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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篇最初動筆時興致勃勃,可是越寫越無感... 不確定會不會完成。

希望有那個動力。

 

Rocher

 

***   ***   ***

 

陰暗灰朦的天空任誰看都會認同前晚的變天氣象預報很準確。才剛過正午,放眼望去卻猶如傍晚。碼頭邊的陣陣強風暗示著接近中的暴風雨威力。她仰望天空,略蹙眉,暗忖若渡輪停駛可是會造成不少麻煩。


離岸三公里左右,波濤洶湧的海水另一邊,霧氣中的島嶼模糊而神祕。小島上唯一的建築見首不見尾,像偏僻山谷中的孤獨碉堡,森嚴不可親近。汽笛聲。她呼口氣,看來跨海不會有問題了。


中型渡輪上只有她一個人。船長閒著無事,笑著跟她搭話。一如往常不失禮貌的微笑回應卻沒有真的花費心思在一來一往的對話上。那是,除了關於島上的事情以外。對方猜出自己不是親屬,是因為探病的時間只剩半小時,這沒甚麼好驚訝。比較令她在意的是,船長說自己很有「醫生相」原因居然是島上的醫生各個年輕秀氣。說到那位院長,男人笑著搖頭說無法理解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想待在那種地方。當然,他也立刻改口說加爾迪羅貝沒有不好,只是很難把年輕女子跟瘋人院管理者做連結。


渡船靠岸,她拉著行李走上碼頭,迎面,三三兩兩可猜想是家屬的人走近要登船。無法不注意到所有人無一例外的都多看了她好幾眼。逛街時同樣地狀況也常遇到,不算稀奇事,然而這次的感覺卻格外令人在意。或許是島上給人的壓迫氣氛,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居然讓她有那麼點不安。


黑頭轎車旁,受命來接她的男士燦爛的笑容在她接近後反而消失。驚訝,她很肯定對方隨後急著掩藏的神情是驚訝。步伐穩健優雅,她表面仍是平淡風雲但內心蹙了蹙眉。司機完全沒有要與她多交談的意思,簡單的慰問很容易聽出其中猶疑的心態。她要自己別想太多,轉頭去觀賞窗外的景色。車內隔音很好,不過路邊花草樹木歪倒晃動的樣子不難想像風速又增強了。


「我帶薇奧拉醫師回來了。」男士搖下車窗跟門口警衛道。
出於禮貌,她彎腰偏頭想與制服筆挺的人打招呼。警衛看到她,瞪眼頓了下,轉頭看司機,質疑的詢問態度盡在不言中。
「醫師,不好意思,照一般程序我必須請你提供身分證。」警衛繞到她這邊,禮貌表示。
這樣的要求很合理,沒甚麼好異議的,她微笑點頭,打開皮夾。
「好的謝謝,我會連絡內部的人,等一下門口會有負責人帶您去見院長。」
似乎也沒有真的用心看,警衛兩下便將她的雙證件遞還。


經過車程兩分鐘距離的前院,轎車駛進U型車道停在病院正門口。開門下車,她微抬頭面對血統純正,沐浴在灰色天空下的哥德式建築,難以言喻自己的感受。敞開的大門裡傳來一個女子碎念的聲音。隻字片語中能聽出那人對於必須來帶路很不滿意。


「唉?!」出現的紅髮碧眼女子看到她,短暫錯愕。
「你好,我是…」
「薇奧拉醫生,我聽說了。」女子無禮的打斷,聲音中卻沒有應該存在的尖刺。「行李留給司機處理,你先跟我到院長辦公室。」女子擺擺手轉身帶頭。
對方終究流露的不耐煩語氣反而讓她心情安定許多,至少,這人不做作。


兩人穿過前廊,進入寬廣的中庭。一陣強風颳過。煞住腳完全出自直覺反應。庭院中,二十多位身著淡藍病服的男女同時停下手邊的事,轉頭看她。他們的表情,有得空洞麻木,有得驚訝瞪眼,有得勾起詭異笑容。
「嘖! 你不要亂看,不然他們衝過來我可是會先跑。」走前頭的人撇她一眼。
有點困惑,從對方的眼神,這句話半真半假,不知甚麼是真甚麼是假。不認為面對精神病患應該要感到害怕或擔憂,可是保險起見,她垂下目光。


