗下巴,瞇眼笑。
「… 對不起沒嚇到妳吧? 剛才球丟偏了所以打到門…」
「沒事沒關係,茜反應很快呢。」
「嗯… 大概被我害的吧… 哈哈呃… 迪蘭,球!」


大狗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客人才乖乖回到夏樹身邊。設計師一手接過球,另一手仍握住單邊耳機連著的麥克風。


「有甚麼急事嗎?」
「沒有呢… 看來打擾到夏樹了。」
「嗯… 也還好,只是我在看工程圖繪師作業所以暫時可能不方便說話。」
「沒關係,我會很安靜的坐在一邊。」
「馬上好。」庫魯卡點點頭。


靜留坐上一旁沙發,茜問她要喝甚麼後離開。庫魯卡不苟言笑的盯著70吋螢幕上正在慢慢成形的工程圖。多數時間她保持沉默,偶爾才小聲跟另一端的製圖師確認一些細節。迪蘭把球塞回主人手中,設計師就隨便向某一邊拋去。起先大狗還玩的不亦樂乎,可是不久,牠叼著球跑到靜留面前猛搖尾巴。夏樹等了又等手還是空的於是轉過身。迪蘭坐在沙發旁,頭枕在靜留腿上已經瞇上眼。設計師抬眉,握住麥克風開口卻沒說話,因為沙發上的人微笑搖頭。  


「目前就先這樣,謝謝,有問題會再聯絡。」一個多小時後設計師關掉螢幕取下耳機。
「辛苦了。」靜留遞上一杯茶。
「…… 謝謝。」夏樹愣了下接過杯子。
「迪蘭有夏樹這樣的主人很幸福呢~」赤眸瞥了眼趴在地上的大寵物,掩嘴。
「哈,是嗎… 帶牠來,說穿了是因為我想要牠在這。」喝口茶,她搖頭不好意思的抿唇。
對這樣的說法,靜留只是微笑不以回應。


栗髮美人走近設計師辦公桌,看著上頭的玻璃小狗,微笑加深。
「桌子有點亂,不好意思。」庫魯卡尷尬的開始收拾散亂的文件。
「沒有的事,太乾淨怎麼像在辦公呢?」靜留笑著按住夏樹的手。


簡單的小動作同時嚇到兩個人。夏樹渾身一顫僵在原處,靜留不疾不徐地收回手,眨了下眼。突然的電話聲響嚇得臉頰發燙的人幾乎跳了起來。設計師回神道歉後接起手機。  


「庫魯卡。舞衣? 巧海還好吧? 嗯…」夏樹講著電話慢慢走開。


這邊的靜留一手撫臉,看著對方走遠後轉頭望向迪蘭。大狗叼起網球,步伐輕快的走過來,吐舌的樣子帶著討人喜愛的微笑表情。


*   *   *


建築工程正式開始。偶爾,靜留會到工地去轉轉。如果夏樹剛好也在,她會帶著藝術家在工地間走走,說明進度。


一次因為玻璃藝術協會的下午茶就辦在附近,靜留決定參加前去看看。對方皺眉看著她腳上的昂貴高跟鞋,不是很高興的小聲說做甚麼這樣也來。雖然抱怨,她細心非常。因為有她貼心的避開不平的路面,靜留走的很自如。


還有一次,靜留帶了手工點心去想慰勞所有人,可是夏樹剛好還沒到。晚了一個多小時才出現的設計師看著幾個不小的空盤子,面無表情問也沒問。她照例的跟工頭簡短討論過,正想跟靜留報告今天的進度卻被對方輕拉,帶離工地。夏樹一臉困惑的聽靜留解釋說要帶她去試試附近一家新開的咖啡廳,沒有拒絕。


那次之後,如果兩人是在下午時間碰到,那裏便成為她們固定會去個一小時的地方。


工程順利進行了三個多月。一天下午,靜留在手邊的事到一段落後決定去看看。庫魯卡身邊跟著一位橘色短髮的女子。


「啊,薇奧拉小姐… 正好,跟妳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鴇羽設計師。」
「啊啦,終於見面了,鴇羽小姐。」
「嗨~ 薇奧拉小姐,幸會。」


