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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文。原故事設定。
ooc,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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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太陽消失的早,都市的夜空一片漆黑,不見雲朵沒有繁星。暖黃的路燈打在兩旁積雪的人行道上,路樹上為應景掛的各色閃爍燈飾隨著微風緩緩搖晃。熱鬧的街頭,行人或是雙雙依偎彼此漫步或是獨自兩手插在口袋中低頭快步。


這個年度假期因為今晚與她共進晚餐的人而變得非常不一樣。僅僅看背影站姿便給人一絲不苟,嚴謹認真映像的高挑女子望著餐廳外忙碌的街道,耐心等著。


「在看甚麼?」略啞低沉但精神奕奕的女性聲音自那人背後傳來。
「沒甚麼,媽媽。」法里哈轉身對著用完洗手間的灰髮婦人搖頭淺笑,她接過服務生送來的大衣外套要替母親穿上。
「我自己可以。」安娜揚眉,對於女兒的貼心似乎不怎麼領情。
「我知道,但還是請讓我替您服務吧,長官。」法里哈故作認真的玩笑道。安娜聽著,經歷無數沙場養成的嚴肅滄桑面容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這是來自軍人世家,世界頂尖狙擊手消失六年後突然出現的第一個冬季。法里哈替母親穿上外套後提起兩人晚餐前在路上買的禮品,推開餐廳門。冷風撲面,走前面的年輕女子短暫蹙眉,反射性地回頭留意身後的人是否將頭巾包好。


酒足飯飽,就算過了那麼多時間,就算不像一般家庭朝夕相處,同樣留有阿瑪利血液的兩位卓越女性卻默契十足,心照不宣的決定在充滿節慶氣氛的街道上走走再回留宿的地方。


法里哈對著空氣呵口氣,白煙冉冉飄散。上一次與母親在這樣的季節,在這樣會飄雪的國家是多久以前? 優越的前軍人暗感慚愧的發現自己並不能明確點出時間,能記得的是,那時除了母親,還有一位讓人難以忘卻的女性。那位金髮耀眼,微笑動人的美麗醫生。


不知總是忙碌工作的人最近過得如何。即便彼此有不定期的通信,兩人真的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母親失蹤的這幾年更是。法里哈抿唇忍住一絲嘴角差點露出的無奈笑容。上一次的意外碰面地點,是在她從埃及軍退役後投入國際保安公司的猛禽六號戰鬥裝甲訓練場。


受訓人員中,年紀最輕的是她,飛行練習時數最短的不免是她。那天猛禽裝甲的推進器調整有誤,爬升速度過快,壓力過大。法里哈靠著驚人的意志力,勉強安穩降落,取下頭盔,走到空地邊水溝才嘔吐不止。胃酸湧上食道,灼熱的刺激感覺讓平時表情冷淡的人皺鼻蹙眉。身體上的不適,令訓練有素的敏銳軍人沒注意到接近的另一方。


微風一陣,有別於訓練場油煙燃料或過熱金屬的清淡雅香毫無預警撲向單手撐膝,彎著腰的法里哈。來自遙遠記憶卻不可能遺忘的熟悉淡香,閱歷各種殘酷場面和經歷許多危急狀況的冷靜埃及人內心沒來由一陣慌亂。她緩緩直起身,轉頭。金髮女子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睛,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審視嘔吐完的保安官,沉默遞過一瓶水。法里哈低聲道謝。


「除了頭暈、噁心,現在心跳如何? 視力清楚還是有些微模糊?」一貫溫柔沉穩的聲音,齊格勒醫生冷靜詳細問漱完口的受訓人。
「心,心跳已經緩和下來,視力沒有問題… 女,女士。」本不顧形象以手背擦去嘴角水漬的保安官一聽到對方完全用醫生詢問病人的正式口吻,連忙打直腰感立正站好。


身高上的差異,讓法里哈站直看著前方便不會與齊格勒醫生對上眼,於是她也就將計就計迴避恐怕帶著嚴厲評判的碧藍。然而,這樣的行為並沒有持續,猛禽六號駕駛試驗員因為輕按在自己太陽穴上的細柔手絹而垂下目光。齊格勒醫生的目光仍是認真的,不過如晴空的藍中少了甚麼也多了甚麼,法里哈無法肯定。


