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夜星空 》

 

 


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被呼消而過的低沉轟隆聲劃破寧靜。


“塔台,這裡是掠奪者95N回報。飛行測試進入最後階段,準備切回手動模式。”
『掠奪者95N,這裡是塔台,收到,請進行。』


戰鬥機測試駕駛員熟練的翻開操控版上的按鈕蓋,按下亮著自動字樣的按鍵。


燈仍亮著,飛行員稍微一頓後又加大了點力道再按一次。
一陣靜默,耳機沒傳來切換成手動的短音。
接著第三次。自動駕駛燈示不屈不撓地保持亮度。


飛行面罩下的眼睛閃過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塔台,我無法進入手動模式。重複,無法進入手動模式。”
飛行員不慌不忙地按下對講機,平聲靜氣的回報
『少校請檢察機上數據…』


駕駛依照指示做了系統初步檢查卻不知原因何在。
『… 請別擔心,自動駕駛功能包含降落數據,不應該會有太大的問題。』
無視耳邊傳來的安慰,飛行員開始一連串強行取得飛航路線控制權的操作。


『掠奪者,這裡顯示妳在…』
“自動駕駛並沒有將緯度爬升,不改變航道會撞山” 飛行員冷冷打斷塔台。


另一端似乎也在同時發現了這問題,沉默了許久。不難想像可能有些混亂。


“塔台,我打算輪流重新啟動部分的系統看有沒有幫助。”
『不行。以妳現在的飛行時速,時間恐怕不夠。』
“是沒甚麼彈性,但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先關閉連線系統…”
不由分說,飛行員切掉通訊器開始操作。


戰鬥機依舊平穩的高速飛著,無視逐漸逼近的山峰。


『玖我少校,麻煩請做跳傘準備。』沒多時耳機傳來簡短的命令。
“等等,還有一點間。”
安全帽下的人面頰緊繃,她咬著牙,眼睛死盯著螢幕系統重新啟動的百分比數字慢慢加大,雙手緊握操縱桿準備隨時拉升飛機。


『玖我夏樹妳別鬧了,滾出戰機外。』
“就說還有點時間,有機會。”
從那語氣,她知道是在跟誰在說話,也就理所當然地拒絕服從。


碧綠的眼睛死鎖在不停跳升的數字上,嘴角揚著一抹自信淺笑。沒有問題的。
就在螢幕跳到百分之百的霎那間,飛行員耳邊傳來措手不及的尖銳警示聲。


上頭的玻璃艙殼瞬間失去蹤影,駕駛員被硬生生連人帶椅拔出戰機外。


“啊!!! 該死! 妳們這些…” 夏樹在天旋地轉的劇烈搖晃中氣的破口大罵。


塔這邊。
『… 該死! 妳們這些沒膽識的…』通訊器被人輕鬆一指單鍵關閉。
座位中的地勤人員各個看著一臉事不關己卻又隱隱帶著戲謔笑容的紅髮女子。
“怎麼? 你們誰想聽瘋狗亂吠嗎?” 年輕女子聳肩,加深笑容,對著滿臉無奈的同事們眨眼。


“誰… 去把玖我少校載回來好嗎?” 本次飛行測試的負責人嘆口氣,哀怨的左顧右看尋找自願者。


降落傘張開了,身子好不容易平穩許多,可是滿腔怒火的人還是覺得眼睛有些昏花。
一群沒骨氣的傢伙。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能救下那台戰機免於撞成殘片的下場。
瞪著距離山峰不遠的熊熊火光,夏樹又是一陣怒不可抑。


忽然,一道來自下方的閃光吸引了飛行員的注意力。夏樹低頭眨眼。
不知何故,第一個閃過她腦海的想法是,那閃光出自來接她回基地的人。
早就想好要經由遠控功能強制啟動逃生椅了是吧? 好傢伙!
夏樹深吸口氣,鬆開原本緊抓降落傘綁帶的雙手,握拳向下平舉,同時翹起左右最修長的手指。