她們簡單寒暄幾句。


「對了,我接下來一段時間必須常到另一個建案查看,如果有甚麼問題請聯絡舞衣。」設計師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打斷還在聊天的兩人說。
「剛剛已經把重要的事還有需要注意的部分跟她說了,所以薇奧拉小姐可以放心。」
「了解了,沒關係。那方便的話交換個名片好嗎?」
「噢,當然沒問題,哈,我都忘了之前是用公司的電話連絡的…」舞衣笑著一拍額頭。


回公司的路上,負責開車的夏樹眼角注意到一手拿著藝術家名片一手滑著手機的人。舞衣拇指飛快動著,全神貫注在螢幕上。


「是怎樣? 做甚麼這種表情?」
「沒有… 只是…… 啊哈! 找到了! 我就覺得這個號碼很眼熟!」
「啥?」


紅燈。夏樹拉起手煞車,轉頭看人。


「很眼熟?」
「妳看! 之前的通話紀錄。」舞衣將手機塞到駕駛面前。
「…… 所以妳早就有薇奧拉小姐的電話號碼可是忘了?」
「不,我是說對,我有,可是我不知道那支號碼是她的。」


夏樹一臉不知道舞衣在說甚麼,舞衣則是一臉妳怎麼會不知道的表情。


「妳用薇奧拉小姐的手機打電話給我妳不記得比較奇怪吧。」
「蛤?」
「妳們那天喝個爛醉,要我去接人時。不記得嗎?」
「我什麼?」
「因為這組號碼很特別,所以我才會有印像,一路找回去,就是那天。」
「怎麼可能? 那也三個多四個月前了,妳的通話紀錄留這麼久?」
「這是公司手機,我請假後就一直關機直到最近才打開。」


綠燈,夏樹慢了幾拍才開動車子。


「所以… 妳不記得? 啊嘿… 忘的還真徹底… 果然喝多了吼。」舞衣扶額笑著搖頭。
夏樹沒說話,她抿唇眉頭緊揪。
「嗯? 話說薇奧拉小姐沒說甚麼嗎?」
「呃… 不… 沒有…」夏樹感到全身燥熱,臉不看也知道正急速充血。
「還是她也醉了? 我是沒看到她啦… 那天。」
「不知道,我不知道…… 天啊… 妳確定是同個號碼嗎? 真的是同一支?」
「是啦,不然我現在打給妳看。」
「不不不,不用了。」


舞衣奇怪的看著自己的藍髮友人,不知道她在慌些甚麼。猜她是因為想起那天的狼狽樣子,又在不好意思,所以暗自偷笑也不再說甚麼。  


*   *   *


「夏樹早上好。」
「…… 早。」


忍不住,臉還是紅了,雖然認為對方不會知道是甚麼原因,她還是有些懊惱。即使夏樹根本沒辦法證明就是對方,直覺反應卻讓她堅信不疑。如果電話是跟薇奧拉小姐借的,那個人絕對是她。此般想法揮之不去。考慮了一整晚,最後決定裝作沒這回事,假裝自己脫衣服拿去洗時,甚麼也沒發現。反正,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薇奧拉小姐也沒提及或問到類似的事。


*   *   *


第一台工程車開入建築預定地的半年後。


跟助理確認開幕晚會的所有大小事宜,靜留來到門口等GAID的人,等夏樹。一向對自己的外表、打扮有一定信心的人現在不時撩耳邊的髮絲,輕拂貼身小禮服。


接近尾聲的秋天傍晚,橘紅的陽光已經沒有任何暖意。


五點半。


一輛黑色的轎車準時開過來鐵門來到入口。設計師跟專案經理分別先後踏出車子。靜留原本在唇邊的微笑加深。


庫魯卡看到薇奧拉時淺笑點頭,隨後伸手進西裝外套拿出手機接電話。靜留看著對方的臉色一下凝重許多,不自覺也輕蹙起眉頭。設計師結束通話,直接繞到駕駛座的位置打開車門。奈緒也繞了過去,而開車的舞衣則跨出車子顯然在問甚麼事。簡單幾句,夏樹又向階梯上的靜留點點頭後進車關門。


