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風暖陽,空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鹹味。海水輕拍一艘停泊在出租港口的雪白遊艇。一個少女獨自在豪華遊艇上做出海前的設備檢查。獨特的引擎聲由遠而近,船艙裡的人眼睛頓時一亮,關起置物櫃,勾著嘴角步伐輕盈走出去迎接。來人將亮眼的重型機車停妥,取下全罩式安全帽便看到船上的人朝她雀躍揮手打招呼。騎士沒回應只是頓了頓,動手脫去騎士服露出裡面合身的兩件式黑色泳衣。


「夏樹早安。」少女笑咪眼看著藍髮年輕女子俐落登船。
「早,吃過了嗎?」關心的問句,沒有起伏的聲調,夏樹簡單打量遊艇邊問。
「吃過了,哥哥他們應該很快會到。」
「嗯,檢查到哪裡?」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語氣,夏樹放下背包,掏出一件淡藍色襯衫和短牛仔褲套上。


少女領著藍髮遊艇駕駛教練將檢查過的地方再循過一遍,夏樹不時點頭讚許。沒多久,囂張的跑車引擎低鳴聲轟轟傳來,兩人同時將注意力轉向港口停車場。三男四女分別從兩台名貴敞篷車上下來。


「這位是我妹妹,艾希,她上個月考到駕照,是我們今天的船長~」帶頭的年輕人驕傲地向女性客人介紹。


掛著陽光般的笑容,艾希大方跟幾位大概是昨晚派對上才認識自己哥哥的漂亮女子打招呼。聽著幾人對艾希不知是不是出自真心的讚美,夏樹不以為意的瞟了另外兩位男性一眼。他們是艾希哥哥的死黨,不是第一次碰面,完全懶得費心思。想著,她收回目光繼續不動聲色打量那四位客人。


「這是夏樹,她是艾希的駕駛教練,這個海岸最好的教練,所以安全絕對無慮,你們可以放心享受這個海上私人派對。」


聽著艾希哥哥的介紹,夏樹多少點個頭打招呼,眼睛無意間落到最後一位登船的女性身上,或許停頓稍久了點。那位赤眸女子身上淡雅脫俗的氣質跟她身邊的朋友實在不怎麼相襯,夏樹忍不住略台眉。女子親切友善的微笑似乎習慣性的維持在姣好的臉上,一雙深邃靈動的紅眸卻是似笑非笑的態度。對上眼,赤眸對夏樹眨了眨,不知用意何在。


主客互相介紹完又簡單小聊幾句,夏樹暗忖著靜留這個名字爬上駕駛台。中型遊艇離開碼頭,向波光淋漓的海平面駛去。


流行音樂放肆地從高級音響中宣洩而出,暖陽下的海水原本平靜帶著點慵懶霎時多了年輕人特有的奔放活力。夏樹坐在純皮駕駛椅上,手撐著扶把支著頭看甲板上玩鬧得不亦樂乎的幾人,低低哼笑聲無奈搖搖頭。


「夏樹有需要甚麼嗎? 去吃個甚麼或喝點甚麼… 或是去聊聊天也不錯啊,他們都在問你的事呢。」艾希拿著罐氣泡飲料,咬著一包洋芋片回來。
「唔,去拿一瓶水好了…」當下想拒絕,可偏頭想想,夏樹妥協離開座椅。


她伸手,有人卻比她快了一步將塞在冰塊中的礦泉水拿出來遞給她。夏樹愣了愣,看著靜留低聲道謝。扭開瓶蓋仰頭灌幾口,夏樹向船尾走,眼角,她知道靜留仍是勾著那笑容,一聲不響跟著她。手搭欄杆,夏樹悄悄觀察站到她身邊,依著欄杆的對方,多少感到困惑。為了避開船頭甲板上的熱鬧氣氛所以她才躲到這裡,靜留既然是為了派對而來又為什麼要同她在這?