思緒別處,她看著醫生的時間無意識下顯得過久。擦去她額上汗水,齊格勒醫生眨眼托起法里哈空著的手,將手絹放到她手裡。


「清洗完歸還,阿瑪利保安官。」瑞士醫生白皙的姣好臉龐隱約有著笑意。
「是,是的,女士。」困惑於不知該不該用正式的回應,法里哈選擇保守安全的方式。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媲美醫界天才的齊格勒醫生來到海力士國際保安公司只是因為受到猛禽六號研發團隊的請託,參與裝甲對人體產生可能後遺症的討論,並不是來查看受訓的人員。


沒人喜歡自己狼狽的樣子被他人看到,骨子裡全是軍人驕傲,如今對猛禽操作自如的法老之鷹總是時不時想起那段在醫生面前不堪回首的插曲。就像現在,身處零度以下的寒冷空氣中,光是無意識閃過自己腦海的畫面就讓法里哈慚愧得身體一陣發熱,只好拉鬆脖子上的圍巾。話並不多的灰髮狙擊手短暫打量女兒,不予以任何評論。


純淨的白點,輕飄飄落下,不少行人抬頭微笑仰望漆黑的天空。法里哈抬手掌心向上,任些許白雪落到純皮黑手套上。幾步之遙的糕餅店門被推開。


「Danke. 謝謝。」手提小紙袋,開門而出卻仍回頭道謝的女子,臉上的笑容在橘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柔美。


「安琪拉。」雖少了一隻眼睛但依然目光銳利的安娜,滄桑的聲音中有喜悅。
「安娜? 真是令人意外的驚喜。」金髮醫生的笑容加深,清澈的藍色眼睛半瞇,大方上前擁抱年邁的舊事。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安娜露出難得笑容,輕拍總是努力過頭的晚輩。沒有言語回應,醫生微笑。


「法里哈。」擁抱短暫,醫生退步看向似乎愣住而過於安靜的黑髮女子,同樣的溫柔微笑,輕聲呼喚對方。
「…齊格勒醫生。」法里哈恍惚間,顯得生硬的打了招呼。


安琪拉顯然並沒有在意,她同樣上前欲給個擁抱,但礙於對方的身高和自己手中的東西,只能以一隻手臂勾住法里哈的脖子。法里哈不知是因為雙手都提著袋子,有所忌諱,還是過於靦腆害羞,她只略彎腰將頭輕靠在安琪拉肩上,左右手幾乎沒觸碰到對方的搭在纖細柔韌的腰間。這樣的招呼擁抱時間本來就不長,然而極為短暫的親密距離依然能讓法里哈鼻息間充斥來自安琪拉髮間和頸上肌膚,混著醫科博學氣息的雅香。


她們都不是擅長擁抱的人,唯有對於彼此多年的認識與熱鬧歡樂的季節才能解釋這樣理應稀鬆平常的行為。對於上一次和安琪拉的擁抱,想起往事的法里哈感覺就像金髮醫師喜愛的瑞士點心,就像巧克力一樣有苦有甜。


那一天,是在母親的空棺葬禮上。


任務失敗,雖是失蹤,但在做為負責保護撤退人員的狙擊手被拿下後,全隊幾乎犧牲的狀況下,沒有人認為安娜能僥倖逃過一劫。曾經是埃及軍隊軍官又是守望先鋒創始人員的狙擊手,葬禮上毫無疑問的肅穆隆重,就連彼此已經撕破臉的莫里森和雷耶斯都各自出席,非常安分沉默。


當時靠著不斷努力,堅持不懈的鍛鍊及各方面傑出表現的法里哈,僅僅26歲的年紀已在軍隊中取得官銜。穿著給人仔細熨燙過的筆挺軍服,她臉上沒有半絲情緒的看著空棺被下放到土裡。


軍隊的代表陸續離開後,身邊只剩守望先鋒的成員。兒時所仰慕的魁梧英雄萊因哈特,上前給她幾乎勒斷肋骨的鼓勵擁抱並沒有給冷靜得幾乎顯得有些冷血的女子任何感覺。目送走遠的男子,回頭便對上充滿疼惜與哀傷的水潤藍眸。


首席醫官身著合身保守的全黑裙裝,平時的金色馬尾被整齊盤在頭上,取下的墨鏡被她握在手裡。僅只是看著安琪拉,法里哈便感到完美武裝起的精神出現裂縫,無法形容的疲憊感恐怕就要從眼神流露。法里哈身體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像唯一能動的手僅能使勁捏緊國旗。