她就這樣一句話都來沒時間說的又離開。靜留很是錯愕地眨眨眼,一時不知道該用甚麼表情面對正走來的兩人。


「薇奧拉小姐,不好意思。另個建案臨時有狀況,夏樹身為老闆覺得她有必要親自去。」
「這麼嚴重? 是甚麼事呢?」
「嗯,好像出了點意外,她沒細說。」
「不會有危險吧?」
「不,應該不至於。她會處理好的,只是這樣一來這邊就剩我跟奈緒,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


靜留失望的表情一時過於明顯,不過發現的人並沒有說甚麼。奈緒聳了下肩膀看向一邊,舞衣咬咬下唇然後才忽然想起甚麼,拍了下額頭。


「啊,對了! 差點忘掉! 有個東西夏樹希望薇奧拉小姐在客人來前先看過。」
「啊啦?」
「這邊請。」舞衣不是拿出甚麼反而帶頭往藝廊裡走。


她們來到其中一個有五支展示柱的空間。舞衣跟奈緒分別走到其中一個柱子前彎腰將原來還貼著的不透明防刮膜撕掉。靜留好奇卻也甚麼都沒說的一手撫臉看著兩人把剩餘的處理完。


「薇奧拉小姐看到這條線嗎?」
「是的。」靜留看著除去保護膜後露出繞著柱子一圈的正圓,點頭。
「這五根展示柱連接架設在屋頂的太陽能板。白天有陽光時會緩緩轉動,一旦沒有光線便會停止。然後因為程式設定上不讓它儲備電源,也沒有再安裝任何電動馬達,所以晚上絕對不會動。夏樹提醒說這一定要附註,還說是薇奧拉小姐給的靈感。」


舞衣解釋得很詳細,可是她臉上的表情跟奈緒一樣困惑。知道設計原理卻不知道原因。靜留笑了,從微勾嘴角到淺笑,到掩嘴瞇眼的莞爾。她點頭說很喜歡。


玻璃,在高溫時才可以自如的改變形狀,一旦冷卻就會固定。直到奈緒忍不住問出口,藝術家才含笑解釋這與玻璃熱端作業處理法的異曲同工之處。


晚會很成功。不少人已經前來議價,根本不等藝廊正式營業。GAID的兩人也很忙碌。一般來說應該保持安靜的空間因為人數而逐漸有了高過細碎交談的音量。藝術家跟一對接一對的受邀客人打招呼,幾乎沒有休息時間。看著以前的大學教授與有榮焉的長篇大論,靜留面帶微笑卻神遊他處。


過了多久? 分針走了幾圈? 時針又走了幾格? 這種社交場合不是第一次參加,也不是最忙碌的一次,可是靜留卻感到有些勞累。眼前的這位男士是誰? 她一時想不起來,雖然對方好像已經講了幾分鐘的話。


突然出現,小步快速接近的助理在藝術家耳邊輕聲說了甚麼。獨一無二的美麗紅眸明亮了起來。她匆匆向幾位男賓失陪道歉。


門外,階梯下,舞衣正跟夏樹交談著。庫魯卡設計師仍是一臉嚴謹樣。她們同時注意到接近的靜留。舞衣搖頭笑了笑又簡短說一句,拍拍朋友肩膀後走開。夏樹看著走來的人露出尷尬的微笑,一指搔了搔臉頰。


「晚上好…」設計師輕咳一聲。
「還好嗎? 事情處理完了?」
「嗯… 目前算告一段落吧…」夏樹微露倦意的按揉自己頸子。
「可以說發生什麼事嗎?」
「車禍,雙方都有錯。其實難免的… 只是因為那些燒毀的建材很昂貴所以… 唉,真是…」
「啊啦,如果是運建材的車子那跟GAID…」
「沒有關係,對。被找去只是因為客戶打了通電話來。」公司負責人不屑的嘖了聲。