「不去前面?」將口中冰涼的冷水慢慢嚥下,夏樹終究忍不住問。
「啊啦,純粹好奇不同的海上活動是甚麼樣子,現在知道了… 還是比較喜歡安靜的環境。」靜留一笑,陽光下,玫瑰色的眼睛漾起不易察覺的雀躍。
「嗯…」不知道還能說甚麼,夏樹抿抿唇轉頭假裝對遠處的海面研究起來。


靜留也沒再說甚麼,無聲笑笑同樣轉頭欣賞海景。平穩規律的波浪輕搖著停歇的遊艇,太陽微熱的光線在陣陣海風下變作恰到好處的溫度,不出幾分鐘,夏樹有了小睡一下的感覺。半瞇著眼睛,握著水瓶的手似乎就要在閃神間鬆掉,遊艇引擎啟動的聲音驚醒了險些被周公找去的人。夏樹暗吃一驚,猛得甩甩頭,眨眼一看竟發現靜留看著她笑得很是開心。摀住臉,只覺得耳根燙得像被泡入滾水,夏樹頭也不回的匆匆逃跑。


遊艇又開出幾海哩,用過午餐,眾人從船上玩到水裡又從水裡玩回船上。


「夏樹真是的,都穿泳衣了為什麼不下水。」艾希噘著嘴邊抱怨邊套上乾衣服。
「我本來不是來玩的,你就別再試著要我…」
『… 有,有人嗎? 聽得到嗎? 請,請求… 支援…』 原本開著卻一直安安靜靜的無線電在突然的雜音後傳出斷斷續續的焦急求救聲。眨眼間兩人瞪視彼此陷入沉默。
『我是… 溫克爾船長,我… 我們需要救援… 座標…』
「去把你哥找來。」夏樹一手抓過紙筆,另一手指向船艙要艾希快去找人。


趕來的人看著夏樹板著臉、皺著眉調整頻道希望可以有更清晰的收訊。他們聽著那頭雜音下若有若無的求救訊息,對方同時也報告了他們所遇到的狀況,只是… 內容實在令人難以理解。有東西,很大,巨大的東西,海裡,沒動力,求救,拜託。最初的錯愕消失無蹤,夏樹面無表情冷靜看著自己草草寫下的座標,抿抿唇後一眼都沒看前來的眾人自竟拿起通話器。


「法雷羅號,這裡是風花,請重複座標… 這裡是風花號,法雷羅請重複你的狀況和座標。」


大伙兒屏息等待得到的是沉默,透過無線電傳來的聲音只剩干擾。夏樹又重複了幾遍,依舊沒有半點回應,當機立斷認定對方不可能再回應,她放下通話器。


「我要去看看。」
「甚麼? 你不是根本不確定座標要怎麼去?」艾希的哥哥瞪眼,語調盡是排斥的態度。
「我知道座標,沒辦法重複確認不表示不知道位置,這個位子離我們不遠,用最高時速只要十五,最多二十分鐘可以到。」夏樹摸著下巴審視電子地圖後抬眼看人。
「明明不知道是甚麼狀況,你這樣…」
「哥,要是你遇上麻煩,你也會希望有人就近可以來幫你對吧?」艾希打斷哥哥說話,蹙著眉小聲支持夏樹的意見。


年輕人沒了聲,最後重重嘆口氣點頭同意。救援路上,夏樹注意力全在駕駛遊艇與觀察環境,無心留意背後一雙專注卻若有所思的眼神。


海上的天氣陰晴不定,不知何時太陽不再明亮,雲層逐漸增厚,明明才下午兩點卻像是傍晚六七點。十七分鐘後,遠遠的他們發現一艘白色的小型海釣船。夏樹正想加速,轟的一聲驚天巨響,遊艇劇烈晃動,馬達停止運轉。艾希哥哥的幾位客人除了靜留外全部默契十足高聲尖叫。


夏樹一手拉住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的艾希,因為這突發狀況,臉色不免難看不少。嘗試重新啟動引擎未果,轉頭剛好看到靜留離開駕駛台的背影,夏樹問過驚魂未定的艾希,確定少女沒碰傷後跟著下到甲板。