瑞士醫生不知看出了甚麼,主動上前仰頭抱住曾經矮過她的埃及人。對方的行動終於驚醒了黑髮軍官,她立刻伸手環住安琪拉纖細但絕不脆弱的腰。


安琪拉的溫柔體貼,來自衣服下的體溫,讓人放鬆的氣息,在在都令法里哈一時無法自拔的眷戀。當金髮醫師已經鬆開手,意味著擁抱的結束時,法里哈並沒有減少半分環住對方的力道。或許就在當時,就這麼一次,她在開放的場合顯露自己的不安和如同孩子般的任性。意外,但也毫不意外的,安琪拉鬆開的手在短時間內再次抱上法里哈結實的背,緩緩輕撫。


最終,兩人同時放開彼此,法里哈略低頭,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恢復訓練有素的軍人樣。然而安琪拉並沒有就這樣離開。仍是極近的距離,金髮醫師一手伸起,捏住法里哈軍服外套的領面順著往下摸,就像是在替對方整理服裝般。法里哈看著安琪拉若有所思的神情,任由對方似有似無的接觸,目光追隨戴著黑色手套的纖細手指。


直到醫生淡淡的嘆氣聲,隱藏沉痛的深棕才與無心掩飾哀傷的碧藍才再次相碰。安琪拉微微開啟僅上了粉色唇膏的薄唇。


「It’ll be alright, Fareeha.」


安琪拉聽起來平淡的簡單話語,輕飄似沒有重量卻讓法里哈感到肩上無形的壓力頓時消散。有如魔力般,有著異國口音的溫柔語調輕易撫平年輕軍官表面冷靜如止水,實際慌亂如陣陣漣漪越來越難以控制的情緒。法里哈深深吸氣,舒展眉頭。


「Thank you, Doctor.」


「你道謝的心意我欣然接受,不過,我還是想知道我做了甚麼『好事』呢?」只見站在安娜另一邊的安琪拉偏頭對著在回憶中不小心脫口而出的人,給予甜美笑容。
「我…」法里哈開口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難得跟忙碌的齊格利醫生可以談天,怎麼這麼心不在焉,habibi?」安娜完全不能理解但也無意責備的轉頭看女兒。


法里哈目光在母親與安琪拉之間輪替,嘴角扯出了尷尬的微笑。微笑短暫,收起時,深褐色的雙瞳中已經染上身為阿瑪利特有的自信。


「齊格勒醫生救人無數,細心照顧傷患,帶人真誠體貼,做事認真不馬虎,接受道謝為什麼還需要理由?」法里哈聳肩,淺淺笑意,理所當然的神情。
「我的孩子,你在海力士都學了些甚麼?」安娜不知是感嘆還是驚訝。
「如何待人如待家人。」法里哈格外認真的回答。
「聽起來有點危險。」安琪拉細碎一聲,似乎沒有要讓兩個阿瑪利聽到。
「對待隊員要像家人,彼此守護,這你早該學會也記住了吧。」曾經做為守望先鋒成員能齊心協力行動的推手,安娜贊同的同時不免怪罪孩子將功勞給了其他人。


高挑的黑髮女子忍笑想向母親請罪,話卻沒來得及出口。


「Rocket Bird!」稚氣十足的男孩高呼聲闖進三人之間。


她們同時看向笑容如陽光耀眼,一手手指指著黑髮保安隊長的孩子。法里哈楞楞眨了眨眼,似乎很意,另外兩人則只有困惑。


「阿瑪利上尉?」一位雙手抱著個小女孩的年輕婦人驚訝道。
「Daher 夫人? 真的是你們。」法里哈將右手中的提袋換到左手,走近婦人與孩子們,空出的手故意用會弄亂男孩頭髮的方式摸孩子的頭。男孩帶著抱怨聲的歡笑躲開。
「沒想到會這麼巧,阿瑪利上尉也是來度假嗎?」婦人換單手抱女孩,短暫看看安琪拉和安娜後微笑問。法里哈點頭簡單回應。
「夫人,你們在這裏,那禮物…」似乎為了不讓稍微年長懂事的男孩聽到,上尉的手遮住孩子對著大人這邊的耳朵,壓低聲音。
「出發前發收到,已經在孩子們祖父母家中的聖誕樹下,他們看到有那麼多的禮物時早就開心的等不及聖誕早晨。還沒有機會謝謝您,上尉不應該破費的。」
「不,禮物是全隊準備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心意,我只是代表不用特地向我道謝。」


粗略打完招呼,法里哈將婦人與孩子們介紹給母親與醫生。Daher 夫人原來是阿努比斯神廟事件中犧牲的Khalil隊長妻子。Daher 夫人在知道眼前精神抖擻的灰髮婦人是丈夫生前效力過的阿瑪利隊長,驚訝致上敬意。