以靜留的觀察力,不難發現夏樹還有其他心事。


「人沒事吧?」
「去了趟醫院。司機先生傷的不輕,醫生說復原的機會很高只是不知道要多少時間。」夏樹輕點眉心又嘆了口氣,忽然,她頓了頓猛的一搖頭。「啊,不說這些了… 這些對薇奧拉小姐毫無關係可言。裡面都還好嗎?」
「夏樹這是不進來的意思嗎?」靜留微笑也不辯駁。
「嗯… 只是覺得遲了三個多小時… 很久…」
「啊啦,今晚不看入場時間的喔~ 再說,本來就打算等到夏樹來呢。」


設計師在轉身的藝術家後頭紅透了臉。她們並肩漫步走著。經過高度占兩層樓的潛。深淺不一的藍色玻璃自天花板垂吊而下。面積大的,靜置不動,給人深沉安穩的感覺。面積小的,小幅度旋轉,讓畫面多了無法捉摸的美感。


「夏樹還沒看過展示燈開啟時的樣子對吧?」
「嗯…」設計師幾乎是陶醉地看著潛的樣子惹得藝術家莞爾。


走到曲的展示處,夏樹雙手環胸,神色柔和許多,嘴角甚至微微上揚。靜留的眼神在作品與碧眼美人間交換,似乎在想甚麼。


「薇奧拉小姐。」有人打斷了兩人的片刻寧靜。
「啊啦,瑪格麗特小姐。」藝術家眨眨眼,依依不捨的轉移注意力。
「薇奧拉小姐,請妳務必再考慮考慮好嗎? 我實在真的很喜歡這件作品。」


夏樹要不注意到這邊根本不可能,她好奇的抬眉看著。薇奧拉面對前來的女子,一手撫臉看似在考慮。既然沒被立刻拒絕,瑪格麗特一下信心大增,又在一旁解釋自己多麼的欣賞曲。知道那人來意後,夏樹雖然一句不說,但表情轉為明顯的驚訝。


「…… 所以只能求薇奧拉小姐割愛了,可以嗎?」
「啊啦,看來瑪格麗特小姐說服我了呢。」靜留在看了眼夏樹後,笑答。
「啊! 真的嗎?! 真的?! 太好了! 謝謝! 我現在就付一半做訂金。」那女子從身邊的助理手中拿過支票簿。「那麼我什麼時候方便來取?」
「不用麻煩沒關係,我會讓人送過去。」
「這樣嗎? 那更好… 請讓我直接加上一成運送費。」她遞出支票。


夏樹面色複雜的看著那個人與靜留的手握了又喔,神色飛揚的離開。設計師又看了眼曲,忽然有些慌張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靜留。不希望對方知道自己對這個交易的想法,她決定暫時轉向別處。


「夏樹。」
可是藝術家並沒有給她任何機會。她輕嘆口氣回身。
「夏樹,妳覺得這個數目對司機先生一家會有幫助嗎?」


設計師一楞,垂目後撐眼。她看向靜留,開口卻說不出話。當然,靜留不會知道夏樹之所以耗了這麼久是因為她在醫院等保險公司。了解整個理賠金額後,她塞了一張私人支票給帶著年幼女兒的司機妻子。  靜留帶著微笑,耐心地等對方。


「…… 嗯,我相信這絕對會是一大幫助。」夏樹終於吸口氣,抿唇道。
「那麼等一下我請助理拿支票給妳。」
「不…」一個字,說話的人也因為自己過大的音量下了一跳。「呃… 我要說的是如果不麻煩的話… 他們絕對會希望有機會親自感謝薇奧拉小姐…」
靜留眨眨眼。
「…… 所以,方便的話改天一起去吧… 可以嗎?」
「啊啦,當然好。」


夏樹似乎終於放鬆許多。靜留瞇眼看著對方好看的笑容。


「在那之前一起吃個飯?」
「…… 嗯,好,好啊,剛好舞衣最近介紹了家不錯的餐廳。」


*   *   *


七個多月前。


不小心喝多了些,她想在離開前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下。派對主人跟她說豪宅二樓的所有房間都可以自由使用,她決定挑最裡面那間。


房裡的燈開著,床上的人幾乎在她開門的同時坐起身。


「呃… 這妳房間?」
她一看便知道對方醉得不輕,雖然不至於口齒不清。
「啊啦,不是喔~」
方聞到她這麼答,那人隨後栽回床上。一般情況,她大概會換別間,可是不是今天。靜留輕關上門,走到床邊。