「怎麼回事?」才踏上甲板,夏樹便被從船艙中出來的人焦急問到。
「… … 不清楚,似乎撞到甚麼,引擎熄了… 可能卡到東西,我需要下去看看…」先是不予回答,夏樹走到船尾探頭打量許久才低聲應到。
「咦?! 要下水? 不,不好吧?」冷靜下來的艾希也跑來船尾皺眉反對。
「不然要停在這裡?」夏樹揚眉不以為意,動手脫襯衫短褲。
「那不如我跟你一起下去? 有個伴如果發生甚麼事也比較好處理。」靜留的提議讓在場的人全都一楞,畢竟午飯後除了夏樹,靜留也同樣婉拒在海中戲水的機會。
「… 不用了,我沒時間照顧人。」滿腹疑問的打量靜留,夏樹搖頭。


眾目睽睽下,夏樹專心、不顧他人眼光地在自己泳裝外套上一件無袖潛水衣。在右大腿上繫上不鏽鋼摺疊短刀和急救螢光棒,她穿好蛙鞋,毫不猶豫踩著金屬梯進入水中。


風平浪靜,太陽又悄悄從雲層後探出頭來,雪白的遊艇好似亮著光芒,然而船上卻瀰漫著揮之不去的焦慮氣氛。艾希趴在船尾緊盯著夏樹上船時會需要用的金屬梯,其他人或坐或站或來回踱步各個神色緊繃。


「嘿,為什麼我感覺那船上沒有人?」其中一個男生用手機相機拉近距離看遠處的海釣船,半是自言自語低聲說。


依著船緣,垂眸專注觀察水面下動靜的靜留是唯一沒對這句話有任何反應的人。幾個人正紛紛掏出自己的手機時,隨著嘩啦水聲和艾希的驚呼,夏樹探出水面單手抓金屬梯爬上船。靜留眨了眨眼,柔和少許的神色似乎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她向船尾走去。


「去試點引擎。」簡短交代艾希,夏樹扔下手中的東西開始脫裝備。
「噁~ 那是甚麼?」湊上前的人一臉噁心的指著被扔在地上的深色物體。
「不知道,因為卡在螺旋槳上引擎的自動安全卡鎖才會被啟動。」夏樹聳肩潛水衣拉鍊拉到腰間,只脫去上半身便往駕駛台走。遊艇成功啟動再次向發出求救訊號的船隻前進。
「不是撞到甚麼大魚吧? 看起來像是甚麼東西的肉…」幾個人在夏樹背後交頭接耳的討論。
「你回來前他們在說那艘船上似乎沒有人。」靜留來到夏樹身邊,遞上乾毛巾輕聲說。
「這麼遠的距離又沒有望遠鏡,不好說,而且他們既然發出求救訊號,我們就應該去看看。」夏樹點頭算道謝,隔著毛巾隨便拰拰長髮後和艾希換手。


兩船距離急速縮短,夏樹適時將引擎轉速調到最小。海聲、風聲,除了浪濤拍打船身與涼風颳過水面的聲音,一望無際的碧天藍海下靜得可怕。同樣是白色船身,海釣船船頭藍綠色的油漆寫著法雷羅。他們沒找錯船,只是那位自稱溫克爾船長的人卻不見蹤跡。


「我… 就說沒人了…」艾希哥哥的死黨嘟嚷。
「艾希,慢慢繞那艘船一圈,你可以吧? 我去船側身接近點看是怎回事。」夏樹幾乎是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從駕駛台消失。
「喂! 有人嗎? 溫克爾船長? 有人嗎?」夏樹對著釣船叫了幾聲,很快也不得不承認船上真的沒有人。


遊艇慢慢從法雷羅一邊繞道另外一邊。映入眼簾的畫面令所有人倒抽口氣。另一側的白色船身上,有幾處血跡,不多但是非常顯眼,所在的位置也不像是釣客當場處理捕獲所造成的。耳邊,有人忍不住吐了出來,夏樹覺得自己手腳發麻。