兩位為人母親的女子之間的對話,安琪拉不甚有心細聽。金髮醫師無意識地看著法里哈發愣。從方才的簡單對話中,黑髮女子言行間流露安琪拉不曾有機會親眼目睹的細膩心思與溫柔體貼。不是說她不知道或沒想過法里哈有這樣的優點,只是安琪拉不習慣看到接收的那一方是她不熟悉的人。不,說不熟悉恐怕過於婉轉,實際上是完全陌生的人。法里哈面對Khalil妻小的表現是如此自然甚至親暱,身為醫生,安琪拉卻無法解釋自己突然感到胸悶的原因何在。


又或許,瑞士醫生非常清楚原因何在,只是就如同好些她手術過後的病人,面對不容置疑的診斷還不想承認。


「I fly-」男孩雙手高舉看著法里哈,純真的眼睛亮著期待。
「-like an Egyptian.」黑髮上尉仍空著的右手平舉,曲起手肘。男孩俐落跳起,雙手如小猴般勾住法里哈的上臂,就這麼半懸在空中。而對自我嚴格訓練持之以恆的上尉,縱使左手拿滿禮品袋,右臂掛著個四五歲的孩子仍臉不紅氣不喘。她原地猛轉身,惹得身體微微飄起的孩子高興尖叫。


法里哈停頓,打算再轉身時卻同時被身邊三位女性各自為不同的理由制止,她只能對男孩吐舌作罷。看著埃及女子彎腰讓孩子仍抱著自己手臂的情況下可以雙腳著地,寶石藍的目光停留在皮外套中的手臂二頭肌位置,安琪拉悄悄乾嚥。


注意到法里哈體格上的變化不是今天的事。黑髮少女進入軍校後,安琪拉曾經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走訪埃及軍隊新兵訓練中心。突發行程純屬巧合,她跟著一批以研究為主的醫療團隊來到不見邊境的沙漠中。眾人在室內訓練場隔音窗這一邊的佇足純粹因為大家一時聊開又時間充裕,談話內容不怎麼意外的都是些無關要緊的閒聊,如同大公司之間會議前的暖身。


團隊中年資尚淺卻天賦異稟的安琪拉並不認為她有試圖參與的必要,眼角見玻璃窗另一邊的年輕男女個個體魄健美,行動充滿熱情與爆發力,年少的她不免也多看幾眼。一段距離外,只見一個身材修長的人遙遙領先在短距離加速奔跑的人群前。少女首先抵達匍匐前進區,第一個跳上垂直攀爬的木造牆,矯兔般的靈活跳過低障礙網,蹬羚般輕易躍過高障礙桿。來到最接近玻璃窗的軟墊區,黑長髮綁做馬尾的少女對上等待著的搏擊助教,用就算安琪拉一個外行人也認得出是極短的時間撂倒助教。少女往被扳倒的男子臉上猛的出拳然後在碰到對方前收手,站直身行軍禮確認完成當日挑戰。


安琪拉從來不喜歡與暴力有任何些微關聯的事情,可是少女的一連串行動甚至一直到搏擊時都如同展現力與美相融合的表演藝術般,令人驚豔令人目不轉睛。過於專注在少女行如風雲的流暢表現,安琪拉在對方撥了馬尾後才注意到那不容置疑的金色髮飾。吃驚得差點咬到舌頭,安琪拉沒有想到自己盯著整整快十分鐘的人居然是法里哈。難不成是太久沒見到對方了一時認不得? 好像又長高了? 胸口劇烈的心跳竟讓她感到有些暈眩,安琪拉在少女有機會注意到她之前轉身躲進人群中。


當晚瑞士醫生給安娜隊長送了封簡短訊息,僅說法里哈在校狀況良好,表現優秀。不料安娜回以的訊息更加簡短。任務中的副指揮官說,法里哈會是最傑出的阿瑪利。


阿瑪利家的女孩正式進入軍隊服役後不久,安琪拉做為守望先鋒的代表來到埃及主力部隊基地。一位如今她已經沒有映像的上校帶著她與另外兩位探員四處參觀。在喧嘩聲格外明顯的休閒運動場上,安琪拉驚奇發現幾年不見的法里哈。頭髮剪短的人坐在涼椅上,有違周遭氣氛的沉默看書。想上前打招呼,卻被不知是誰搶先。