床上的藍髮女子面頰微韻,以一個看起來不是很舒服的姿勢躺著。靜留坐上床,又湊近了些。忽然,那人睜開眼睛醉眼迷濛的看著她。


「妳… 有手機嗎?」
「有。」
「…… 借一下,可以嗎? 我的… 我的不知道… 泡酒了吧… 不知道…」


靜留摀嘴掩藏忍不住的笑容。那人在閉著眼睛時怎麼看都是個嚴肅謹慎的人,與現在的樣子反差極大。


「當然沒問題。」靜留將手機解鎖。
「呃,嗯…謝謝。」


那人勉強撐起上身,拿過手機,有些搖晃的開始撥號碼。就在靜留想到對方有可能忘記號碼時,電話另一頭傳來空號聲。藍髮女子又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


「唔…… 怎麼按不到5……」她小聲碎碎念,如孩子發牢騷般。
「啊啦,不如把號碼告訴我,我替妳撥電話吧。」靜留邊笑道。
「噢… 嗯,好…」女子乖乖歸還手機開始報號碼。


電話通後,靜留再次把手機遞給傻笑中的人。


「喂? 是我…… 可以來接我嗎? …… 嗯… 本來應該開車的傢伙現在連自己躺哪都不知道…」
「該死! 我知道好嗎?! 」
一個人忽然從床邊坐起來,嚇了靜留一跳。只見那個紅髮女子不滿的隔空揮拳。
「不要吵! 說好不喝的,結果醉成這樣是怎樣!」碧眼女子火氣也來了,傾身回罵。


眼看已經失去平衡感的人就要一頭栽下床,靜留輕拉住對方手臂。


「呃… 嗯…」夏樹回頭,可能是要道謝卻甚麼也沒說。「…… 可以嗎? 謝謝。」似乎想起還在電話中,她又說。「嗯… 哪也不會去… 嗯…」她看著奈緒倒回床鋪下,自顧點頭。


「…… 呃… 謝謝……」結束通話,夏樹把手機還給靜留,附上一個燦爛笑容。


眼前的女子,有著漂亮又迷濛的碧綠眼睛,白皙微紅的臉蛋,細柔的深色長髮。靜留是越看越喜歡。迷人的女性不是沒看過,只是覺得眼前這位就是不一樣。


「啊啦,也不是免費的呢~」靜留意味深長地眨眨眼。


對方沒說話,只是雙手交握,身體前後晃著,繼續微笑看她。其實也不確定對方的理解力還能不能用,靜留一指輕點自己雙唇。夏樹咧嘴一笑,點頭。她懂! 撐著床她有點不穩地緩緩向她移近。


靜留如夢初醒般吸口氣。雖然喝了不少,但她應該沒這麼醉! 不應該這麼亂來的。眨眼間她知道自己後悔了。雖說比較清醒的人是自己,但她覺得這下吃虧說不定是自己。正想跟對方說別了只是開玩笑,一雙溫度偏高的手已經捧住她的臉。體內的雞尾酒讓她的反應失去平時的速度。


來不及說話。


酒氣重了些,跟想像中差不多,但是…


她從未被如此溫柔的吻過。本想對方這個狀況,不撞到她牙齒就算不錯了,不料完全沒有這個問題。


不知幾杯下肚的藍髮美人輕啄另一人的雙唇。一下,接著第二下。


瑰紅的雙眸短暫睜大後沉醉的瞇起。感覺對方先輕允自己上唇,然後是下唇。就在靜留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的過於喜歡,甚至想回吻對方時。那股溫暖的存在消失。


夏樹移了開,回到原來的位置,嘴角仍高高上揚著。


「謝謝。」有些沙啞的道謝聲。


靜留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向後倒回床上。房內唯一清醒的人渾身發熱,心臟強烈的砰然著。 舌頭滑過雙唇,她乾嚥。就算喝得比今晚更醉,靜留也沒有這種感覺過。看著已經睡熟的人,她有些委屈的噘嘴。