「你跟舞衣見過面了?」進入主建築,紅髮女子像是忽然想起應該要問的轉頭挑眉。
「說的是鴇羽小姐對吧? 是的見過了,面談時。」她仍是完美微笑回答。
「啊…」那人歪了歪嘴角,把剩下想說的話留給自己。


窗外,哥德式特有的扶壁結構像想將病院一切秘密抓緊的爪子深深刺入土裡。安靜的走道燈火通明,復古的裝潢浮雕清晰,室內的氣氛難以道盡的詭奇怪異。然而仔細觀察,從磁磚地毯到傢俱裝飾,各個無非精挑細選,材料高級獨特。隨便拍張照,恐怕都能唬人說是歐洲哪間古堡改建的飯店。就如傳聞中的一樣,是間極端不像精神病院的精神病院。


她們一前一後上階梯,不知哪來突然一聲巨響,毫無心理準備的她難得嚇到抽口氣。
「呿! 你自己去辦公室,五樓左轉走到底,記得敲門再進去。」白袍的紅髮女子看來一副習以為常,白眼,轉身邊下樓邊說。


五樓的寂靜令人不自在。駐足於樓梯最後一階,她抿唇盯著走廊盡頭的高聳木門。她的腳步一向很輕,對於自己每一步便發出一聲迴盪長廊的叩響實在很不習慣。


先輕敲兩下,發現木門意外的厚實只好加大力道再敲一次。等了近一分鐘,懷疑自己漏聽應門聲於是決定自行開門。


「是的當然,我… 抱歉,突然臨時有事,晚點回撥。」站在辦公桌後,雙手支撐在桌面上用耳機講電話的人一看到她便按下通話結束鍵。「你是薇奧拉醫師?」藍髮女子偏頭,毫無表情的問。
「庫魯卡院長您好,久仰大名。」她嫣然一笑,點頭走上前。


這位院長的確年輕得令人驚訝,冰冷的氣質加上嚴肅的表情可猜想不少人會敬而遠之。擁有一頭美麗長髮的女子很快繞過辦公桌與她短暫握手。那手略微消瘦但溫暖有力。


「沒有人送你過來嗎?」院長示意她在會客沙發上坐下。
「張醫師在確定我知道路後去處理公事。」沒有必要一來便到處樹敵,她幫著說話。
「這種天氣渡輪上不好受,辛苦了。」院長點頭。
「不會,謝謝關心。」
保持著微笑,觀察細膩的她發現對方碧眸中的複雜神情。
「醫師,我口才不好,不會婉轉表達所以就直說了。」院長雙手交叉向後靠座椅背。「很抱歉,我們無法接受你在這邊任職。」藍髮女子,吸氣嘆語。
「啊啦,可是與鴇羽小姐面談時她再三說了沒問題呢。」內心的震驚不會影響她的應對能力。
「我了解,這是我的錯,我沒有跟她溝通好以致出現這種誤會。」
「前晚電話中我還跟她確認過… 可以請問您在找甚麼樣的人呢? 請問我是資歷還是學歷不足?」


院長閉上眼,一指按了按眉心,抿唇嘆口氣。對方沒看過她的履歷,靜留暗自結論。被拒絕的理由一定另有他因,可是會是甚麼?


「很抱歉,我們願意付賠償金,你的所有旅費也會全額支付,請讓我送你回碼頭吧。」沒有回答問題,藍髮女子直接跳到善後處理方案,起身道。
「現在?」從沒被拒絕得如此徹底,靜留終於露出意外表情。
「是的,趕在渡輪停駛前你最好回到對岸。」庫魯卡平靜點頭。
「庫魯卡院長,恕我直言,我轉了兩個班機才到這個城市…」
「我知道,造成你的不便真的很抱歉,所以說了,一切旅費及住宿費都由我們出。」
語氣已經出現明顯的逐客令,靜留緩緩站起身,一時想不到該如何是好。


往門口的路上,她嘗試用不同角度試著說服對方,可是庫魯卡無動於衷。院長禮儀兼顧的冰冷態度如堅不可摧的圍牆,沒有突破點。接客的黑頭車駕駛站出來迎接兩人,庫魯卡替靜留打開車門。


灰黑的雲層像是想品嘗海水的貼近一浪高過一浪的深色水體。隱約的雷聲與不時的閃光令人焦慮,嗚嗚強風吹得碼頭邊的指標劇烈搖動。庫魯卡陪著靜留走到渡輪將會停靠的地方,望著對岸不發一語。