埃及女子聞聲闔上書本,看向對她招手的人群。穿著軍藍緊身褲與同色運動背心的黑髮軍人穩健走向眾人環繞的圈子中心。


安琪拉當下立刻覺得不妥,前一時那些人正在玩角力,試想,找黑髮軍人的目的別無其他。這不是訓練項目,角力又是有危險性的運動,沒有必要又為何嘗試? 那些人誰不找偏偏找她的法里哈。她的? 不,不是她的,那只是一時口誤,不,是思緒短路,她沒有別的意思。腦中短時間充滿的連連否認擾亂的處事精明冷靜的齊格勒醫師。


一聲悶哼慘叫,有人躺在地上苦笑的認輸。安琪拉終於拾回差點散落滿地的注意力,抬眼迎上向她走來的法里哈。看著對方帶著薄汗的健康深色肌膚,手臂上及腹部間即便沒使力也一目瞭然的好看肌肉線條,醫生微笑,從容如以往,不留任何方才混亂的痕跡。


「終於注意到我了?」安琪拉有意調笑。埃及女子微笑不予回應,深邃的雙瞳卻是大方上下打量起披著醫師標誌性白掛的對方。
「你在軍隊裡也才多久,已經學壞了? 安娜會很失望的。」單手插腰,金髮醫師佯裝因對方輕浮舉動而生氣,心裡卻是鬆口氣,暗暗慶幸身上的簡約米色襯衫和黑色單裙是自己特別挑選過,感到滿意的。
「沒有,我只是… 齊格勒醫生,恭喜你拿到又一個博士學位,一直沒有機會當面對你說。」法里哈輕笑聲伸出手,眼神認真,語氣真誠。
「Danke, solider.」安琪拉握住法里哈帶繭的大手,感受來自對方越加成熟穩重的溫暖。


「甚麼關係,這裡可有位醫生呢。」
「媽媽,你這種說法更讓人不安吧?」


話題裡突然出現對自己的稱呼,安琪拉從記憶中回神,看著說話中的母女,悄悄鬆開圍巾,希望因為回憶而有些燥熱的身體能透個風。事情原來只是Daher 夫人問法里哈願不願意抱抱小女孩,法里哈認為那不是個好主意但安娜希望她接受。安琪拉決定站在守望先鋒前隊長那一邊,她主動繞過安娜來到法里哈身邊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法里哈認命笑笑,略彎腰向在母親懷裡的孩子伸出手。小女孩好像對於換人抱這種事習以為常,非常自然的轉個身,兩隻小手臂溫順繞到法里哈脖子上。上尉正暗自感到驚奇,小女孩卻又撐起身子,被保暖包裹在手套中的小手伸向荷魯斯之眼。出於反射,法里哈閉上右眼,仍睜開的左眼卻完全沒有不耐煩或分毫厭惡的神情。


「想要一個嗎? 那得當個阿瑪利女孩才行呢。」法里哈笑著問才剛啞啞學語的孩子。


Daher 夫人和孩子們告辭走了,不過在走遠前,男孩又匆匆小跑步折返來到上尉面前。法里哈短暫看幾步外的Daher 夫人,單膝跪下面對孩子。男孩從自己提的小紙袋中拿出一條巧克力遞給阿瑪利上尉,燦爛笑著。


「巧克力啊? 這可是只能給喜歡的人喔,確定要給我?」埃及隊長玩笑般的挑眉問。
「我想我夠喜歡你,Rocket Bird。」男孩偏頭思考後答。黑髮女子開朗笑笑欣然接受。


人走遠了,保安隊長的笑容淡去,仍看著背影消失的方向,她若有所思。安娜對於今晚看到了女兒成長至今的許多面由衷的欣喜驕傲,想要給予不常說出口的讚美卻發現陷入沉默的大孩子眼中明顯的愧疚。雖為母親,安娜對於法里哈心境的突然改變她選擇安靜觀望,有些事,她深知自己不應該在消失六年後輕易插手置喙。安娜是如此,但是安琪拉並不一樣。金髮醫師看著本應剛毅堅定的軍人眉頭間淡淡的憂傷,胸口隱隱作疼,她手輕輕搭上黑髮女子上臂想引起對方注意力。


「我們該走了法里哈。」安琪拉語調溫柔婉約,黑髮女子卻無動於衷。醫生看眼安娜,對於法里哈近乎失神的表現略略感到焦慮不安,她稍微用力握軍人手臂,心露跳一拍的發現自己能清楚感受到對方緊實的肌肉。
「法里哈你盡力了,你不能把戰場上的犧牲都當作自己的責任。」安琪拉深吸口氣先冷靜下自己後強調。陷入回憶的保安隊長總算是回頭,她沉默與醫師對視。


