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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惡靈魔鷹X齊格勒醫生。

ooc,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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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暴雨毫無阻礙的一傾而下,烏雲時不時遮掩已甚是微弱的月光。前頭的路,僅勉強能辨識。雨滴打在樹葉,樹枝,雜草,任何曝露在外的物體上所造成的聲音讓四周既吵雜又安靜。聽覺如被剝奪般,他們什麼也聽不到,除了雨聲。馬車輪在泥石參半的地上高速滾動著,爛泥枯葉和斷枝在後頭被捲起,彈跳飛濺。


「再快點!」緊跟著馬車的四位騎士中,為首的那位高聲命令。聞言,駕車的男人點頭,緊繃著臉,揮鞭吆喝驅使四蹄獸加快腳步。


放棄花時間等待更多的人力集合才行動,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仍冒然決定加快速度。他們從出發的那一刻所做的事便沒有一件是安全的。最重要的,他們選擇穿越這片誰都不敢進入,甚至僅只是在邊緣路過也令人發寒的森林。


雨中的男人們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可是在胸口一下下的強烈撞擊讓他們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們低頭緊抓著韁繩,猛揮著鞭,一遍遍驅趕跨下坐騎。騎士們清楚,他們長時間的緊繃肌肉正在加速體力的消耗。


「停下! 」中年男人粗啞的聲音忽然大聲吼到。駕駛人幾乎沒法停下滿載物資的兩人馬車。馬匹慌張嘶鳴,深色車輛危險的滑行一段後勉強止住。騎士們很快圍到車輛四周,抽出武器警戒。觀察四下黑暗的幾雙眼睛即便雨滴沿著睫毛就要落入,也不敢眨一下。然而除了發號司令的男人,其他成員除了渾身濕透的寒意,什麼也感覺不到。


「怎麼了嗎?」駕車的人壓抑不滿的情緒,試著冷靜問。


嗖! 一枝箭如同回答般從某處射來。不偏不倚穿過馬車頂上懸掛著的四盞燭火之一,消去本已微弱的火焰。


「該死。」不知是誰說。所有人這時終於發現林間逐漸靠近的黑影。他們在幽暗的森林中被包圍,被一批人數不少的強盜,包圍。就算對方人數減一半,他們四人加一個車夫,還有車內的女子也完全不是對手。被交與安全責任的騎士隊長想不通這種惡劣的天氣為什麼也能讓他們遇見搶匪。


看著越加靠攏過來的黑影,他們只能緊握自己的十字弓,被動的等對方的下步棋。月光在此時正好探出烏雲,一個騎在馬上的高大剪影毫不猶豫地接近。


「把東西都交出來。」他說。即使斗大雨珠依舊敲打著四周造成不小的雜音,他們聽得很清楚。
「我們沒有你們要的東西。」男人硬著頭皮咬牙回一句。
「有沒有是我們決定。」強盜頭子連不屑的哼氣都省下。大手一揮,不法之徒舉步上前。
「慢著!!!」被任命保護此次行動的男士一手按在腰間的槍上,一手抬起制止最為接近的人。
「這裡由不得你發號司令!」對方明顯不耐煩,抽劍一比要部下動手。


「請讓我們通過吧。」女人的聲音,短短一句音量不高的話卻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光線不足也看得出一個身段姣好的女子從開啟的馬車門中站出。面對一群毛皮濕透的豺狼,她舉手投足卻沒有明顯的緊張或恐慌的氣息。


「醫生... 」女子身邊那位馬背上的男士不認同的皺眉。醫生這麼曝露了自己的存在,恐怕只會讓事情更糟。
「喔? 有女人啊?!」強盜頭的語調如挖到寶般。
「等等! 你們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中年騎士側馬企圖擋在醫生與罪犯之間。
「哼! 我才要問...」脾氣暴躁的男人忽然倒抽口氣止聲。