「靜留?」有人開門進來。
「啊啦,前輩真準時呢。」床邊的人一手撫著仍微燙的臉頰,瞇眼淺笑。
「嗯,看來妳這次喝不少…」艾因正說著就看到床上還有另一人。「哎~ 一起帶走嗎?」忍不住開點玩笑。
「怎麼可以這樣呢~」仍是一樣的笑容,但是靜留胸口被一股不一樣的感覺佔據。


那樣的吻…


靜留很想知道那個女子電話是打給誰。男友? 或許。她不喜歡這個想法。


醉了,這是多好的藉口。


她起身繞過床,到那人身邊。彎下腰。


「靜留,妳要做甚麼?」艾因甚是平靜地看著只是微醺的人。


靜留勾起不同以往高雅的笑容,湊近睡得不省人事的夏樹。


一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完美朱色唇印被留在接觸夏樹後頸的白色衣領上。


*   *   *


鑰匙開鎖聲。


屏風後,一個人先探出頭然後走進客廳。


「喂! 妳也太輕鬆了吧?!」來人一臉不滿地看著沙發上翹著腿的人。
「這我家,我不能放輕鬆誰能? 妳又哪來的鑰匙?!」夏樹把平板放下,瞪眼。
「跟舞衣拿的不然?」奈緒嘖了聲。
「我有通知說今天不會進公司吧?」夏樹瞟眼牆上的時鐘,又拿起平板看新聞。
「這就是為什麼我只好來好嗎?! 麻煩死了。」紅髮經理白眼,自動坐到對面沙發。
「有事不會打電話啊?」設計師頭也不抬。
「唉? 不接電話的人還真敢說。」
「誰? ……」本來要回罵的人走去吧檯拿起手機一看後愣了下。「唔,抱歉… 我關靜音…」


「妳關靜… 唉~」奈緒先是一副要爆發隨後恍然大悟的不懷好意一笑。「薇奧拉小姐,早安啊~ 」沙發上的紅髮女子壞笑著靠向椅背仰天道早安。
「啊啦,奈緒早上好。」僅穿著件酒紅絲質睡袍,薇奧拉從容地從臥室走出來。
夏樹看了眼靜留,目光轉向咬著下唇渾身顫抖,憋笑中的奈緒。
「妳怎樣? 咖啡喝太多?」
「我不是妳好嗎。」奈緒擦去眼角的淚珠。
「奈緒吃過早餐了嗎? 夏樹今天要吃西式的,我很快就可以準備好,一起吃?」
「噢,不,不用了。我早上吃鹹的。」邊說,經理已經往門口走。
「鑰匙記得還舞衣。」夏樹也懶得送人,站在原位高聲提醒。
「誰想留著啊!」門碰的一聲關上。  
「…… 奇怪… 西式不一定是甜的吧? 雖然也不錯。」夏樹不解的一手捏下巴認真思考。
「嗯,如果夏樹要的話,改天可以弄喔~」


靜留從後面抱住人,在對方耳邊吐氣。夏樹縮了下。


「唉,話說… 妳也多穿件衣服再出來啊! 明知道有外人。」
她有些不滿的小力捏了下靜留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可是隨後又輕揉了柔。
「啊啦,知道啊… 可是…」
「可是怎樣?」夏樹轉頭看一臉無辜的人,挑眉。
靜留又貼近了些,勾起嘴角。  
「人家只找得到外衣呢~ 誰叫夏樹昨晚那麼有精神。」
「咦?!!!」碧色的雙眸大瞪。通紅的臉只差沒開始冒煙。
靜留忍笑鬆開手。  
「我,呃… 我… 去… 呃,我去看看…」夏樹支支嗚嗚的說。
「那就麻煩夏樹囉~ 早餐很快好。」靜留輕吻了下對方唇角。


夏樹急急衝回主臥室,然後… 


「靜留‧薇奧拉!」看著床上整理整齊的衣服,有人脹紅臉吼到。
「啊啦~」


*   *   *


剛發動汽車引擎的人,用力一拍方向盤。
「嘖! 完全忘了該處理的事。」專案經理在駕駛座上對自己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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