「夏樹! 這個狀況我們…」
「我們離開,這明顯已經沒有急救的可能。通知海巡署讓他們來處理。」夏樹打斷年輕人,神色嚴肅要艾希折返後加速。


增強的引擎聲似乎有讓人鎮定下來的效果。縱使內心仍殘留著些許惶恐,年輕氣盛的人全擠在船尾目送越來越小的法雷羅號和它說不出的秘密。夏樹沒跟其他人擠,心不在焉的用手梳理著有些打結的長髮,一面試著用無線電通與海巡署聯絡。收訊非常差,幾乎沒有,只能暫時放棄,夏樹嘆口氣放下無線電。沒辦法想像法雷羅號上發生甚麼事,未知令她厭煩。她閉上眼睛按揉太陽穴,睜開時看到一瓶水。抬眼,是靜留五官細緻的臉孔和淡淡的笑容。


「辛苦了。”
「… 謝謝。」


面對赤眸女子平靜恬淡的笑靨,忽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剛才對方主動說願意陪她去察看船底,她一口回絕的原因無非是因為靜留怎麼看都像是弱不禁風的大小姐。結果折騰下來,全船最沉穩鎮定的恐怕非靜留莫屬。夏樹默默喝著水,目光不由自主黏著仍待在駕駛台上沒有離去的人。


「嘿! 你們覺得這會不會是鯨魚的皮之類的啊?」誰都沒發現其中一個男生從頭到尾興致勃勃的研究著夏樹帶上船的東西。他這麼一問自然引起大家的注意。
「怎麼會是鯨魚? 哪有被削了一塊肉我們卻沒人看到個影子這種事?」有人反問。
「你有興趣去看看就去吧,我來駕駛。」看著艾希開始有些坐立難安,夏樹無奈笑笑放她自由。
「夏樹一點都不好奇?」目送跑走的少女,靜留稍微更靠近了夏樹一些,偏頭問。
「我不知道你朋友裡面有沒有海洋生物系的,不過其他人我倒很清楚他們知道的不會有我多。」夏樹聳肩,話說得輕鬆自在,可是耳朵卻因為對方的距離染了點粉色。


眼角,靜留開口不知正要說甚麼,又是轟的一聲與劇烈搖晃,緊接著是水聲與尖叫聲。夏樹一聽便知道不對,毫不考慮切掉動力,問題是高時速的遊艇就算突然沒動力也會因貫性繼續前進一段。回頭兩步跳下駕駛台,果然是有人落水,艾希哥哥的其中一位朋友。可能落水前撞到頭昏過去,明明會游泳卻沒有自己浮出水面。剩下的兩個大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在短暫猶豫之間夏樹已經跳入水中。


夏樹很快游回對方可能落水的位置,一口氣潛入水中迅速找到人。水上救難的基本知識自然全都熟悉,雖是拖了一個昏厥的大塊頭,在水裡還不至於太過艱難。探出水面猛吸口氣,發現遊艇正慢慢倒退中,夏樹不覺為艾希的技術感到驕傲。那兩個男人總算知道自己該做點甚麼,合力幫著把稍稍恢復一點意識但仍手腳無力的人拉上船。


「誒! 夏樹你的反應真是有夠快,他們都還不知道要… 啊!!!」讚美到一半的女子看著一瞬間莫名其妙消失在水面的人高聲驚叫。


夏樹等著樓梯和檯子淨空好爬上去,聽著幾人帶笑的讚美,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覺得左腳踝一緊,眨眼整個身子被拖得沒入水中。滅頂,抬頭看到的是隔著水波的冷白陽光。


混亂間,沒人注意到另一個東西入水聲。


她一口氣不可能撐太久,夏樹低頭想知道是甚麼把她拖下水。這一帶的水域水質不是很清,可是在陽光充足的白天,多少還是看得到一定距離內的東西。夏樹不知道自己看到了甚麼,就是連眼睛在哪裡都無法肯定的奇形怪狀生物令她一時忘了自己該做甚麼。缺氧的感覺驚醒夏樹,她抽出右腿上的折疊刀弓起身子,乾淨俐落一刀砍斷纏著自己腳踝的東西。