「沒有人能總是做正確的決定,沒有人理所當然的應該知道面對甚麼情況該怎麼做,那都是要靠經驗,而經驗的累積不可能建築在一帆風順的歷練上。」醫生的手緩緩沿著對方手臂滑下,碧藍的眼睛卻堅定看著深沉的金棕色。
「這… 聽起來像是媽媽以前跟你說過的話。」法里哈總算露出笑容。
「我可比安娜溫柔多了。」知道對方已經放鬆,安琪拉也就不客氣的回。
「完全認同。」
「你們兩個小鬼翅膀硬了就覺得可以光明正大欺負我?」安娜剩的那隻眼睛有狙擊敵人時的凶狠,語氣倒完全沒有怒意。


飄落的白雪有增加的跡象,不少路人已經撐起各色鮮豔的傘避免融化的雪花浸濕衣服。醫師留宿的酒店沒剩多少走路的距離就能到,兩個阿瑪利落腳的地方卻是要往另個方向。法里哈縱使內心想送安琪拉,也覺得不能硬拖著母親在這種天氣走太多不必要的路。黑髮阿瑪利還在內心掙扎,灰髮的阿瑪利倒是一語不發的走到路邊攔計程車惹得另外兩人皆是一楞。


「法里哈,送我們的好醫生回去,我就不陪了。」安娜拿走女兒一直提著的東西放入計程車內。醫生與狙擊手再次擁抱互道別。


法里哈雙手插在口袋,小步在安琪拉身邊跟著。腳下不時傳來防水靴踩碎前一次落雪後在人行道上凝結成的小碎冰破裂的聲音。高窕的黑髮女子時不時用眼角偷看就算沒有甚麼特別的事,嘴角也會帶著淺淺笑意的瑞士醫生。熙攘的人行道上,店家撥放著的歡樂聖誕歌曲,就算人在室外也隱約聽得到。


她們真的很久沒有見面了,好多的事想說卻無從開口。正常來說應該會有些焦急吧? 可是她似乎一點都不介意這樣的沉默,安琪拉看來也是如此。法里哈不能確定的是,不知安琪拉是否跟她一樣,喜歡僅只是這樣和她在一起的簡單相伴。

飄飄落雪讓兩人肩上帽上都白了一片,就算知道人還在外頭就只是白費力氣,法里哈以手背掃去自己肩上的雪花。眉宇間的肅穆,一絲不苟的俐落動作,就算不認識的人也會覺得像是軍人的行為,安琪拉看在眼裡忍不住掩嘴笑出聲。好久沒聽到的笑聲,法里哈微頓,暖黃路燈下的棕色雙瞳閃過幾許困惑更多喜悅。黑髮軍官線條分明,英俊又不失女人味的臉孔露出安琪拉非常確定與她一起服役的人或是她的保安隊員都沒有機會看到的傻笑。


沒有機會嗎? 想起稍早的畫面,安琪拉又開始對自己的判斷出現質疑。這可不是好事,思緒令有著媲美天使般笑容的女子蹙起金色柳眉。安琪拉的表情感染了法里哈,黑髮女子同樣也忍不住略皺起眉頭。


「齊格勒醫生。」
「… … 安琪拉。」金髮醫師看著對方,眨了眨藍眸道。被這麼說不上是堅持卻又不容置疑的盯著,法里哈一時忘了自己原本要說甚麼,愣住。
「安琪拉,試試,沒有那麼困難的。」醫師露出招牌笑容,諄諄教悔的與看起來不願意開口的保安隊長說。


「I don’t think it’s…」法里哈緩緩搖頭,沒有果斷拒絕但也猶豫十足。
「Humor me.」安琪拉再次對自從她拿到學位後便對她改變稱呼的人眨了眨水亮眼睛。
「… Angela.」頓時覺得口乾舌燥,法里哈有些用力的乾嚥。
「See, not too difficult for a Amari right?」瑞士醫生笑得心滿意足。
「Not if it’s doctor’s orders.」埃及軍人揚眉,語調帶笑反將一句換來醫生感覺不到痛的肘擊。


曾經思索過對安琪拉稱呼上的改變。當年祝賀安琪拉姐姐拿到醫學位而改稱對方為齊格勒醫生,對基本上還只是個孩子的她來說,有不僅只是頭銜的意義。改變稱呼,法里哈希望安琪拉了解那是自己含蓄的表示她知道,也了解瑞士少女的理想與所努力的目標。即便自己只是個毛毛躁躁的女孩,她希望安琪拉不要只把她當作跟自己同年齡層的小鬼看待。畢竟,雖然小阿瑪利沒有金髮少女在醫療科技界般的天資,身為安娜的女兒,又幾乎在英雄中成長的法里哈,她的理想抱負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


