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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奇幻。

微量寡獵。

ooc,bug。

閱讀愉快,歡迎留言。

 


*   *   *

 


「艾蜜莉.拉庫瓦,法國錫安納瓦拉公爵的最後一位血親,三個月前繼承公爵名下所有遺產,包括目前住的這一棟房。拉庫瓦女士無故錯過兩場百老匯的表演後,經紀人致電報案。」
走在前面的年輕女子熟練地從豪宅門前的腳踏墊下拿出備份鑰匙,動手開門。跟在後頭的另一名女子看著前者的舉動挑眉,唇上一貫的淺笑被抿起,忍住想加深的笑意。


「處理失蹤人口的單位已經結案了?」跟在後頭進門的她不忘隔著橡膠手套輕掩上門。
「33歲的成年人有失蹤的全權力,親愛的。」對方語氣中有明顯嗤之以鼻的無奈態度。
兩人先是很有默契的靜下聲側耳傾聽一陣後才繼續動作。帶頭的人打開在玄關的華麗吊燈。


「你做為犯罪心理分析師跟著刑案組也有段時間了,應該知道我們不同部門的人之間相處不是很好… 長話短說,我不相信他們。」
「所以奧斯頓警官的判斷是?」
「艾蜜莉再喜歡偶爾獨自消失一段時間也不會一聲不吭的離開。」不以失蹤者的姓氏來稱呼,透漏執法人員之所以私下來此的原因。
「莉娜,太過懊惱說不定會遺漏線索喔。」心理分析師,齊格勒博士大致打量一下入口四周的擺設,平靜的提醒。
「唉我知道,輕愛的,只是忍不住抱怨一下。前一晚才跟她吃過晚餐… 說到這個,他們最少也應該打個電話問我之類的不是嗎? 處理失蹤人口的程序是怎麼樣?」英國腔不能再明顯的年輕警官嘆口氣搖搖頭將手套細細帶好,眼神一轉銳利往客廳走去。


「我猜猜納瓦拉公爵生前是位古物蒐藏家。」齊格勒博士看著放眼望去無所不在的各式古董,偏頭淡聲評論。
「沒錯,就像我說的,這些全是她從過世的祖父那繼承的,整個家族只剩她一個,你能想像那種感覺嗎博士? 」
「那麼,假設,拉庫瓦小姐真是被綁架,誰最有可能接到贖金電話?」


奧斯頓警官回頭看金髮博士,眼睛瞇了下。齊格勒從英國女子略顯緊繃的下巴中看出令對方真正不安的原因。


「你甚麼消息都沒收到?」
「… 沒有,手機安靜的很。」褐色頭髮的警官搔搔短髮,短暫垂下目光後將注意力放到身旁的展示架上。
「雖然我焦急到決定麻煩博士和我一起來看看,但在進門前我真心希望是自己幹了甚麼惹艾蜜莉不高興所以字條也不留的去哪兜風。」
「小心一點總是不會錯的。」齊格勒博士點頭同意,眼角撇到燈未開啟的樓梯間。
「莉娜。」
「嗯。」警官顯然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內注意到屋裡的異狀,她幾乎沒出聲的低應。


奧斯頓警官掏槍示意沒有帶武器在身上的人站到她後方,兩人放輕腳步在沒開燈的情況下向二樓走去。無須多說,若不是莉娜與艾蜜莉的關係,她們這私自持槍進屋的行為可是不能被接受的。


小心四處打量,她們一前一後進入一間同樣充滿奇怪古董的書房。冷白的月光從沙窗簾拉起的巨大玻璃透入,隱約可見放置於房間正中央的書桌椅。以書桌為中心,兩旁對稱豎立著一排又一排展示櫃。齊格勒博士正暗自思考櫃子之間的距離會不會太近,她很確信隔著櫃子一晃而過的是個人影。


「警察,不許動。」博士一向不會太大聲的吼,畢竟這不曾在她的工作範圍內。再說,她深信會跑的人還是會跑。
「再跑,我們會開槍。」追個兩步,齊格勒感覺到腳勁優越的英國人飛也似的跟上來,不悅警告。


追著繞到兩排之間的位置時,對方的行動令反應迅速的安琪拉改變方向。


「小心!」她一個回身將莉娜撲了出去。


頓時器皿碎裂,木架斷裂,金屬撞擊的聲音充斥四周。那不明人士推倒了兩排的櫃子。


「… Bloody hell,那是甚麼?」趴伏在英國人身上的博士耳邊傳來對方錯愕的聲音。


撐起身,金髮心理分析師轉頭。只見倒塌的櫃子上,一團黑色介於液體與固體間的東西正慢慢膨脹。更加仔細觀察,不明物體的表面好似有火在燃燒般,它逐漸形成至少一個成年男子的高度大小。


「安琪拉,起來。」先一步爬出混亂的英國人喚回同事的注意力,伸手拉對方一把。


兩位執法人員各自皺著眉頭,緊盯眼前的景象,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應對。黑暗中,造成現狀的始作俑者不知為何反而不再急著離開。男人蹲下身自顧在殘骸中焦急翻找東西。