那東西生氣了,就算沒有怪叫聲,那東西皮膚上各處突然轉變的醒目腥紅色塊已是足夠做警告。看到這幕,夏樹不免已經被嚇到,想頭也不回卯足全力往水面游,可是又不敢不緊盯那水怪的動靜。她轉頭。不久前的距離下體積看起來已經不小的生物,在這轉頭間居然已經趨近到一個手臂的距離。血盆大口像是因為塞了過多的尖牙而無法閉起,腥黃色的眼珠不成比例的巨大且突出,鐵鏽色的皮膚除了佈滿疙瘩還有倒鉤。一般魚類應該是鰭的地方,這怪物有的是數不清的糾結細長觸手。


這個轉頭目睹的畫面嚇盡夏樹最後殘存的一點氧氣。一陣腥刺感覺灌入口鼻,昏厥前,一道足以掩蓋一切的白色亮光是夏樹最後看到的東西。


一陣劇烈咳嗽,夏樹反射的要坐起身,有人溫柔扶著她的背。眨了好幾下眼睛又咳了幾下清掉最後一些苦澀海水,在無法辨識的吵雜聲中,夏樹眼睛總算是如願聚焦。映入眼簾的,是瀏海貼著額頭,水滴沿著臉頰滑至下巴後滴落的靜留。夏樹反應不及有些呆愣地看著鬆口氣的人。


「夏樹!!! 嚇死我了! 還,還好你醒了,還好… 還好… 」艾希擠上前,不顧夏樹一身濕用力抱了抱。
「我怎… 是怎麼了? 發生甚麼事?」腦袋一片混沌,夏樹扶額咬牙聲音沙啞的問。問題一出,惹來所有人警覺的目光。
「夏,夏樹你,你記得甚麼? 記得你把我從水裡救出來嗎?」同樣一身濕的男生表情僵硬的問。
「我…」一時,所有短暫失去的記憶都湧回,夏樹大吃一驚,推開艾希想起身,無奈力不從心還是讓靜留扶著她才站起來。


「想起來了?」艾希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問。
「我是怎麼… 我是怎麼回到船上的?」問題才出口,夏樹直覺轉頭看另一個頭髮還在滴水的女子。
「是靜留把你拉上來,也是她幫你做人工呼吸的。水裡發生甚麼事? 我們甚麼都看不清楚…」


沒有回答,夏樹走到遊艇邊垂眸看著水面好陣子才低聲吩咐艾希返航。沖洗過後本來想照舊留在駕駛台上半是陪伴半是監督少女開遊艇,可是艾希堅持要她進到船艙在寢間休息。進到寢間,沖完澡換上乾淨衣服的靜留正好從浴室中出來。兩人對上眼,夏樹一時不自在起來,她坐到床上背靠著床頭縮起雙腿,仰頭閉上眼,想暫時迴避對方。大概是感覺出夏樹的想法,靜留也沒表示甚麼,擦著頭髮就要往外頭走。


「你… 有看到甚麼嗎?」意識到之前,夏樹話已經先出口,沒法子只能假裝自己本來就打算問,睜開眼睛主動看向對方。
「啊啦,夏樹是在問甚麼呢?」靜留眨眨眼,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偏頭。
「我問在水裡,你把我救上來時有看到甚麼嗎?」夏樹半瞇眼,目光銳利。
「遠遠的有看到甚麼東西游走,可是救人要緊我沒有留心。」靜留語氣肯定,態度誠懇。
「這… 這樣嗎…」面對這樣的回答,夏樹頓時不知還能再說甚麼。
「別想太多,先放心好好休息一下吧。」看著面露失望又摻著點不服氣的夏樹,靜留勾勾嘴角伸手輕搭住對方肩膀,彎腰在她耳邊輕吐。