一陣強風吹過,慘淡陰白的月光眨眼消失,搶匪們的火把亦無依倖免全部熄滅。馬車上搖曳微弱的燭火面對全然的黑暗一點作用都沒有。


「喂! 還不快...」
「啊 ! ! ! ! ! ! ! ! ! ! ! ! 」


強盜頭一楞,可是在他來得及反應前,又是好幾聲慘叫。斷斷續續的焦慮討論聲在人群中傳開。黑暗中,只見幾道紫光高速穿梭移動,又是一連串好幾聲尖叫。他的部下開始陷入混亂,騷動中是武器碰撞聲,怒吼聲。


「做什麼? 都給我冷...」傾盆的雨還下著,可是馬背上的人明顯感覺到腳邊擦過,快而不自然的寒風。
「啊 ! ! ! ! ! ! ! ! ! ! ! !」緊接著在距離極近的地方傳來撕心驚呼。自認鐵漢的人不禁寒毛直豎。
「給我把火把全部燃起來! 你們這些蠢材!!!」他高聲的怒吼,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更多的慘叫,痛苦的求饒。


另外一行人指使自己坐騎貼近馬車站。雖然看不清彼此面容,他們知道其他人也深陷驚恐中。耳邊除了持續不斷的淅瀝嘩啦聲,現在添增了強盜們的慘叫。一個接一個,忽左忽右,時而近時而遠。可是眼睛瞪得再大,所見的都是黑暗。不自然的黑暗。


「… 齊格勒醫生,請您進到馬車裡避避。」為首的男子緊張的吞嚥後低聲說。可惜那位金髮女子似乎沒聽到他聲音中的哀求,她仍站在外頭讓雨點有機會一親芳澤。


「啊 ! ! ! ! ! ! ! ! ! ! ! ! 」最後一聲,是那強盜頭的尖叫。幾乎在聲音消失的同時,月光再次灑入幽黯的森林。雨,似乎正逐漸減弱。
「… 我的天。」馬背上的騎士們抽口氣,慌張看著周遭。


與其說他們是因眼前所看的震驚,不如說他們是為「沒看到的」感到錯愕。剛才那一大群搶匪,完全不見蹤跡。唯一留著的,是爛泥地上錯亂的腳印。林間,又只剩雨聲,風聲。騎士隊長還摸不著頭緒,馬匹們不知為何忽然各個甩甩頭,重吐氣,原地踏著蹄,顯得焦躁不安。


「噢...」車夫極力壓抑的恐慌抽氣聲音引得其他人目光同時看向前方。
幾個馬身外的距離處,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來者令人心生恐懼的健壯身形散發混著紫光的暗色氣體。雖然周遭不再伸手不見五指,他們仍沒辦法看清對方斗篷下的面容。事實上,面對背光的他,齊格勒一行人最多只是看出個體型有違常理的高聳黑影。
 

黑影「凝視」眾人好一會沒有動靜。
「你們,居然敢闖入此地。」最終,他說了話。不,是她。
聞言的隊伍先是一楞,隨後因為感覺到危險氣息,男人們各自抓緊自己的武器。他們咬著牙緊盯著月光下的陌生女子,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許多。


「很抱歉,這是我的主義。」齊格勒小心,輕盈的步下馬車,來到中年騎士身邊,一手按在對方手臂上,她用眼神示意男人別衝動並把事情交給她處理。騎士隊長緊抿的嘴唇抽動卻沒開口說話。
「是我提議走捷徑,穿過這座森林的。」醫生稍微撥了下被淋濕的沙金色頭髮,眨著雙明亮眼睛,勇氣十足的面對來者。


一瞬間,那巨大的女子已來到醫生面前,彎腰瞪著她。速度之快,騎士們嚇得忍不住拉緊韁繩。
「齊格勒醫...」另名騎士的話被海藍的雙眼一看而止住。


「妳? 為什麼?」紫霧纏繞身體的女子聲音冰冷而缺乏生氣。
「回答我。」她語調沒有憤怒但用詞毫不友善。


齊格勒努力不讓自己內心真實感受反應在表情上,抬頭冷靜回望對方斗篷帽下唯一看得見的雙眸。那人如鋪了薄霧的慘白黑眼球幾乎與白眼球同色,難以辨識在看哪的眼睛眨也不眨。無法解釋對方身體幾乎同馬車般的高度,也不能確定這樣的雙眼是否還看得見,身為醫師又是科學家的齊格勒意識到自己對面前站著的是甚麼人,一點頭緒都沒有。然而,她可以肯定,既然對方會說話,有思考能力,又沒有任何無禮的舉動,溝通應該不至於太困難。