山林裡,樹陰下。
自單眼相機後探出的美麗紅眸略略稱大。
“啊啦。”


玖我少校以為可以完美降落在草皮上,卻被一陣沒來由的強風吹離位置。
掛在樹枝上,夏樹給自己一個大白眼,耍脾氣的取下頭盔把它往下扔。
咚的一聲,稍微嚇到正好接近的人。


“啊啦,請問需要幫忙嗎?”
“咦?”
低頭,夏樹看到一位栗色長髮赤紅眼眸的年輕女子正翹首看著她。
對上眼,那人偏頭,給了個如清風拂面的宜人的微笑。
“唔… 不,不需要,謝謝。” 夏樹開口頓了下,解開呼吸面罩後回答。


玖我上校在小幅度搖擺中,一副心無旁騖的拆解身上的綁帶,刻意無視看著自己的美麗眼睛。
“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不用,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了,我-” 鬆開左半身的綁束,夏樹順勢擺盪而下。
“-我剛才看到…” 還在解釋,她忽然發現對方手中的專業單眼相機。
如數小點般的線索霎時連接起來,夏樹收聲眨了好幾下眼睛。


“怎麼了嗎?” 注意到目光,赤眸女子仍舊淡淡笑著,問了一聲。
“妳… 請問妳是從哪的方向來的?” 夏樹促了下眉,不安地問。
“大概是那個方向。”
“噢, 嗯。是在做甚麼呢?” 夏樹手上收降落傘的動作持續著,卻心不在焉。
“觀賞這個山區的野生鳥類… 偶爾拍些照片。”


玖我少校正想鬆口氣,卻隨即被後半句話狠狠嗆了下。
她尷尬地看向抱著相機的人,抿抿唇,柳眉因猶疑而微蹙。
“那… 妳剛剛看到了…” 說不下去,對於自己有損飛官榮譽的行為。
“啊啦~” 女子忍不住掩嘴嗤笑出聲。
“我很抱歉,我不是… 我以為妳是我那些… 同事。” 夏樹單手摀臉,極度懊惱。


“我了解,沒關係。不過還真是嚇了一跳呢。” 女子一手撫臉笑著搖頭。
“嗯… 那…” 停頓,一副是發現自己儀容不整,夏樹開始隨意整理制服。
不知該如何開口問照片有沒有拍下去,殊不知腦中的想法已被那雙伶俐的赤眸看透。


“啊啦,嚇了一跳快門差點按下去… 又或者是有?”
女子表情帶了點苦惱,一隻手指貼在臉頰上,偏頭像是在自言自語。
“啊? 甚麼?” 夏樹一時愣了愣,僵硬地盯著面前再次笑得人畜無害的人。


“我叫藤乃靜留。” 對話一百八十度急轉,女子半瞇著眼伸出手。
“… 玖我夏樹少校。”
雖不確定到底想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可夏樹已經反射式的握住對方的手。


“玖我少校是要在這邊等軍方的人員來接妳嗎?”
靜留以眼神示意她注意到飛官制服上閃著紅光的訊號燈。
“是的,應該不會太久,反正她們… ” 又要說到氣頭處,夏樹收聲一哼。
“藤乃小姐不會住這附近吧? 怎麼一個人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撇開自己的問題,夏樹打量一身輕裝的女子,忍不住有些好奇。
“我是前面私人觀星站的記錄員之一,不嫌棄的話,不妨到那兒休息一下?”