漸漸,法里哈注意到除非像溫斯頓或小美那樣的科學家,多數時間只有與安琪拉不熟悉的人才會用齊格勒醫生來稱呼金髮女子。發現又如何? 保安隊長找不到理由改變,而齊格勒醫生也從來沒有表示甚麼。法里哈每次的呼喚都能得到安琪拉美麗迷人的笑容,這事自然也就被拋之腦後。肯定的是,法里哈今晚並沒有這種改變的心理準備。算是意外驚喜吧?


「法里哈剛才是要說甚麼呢?」法里哈差點忘了但安琪拉可不會輕易忘掉。
「要說,即便患者不會改天受傷,醫生需要適當的休息,安琪拉。」保安隊長的聲音除了無比認真還有關心。
「你不是第一個對我這麼說的人。」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令對方突然這麼說,但安琪拉不會排斥埃及女子給予的任何體貼,她垂下目光淡淡搖頭。
「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不過就算你的作息不會因此有太大的改變,我還是要說,因為我在乎。」


安琪拉猛抬起頭,明亮的眼中有法里哈沒辦法確切點出來的情緒。


「我們都很在乎,安琪拉。」


法里哈不敢肯定,但是她覺得自己再補上的話出現了反效果。安琪拉寶石般的湛藍眼睛似乎一時黯淡,她唇上的完美弧度也收斂不少。金髮醫師細碎一句德文,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黑髮保安隊長幾度開口終究沒有再出聲。


兩個時不時會令路上行人忍不住轉頭多看幾眼的人駐足在燈火通明的國際酒店門前。法里哈顯然行動沒經過大腦的動手替安琪拉撥去外套上的雪花,而醫生倒也默許的讓對方替自己服務。


「啊,差點忘了,這個給你。」法里哈審視安琪拉一遍後彈指,從口袋中拿出巧克力。
「這樣好嗎? 這可是那孩子的心意呢。」安琪拉只是看著,沒有動手。
「是沒錯,但與其我吃,不如給喜歡巧克力的…」
「還是這現在算是你的心意?」


安琪拉的問題來得太突然,法里哈反應不及,一口氣噎在喉嚨跟個木頭般站在原地。一向面對難題反應靈敏的保安隊長開了幾次口,想回覆卻又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字眼。


「真是的,我說笑的,不用那麼認真。」見對方沒有回應,安琪拉胸口發涼,心慌的趕緊給彼此找台階。
「如果是呢?」安琪拉的聲音像是將短路的法老之鷹重新啟動,法里哈正色問。


法里哈的平穩聲線有她在執行任務中的自信,可是一雙在燈光下像是閃耀金光的眼睛卻被安琪拉從裏頭輕易找出不安與害怕,還有不言自明的期待。


「如果是,你下次得更努力一些,我對巧克力的要求是很高的。」安琪拉深吸口氣,接過黑色純皮手套裡的東西。
「下一次?」手中的東西沒了,法里哈卻仍保持一樣的動作。
「如果你想過,確定你真的夠喜歡我的話?」反問的語氣,安琪拉偏頭,用了小男孩說過的話。
「我有… 想過,安琪拉,我,我夠喜歡你。」法里哈說著,手拉向圍巾,淡粉隱約可以從深色皮膚的面頰上看出來。


「不,我是非常,非常的喜歡,安琪拉。」舌頭舔過乾澀雙唇,黑髮軍人提起要上前線般的勇氣,乾咳強調。


安琪拉垂眸輕咬下唇,脫去手套拆開巧克力折下一塊往嘴裡塞。看在巧克力並不是她選的份上,法里哈不知道該怎麼解讀安琪拉的行為,她按揉後頸,耐心的等醫生將嘴裡的食物吞下。


「如何?」也只能問了。
「意外的非常合我的口味。」安琪拉笑著,又折下一塊,給莫名鬆口氣的法里哈。黑髮女子想也不想,伸手要接卻給對方躲去。
「手套。」藍眸樣著笑意,安琪拉簡短說。法里哈自顧點點頭,就要脫手套。
「法里哈,Liebe。」安琪拉埋怨的挑眉看著不解風情的大個子。終於會意後,埃及軍人倒也沒有扭扭捏捏,大方接受了捏在白皙指間的黑巧克力。