短暫歇息的雨勢再次增強,站在對方陰影中的金髮女子發現自己居然免於被淋濕得更徹底。


「鄰村的孩子們病了,連續幾天的狂風暴雨破壞所有交通道路。我們是最近也是唯一有機會送上應急物資的村莊。刻不容緩,所以我強迫這幾位男士帶我走這條路。」齊格勒緩緩解釋,輕描淡寫地將所有責任攬到身上。
「醫生,那是我...」男子的話被藍眸女子悄悄抬起手打斷。
「我了解未經允許私自闖入是非常無裡的行為,可是就如你所見,我是醫生而那些孩子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幫助。懇請你通融我們這一次。」齊格勒已極具教養的聲調,不容其他人置喙的語氣向那一身陰冷氣息的女子說。


躲在深色斗篷下的身影又向前挪了步,已一般人絕對會往後退的距離瞪這位以藍鑽為眸的醫師。不能再近的距離,男人們全替優雅博學的女醫師捏一把冷汗卻又不敢有大動作。反觀那位理應備感危機的人,垂於身體兩側的手雖緊握成拳,但她文風不動,毫不閃避,以冷靜真切的目光直直看入對方沒了靈魂般的眼睛。


冷風刮過,暖金色柳眉些微一挑,無疑,她有些驚訝鼻息間不是預想中血腥抑或是任何令人反感的沼澤氣味。反而,這個連容貌都看不清的人身上有著的,是股淡淡的清新寒香。僅只一口氣,便有讓人忘卻置身潮濕環境的奇異舒適感。那雙慘白眼睛所給人帶來的隱約恐懼,被悄悄萌芽的好奇心取代。


黑影的沉默讓男士們感到不自在,不安更在他們心中肆無忌憚蔓延。雨,仍下著。月亮再次被烏雲隱藏。就在他們感到毫無希望,打算背水一戰時,白眸女子開口。


「離開,別回頭,不許再來。」才下命令,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於一段距離外。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隨著延伸自那人身上的紫霧一比,雨勢所造成的視覺模糊消失,前頭原本漆黑的森林,此刻透出一點暖白帶著一絲紫的光源。


齊格勒沉默地走回馬車上。拖車的強健馬匹再次開始賣命撒腿狂奔。晴空藍的雙眸一直看著窗外,即使那個黑影轉眼就被茂密的樹林擋住。


*   *   *


她站在那座森林的邊緣。從一棵高過一棵的參天樹木上垂下來的藤蔓好像在歡迎她。這一頭明亮的光線照不進林間幾步的距離。即使是白天,這塊神秘之地依舊陰暗。


閉上眼深吸口氣,安琪拉思考著那個晚上她做錯了什麼。一定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不然,為何她無法將那連面容都看不清,連實體也不曾看上一眼的白眸女子忘卻。或許,當時她不應該看入那有著炫目光芒的眼睛,或許,當時她不應該注意那令人意外而留戀的清冷氣息。


老者說,此森林深不可測,充斥沼氣濃霧,處處幻惑人心。獵人說,此森林危機四伏,猛獸陷阱遍布,處處充滿險境。樵夫說,此森林擁有意識,摘不得,採不得,伐不得。村民說,此森林悠久古老,非聖地也非禁地,但無人涉足。


沒有人說過這座森林裡,有位那個暴風雨夜裡愈見的紫色身影存在。安琪拉不排除是因為學醫又致力於科學的自己從不願意花心思去注意些私下認定沒有根據的流言蜚語,怪力亂神。


對於未知的事物,一般人無可避免多少都會有懼怕的心,齊格勒醫生也不例外。當晚那連她自己都被驚訝到的勇敢表現,是來自對方明顯只攻擊搶匪的行為。這使她屬於科學家的血液起了反映,齊格勒好奇,那樣高大卻移動迅速的東西到底是甚麼,為什麼在這森林中,目的又是甚麼。


或許是命運作祟,不久前,醫生才聽說過一種能治療急性感染的稀少藥草。需要獨特生長環境的植物,能在這座森林中找到。當時,她雖感到可惜但也不得不打消尋找念頭,只因沒有一位獵人願意冒險帶她進入。而今,直覺準確,判斷力敏銳的醫生幾乎可以肯定凡是踏入森林,便會在那女子的觀察中。 


或許,對方會願意再幫她一次? 