燃燒中的東西如古老文明留下來的不明巨石,安靜佇立著,沒有動作沒有聲音。一片漆黑下,什麼也看不清,沒有五官沒有身型,不知哪面是前哪面是後。


女士們交換一個眼神,心理分析師小心站穩腳步,目光在不明物體跟闖入者之間轉換,最後挺胸氣定神閒的面對後者。


「先生,即便你找到了要的東西,那也不會是你的,請把手高舉過頭。」
「啊哈!」那人顯然沒在聽,他單手拿起一顆裡面鑲有一個環狀物體的水晶球,欣喜高呼。男子的分心令莉娜有機會從後面包抄,瞬間撥掉那顆水晶球,擰住他的手箝制犯人。
「啊! 你做甚麼!」男子這才像是突然意識到周遭狀況的驚呼。


嬌小卻沉重的球體砸到地面後的前幾秒看起來沒有破損,但隨著第一道裂痕,它應聲粉碎。


「不!」男人掙脫警探的束縛,伸手要去抓從裡面滾出的環狀物體。齊格勒博士長年坐辦公室的行動卻更快他一步。


雖然還不清楚狀況,直覺讓博士認為不能讓對方得到那個東西。心思細膩的人同時也想到有必要迴避直接接觸,所以她一腳將小環撥開。然而,意料之外的,僅只是這樣的動作卻仍引發了接下來的一切。


黑色小環如同活了般彈起來,延著博士的長腿往上滾,她驚訝地倒抽口氣。


「安琪小心!」


毫無顧忌的男人發狠擺脫英國來的警官,眼看就要往金髮女子身上撲去,眨眼卻被直到剛才都沒有動靜的墨色火團上延伸出來的觸手輕鬆擊出窗外。


齊格勒博士努力保持鎮定的要將那往自己上身跑的環狀物拍掉,徒勞。莉娜試著要幫忙卻差點也被黑色的燃燒物攻擊。從水晶砸碎後半分鐘不到的混亂之間,那東西扎扎實實圈入金髮女子右手食指。博士卯足全力想取下它,黑色的指環卻無動於衷。


黑環一縮為博士手指合適的大小,其中一側緊接著出現一條鎖鏈飛快延伸向黑火團。本來「直立」的它在被鍊住「頸部」後毫無預警地跪下。火焰先是突然的旺盛然後越漸消弱。待火完全熄滅,黑鍊消失,所剩的,是個趴伏在地上的人影。


警探與心理分析師再次互換眼神,決定繼續觀察。她們不同程度的小心退了一步,莉娜握緊配槍卻沒有舉起。博士沉默的摸著食指上的戒指,好奇為什麼沒有分毫感覺,就連帶著的感覺也沒有。


那個「人」稍微動了一下,緩緩起身。是個有著一頭深色及肩頭髮的高挑健美女子。順著方向,她先看到了英國警官卻視若無睹的直接轉向面對金髮博士。


「你,叫甚麼名字?」有點沙啞的聲音充滿女人特有的磁性。


心理分析師第一次為不明所以的狀況看向警官尋求意見。莉娜顯然也不知道這種情形該如何應對,她抿唇皺眉回看,不置可否。


「齊格勒,安琪拉.齊格勒。你又是… 」博士沒讓自己的思緒耽誤過多的時間,回答接著反問,沒想到對方眨眼瞬間來到她面前,驚得她頓時沒了聲音。


「安琪拉.齊格勒女士,摧毀者在此,任你差遣。」那女子右手按在胸口,身體向前微傾行禮,低姿態虔誠說道。陌生卻又不難讓人聽出威脅性的話語令愛好和平的人忍不住蹙眉。
「摧毀,摧毀甚麼?」一旁總是安靜不下來的英國人終於忍不住驚愕問。


*   *   *


「早安親愛的。」
「早上好,莉娜。」


安琪拉對拿著咖啡的同事淺淺一笑。對方手上不少地方仍有兩晚前劃傷的包紮,跟她一樣。


「有消息嗎?」看著英國女子在她桌前坐下,博士關心問道。
「沒有,完全沒有頭緒,不過至少收回結案判定… 」莉娜放下咖啡杯,動手翻了翻懷裡的資料後回看。
「倒是你親愛的… 那個… 她… 呢? 連個影子與沒有,離開了嗎?」警官傾身壓低聲音小聲問。
「不,不能說是離開,只是看不見。她說只要我不希望,平時就不會以可見的形態出現。」安琪拉舉起手就著光,略促著淡金柳眉觀察烏黑的光滑指環。


那晚,兩人追出去後只在前院草地上看到些微的血跡,闖入的男人已不知去向。自稱摧毀者的女子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安琪拉問她話。她說自己的出現無非是因為原本限制她的容器被破壞。沒有名子,僅有摧毀者的頭銜,沒有感情不會思考,只是純粹的武器,現在屬於齊格勒博士的武器。她所能做的,是將所有形體銷毀殆盡化為烏有,她是,是來自古老文明的萬物之毀滅者。


當下,博士緩和的說這不是她想要的能力,問是否可以取下戒指。摧毀者摸著自己頸上的黑色扣環搖頭,神色淡然的否定除了安琪拉死亡外的一切可能。隨後,奧斯頓警官讓心理分析師讀自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她則去打電話回報屋中的狀況。


接下來除了提供所知訊息,又是文件處理又是被分開約談,她們沒時間討論有關摧毀者的事。當然,從彼此相識到過去時間的共事下,無須多說兩人同時省略了絕大多數人無法接受的玄幻經驗。雖說摧毀者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整起綁架事件的主因,她們仍決定有所保留,觀察在先。


「齊格勒博士,奧斯頓警官。」有位制服警官出現在心理分析師的辦公室門口,他表情遠比一般警察來的更嚴肅。
「史密斯的下落有線索了?」安琪拉不疾不徐地打開放有警徽的抽屜,起身拿起外套,用直述的語氣問。