夏樹看著靜留,不知該做何感想。其實沒甚麼不好,但又覺得這麼做有點太過隨便。
再怎麼說,她是軍職人員。想到軍職人員,夏樹猛眨眼。還有照片問題沒解決。
“嗯,那就麻煩帶路了。” 下定決心,夏樹瞥一眼靜留,將收拾好的東西扛到背上。
“這邊請。” 靜留嫣然側身指引。


山林中,雖然夏日的暑氣沒有這麼明顯,但是樹蔭外的陽光反而更加強烈。
夏樹墨鏡下的眼睛瞇了瞇,將連身衣上衣拉鍊拉到腰際,脫下,任它掛在腰上。
沿著人行登山步道,一路聽著高亢的蟬叫聲前進,行走間,她們各自接了通電話。
夏樹板著臉跟另端的不知是誰說不用急著接人反正她現在也不想回基地。


“到了。” 不出二十多分鐘的路途後,走前面的人轉頭指到。


接近小山頂的一塊隱密處,一棟半圓頂的白色建築靜立其中。
規模不算大但一切井然有序,乾淨整潔,感覺得出所有者對觀察研究的認真態度。


跟著靜留來到入口,夏樹注意到門邊堆了一些紙箱與行李。
水泥地上有車輛開過的帶泥輪胎印卻不見任何車子。


“請進。” 解開門鎖,靜留放下相機,將室內燈打開。
“這裡就妳一個人嗎?” 即便肯定答案,夏樹還是忍不住脫口問。
“同事剛才打電話來說臨時有事,明天再上山,不過東西已經都先留在門口了,不用擔心。”
“那… 需要搬進來對吧。我可以幫忙。”
點著頭,夏樹才放下自己的背包便一面像是自言語,一面轉身又要出去。
“啊啦,那真是麻煩玖我少校了。” 靜留的驚訝很短暫,她笑著接受夏樹的體貼。


夏樹沒想過自己算不算是熱心的人,一切只是憑本能動作。
她無法容許自己看著像藤乃小姐這樣嬌柔優雅的女子去搬那些箱子。


“喝杯水解解渴吧。” 等夏樹放下最後一個行李,靜留很快遞上玻璃杯。
“謝謝。” 沁涼冰水順著喉嚨而下,解去一身燥熱,夏樹呼口氣,眨眼開始觀察環境。


不免多看了幾眼那隻大型天文望遠鏡,但目光終究落回觀測室的另一個人身上。
此時的靜留正半彎腰,一手挽著頭髮,閱讀電腦螢幕上的東西,一手抄記著甚麼。
夏樹眨眨眼,不知為何感到有些熱。認為是連身飛行服的問題,她自顧開始寬衣解帶。


“… 玖我少校隨意坐沒關係… 啊啦,抱歉,是不是有些熱? 我去開個空調好了。”
手邊的事告一段落,回頭的人正好撞見此景,不免抿唇忍笑道。
“沒事,沒事,是衣服的問題,沒有關係。” 夏樹連忙擺手卻因此險些失去平衡。
她手忙腳亂地穩住自己,暗嘆口氣,猜會惹來一陣訕笑卻沒聽到任何聲音。
只見靜留拿著冷氣遙控器,一雙動人的眼睛看著夏樹,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 收折衣服,夏樹不知所措的挑眉問。
“不,沒事,突然想起來照片的確沒有拍到喔。”
一時的失態並沒有給靜留造成過多的影響,她從容自在嫣然道。
“噢,呃…” 夏樹眨眼不知該如何接話,電話鈴聲來得正好。
靜留抱歉一笑,轉身接手機。


沒有刻意去聽靜留說話的內容,但關鍵字多少有進到耳多裡。
“所以妳今晚必須一個人在山上?” 等通話結束,夏樹想都沒想劈頭就問。
“嗯,是的。”
“真的沒問題嗎?” 電話那頭,被靜留稱作教授的人似乎也有所顧慮,夏樹也就順理成章的關心。
“啊啦,還是妳願意留久一點呢?”
“嗯,到明天早上應該沒關係。”


靜留眨了眨眼,沒預料到自己無心的邀約會被如此乾脆的答應下來。
“謝謝,不過我是大人了呢。” 玩笑的語氣,然半瞇著的笑眼多了絲沒人察覺的波動。
“就是因為這樣,有時候反而容易疏忽自身安全。”
不知是訓練還是本性作祟,夏樹頑強的認定自己有責任留下,她打開隨身聯絡器。