她看著對方,試著不去理會從未體驗過的濃厚挫折感。庫魯卡願意簡短回答一些無關要緊的問題,可是一提到當前的重點問題,只剩道歉。對方的態度不缺真誠,但對於要送走她的決定堅定不移。靜留懷疑是她本身有甚麼問題的想法甚至因此閃過腦海。


雨點隨著強風落下。靜留抬頭,面對所處的現況竟忍不住自顧苦笑。多麼狼狽? 她自豪的說服力好像不曾存在過,而一向吃香的長相也沒起半點作用。低頭垂眸看行李箱,準備齊全的她自然有把傘在裡面,只是不想動手。


雨珠漸大,她輕啊了一聲。庫魯卡居然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披到她身上。一時,對方如暖爐般的體溫包圍她開始失溫的身體。靜留伸手抓住大衣衣緣探頭看對方。


「啊啦,這怎麼行?」
「披著別淋雨,我沒關係,渡輪應該很快就來。」
氣溫隨著落雨下降,庫魯卡短短一句話,吐出不少白煙。靜留還想說甚麼,可是對方拉住大衣不讓她脫下的動作令她開不了口。既然有此般的體貼溫柔,為什麼一定要她在這樣的風雨中坐船離開? 為什麼一定得離開? 靜留百思不解。


天海一色,海平面消失在能見度範圍內。庫魯卡灰色的襯衫變深灰近黑色。雨勢太大了,不想對方繼續淋雨,靜留決定說不動她便要耍賴拉人躲回車內。


「渡輪停駛了,舞衣回不來薇奧拉出不去,你要怎麼辦?」
雨聲,她完全沒聽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反觀庫魯卡,她像早就發現,毫不意外。紅髮醫生一手替院長撐傘,另一手遞了第二把給靜留。加爾迪羅貝院長看了看說話的人,然後將注意力轉到靜留身上。
「… 回去吧。」庫魯卡一手將溼透的長髮全部向後梳,淡語。


庫魯卡替她開車門替她關車門。靜留本想要對方也快回車內,卻見院長一手壓著門,背對她跟紅髮醫師說話。擺明不想讓她聽到兩人的對話,即便感覺不怎麼好受,她也沒置喙的權利。


「先稍微擦一下吧?」靜留取出手帕遞給終於回到駕駛座的人。
「… 謝謝。」庫魯卡微露驚訝,頓了頓後伸手接下。
雖然淋雨的時間遠比她長許多,藍法院長的手卻仍比靜留的溫暖。庫魯卡按掉臉上的水珠,一雙冷綠的眼睛看著奈緒的車轉入車道駛離。
「很抱歉,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靜留小心試探對方此時此刻的心情。
「… 不,是我的錯,醫生不用道歉。」院長嘆氣搖頭。


車子接近醫院後沒停在正門而是駛入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兩旁路樹雖高大濃密,靜留還是看得到更外圈的圍牆。她們仍在醫院裡。經過重重幾道金屬閘門,她在庫魯卡開口介紹前已經先猜出那是員工宿舍。


「你今晚睡這裡。」帶著靜留走到最高樓層,庫魯卡從懷裡拿出一把鑰匙開門。
以一個人住來說,房間奢華的大。簡單不過於繁複的裝飾給人清新舒適的感覺。靜留在房中轉了一圈,看著房門口的人,一時不知該先問哪的問題好。
「餐廳在一樓,面對正門樓梯的右手邊,用餐時間半個小時後開始,還有甚麼問題,我在隔壁。」
「啊啦,隔壁?」
「隔壁是我們共用一面牆的意思。」庫魯卡似乎不瞭解靜留的驚訝,手比了比。
「嗯,知道了,謝謝,院長趕緊去換件衣服吧,感冒了可不好。」靜留以微笑取代失態的表情。


放了好幾張圓桌的餐廳香氣四溢,靜留還沒機會選到座位就已經有人先圍上來打招呼。大家友善好奇參半,個個搶著問問題。周遭的氣氛一時熱鬧許多,靜留放鬆不少。有說有笑,她不忘留意應該也會來用餐的院長。深藍色的身影沒出現。