*   *   *


因為公司倒閉而拆除工作停擺的舊大樓比仍在使用時看起來更複雜。分配完搜索區域,全體人員在大廳解散。


一面觀察周遭環境,一面注意耳機另一頭傳來的回報,安琪拉沉默地跟在莉娜後面。經過只剩門框還在的門,眼前是除了水泥柱外甚麼也沒有的寬敞空間。四人小隊兩人兩人一左一右往不同方向小心繼續搜索。


她們先找到了惡名昭彰的連續殺人犯。


男人以刀挾持著一個女孩,不懷好意的笑得很開心。女孩看到來人身上掛著警徽,努力在嘴巴被摀住的情況下發出些微聲音。心理分析師面無表情,悄悄單手按下通話器向警備後援報告兩人位置。


「美麗的齊格勒博士,我該說終於見面嗎?」
「約翰.史密斯,人值不會對逃脫有幫助,建議你放開她,別讓事情雪上加霜。」說話的是舉著槍的莉娜,她冷著臉站在一段距離外擋住對方可能的逃脫方向。
「你是… 我想想啊~莉娜.奧斯頓警官對吧? 真高興你也一起前來,本來還有點遺憾只有一位觀眾。」通緝犯的笑聲令人不安。
「什麼的觀眾?」安琪拉抿唇,留意到男人的用詞,不安油然而生。通緝犯顯然不是來不及逃而是故意留下來被抓。


「我很好奇博士,我很好奇警察甚麼情況可以開槍,怎麼樣算是合理的開火?」男人搖頭自顧說著。
「這種事沒有必要親自嘗試,翻翻書就有了。」淡藍眼眸略瞇,安琪拉轉而看了眼被綁架的女孩,希望用安慰的眼神讓人質不要緊張。
「噢不,那不一樣。我想要看的,是你們想開槍卻不能時的表情。」
「放開那個女孩,史密斯! 沒有必要這麼做。」莉娜承受不了詭異氣氛,終究決定提高音量命令。


史密斯猙獰笑著輪流看了看兩位緩慢接近的執法人員。


「好吧!」針落可聞的寂靜並沒有多久,毫無預警的,通緝犯鬆開銳利小刀,雙手放到後腦勺,跪下投降。


嚇得幾乎腿軟的女孩連忙往距離最近的金髮博士跑去。就差一步的距離,女孩如斷線的人偶般向前撲倒。安琪拉及時抱住雙眼翻白的人。眼見狀況不對,博士立刻用對講機通知事態緊急,需要醫護人員。


「你做了甚麼?」莉娜給男人扣上手銬,氣憤的揪著對方領子問。
「噢~ 忘了說,三分鐘前她吞了個藥丸。」行為變態的人勾著嘴角,一臉自豪。
「告訴我,你現在是甚麼感覺? 很想開槍吧? 可是又不行是不是?」
「你… 」
「說實話吧,就算我最後被判死刑,也一定還有好幾個聖誕晚餐可以吃,反觀那女孩… 」
「我看連今天晚餐都… 」


男人話說一半哽住。三雙眼睛映著不同的心態瞪大。不知何故突然出現的摧毀者,就連安琪拉也感到措手不及。一身全黑套裝的黑髮女子抓著史密斯的脖子,輕而易舉單手將他舉離地面。


「咳! 該死! 你甚麼東西?!」史密斯掙扎的同時驚恐問。
「粉碎吧。」摧毀者毫無起伏的聲音迴盪在空洞的大樓。 
「等等,你要做甚麼?!」


沒人來得及阻止。眨眼間,慘叫的連續殺人犯被黑色火焰完全吞噬。兩位執法人員只能瞪視黑火後的空無。史密斯連灰都沒剩,如同不曾存在過一般消失。


「你做了甚麼?!」安琪拉無法接受的難得動氣嚴厲問到。
「… … 我執行任何你的要求。」女子先看了看退到安琪拉身邊的莉娜,再看向安琪拉回答。
「我的要求? 我並沒有要求你這麼做,我絕不會要求你這麼做。」
「不需要開口要求,我會知道。」
「你會知道?」緊握的拳頭顫抖著,吸口氣,博士試著保持平時的冷靜。
「我知道你的感受,你所有的厭惡,恐懼,以及憤怒。」摧毀者一隻手指點了點自己太陽穴。
「該死的人渣。」她偏頭看向剛才男人還的位置,低語。


警官睜著眼睛,無法理解的搖搖頭。安琪拉卻恍然大悟,低下頭一手摀住臉。摧毀者口中「該死的人渣」,是她剛才氣憤之餘,內心的想法。史密斯是被她所殺的,被她的情緒實體化後的力量摧毀。


黑髮女子在首位警備後援及醫療人員踏入這層樓時主動消失匿跡。


*   *   *


「跟醫院確認,那孩子胃部受損嚴重但已經度過危險期,狀況穩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持續觀察。」
安琪拉掛斷電話向從會談室中出來的莉娜說。
「這是好消息是吧? 那你呢親愛的,你呢? 還好嗎? 隊長說了,如果需要可以早點下班,剩下的報告我來處理沒問題。」
「沒有關係,我沒事。」