一時,夏樹那嗆水過後就略顯慘白的臉脹得通紅。靜留煞是滿意,起身往門口走。


「那,那個… 謝謝… 還沒跟你道謝。」夏樹單指搔著臉頰,表情像被家長逼著道謝的小孩子。
「完全不需要客氣。」靜留笑瞇了眼。


*   *   *


法雷羅,不見了。等海巡隊收到通知前往地點,海釣船卻不見蹤影。包括船長溫克爾在內的七個人和一艘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上。這不是第一件海上失蹤案也不會是最後一件。警方把夏樹找到的那塊東西當證物收走,這之後所有人都被不同單位找去問了類似的問題許多次。當反問那塊東西是甚麼,得到的回答不是模糊帶過就是還在分析中。


幾個月過去了,新聞老早沒了追蹤報導的興趣,夏樹自然也不想再花太多時間在研究這件事情上。那天派對上的六位客人本來是因為旅遊而來,早就返家的返家,去其他地方的去其他地方。艾希跟她哥哥或許還有再來這海岸,畢竟他們的遊艇停泊在這邊,不過那也已經不是夏樹的事情。


是夜,沿岸一間生意最好的燒烤店燈火通明,照亮海邊漂亮奇麗的岩石。獨自在岸邊散步的夏樹瞟了眼音樂傳來的方向,見怪不怪,雙手插在口袋中低頭注意腳下。是說艾希她哥哥似乎就是在那間燒烤店遇見那幾位年輕女子的,不知為何閃過腦子的是這件事,夏樹偏偏嘴自顧搖了搖頭。


一段距離以後光害減少許多,這好也是不好,夏樹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映著朦朧白光的海面,可是卻看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該踩哪裡才不會不小心掉到岩石凹洞。今晚的月亮似乎比平時更為陰柔。沒辦法,反正也不是說非要散步不可,聳肩,夏樹正打算轉身卻聽到一聲不像一般海浪拍打岸邊的水聲。


沒有仔細思考便已經朝著聲音方向找去。夏樹小心跳下岩石來到海水與細石相接的地方。她小心不採入水裡的慢慢在石頭間前進,繞過一塊漆黑、爬滿青苔的大石頭,她看到了那個人,即便只是背影,夏樹非常肯定所見到的人是誰。夏樹頓時一楞,不知做何感想。


靜留身著純白長裙,坐在離岸一小段距離的石頭上,仰頭看著月亮,完全不受夜風吹襲的干擾,靜靜許久不動半吋。水聲,讓靜留回神轉頭,發現來人她嘴角揚起笑容。


得到對方這一笑,夏樹才忽然回神,發現自己居然沒頭沒腦的穿著鞋踩入冰冷的海水。她低頭看濕到小腿肚的褲管又抬頭看了看靜留,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前進。眼見夏樹不顧浸濕的褲子向自己走來,靜留離開石頭泡入半身高的水中。


搞不清楚是甚麼原因讓她有執意要接近靜留的衝動,夏樹小心但毫不猶豫地向對方走。正要跨出下一步,夏樹看靜留舉起手要她停在原地,不明所以但夏樹收腳。


「接下來的落差很大喔,夏樹還是不要再接近的好。」靜留淺笑。


夏樹微頓,很快意識到靜留說的沒有錯,她清楚這區水岸的地形,她應該要知道接下來的水深有多少的。怎麼會沒注意到? 暗忖,然後眨眼發現原因,是因為靜留。照常裡來說,靜留所在的位置如果雙腳觸及地面,應該整個人在水底才對,可是面對夏樹的人現在卻有半個身子在水面上。


夏樹目光沿著靜留的身體慢慢往下看到對方身體與深色海水接觸的地方,看不出來靜留是怎麼保持在水面上的位置。懷疑自己有點眼花,總覺得靜留身體與水面接觸的地方隱約亮著柔和白光。


「你… 到底是誰?」想了半晌,夏樹噓聲沙啞問掛著淡雅笑容,向她從容接近的人。
「夏樹想知道?」靜留笑而不答,半瞇眼反問。
「你為什麼會在這? 不是離開了?」嘴唇微微顫抖,夏樹沒辦法把真正想要說的話表達清楚。
「啊啦,這是想我了?」仍舊不予回答,靜留身體微微前傾,半瞇雙眸看入清綠鑽般的碧眼。