啪嚓! 樹枝被踩斷的聲音讓齊格勒回神。赫然發現不自覺中,她竟早已深陷樹林懷抱。
「噢…」她發現自己異常平靜,既不擔心是否會迷路更沒想要就這麼折返。她環顧四周,手摸了摸一旁樹幹,略為思考後決定繼續向深處走。


茂密不見盡頭,仰望不見天空,偶爾蟲鳴鳥叫,這裡,好像沒有時間的存在。醫生時不時低頭檢查筆記本,依指示尋找藥草。不知過了多久。


金髮女子幾乎不敢相信她居然這麼「幸運」。


「我那晚應該說得很清楚。」冒著紫煙的黑影就坐在一棵大樹的粗壯分枝上。她黑色的斗篷瀑布般垂著,在微風中搖擺。視線良好,安琪拉可以看到對方開口說話時,從嘴裡冒出的紫色煙霧。
「是的,我知道你不希望再次被打擾,但我相信你願意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將書本收起,齊格勒小心翼翼來到樹下。
「所以你認為自己再次闖入的理由正當?」醫生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女子正垂眸冷淡看著她。
「同樣一個理由,正當與否因人而異。」要是有第三者在場,那他或是她都一定會驚訝於齊格勒此刻冷靜的語調與淺笑的表情。


呼的一聲,斗篷黑影俐落跳到地上,湊近金髮藍眼的美麗女子。


安琪拉注意到對方雖然與她仍有幾乎一個頭的身高差,但明顯沒有前一次那麼「巨大」,她暗自認為那是好現象。科學家相信這代表著對方沒有意圖要威嚇人,換句話說,紫霧黑影的防衛心可能比那晚低。冷白的雙瞳有磁石般的吸引力,讓人無法不去看著。齊格勒不確定自己盯著對方的眼睛有多久。斗篷下的人主動結束眼神交流,她與其說是不悅更像是無奈的哼了聲,揮了下纏繞自己的紫黑煙霧轉身。


「要找草藥是吧。」略低的聲音,簡短一句。


安琪拉縱使驚訝無比也巧妙掩飾,她眨眨眼不急著回應也不急著詢問。她看著那人踱幾步後回身看她,明顯等著甚麼的瞇眼暗示。


「是的,為了採集能治療感染的藥草」安琪拉最終吸口氣緩聲承認。
「僅此而已?」意外的,對方又問。


面對這樣的問題,安琪拉一時感到困惑,從語調,她肯定對方已經知道了甚麼才問,可是她卻不知道那會是甚麼。她來的目的確實是為了藥草,當然,金髮醫生沒有忘記自己對白眸女子的好奇心,但她卻不會也不願意承認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


「很抱歉,但我不確定你問題的意思。」不願意冒險,安琪拉保守說。她的回答換來對方的沉默。隨著那人靜默不語的時間曾長,安琪拉感到難以解釋的良心不安。
「跟上。」忽然,紫霧騷動了起來,女子低語。
「甚麼?」反應不及的安琪拉,鮮少流露傻愣氣息的問。
「你要的藥草。帶你去。」背過身,斗篷下的人揮手。憑藉觀察入微的眼力,醫生看到探出霧氣的,是像亡者般灰紫色卻肌肉線條完美的前臂。


不免感到猶豫,直到那漆黑的背影已消失在樹木之間,安琪拉仍駐足原地。意外的,女子竟然折返,雖看不清對方表情,那人歪頭看她的動作有著無庸置疑的困惑。那樣子竟有些親切可愛。最開始齊格勒除了好奇,理所當然還有些對可能存在的危險保持一定的高警覺度,現在,她感到這樣的擔憂被一點一滴消除。安琪拉很肯定那人沒有惡意,不會無故傷害她。