雖然心理分析師這麼說,奧斯頓警官還是將安琪拉手上緊捏的資料拿走。於是比平時稍微少了些從容自在的瑞士女子,簡單收拾東西先行離開。


*   *   *


坐上駕駛座的人轉頭看憑空出現在副駕駛位置的黑髮女子。


「那個晚上,你說任我差遣,是說好聽的吧。」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博士。」摧毀者毫無雜色的空洞雙瞳看著駕駛座上的人。她的目光令安琪拉感到不真實的驚恐。
「你不是因為我的命令讓史密斯消失,我猜,即便我當場要你住手,你也不會照著做吧?」
「感覺是不會改變的,當你真是認為他該消失,他便毫無生存機會。」黑髮女子以不帶感情的平靜語調陳述著,就像個旁觀者,一切都與她沒有關係。
「過去擁有這個力量的人,他們是怎麼想的?」


安琪拉將車子開上快速道路,冷靜的表面下第一次有了上路疑慮。忍不住想,要是有甚麼萬一,她會不會讓一個人或一整台車在大庭廣眾之下消失。


雖說優良的教養與教育讓出生瑞士的女子成為一位情緒不容易起伏的冷靜博士,但是那根毫無情緒是不一樣的。即便有超群的容忍度和耐心,她還是會有脾氣。總是態度良好,待人和善的完美表面下,仍是個平凡人。


「我無法知道,我只接收負面感覺,能給予指示摧毀甚麼人事物的感覺。」黑髮女子目不轉睛的看著駕駛。
「你的意思是沒有人『厭惡』擁有這個力量過? 這你應該感覺的到吧?」話說出口了,安琪拉便有點後悔。


摧毀者沉默的看著博士許久後才搖頭說不。安琪拉沒有追問所謂的「不」是,「不知道」還是「沒有」。她認為自己的問題很差勁,即使黑髮女子強調自己沒有想法或感情,即使她一再自許只是個任人使用的武器。


*   *   *


前段時間的連續殺人犯已經逮捕入獄,今天局裡沒有甚麼事,罪犯心理分析師決定處裡其他單位的案子。外頭的天氣陰冷灰暗,讓路人臉上的表情都透著昏沉低迷。


博士有關家庭暴力對孩童成長影響的分析與檢查鑑定辦法的報告已經寄送給相關法律單位一個多月,一直沒有聽到回音,主動聯絡又總是被塘塞過去,這讓好脾氣的她也逐漸感到不耐煩。


曾經聽說單位目前的負責人有些不好的評論,齊格勒博士基於本身和對方並不熟悉的份上對流言態度有所保留,然而此報告攸關正在審理的案子,有優先處理的標籤,照理說審核不應該如此被拖延,她想不到一個合理的原因。


既然打電話找不到管理層的人,齊格勒博士決定親自登門拜訪。


政府單位大樓中公務員們忙進忙出,也不知是否真的有要急的事情。進入主任辦公室,那中年微禿的男人正埋首寫東西。


「啊! 你就是… 齊格勒小姐是吧? 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別來這。咖啡還是茶?」他客套異常的請博士坐下。
「就不麻煩了主任,我是來詢問進度不是來聊天的。」安琪拉語氣平靜冷淡,不失禮貌。
「噢是是,當然當然… 」


博士不動聲色的觀察這間對於一位公務員來說,絕對過度裝點的辦公室。價值不斐的書架上除了醫學典籍外,還有好些名貴的酒。雖與刑事調查員們相處不少時間, 她不隨便推測或妄下結論,但是以這職位的薪水,架上的東西數量肯定超出收入。


主任桌上的文件不少,齊格勒博士碰巧看到了對方不會希望被發現的那份。那份貼著黃色標籤的白色文件袋,屬於罪犯分析師在職機構的特徵郵件被壓在層層紙張底部。


「請問還沒好嗎? 是審核到一半還是還沒做? 抱歉,我有些著急,畢竟已經一個多月了,出庭日眼看就要到,那時電話裡應該有提過檢察官認為這份資料在作證上會有很大的幫助。」
「是沒錯,我記得。但很不幸我們臨時多了許多樣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請你了解我們人手不足,單位跟單位之間都會受牽連。」男人雙手比劃著解釋。
「我知道院長,我很清楚相關程序,所以那時在我的提醒下檢察官才申請將開庭日期向後推延半個月。」胸口一陣快突破隱忍的怒意,安琪拉放在側身的手忍不住握緊拳頭,微微顫抖。
「不然這樣,我等一下親自去問問我們心理學單位的組長,請他加把勁趕在這周末前給齊格勒小姐結果,這樣如何?」


罪犯分析師的郵件明明在自己桌上,主任的說法卻一副東西在那位組長那裡,面對金髮女子怎麼也不願意用「博士」來稱呼對方的高傲自大男子,這擺明是在胡說八道,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又或者是,他仗著就算安琪拉知情也不敢明白指出。


令人極其厭惡。


反應過來前,辦公室內的置物架被黑火吞噬殆盡,那股勢不可擋的摧毀力量沿著書櫃向驚恐的男子衝去。


「不! 等等!!!」


金髮女子被自己的尖叫聲驚醒。映入眼簾的是如日蝕般黑暗卻又發著微光的雙眼,她小聲抽口氣以手肘撐起上半身,另一手將被子拉到胸口以上,猛眨了好幾下眼睛。
「有甚麼事嗎?」心臟仍劇烈跳動,安琪拉的聲音微微顫抖。