鼻息間充斥來自靜留身上的淡香,夏樹有些恍神但聽了靜留的一句話後還是脹紅了臉,她咬咬下唇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防備的看著對方。


「你是怎麼… 為什麼… 」怎麼可以站在剛才站的地方? 為什麼可以半個身子浮在水面上。一句話沒辦法完整說完,夏樹咬牙。
「… 夏樹會… 怕我嗎?」思索片刻,靜留垂下美麗的深紅色雙眼。
「不,我…」夏樹因為靜留留露的失望語氣,內心不明一陣焦急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 只是有太多的疑問所以才這種口氣… 可是不管怎麼樣,你那天救了我,我不會… 我不…」搓搓臉頰,夏樹找不到適合麼詞彙。


看到靜留漾起迷人笑容,夏樹才恍然大悟發現對方是鬧自己玩的,她無奈皺皺眉。


「如果我說我可以告訴你我是誰,但是作為交換條件,你必須留在這個地方。這樣夏樹還願意聽嗎?」收起笑容,靜留語氣輕柔,認真沒有分毫嬉鬧。
「甚麼?」夏樹吃了一驚。不提靜留的交換條件,她不懂對方是怎麼知道自己打算離開此處換工作地點。


等了等,見夏樹杵在原地半天沒有回應,靜留低頭一笑向後退。夏樹的思緒及時從混沌中掙脫,她大步跨出,伸手捉住靜留的手腕。


赤眸中的驚訝與欣喜沒有掩飾,全映在夏樹清澈碧綠雙眼中。月光下,夏樹不再提問,不再質疑,只是沉默凝視靜留。


*   *   *


平靜的海面上,一艘白色小船在微浪中起伏。探出水面,取下呼吸器,夏樹游向小船。海風嗚嗚,雖然陽光普照,今天的氣溫偏低,夏樹將濕漉漉的頭髮往後梳,打了個小哆嗦。


船上沒人,夏樹邊解下身上的裝備邊四處打量。船上的東西幾乎沒有動到,看來她的採樣搭檔還沒回來,暗想著,夏樹打開樣品冷藏箱然後發現自己的推論錯誤。拿過紀錄版,對方流暢的簽名旁紀錄那人十分鐘前回來過。再開冰箱,午餐少了一份,夏樹無所謂哼了聲,聳肩轉頭挑望小船不遠處的一座未開發小島。那傢伙大概仗著自己傲人的泳技和體力跑去島上休息了,一時半不可能回來,夏樹毫不介意自己擁有整艘船的時間。


脫下潛水衣,習慣性地套上襯衫,來自船頭的水花聲引起夏樹的注意力。從船艙中探出頭,隨即急著要走出來而踉蹌絆了一下。夏樹三兩步來到船頭,看著對方的背影,不自覺露出笑容。


靜留坐在船緣,雙手撐在身體後,轉頭對著來人嫣然一笑。夏樹走到靜留身邊,看著她的貼身雪白長裙向下延伸像是與波光淋漓的水面合為一體。眨眼,她收回目光看靜留。靜留勾著嘴角,伸手拉住夏樹手腕要她在身邊坐下。


夏樹不只聽話坐下,她側身靠著靜留,輕輕吻了對方的臉頰。


*   *   *


準時在太陽下山前一小時回到研究船,她因為船上過於安靜而略皺了下眉頭。邊拆解裝備,她往船頭走。難得,居然讓她看到夏樹躺在那偷閒而不是在處理研究單位的東西。就要轉身,那人注意到了甚麼。


噗! 一件防風外套蓋到夏樹臉上,夏樹莫名其妙地扯下外套看回來的人。


「冷就穿外套,就算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也擋不了多少海風。」那人面無表情淡淡一句,說完回頭去發動引擎。


甲板上的夏樹默默套上風衣,暗自慶幸這個搭檔從來不多問。低頭看眼領口之下,她臉頰發燙、耳根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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