路上,她們的距離遠得不適合說話。跟著熟悉環境又健步如飛的人在地面凹凸不平的森林中穿梭,一點也不容易。安琪拉之所以沒走丟,全是因為對方適時減緩速度,選擇作為人類的醫生稍微方便行走的地方。一前一後,她們走了多少時間很難估算。


黑影在沒有長途奔走習慣的女子雙腿酸疼抗議時終於不再前進,安靜背對醫生站著。疲憊喘息,安琪拉一直走到了對方身後才停下腳步,歪頭悄悄打量紫煙不停從身上飄散的女子。


「你的藥草在那,不在這。」頭也不回,那人抬手指向一旁。醫生這才如夢初醒般想起自己這麼賣命跟著對方的目的。


採完植物,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本應是無比開心的,可是想到回程的路,安琪拉忍不住開始可憐起自己的雙腿。將苦笑留給自己,她沒有要讓對方知道身為醫者對戶外活動體力不足的無奈。


「我準備好了。」碧藍的眼睛看著從她開始採草到結束,跟尊石像一樣沒有動靜的人,語氣輕柔似是怕驚擾對方。


延緩幾拍才回頭,女子銀白色的眼睛上下打量金髮醫生。安琪拉偏頭,調整肩上背帶,試探性淺淺對人一笑。黑紫色的氣體如脈搏般擴張收縮,那人轉身一聲不響經過安琪拉後,回頭頷首示意對方跟上。


齊格勒非常努力了,但還是心有餘力不足。安琪拉看著就要走遠的身影,咬牙小跑步追到不需要高聲吼就能讓對方聽到自己說話的距離。


「抱歉,稍微休息一下好嗎?」難免會覺得難為情,藍眸美人問完話,垂眼把玩自己一縷金髮。
「天很快就要黑了。」沒有拒絕,聲音中亦沒有厭煩,但有明顯的不認同,女子回頭打量神態疲憊的人類。
「我知道,不用太久,就五分鐘,讓我喘口氣。」安琪拉舌頭舔過乾澀的雙唇,滿懷希望的眨了眨一雙漂亮眼睛。


黑影在一瞬間來到年輕醫生面前,在女子還不知該作何反應時,紫黑色的氣體將人托了起來,打橫送到那人懷裡。安琪拉驚訝倒抽口氣,緊張揣著自己的醫療包,動也不敢動,白皙的臉頰透出紅暈。


「下不為例。」女性偏低的聲音毫無起伏,不以為然的簡短說。
這樣的距離,安琪拉終於看到了對方線條剛毅的下巴。如同她的手臂,那人膚質光滑的下巴也是灰紫色,嚴謹而嘴角略微下垂的雙唇則是更深的灰。怎麼看都像是心臟停止跳動多時的人才會有的膚色,對此異常,安琪拉卻沒有恐懼感。


不用再等候人類醫生的緩慢移動,白眸女子抱著人卻一副沒有添加任何負擔的行進。風嗚呼的在耳邊響,森林景物閃逝,那人像是腳不著地的高速平穩移動。安琪拉有那麼點害怕卻又不好意思抓住對方,只能抱緊懷裡的醫療包,抿唇往女子身體靠。


作為醫生,齊格勒一直都清楚自己的體溫在女性中偏低,但抱著她的這人更是。雖然不像亡者般的冰冷,與對方緊貼的地方,安琪拉感覺不到任何溫度。看著目不斜視的銀白雙眸,齊格勒腦袋高速運轉思考著,就是沒想過為什麼她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對方抱著自己走。