床邊,黑髮女子微歪頭緩慢的站直身,垂眼,目光仍鎖著床上的博士。
「為什麼出現在房間裡?」沒得到回答,安琪拉略蹙眉又問,忽然意識到身上的絲質睡裙有多薄多貼身。


「你讓我來的。」黑髮女子肯定卻又好像有所猶豫地說。
「我並沒… 你會因為夢境內容而有所行動嗎?」邊問,安琪拉身體向後移,讓背靠著床頭。


背後的安全感有了著落,手卻不知該放在被單外交叉胸前還是躲在被單裡往上拉遮掩裸露的雙肩。最後,為了在氣勢上不顯弱,博士選擇前者,只是冷靜的姣好臉孔下是逐漸上升的體溫。說不上為什麼,博學如她,安琪拉不懂自己在黑髮女子面前的種種不自在來自於甚麼。


「不會。」
「甚麼?」混亂的思緒,安琪拉一時忘了自己問了甚麼問題。
「我不會依據你的夢境做任何事。」
「那就好… 所以你似乎沒有理由在這吧?」安琪拉深吸口氣,往有軟靠墊的床頭櫃縮了縮,輕輕喉嚨指出。


黑髮女子沉默地望著博士又是一段時間後才消失。


好不容易入眠卻又醒來的人嘆口氣,將枕頭擺好,揣著棉被陷入深思。安琪拉因為史密斯的下場而良心不安甚至自責不已。即使她真的覺得那傢伙該死,但對她來說那永遠只是個想法,是不應該實現的想法。


執法人員當然應該照著法規程序處理犯罪者,就算到最後不是每個犯人都會得到令所有人滿意的裁決。警局裡,在刑案樓層聽到有人脫口而出說誰該死,誰的判決應該更重是稀鬆平常的事。自然的,齊格勒博士也會有同樣的沉重想法,雖然從不表現出來。


無法安然入眠的原因更多是因為夢裡的情形,安琪拉不希望無關緊要的負面感情令黑髮女子大肆破壞。過去這段時間,淡金頭髮下,沒有令她失望的過聰穎腦袋飛快地思考著,想制定一個測試計畫。


*   *   *


周末的夜晚,應門的安琪拉面對莉娜一張不能更嚴肅的雀斑臉蛋。
「晚上好親愛的,希望沒有太晚。」口頭禪不改,英國人討喜的笑容卻不知被遺落在哪。
「不會,進來吧。你臉色很差,如果方便說的話,怎麼了?」
「關於艾蜜莉的消息終於有了頭緒… 」準備進門的人不忘先轉頭看了下街道。
「什麼樣的消息?」安琪拉經過客廳順手將正在撥放節目的電視關掉。


「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這種主題的電視劇。」螢幕轉黑前,今天眼力格外好的奧斯頓警官略帶好奇的扯開話題。
「是非常討厭。」抬手請對方入座,安琪拉語調輕鬆的回答。
「咳! 你,你不會要毀掉電視吧?!」剛坐上沙發的莉娜面前被遞上一杯熱可可,看到居然是不知何時接近的黑髮女子,英國人差點從座位中跳起,沒有接下熱飲。 


一身黑裝的女子冷眼看著警官沒有回答,她脖子上的黑色金屬項圈在客廳的水晶燈下異常顯眼。


「她不會,我很確定上一台是最後一台了。關於拉庫瓦小姐的事,是誰通知你的?」博士搖頭,輕鬆帶過最近家裡許多東西還沒有太舊就被迫換新的事情,直接轉移話題。
「他們,綁架者。絕對是艾蜜莉給的號碼,他們直接打到我的私人手機。」莉娜拿出自己的手機傾身遞給安琪拉看,目光卻停在放下熱可可後,安靜站到博士椅背後的黑髮女子身上。


「所以對方要甚麼?」安琪拉向後靠回椅背,心裡有數的問。
「她。」警官仍盯著自稱毀滅者的女子,無奈嘆息道。
「知道他們打算做甚麼嗎?」博士自然一點也不驚訝的接著問其他問題。
「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是好事。交易在三天後的晚上,地點是獵空私人機場的264機庫。」
「然後不准通知警察是吧?」
「你也覺得很諷刺是不是親愛的? 但這不是問題所在,對方的要求等於要一個人換一個人,或說是… 我不知道… 一個人換兩個人?」莉娜目光落在瑞士女子白皙手指上的墨黑戒指,咬住下唇。


「就去吧,會有辦法的不要擔心。」安琪拉短暫轉頭看如棵植物般安靜無聲的人,回頭對擔憂她安危的年輕警官說。
「對方極可能是個有錢有勢的組織,就我們倆個人去應付不太合適吧? 而且無意冒犯,但你只是位罪犯分析師,親愛的。」莉娜不同意的搖頭。
「是沒有錯,不過我們不是兩個人。」博士意有所指的偏頭,湛藍的眼睛輕輕點在黑髮女子身上。
「我真的… 覺得這不太好,嗯… 但總歸來說,我立刻來跟你說明狀況的目的就是為了有多點時間可以考慮對策。」莉娜一臉不確定金髮博士是不是認真的在回答這很可能攸關生死的問題。


日落後來訪的客人不久便回去。


當安琪拉又因為夢魘而醒時,她只是平靜的回看盯著她的黑髮女子。在過去每一個噩夢驚醒的夜晚,睜開眼睛時對方都在,無一例外。博士的心情從開始的那種好似過度曝露的不安,逐漸變為習慣後莫可名狀的依賴。