「通常舞衣會親自準備吃的給夏樹,不過今天大概要有人送餐吧。」有人說。
靜留當下便認為那應該是她的工作,可惜晚了一步。被稱作奈緒的紅髮醫生吃完飯後拿了一份完整的餐點離開。


房間設備齊全,因有盡有卻唯獨缺少個別空調。小島晚上的氣溫格外低的情況下,靜留實在想不出為什麼沒有獨立空調。沐浴完後稍微增加的體溫急速失散,對著雙手呵氣,有些傷腦經。配給的被單光看也知道不夠保暖,靜留看著行李箱,思考要不要多穿幾件再就寢。


敲門聲,她一時捏緊衣領。


「晚安,薇奧拉醫師。」開啟一條細縫的門外,庫魯卡偏頭。
「啊啦,庫魯卡院長…」門完全開啟後,她省去問題的後半句。
「我猜那些人會忘了準備厚一點的被單,拿了幾件來。」庫魯卡稍微舉起手中的東西。
「謝謝。」靜留微笑。面對一位看起來難以親近的人處處的貼心舉動,內心一股暖流。
「吃過晚餐了嗎?」即便知道答案,出於禮貌也是關心,她問。
「吃過了。」庫魯卡將手中的東西放到床上,回身就直直往門口走。
「回去繼續辦公?」
「… 大概吧。」
「有甚麼是我能幫忙的嗎? 今天麻煩了您這麼多。」
「不用了謝謝,你早點休息。希望明天渡輪通行。」
後句話庫魯卡聲音很低,可是靜留聽得很清楚,她暗暗嘆氣。


院長帶來的被單厚實質地細柔很舒適,以為會因此很快睡去卻不然。靜留躺在床上,赤色的眼眸眨也不眨看著天花板。完全陌生的地方不是沒待過,更詭異的地點也見識過不少,說不出是甚麼原因令她輾轉難眠。


以為自己睡著了,在夢中,清耳悅心的迷人歌聲不知從何而來。無法壓抑找出美妙歌聲來源的衝動,回神,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床舖正往房門走。應該為這樣的狀況感到擔憂或害怕,可是任何負面的感覺都如千里之外傳達不內心。悠揚的歌曲,溫暖安撫著身體心靈,她甚至提不起該有的警覺。沒換衣服,沒加外套,光著腳,她緩緩一步步離開房間,經過長廊往樓下走。


身體在驟降的氣溫中微發顫,毫無防護的腳底接觸磁磚地面如踩到冰針般。然而感覺像身外之物,她沒辦法抗拒追隨聲音。解鎖,推開宿舍大門,外頭的雨仍傾盆下著。應該要不想出去,應該止步退縮,但她沒辦法。雨水無情打溼她的頭髮,她身上的所有衣物。暴風雨的夜晚寒風瞬間麻痺了所有感覺。那迷惑人心的歌聲引領著她向濕冷的黑暗走。除了些微意識,自主能力被完全歸零,剩無法抗拒找到歌唱者的慾望。


「薇奧拉醫生?」忽然,如隔著重重障礙,低啞模糊的聲音困惑道。
是庫魯卡院長。認出那磁性的聲線,靜留想回頭卻無法動彈。
「醫生? 薇奧拉醫生? 你在這做甚麼? 要去哪?」
隨著匆匆腳步聲,庫魯卡出現在靜留面前,擋著她的去路皺眉問。靜留無法回答,只能麻木的繞過對方。
「等,站住…」
翠綠色的眼睛亮起恍然大悟的神情,庫魯卡一手抵住靜留肩膀。
「薇奧拉醫生! 醒醒! 清醒點! 醫生! 清醒點!」


感覺到抓著自己肩膀的那隻手力道逐漸加強,她停不下腳步可是也無法再前進。庫魯卡在她面前彈了好幾下手指,靜留看著卻沒辦法有任何回應。
「該死。」藍髮女子氣極敗壞咒罵,鬆開手。


無法感到慌張,靜留矛盾不已,不希望庫魯卡就這麼放開讓她繼續在雨中前進。又走了幾步,毫無預警的,身後一聲像巨型猛獸憤怒地大吼掩蓋過四周所有雜音。瞬間,帶著雨水氣味的冷冽空氣灌入肺部,她取回身體的主控權,從獲自由。急忙轉身,看到庫魯卡,開口卻來不及說話。


夏樹兩個箭步衝上前抱住昏厥的靜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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