陽光餘暉沒有因為正值夏季而西落的晚。悶熱的空氣隨著最後幾道橘光緩緩散去。
山上起了陣微涼的清風,一時間讓身處室外的人誤以為秋天將近。


“夏樹?” 隨著落地窗滑開的聲音,那獨特的優柔聲調隨陣淡香而來。
夏樹眨眼回神,收回看著遠方山稜線的目光,轉頭。
“餓了嗎? 我已經把晚餐準備好了。” 靜留依著門偏頭微笑。
“已經這個時間了?” 夏樹晃了晃頭,不可思議。究竟這個下午是怎麼過的? 這麼快?


進到屋內,瞧見餐桌上放著熱騰騰的飯菜,二度驚訝。
“妳做的?”
“看起來像外賣的麼?” 面對上校驚奇的眼神,靜留噘了下嘴忍笑問。
“沒有,不是。只是以為會很簡單。”
“如果只因為身在偏僻的山區而隨便打理三餐,不就太無趣了?”
“嗯… 很講究… 也不是壞事。” 夏樹更像是在跟自己說話的低語。


晚膳的調味與口感當然也好得沒話說,不善表達的人在靜留問如何時閉著嘴猛點頭。


“要試用看看天文望遠鏡嗎?”
洗完碗盤,回到只有小書桌燈開啟的觀測室,夏樹還沒找到人先聽到靜留的提議。
“可以嗎?我一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操作的人來用這麼精密的儀器?” 她四處張望。
“有我在沒甚麼好擔心的。” 清脆的笑聲,靜留從望遠鏡另一邊探出頭。


灰白不均的表面上,深淺不一的大小坑洞散佈。
隨著鏡頭拉近,坑洞的數目變少,起伏越來越明顯。
夏樹全神貫注,瞇了瞇眼,無意識的舔了下微乾的嘴唇。


“怎麼樣?” 待夏樹向後靠到椅背上,坐一旁的靜留側頭笑著問。
“太清楚了,真是大開眼界,不過放得太大反而好像不怎麼好看?” 夏樹邊說邊轉頭。
“是呢~ 有時候多點距離外所見的… 更漂亮。”
一時的不留神,兩人不小心過近的距離讓靜留也忍不住停頓。


“噢,呵。” 夏樹也不是沒有注意到,扯了下嘴角,她假裝湊回去觀察月亮表面。
“啊! UFO。” 難得靜留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卻聽到夏樹忽然玩笑的驚呼。
“啊啦~” 忍不住掩嘴笑出聲,她搖著頭看夏樹一臉頑皮的聳聳肩。
“我以為飛行員不會隨便開這種玩笑。”
“現在是下班時間。” 夏樹抿唇,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晚風穿過開啟的半圓頂吹入,帶著些許蟲鳴,打擾了屋內說不清的氣氛。
室內的兩人各自眨了眨眼,忍不住同時看向窗外。


“外面似乎很涼。” 夏樹深深吸口氣讚道。
“而且沒有任何雲朵,很適合觀星,要出去嗎?” 靜留同意的點頭問。
“看看,好啊。”
“那我先去泡壺茶。”


靜留望著夏樹往後院走的背影,輕咬了下下唇。
夏樹看似正常跨步行走,事實上比平時來得慢了許多。猶豫著要不等對方一起出去。


“夏樹看起來很愜意呢~”
端著茶具出來的人見對方雙手枕著頭,悠哉躺在草皮上,莞爾。
“坐著還得仰著頭,這樣比較實際吧?” 夏樹微偏頭,靦腆笑了笑。
“請。” 靜留很主動的跪坐到夏樹身邊,倒了杯茶遞上。
撐起上身接茶杯,夏樹並不急著喝而是繼續抬頭看著夜空。


“認得幾個星座?”
“零個。我只認得北斗星。” 想到連自己的星座甚麼樣子都不清楚,夏樹尷尬笑了笑。
“夏樹是甚麼星座?” 似乎看出夏樹在想甚麼,靜留嫣然一笑問。
“獅子。”
“啊啦,可惜今天看不到了呢。”
“是嗎? 那現在有那些星座?”