許多個夜晚後,安琪拉發現在她清醒時,有短短的瞬間,那雙漆黑的眼中似乎有著不一樣的神色與光澤。雖然倏忽及逝,但視力優良的瑞士人很肯定自己沒看錯。詢問時,摧毀者亦如往常的平淡否定。就算如此,黑髮女子說再多次的不可能也無法動搖博士的看法。


「怎麼又來了?」仍躺著,安琪拉換個舒服的姿勢,輕聲問。
「原因不會改變,是你呼喚了我。」短暫的思考後,寡言的黑髮女子聲音沒有起伏的回答。


預期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安琪拉只是很淺的一笑。對於力量的使用相關條件,只要問對問題,摧毀者有問必答。不過,懷著努力不懈科學研究精神的人發現,自己更好奇的事情對方卻很少答得出來。關於「她」本身的事。


「我似乎沒問過你一般在我醒來前在房裡待了多久?」
深邃的雙瞳看了金髮女子很久,久到安琪拉以為她不會回答。
「我不知道。」
簡短一句話帶出博士更多的疑問與揣測。
「那麼下次可以的話,替我注意一下時鐘怎麼樣?」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安琪拉決定輕鬆帶過。黑髮女子緩緩點頭。


*   *   *


「東西,帶來了嗎?」


大開的倉庫門沒讓月光進到足以照亮一半內部的程度,她們面對的是一群黑色的剪影。


「艾蜜莉.拉庫瓦在哪裡?」奧斯頓警官看了眼齊格勒分析師,開口。
「這兒。」霎時,緊接著開關聲,機庫內的刺眼照明全部打開。


蒙面黑衣的人,每個人手中的武器從槍械法規上都足以令他們吃上好段時間的牢飯。


百老匯的舞者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由綁架者從一邊的門帶進來,她一看到重重包圍中的警官,歪了下嘴,嘆口氣。


「現在,東西呢?」為首的又問一次。
「這裡呢。」安琪拉冷靜,可以說是好整以暇地舉起戴著黑戒指的那隻手。摧毀者亦在同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噢… 這真是… 令人大開眼界… 」
碰! 嘶~


男人語調感嘆從容的一句,隨即卻一個迅雷不急掩耳的掏槍扣板機。比他動作更快的,黑髮女子替博士接下攻擊,掌心的黑火讓子彈如同氣化般消失。


「什,什麼?」男人錯愕的表情如被突然賞了一巴掌。
「開槍! 全部對準那金髮的。」他轉頭憤怒命令。
「那旁邊的那個怎麼… 」
「天殺的誰管他! 變成蜂窩也不關我的事,開槍! 開槍!」


一時槍擊聲和槍殼落地聲充斥整個空曠的倉庫。


「可惡,該死的,這跟書裡的不一樣! 是怎麼回事?!」那人揪著一旁的手下,指著眼前的狀況發飆。只見黑色的火焰將警官與博士完全包裹,凡是觸及的東西全部消失無蹤。
「毀滅者不應該保護那女人的。」
「別難過,這不會是你們第一次失算。」天生貴族氣質的法國女子挑眉,看著已經顯露焦慮的人,嘴角隱隱笑意,完全沒有受害者的樣子。


她正說著,摧毀者的觸手數量多出好幾倍向四處延伸,掃過所有瘋狂開槍的綁架犯手下,短暫吞噬每一個人。等如同觸手的黑色物質消失,綁架犯的手下從黑暗掙脫,已經是一個個空著雙手,赤身裸體,光著屁股的驚恐男人。一時,針落可聞,嚇壞了的嘍囉們一個個愣在原地。


「我建議你們現在離開。」撇開目光,安琪拉雙手環抱著自己,嚴肅而不猶豫地說。
「你… 要放我們走?」男人不可置信瞪眼。
「你們要留下來也可以,不過我們要把拉庫瓦小姐帶走…」


警官在說話的同時,很多一絲不掛的嘍囉已經匆匆雙手遮著下半身落荒而逃。綁架指使人氣紅臉,給自己保留一絲面子的沒有出口叫喚背叛者。


「噢,還有一件事。首先必須說,我不喜歡暴力與威脅,所以請務必把這個當作是提醒。如果這裡的任何人再有對摧毀者的非分之想,她已經透過剛才的接觸取得所有需要的資訊,這之後的後果,我也還不太清楚。」安琪拉少有的揚聲說話,冰冷的德國腔英文在機庫中迴響,傳入每個人耳裡。


綁架者緊繃著臉,邁步也準備離開,沒想到他身邊體態輕盈的法國女子一個疾風掃腿把他絆倒在地,緊接著一腳踩在他脖子上。


「你不介意將手邊的資料跟東西都賣給我吧?」嚇呆在場所有人的長髮舞者彎腰居高臨下問男人。
「你… 你要怎麼付錢?」對方立刻知道法國人說的是甚麼,他啞著聲音反問。
「我已經付過了,無助的小蒼蠅,你去看看我一齣表演時間的費用,換算我在你這『作客』的時間,價錢你一定會很滿意。」拉庫瓦小姐理所當然的含笑回答。


沒人敢輕舉妄動,包刮應該去營救自己老大的傢伙們。男人氣得青筋浮現,用力推了一下百老匯舞者緊實的小腿。法國人也不堅持,合作的移開腳讓對方站起身。男人眼冒火花卻又忌諱的看了眼無聲出現在拉庫瓦小姐身邊的黑髮女子,裝腔作勢的扯了扯骯髒的西裝外套,大跨步離開。