花了不到去程一半的時間,白眸女子已經將醫生直接送到森林邊緣。那人幾乎是一停下腳步就將安琪拉放了下來。


「謝謝。」將衣容整理好,金髮美人靦腆一笑。女子看著她,沒有立即回應,這令醫生一時無法確定適不適合繼續說話。
「… … 舉手之勞。」最終,那人低聲一句。她的回覆令安琪拉不自覺地加深笑靨。
「能讓我知道該如何稱呼你嗎?」
「何必?」精簡兩個字,好似不願意多說點什麼,但女子不耐煩的態度在安琪拉眼中是破綻百出的表演。
「這是禮貌,我的名字是…」她的話被對方以低啞的哼氣聲打斷。然而,即便她沒有從小到大學習來的修養,安琪拉也不認為自己會生氣。


「安琪拉‧齊格勒。」女子會知道醫生的名字不能算意外。
「既然你已應知道我的,那我更應該知道你的了。」齊格勒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 法里哈,法里哈‧阿瑪利。現在,離開吧。」女子靠著棵樹,看了看森林外頭昏黃的光線,催促。


*   *   *


「如此費時處理的藥草,值得嗎?」這種流露情感的懷疑口吻與最初見面時,女子給人的感覺相違和。
「只要有效,能幫助人,就值得。」安琪拉手握剛採到的植物,眨著眼試著在光線不足的環境下找到對方躲著的位置。
「你村里的人平常都不需要醫生?」法里哈在一陣風後出現在醫生面前,不變的黑色斗篷遮掩一切,紫色的霧氣緩緩從身體各處冒出,消失。
「溫暖的季節,氣候舒適的月份大家一般比較不容易著涼。」安琪拉撥了下裙子,優雅坐到一段突起的樹根上,開始仔細將手中的藥草葉子從莖上拆下。


後來,齊格勒醫生聽說了一個有關森林中孤獨惡靈的傳言。沒人知道惡靈的由來或逗留的原因,他們說紫霧纏身的惡靈來無影去無蹤,長相醜惡駭人因而得名。然而就安琪拉看來,沒有一個傳言準確的形容惡靈的長相。


「為什麼不拿回去再處理?」蒼白的眼睛瞇起,法里哈遠遠觀望醫生。
「我在這打擾到你了是嗎?」安琪拉抬頭,有那麼點無辜,不答反問。惡靈不置可否低哼。
「… 一般人都會急著離開,更別說是接近我。」隨著紫煙,法里哈一步步接近置身陰影中也掩飾不了帶著明媚氣息的金髮女子。
「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安琪拉頭也不抬,毫不考慮地說。
「你又了解了?」惡靈嗤笑,不苟同的搖搖頭。
「我希望了解,如果你給我機會的話。」
「為什麼?」安琪拉可以想像法里哈在斗篷裡的手交叉於胸前,防衛心十足。
「好奇心吧。」醫生直白的回,重拾手邊的工作,漂亮的唇角淺淺一絲笑意。
「… 人類。」惡靈白眼,細聲一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傳言中不清楚的地方,齊格勒想知道,傳言中任何說詞,齊格勒想確認。但無論如何,安琪拉不會也不想急著找答案。對於在她採藥材處理藥草時,惡靈或坐或站在一旁,彼此沉默陪伴的平淡氣氛,醫生一點也不介意。


「你想知道甚麼?」冷白的眼睛看著將醫療包收拾好,站起身的人,惡靈忽然湊近開口。
「此時此刻? 我想,我最想知道的是你斗篷下的面容。」水藍的眼睛漾著期待,沉穩的語氣卻顯得平淡風雲。
「已經知道我是甚麼,還想看?」法里哈瞇眼。
「作為科學家,我堅信眼見為憑,再者,很多事情看法會因人而異。」偏頭做思考狀,醫生從容道。
「… 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惡靈的語調,好像帶著一絲捉弄的意思。白眸女子雙手取下斗篷帽子,抬著下巴傲視醫生。


安琪拉雙眼睜得斗大,她屏息放下背包,踩上剛才坐著的樹根,沒細想便一手捧住對方死灰色的臉頰。四周如皮下瘀血發黑的蒼白色眼睛驚訝瞪大後瞇起,惡靈顯然沒想到這看起來纖弱無力的人類醫生膽敢這樣接觸她。金髮醫生細柔的拇指腹沿著自眼睛向下延伸的黑色血管紋路摸了幾回,不知有意無意。