靜留眨眨眼,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單手撐著上身,面對夏樹側躺到草皮上。


“那邊,由九顆星組成,接近十字狀的是天鵝座…”
夏樹聽著靜留詳細的解釋,時而看天空,更多的時候看著對方,即使本身沒意識到。
暴露在漸涼的夜風裡,不自覺的,兩人間所剩不多的距離又縮小許多。


“… 所以今天晚上十二星座中只看得到魔羯,天蠍和人馬座。”
語畢,靜留意味深長的自顧淺笑,轉頭瞧一眼夏樹。
“人馬? 妳是說射手座嗎?”
發現自己在發呆,怕被看出來,夏樹連忙沒頭沒尾的隨意丟個問題。
“是啊。”
“為什麼說人馬不說射手?” 夏樹才問出口就很後悔,覺得這樣簡直像小孩子在胡鬧。
“嗯… 因為剛好想到一個跟這附近有關的傳說故事。”


“… 啊? 噢。” 沒想到會得到這麼認真的回答,夏樹呆愣了一下。
見靜留沒接話而是半瞇著酒紅雙眸,微笑看著她,夏樹乾咳,單指搔了搔臉頰。
“那,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實在也不知道該說甚麼,只是再讓她這樣看下去,耳朵發燙的感覺絕對會遍佈全臉。
“愛情故事。”
“噢。”


夏樹過快的一聲低應惹來靜留怡悅的清脆笑聲。
“什,什麼好笑的嗎?” 愣了下,夏樹終究免不了脹紅臉的下場。
“啊啦~ 沒有,只是猜到妳不會喜歡這種故事。” 眼角多的臉淚光,靜留忍笑輕拭。
“誰說我不喜歡的? 妳說啊。”
夏樹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即便清楚自己真的沒興趣也已經來不及。


收回嬉鬧態度,靜留眨了眨眼,認真看夏樹。
“我,我是說真的,妳可以說。” 避開目光,夏樹抿抿唇,乾澀的又補上一句。
“夏樹這委屈的表情好像人家在欺負妳呢。”
“沒有啦~ 真是的。”
白眼,夏樹呼口氣,倒回草地上,只用單支手臂枕著頭,盯著黑夜就是不看人。


靜留咬咬下唇,忍住一直想往上揚的唇角,同樣躺下。
依然側著身,她就這麼沉默觀察夏樹許久,直到那極具磁性的聲音低啞問一句所以咧?


一個少女愛上了人馬,而人馬也知道少女的感覺。
她同樣喜歡著少女,只是身為人馬,她不可以這麼輕易敞開心胸。


擁有刀槍不入軀體的人馬,有個最致命的弱點。
擁有永恆生命的他們,有顆脆弱的心。人馬,是會心碎而死的生物。


她是王,對自己的種族有絕對的義務與責任。
而這愛慕她的人類,只是個正值二八年華的少女。
歷經許多個世紀的觀察,她知道,人類,是無比善變的種族。
少女還年輕,不知道自己真的愛的是甚麼是可預期的。人馬無法下這種奢侈的賭注。


人馬王的躊躇因為少女的身世而有了改變。
少女原來是擁有皇家血統,而且被列為繼承者的人。


人馬王認為少女有做統治者的能力,更認為進入宮中可以讓她接觸更多。
或許,在這之中少女會因此而有了改變。王會接受這樣的事實。她還沒深陷。


在迴避詳細說明的情況下,王要少女離開,只說了有一天,她會去接她。


日轉星移。
成為女王的少女雖然看不到,但她每個在陽台翹首等待的身影都看在人馬眼裡。


王看著少女成熟,看著少女身邊多了伴侶,看著少女哄孩子,看著少女等待的身影。


少女不曾放棄不曾改變心意。終於,人馬應允諾出現,將少女帶離。


擁有魔法的池水,給予符合條件的人類第二次生命。
驍勇善戰的剛正武士轉變為人馬,造福百姓的懷仁領袖則變為精靈。


魔池讓少女已精靈的身分再次睜開眼睛。


“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夏樹挑眉,唇角掛著早預料到結局的輕浮笑意。
“故事中的池水,據說就在這個山上,那座名為風花瀑布之後。”
靜留同樣笑著,只是艷紅的雙眸中漾著的,是水般的柔情。