「艾蜜… 」像許久不見主人的傻大狗,英國警官不顧形象地衝向被釋放的人質。
「別撲過來,先幫我鬆綁。」法國女人甚事無情地打斷雀躍的莉娜,轉身把繩結面對來人。臉上大大笑容,警官聽話的低頭處理。
「所以… 你是什麼… 人?」


安琪拉連同手上正在忙碌的莉娜聽到艾蜜莉對黑髮女子的問話,同時挑眉看說話的人。


「你不知道她是誰? 或是甚麼?」奧斯頓警官很驚訝的問。
「我應該知道嗎? 不過是繼承了那整理不完的舊東西,又不是繼承所有相關知識。要那些傢伙留下資料就是想你們… 應該是說你,齊格勒博士,會用上。」艾蜜莉轉了轉僵硬的手腕,歪頭繼續看著黑髮女子稀鬆平常道。
「你比我預期的還高了些,不自我介紹一下?」法國舞者再次對沉默的摧毀者說。黑髮女子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噢,別氣惱,她只回答安琪的問話。」莉娜趕緊跳到中間嘻笑著打圓場。
「這麼有專一性?」好聽的法國腔中有略略的吃驚。她的話,沒有激起摧毀者任何反應,但金髮博士白皙的臉頰卻有些泛紅跡象。


嚴格講,所有東西都是艾蜜莉.拉庫瓦的所有物,所以安琪拉只有在問她是否可以先把資料帶回家看時跟法國人說上幾句話。


日落多時,明月高掛,窗外安靜無聲,溫暖的臥室裡卻沒有睡意,暖黃的床頭燈仍開著。床上的藍眸女子蹙著淡金色細眉,翻著手中的陳舊筆記本。


「這,這是甚麼?」修長的手指撫過泛黃紙頁,安琪拉忍不住自言自語。
「地圖。」出現在床邊的黑髮女子用著不變的聲音和語調回答。
「比例上有不少差距,位置也有些偏差但應該是北半球的地圖沒錯… 」安琪拉看了眼黑髮女子,沒語言要求但輕輕拍了拍一旁的空位要對方坐下。
「但是這裏為甚麼會多了一塊大陸,還標示… 亞特蘭提斯? 這怎麼可能?」
「那是它在被毀滅前的位置,並沒有錯。」


安琪拉吃驚一愣,抬頭看仍站著的摧毀者。
「你是在說柏拉圖書中的高度文明島國? 那個傳說中被洪水吞噬的亞特蘭提斯,是真的?」
「我不清楚傳說。」
「一個龐大的文明不可能甚麼都不剩… 是,是誰要你做了甚麼?」博士喉嚨乾澀,胸口悶得發疼。
「是誰已不重要。從建築到文獻資料,從陸地到草木生物。從歷史中移除,我的能力沒有極限。」


安琪拉沉默的垂下目光又隨意翻了幾頁後闔上書。


傳說中那個遍布黃金的白城市,西班牙人口中的印加黃金城,相傳坐落在安第斯山脈深處的凱撒之城,舊約聖經裡的罪惡城市。所謂的傳說在書中不再是天馬行空的故事,是一個個血淋淋的慘忍歷史。


顫抖著,博士閉上眼睛,做了好幾次緩和的深呼吸。放好書,關掉燈,無暇顧及一旁的黑髮女子,安琪拉側身躺下,睜著眼等待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睡意。


她將夢境中的眼淚帶到現實,安琪拉哽咽著睜開眼睛。清晨的冷藍光現微微透入房中,在觸及床之前被擋住,摧毀者沉默站在床邊。


狼狽擦去淚水,安琪拉眨著淚眼汪汪的湛藍雙眸看黑髮女子。然後…


「你過來!」博士吃驚得撐坐起身子,抬首要對方彎腰接近。摧毀者沒有任何異議的照做。


安琪拉左手撫上黑髮女子小麥色的臉頰,手拇指毫無疑問的碰觸到來自對方眼角的濕意。


「你… 哭了?」不可思議,博士氣若游絲的輕聲問。
「不可能。」黑髮女子眨著眼,表情沒有任何異樣的反駁。
「那這是甚麼?」安琪拉收手打開床頭燈給對方看。


黑髮女子少有變化的表情多了勉強表現的困惑,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擦去最後一點淚痕,緊抿著唇看著床上的博士。


「你到底… 」心臟莫名激動跳著,水藍眼眸打量著摧毀者,安琪拉細聲開口卻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完。


*   *   *


又一場完美的表演,法國舞者回到自己的化妝室後,對著佔據許多空間的各種美麗花束習以為常的無視,悠哉坐到明亮的化妝檯前。


「拉庫瓦小姐,請問您現在方便嗎?」敲門聲後,隔著木門傳來某位助理的聲音。
「甚麼事?」回答法國人的是被直接開啟的門。
「對不起,沒有事先通知就直接來打擾,拉庫瓦小姐。」安琪拉進門後反手關上。
「叫艾蜜莉就行了,我似乎還沒有為你那晚的出手救援正式道謝過。」舞者放下一頭長髮,轉身面對來人翹起令人羨慕的修長美腿,左手輕擺請博士坐下。
「那是應該的,沒有必要道謝。我今天來反而是有事相求。」