「不怕?」
「你希望我害怕嗎?」藍眸醫師平靜反問,默默收回手。
「時間差不多,你該回去了。」法里哈迴避問題,撇開目光。
「就像你說的,我對你的了解仍不夠,但我相信你不會傷害無辜的人所以對我來說,沒有甚麼好害怕的。我相信你。」看著惡靈的天藍眼睛眨也不眨,安琪拉的聲音中聽不出半分的不確定或猶豫。


法里哈沒有再將帽子戴上,她彎腰替醫生撿起背包,照舊沉默領著金髮女子離開曲折複雜的森林。


*   *   *


「不要再來了。」


安琪拉有些吃驚的看著幾個月以來第一次出現在森林邊緣的法里哈。冒著紫煙的惡靈坐在其中一棵樹的分枝上,低頭看剛下馬背的人類醫師。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面對這樣的拒絕,齊格勒似乎連難過都來不及感覺。法里哈滑下樹,將手中的藥草放在地上,退一步進到陰影處,她又看了看來人後轉身漫步離開。


「等等,為什麼?」安琪拉無心將馬匹的韁繩綁好,顧不得地上的藥材,打算直接追了上去。查覺到對方的行動,惡靈立刻又折了回來抬手制止金髮女子。
「身為醫生,你應該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法里哈難得聽得出情緒的聲音有點不高興。
「現在森林中的空氣不適合你們人類。妳的氣色從上次就不好了,妳早該注意到。」惡靈幾乎是責怪的指出。


聞言,安琪拉垂眸。她是有注意到自己最近不太舒服,可是她幾乎不想去承認這可能的原因。不過話又說回來,惡靈會有這樣的反應無非讓她暗感吃驚。這段時間下來,彼此相敬如賓,法里哈從來沒有表現得如此關心她過。


「回去。藥材,替你送到此便是。」穿過濃重霧氣的聲音冰冷而毫無談判空間。
「法里哈也會在這裡等我嗎?」金髮美人深呼吸後,語氣難掩期望的問。


法里哈沒有回答,惡靈轉身消失在幽暗的森林中時,一聲隱晦的嘆息穿過林間。


*   *   *


齊格勒醫生的醫療用品需要補充。通常會有專人送到村裡來,不過這次她決定親自去購選。安琪拉的助理沒多問,畢竟這位總是笑臉迎人的醫生最近似乎有點心事,共識久了,多少看得出來。出去轉轉透個氣,或許對醫師有幫助。助理唯一想問卻也沒問出口的,是她被要求去林邊收回的藥草是誰放在那裏的。


行程忙碌而充實,無奈齊格勒醫生仍找得到時間想那留著藥材卻不見影的惡靈。她甚至像個孩子般有些遷怒諸事順利,無須費心的路程與交易。看著價格昂貴的貴族紫手絹,安琪拉好奇法里哈此時此刻在做甚麼。


回程的拖車貨物滿滿,金色頭髮下的腦袋也心事滿滿。路走大半天,同行的男士們說稍作休息,幾分鐘後再繼續前進。安琪拉決定獨自散步到別處去。故意選了個沒開闢道路的方向,醫師跨過斷枝來到此片森林中陽光充足,鮮花嫩草遍地的一小塊空地。靠著樹閉上眼深呼吸,安琪拉享受著陽光,試著不去想為什麼那座森林不能像這座般四季都適合人。


啪嚓! 乾枝折斷聲令藍眸女子睜開眼看向四周。一個滿臉鬍渣的大漢從一棵樹後出現。他一手拿著十字弓,另一手牽著馬匹。
「啊? 這居然也有人? 哈! 算你這小美人倒楣。」男人將武器扛在肩上,放肆瞪著這邊手無寸鐵的齊格勒。
「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交出來,我或許可以留你一條命。」他粗啞的命令。


「… 是你...」安琪拉忍不住抬眉看眼前的人。雖然那個晚上沒有機會看清楚強盜頭的長相,可是優越的記憶力讓她記得這個聲音。
「小美人,我們見過面嗎?」強盜哼了聲,不懷好意上下打量沙金色頭髮的美麗女子。藍眸醫師柳眉微蹙,沒有回答。
「怎麼,不說話? 嚇啞了?」男人瞇了下眼睛,一面走近一面把腰間的大刀抽出皮套。
「隨便,反正即使說話或尖叫都不會有人來幫你。」