“嗯,妳不會相信有那種東西吧?” 夏樹小咳一聲,假裝認真的問。
“不,我不相信有那種池水-” 靜留笑出聲,搖搖頭,坐起來嘗了幾口茶。
“¬-但是,我相信有那樣的愛情。”
夏樹才想搭腔卻在聽到靜留後半句話後,頓時沒了聲。


“完全的相信與絕對的堅持。” 靜留看著夏樹,口氣卻像同時在和自己說話。
夏樹保持雙手支撐身子的動作,回看對方,久久想不到能搭上的話。


“茶。”
“甚麼?”
“還要嗎?”


夏樹驚奇的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間喝完了整杯茶。她不喝茶的。


“啊,好啊。” 不,再喝,十之八九會睡不著,可是大腦似乎不及嘴快。


“啊啦!”
“抱歉。”
剛泡完茶,一個轉身卻差點碰上身後的人,靜留不免稍微嚇到。
罪魁禍首道歉的同時也眼明手快的抓住托盤,順勢接了過去。


“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甚麼時候進來的?”
“嗯,抱歉。沒很久。” 胡說的,夏樹一時也搞不清處她是怎麼回屋內的。
好像是看靜留起身離開就下意識地也跟了進來。想到自己的行為,她抽了抽嘴角。


“回到室內也好,氣溫降了許多,繼續在外面怕會著涼… 怎麼了嗎?”
靜留撥開窗簾看了看,回頭對上夏樹毫不避諱的眼神,難得感到臉上的溫度。
“嗯? 噢,沒有。沒事。” 夏樹如夢初醒,急忙拿起茶杯堵住自己的嘴,撇開目光。


整點的鐘聲迴響在只有兩個人的觀測站。


真的晚了。她們互道晚安。


“就一個讀科學的人來說¬-” 夏樹像是忽然想起甚麼或是不想就這麼進房間,回頭開口。
“-妳似乎跟我認識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樣。”
“怎麼說?” 靜留抿唇淺笑。
“怎麼說? 嗯,比較… 比較多愁善感… 不是我要找的詞可是…”
“比較浪漫?”
“對,呃…”


“星空夜景很難不讓人以科學以外的角度欣賞不是嗎?” 靜留莞爾。
“是沒錯… 我只是…” 夏樹自顧一笑,低頭搖了搖,再次道晚安,掩上門。


清晨的陽光自窗簾間的細縫撒入。


睡糊塗的少校一時忘了自己在哪,嚇得差點滾下床。


掛著公務車牌的黑色轎車準時來到觀測站門口。


換上套乾淨舒適的制服,夏樹走出浴室後,步伐一下慢了許多。
簡單的待客室裡,半睜著赤紅眼眸的女子坐在沙發上淺嚐剛泡好的茶。


“妳的同事說在外面等妳就好了。” 夏樹才揚眉,靜留立刻回答了她的疑問。
“噢好那,那就這樣… 我走了。” 抿唇,夏樹尷尬的擺擺手往門口走。


靜留起身送人。外頭的陽光溫暖耀眼,夏樹蹙蹙眉戴上她的太陽眼鏡。


“謝謝妳陪了我一個晚上。” 靜留短暫輕拉住走上車道的人。
“不,現在想起來比較像是我打擾了妳一個晚上。” 夏樹回頭笑著搖了搖。
“沒有這回事喔~ 我真的很開心。”
看著靜留真心的嬌媚笑容,夏樹開了口但沒說話轉而以笑回應。