一陣措手不及的強風颳過街道,隨風的雪花打了兩人一身。不,應該說差點打了兩人一身,法里哈優越的反應速度讓她替安琪拉擋去多數的冰雪。


「你該進去了。」法里哈用著安琪拉所熟悉的低啞關心語調。金髮女子不為所動,她看著對方,藍眸中有著千言萬語。
「… 不過,在這之前… 我每年聖誕節都會到加拿大與爸爸吃頓晚餐,計畫不會改變,而媽媽則說要去士兵: 76那陪陪他。所以,所以我在想… 如果可以,能讓我知道你在這段時間直到年底前會在哪裡嗎? 和爸爸的餐會後,我,我想去找你。那是,如果你認為好的話,安琪拉。」


回答法里哈的,是被揪緊的衣領,還有在她唇上柔軟的雙唇。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也不重要。安琪拉主動鬆開對方,但就像當年埃及狙擊手的葬禮上,法里哈沒有鬆開安琪拉的纖腰反而加緊力道。安琪拉的反應也如當年般,她雙手很快轉而環上法里哈的脖子。


「這是可以的意思?」終於知道要分開的兩人,額頭輕抵彼此,法里哈開心問。
「不可以。」安琪拉簡潔有力的回答,像給容光煥發的保安隊長無形的有力巴掌。
「為,為什麼? 我吻得… 那麼差?」
「不,是太好了,我怕我會無法專心工作。」總給人與天使畫上等號的人,現在嬌焉笑得像壞心眼的魅魔。
「那就不要專心,這是一年一次的佳節,安琪拉,habibi,拜託?」絕不輕易將請求說出口的人,這話完全沒有遲疑。


「你再不回去,安娜要拿狙擊槍找人了。」安琪拉摸著法里哈的圍巾,沒給正面回答,靈動藍眸一轉,不知在打甚麼主意。
「Bitte, mein lieber arzt.」出乎瑞士醫生意料之外的,她的保安隊長冒出句流暢德語。安琪拉的驚喜揚眉全看在深色雙瞳中,法里哈等待表揚般的露齒帥氣一笑。
「As your doctor, I say, call me in the morning.」安琪拉踮腳,在法里哈唇角輕輕一啄,優雅轉身進入酒店。



*   *   *


小時,年紀相差上五歲,感覺真的天差地別。Angela只當Ana引以為傲的寶貝女兒是自己不曾有機會有的妹妹看待。她的頑皮,堅強,古靈精怪,Angela全部接受也全部喜愛。記得Fereeha初中時一次打架打到斷腿,已經連跳數級,醫學院差一年就能畢業的Angela抽空到醫院探望。


見兩個鼻青臉腫,紗布當萬聖節服裝般纏繞身體的結實男孩低頭從病房中被各自板著臉的家長壓著走出來,金髮少女只是奇怪的暗自搖搖頭。病房裡,難得有機會休息卻必須來處理這種事的Ana隊長正與自己女兒氣呼呼大眼瞪小眼。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不許打架?」Ana隊長冷著聲,顯然極度壓抑自己的憤怒。
「你也說過要保護無辜的人,要保護無法自我保護的人。」病床上的人不亢不卑,沒有半點自我檢討樣子。
「保護與打架並不是等同的事情。」Angela輕細但絕對足以讓兩人聽到的聲音打岔。
「Fereeha你看看, Angela也才大你沒多少就懂得。」
「我們本來就不一樣,士兵跟醫生,完全不一… 咦?!」


Fereeha與母親的爭吵,換來被擰住的臉頰。床上的女孩驚恐斜眼瞪著捏著自己的Angela,若是母親,她絕對會反抗,可是Angela碰不得。未來的外科首席主治醫師就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毫不手軟的用力。


「Angela姐姐…」是的,當時的Fereeha會在她名字後加姐姐稱呼。
「Fereeha乖別動,就像你說的,我們實在太不一樣了。忍不住好奇,覺得你這樣應該不會痛,所以試試看。」Angela掛在唇邊的笑容如寒冬冽風。
「不… 我只是說…」


Fereeha走投無路只能求助母親。Ana隊長明顯忍著呼之欲出的笑意,嚴肅跟自己孩子說眼看就要拿到醫學位的瑞士少女是不可能做會傷害人,傷害她的事情。在黑髮女孩可憐兮兮反覆道歉並保證不再打架後,Angela才滿意鬆手。


事實上,當時離開病房的金髮醫學生同樣是內心有氣說不出。看著自己情同手足的女孩左腿上的石膏,Angela真想將那兩個小鬼抓去給自己助教的班上做抽血練習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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