齊格勒眉頭更加深鎖,她想到同行的那幾位先生。剛才什麼也沒聽到,他們到底有沒有先遇上這強盜不好說。思考的期間,安琪拉從頭到尾都冷著臉看慢慢逼近的人。一來,她不是容易慌亂的那種人,二來,害怕對現在的情況一點幫助都沒有。就在醫生盤算著怎麼樣能使強盜分心,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騎上對方的馬匹時,一陣強風吹過。


她幾乎要笑了出來,不,金髮美人是真的掩嘴笑了出來。即使再隔上幾個月的時間,安琪拉也不會忘記這風的感覺。


「女人,妳笑什麼?」強盜顯然被激怒了。
「想知道,就別放棄你打算要做的事。」天藍眼睛彎彎笑瞇,安琪拉淘氣挑釁。
「妳說什...」醫生看著對方麥色的臉驚恐刷白。男人抬手做防衛的動作一面退後。
「你... 你... 怎麼可能... 為什麼?」他用力的吞嚥,腳下險些絆倒。


安琪拉可以感覺到法里哈緩緩從她身後的林間出現。轉頭,重新帶起斗篷的人果然來到她側身。惡靈完全沒有回應直盯著她的海藍眼眸,帽下泛著白光的眼睛鎖著幾步外的不法之徒。


「滾。」一個字,低沉有力,威嚇十足。大漢焦急轉身,連滾帶爬眨眼間消失在她們面前。


「你這是做什麼?」法里哈語調沒有起伏。
「沒甚麼,就是太久沒看到你了。現在很開心。」安琪拉迷人笑著。


是的,因為太開心,所以精明的腦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說管不好自己的行為。也因此安琪拉才會像現在這樣,動手拿掉對方帽子後,雙手仍撫在惡靈領口位置。


「人類...」沒有制止對方的行為,惡靈聳肩。
「我想,是我的原因更大一些。」安琪拉依舊笑瞇著眼,更正對方。法里哈不置可否歪歪頭。


第一次,人類醫生在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光線下與惡靈面對面。蒼白的眼睛仍被霧氣包覆著,然而,那不是盲目的樣子。紫灰的膚色依然沒有任何改變,但那並不表示沒有一顆為人著想的心。緩慢穩定的氣息清涼而不寒冷。夜空黑的頭髮,在陽光下柔潤閃亮。安琪拉就這麼入神看著,直到法里哈將醫生的手從身上拿開。


「... 不驚訝在這看到我?」法里哈在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驚訝,當然驚訝。就像再次見到那強盜一樣驚訝。」齊格勒醫師總算回神,雙手交握轉頭去看男人逃跑方向。
「你認為我殺了他們所有人?」惡靈平淡近乎習以為常的問。
「我沒有細想過這件事,就像沒想過是否能在其他森林或森林之外見到你的可能。」金髮女子搖頭神色認真。
「如果知道,我...」安琪拉決定讓後半句話留白,她眨眨眼微笑。
「妳該走了,那幾位男士恐怕再等不到人會分頭找,耽誤時間。」法里哈退步拉開彼此距離,轉移話題,顯然她無意追問。


「也是,那麼我走了。」藍眸女子短暫低下頭,抬頭看惡靈,嘴角牽起含意太過複雜的弧度。


陽光耀眼的溫暖森林起了一陣微風。


「齊格勒醫生。」惡靈叫住了要離開的人。


安琪拉回頭時看到斗篷被吹起在風中飄揚的惡靈。有那麼一瞬間,她看到纏繞法里哈的黑紫色霧氣隨風飄散。她從來沒有如此失態的用力抽氣,久久忘卻要吐息。


燦爛陽光下,深色雙眸炯炯有神,麥色肌膚的黑髮女子身穿天空色的閃亮鎧甲在徐風中看著她,然後,法里哈開口...  


「森林中的沼氣下個月會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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