“對了,這個送給妳。”
“嗯? 是甚麼?”
“照片。”
接過信封的人頓時渾身僵硬,瞪眼看笑瞇了的赤眸美人,有些慌張地拆封抽出照片。


“獅子座流星雨,我去年拍的。夏樹不會以為是昨天的照片吧?” 靜留掩嘴藏笑意。
“噢呃,哈… 差不多。” 夏樹尷尬咬咬下唇,低頭假裝專心看照片。
“對攝影沒研究,但我覺得這張拍得很漂亮。謝謝。”
靜留仍只是微笑。


喇叭聲。夏樹白眼,無意間嘆了口氣。向靜留點點頭,她快步上車。


眼見轎車就要開出大門卻忽然緊急煞車。副駕駛座的人開門徒步折返。


“忘了。” 夏樹上前吸氣。
“東西?” 靜留偏頭看向屋內。
“不是,我忘了問妳的星座。” 很傻的問題,可是夏樹忍不住想問。
“啊啦,是射手喔~”
“咦?” 真的?!”
“真的。”


夏樹又楞楞看了對方許久直到喇叭聲再次響起。


* * * * * * *


太空研究中心銜接辦公室與大廳的寬敞走廊上,三五成群的受邀者談天說地。
剪綵儀式後的開幕晚會接近尾聲,一時間進進出出的人多了許多。


“所以妳到底把邀請函給誰了?”
“說了不重要。最後一刻才寄的,那個人即使有收到也很可能來不及。”
“那做甚麼這麼晚寄?”
執意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熱情過頭的朋友就是不願意放棄晚會前就開始的話題。
夏樹探口氣,按揉太陽穴後疲勞地看向對方依然炯炯有神的紫色眼睛。
“說過我猶豫了很久好嗎?”


她們漫步往大門走,經過幾位討論得正熱絡的研究員。
那些國際首屈一指的科學家們在聊些時麼實在很難聽清楚,又很難懂。


“嗯? 夏樹? 怎麼了嗎?” 舞衣轉頭看突然停下腳步的人。
難懂又不清楚,但是她無意中聽到了那個名字。


“妳先回去。”
“耶? 甚麼意思?”
“前面有幫忙在叫個車的,車我要留著。”
“喂喂喂!”
沒時間回答舞衣的問題,夏樹轉身折返。


她有來。夏樹快步走回被布置為臨時晚會聽的主會議室。
裡面的人已經所剩不多,放眼望去沒有一個背影令人眼熟。
已經錯過了? 夏樹吸氣微抬首,希望目光能看遠一點。


“請問,妳在找誰嗎?”
夏樹幾乎跳了起來,她急轉身立刻對上一雙迷人的笑眼。
“妳,妳來了。”
“是呢,托夏樹的福。” 靜留笑著,欣喜的情緒明顯可見。


“有收到邀請函?”
“是呢,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親自把它送到我家的教授。” 靜留偏頭。
“噢,是嗎? 我那個時候就在想已經過了這麼久,妳可能早不在那裏工作了。”
“新工作剛滿三年。夏樹似乎也換工作了? 恭喜喔,太空人要求很高的呢。”


靜留早注意到夏樹淺灰色套裝外套上的識別證是預期中的事。
夏樹笑了笑,拆下名片,自己又打量了下上面的字後收到外套內袋中。


“才通過了幾項測驗,勉強也只能算是半個吧,未來的訓練才是重點。”
“我相信妳沒有問題的。”
夏樹抿唇,只感覺耳根微燙。


隨著時間接近午夜,服務人員在禮貌地清場了。


“要回去了嗎? 還是在等人?” 夏樹瞥眼手錶。
“就是在等送邀請函的人喔。” 靜留搖頭。
“是嗎? 那,妳酒店住哪? 讓我送妳回去吧?”
“我不急著回去,如果夏樹願意一起去喝一杯的話。還是嗯,你們飲食應該要注意對吧?”
“就一個晚上,沒有關係,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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