突然出現的黑髮女子令法國人短暫揚眉,摧毀者看也沒看拉庫瓦小姐,將一旁的椅子拉近給安琪拉使用。


「所以有甚麼事是我可以為你效勞的?」百老匯的出名舞蹈家明亮的金色眼睛玩味看著一聲不響做事的摧毀者,和她現在的擁有者。
「在你的同意下,我希望取消摧毀者的使用權。」坐上椅子交握雙手,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玩著黑色戒指,安琪拉開門見山的嚴肅表示。
「我的同意? 命是你的吧? 博士。被他們囚禁時隔牆耳聞一些談話內容,雖然不完全清楚狀況,但總還是聽得懂他們必須殺現任使用者,才有機會取得戒指。」艾蜜莉不理解的輕笑一聲,接著冷下臉。
「是的,沒錯,我當然不是在問你我自殺的許可。我想取得的是那晚跟著資料一起收到的另一枚戒指。希望你,同意把它給我。」


根據記載,在黑戒指從擁有者手上移除後,有段非常短的時間摧毀者還會以人的形態存在。趕在時間之內讓她套上銀戒指,黑色火焰般的毀滅力量就會固定在她自己身上。


銀戒指的打造者名字與身分已經遺失在悠久的歷史洪流中,它被打造出來的原因也只剩各種猜測。那個組織恐怕就是因為先發現了銀戒指,間接證明了摧毀者的存在所以才開始尋找。


「或許我應該早點說明白,博士,從可悲小蒼蠅們那裡得到的東西,你可以全部當作是自己的,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法國人搖搖頭,露出一抹拿金髮女人沒辦法的淺淺笑容。
「非常感謝,那麼告辭了。」簡短的道謝,博士起身準備離開。
「我能問問你打算做甚麼嗎? 博士? 你打算怎麼把黑戒指拿下來?」舞蹈家跟著起身,取過一件大外套披在表演服外,語氣聽起來輕鬆而隨意,然而金色眸子裡卻嚴肅至極。
「… 只是個沒有根據的假設,但我想試試讓身體進入『擬死狀態』,一個類似人體冬眠實驗的方法,我有位不錯的朋友剛好是這方面的專家。」博士明顯猶豫後才回答。
「風險如何?」拉庫瓦小姐雙手環胸。
「一定有,那是個還在實驗階段的技術,就人體說。」安琪拉避重就輕。


「那麼不說成功機率,如果毀滅者願意跟你合作,我認為留著會是比較好或說比較安全的選擇。」艾蜜莉看了眼準備替安琪拉開門的黑髮女子。
「合作是個非常樂觀的看法,那個晚上她所有的表現是我的指使,是我經過反覆練習後的成果,我無法跟你形容壓抑她破壞力的困難度。」安琪拉嘆氣搖頭。
「即使是這樣我也認為你應該留著,希望這不會發生,但要是有甚麼意外,要是換其他人,沒有人能知道會是甚麼樣的結果。」
「我考慮過很久,已經做了決定才來的。」博士的微笑柔軟但語氣堅定。
「那麼預祝你成功,博士。你來這裡的事,我不會對莉娜提半個字,用猜的也知道如果你想讓她了解狀況早就一起來了。我可不希望必須跟莉娜解釋,看那個傢伙哭得跟三歲小孩一樣。」法國舞者抿抿唇。
「不會的,再次謝謝了。」


安琪拉踏出拉庫瓦小姐私人化妝室的瞬間,黑髮女子同時消失。


*   *   *


周末午間,人去樓空的實驗大樓裡,隨時處於開機狀態的器材發出嗡嗡的聲音。一個人影在玻璃圍起的小隔間內忙碌,監視各樣機器狀態。門在發出磁卡辨讀解鎖聲音後左右滑開,三個人走進實驗室。


「啊,你們準時到了。」中國科學家從層層機器中探出頭微笑歡迎來人。
「美,謝謝你願意幫忙。這位是之前提過的拉庫瓦小姐。」安琪拉將身邊幾乎跟黑髮女子一樣沒有表情的法國人介紹給朋友。
「你好,真是我的榮幸。」科學家露出大大友善笑容。
「下午好。」拉庫瓦小姐微頷首打招呼。


除了要負責操作冷凍機器的科學家,安琪拉需要有一個人負責把銀戒指帶到摧毀者手指上,想來想去,只有麻煩百老匯舞蹈家。法國女子似乎多少猜到會變成這樣,可以說是非常體諒的很快答應。


「不難理解你們這邊的防盜監視為什麼這麼嚴密…」博士打量四周,搖頭微笑。
「這個單位上週進了最後一批器材,現在系統非常完整,全國只有我們設備最齊全。」科學家驕傲笑笑,調了下手套繞過機器走到三人面前。
「話雖如此,安琪,我在想… 你真的確定要做?」收起唇上弧度,美認真的問大學好友。
「都來了不是?」安琪拉看了眼身邊的黑髮女子,淡然回。
「好吧… 那,躺到這上面,雙手放兩邊的金屬板上。」科學家抿抿唇,點頭指示朋友躺上光滑平台。給博士套上生理狀態追蹤器後,她到其他機器控制台去忙沒人理解的東西。


「待宰的感覺怎麼樣? 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法國人走到躺平的博士旁邊,雙手交叉歪頭看著金髮女子。
「我不知道,這不是待宰的感覺。戒指呢? 等一下就拜託你了。」安琪拉回的心不在焉,只注意著拉庫瓦小姐握拳的右手。


舞蹈家哼了聲自顧搖搖頭,將手打開給對方檢查手心中的銀色小金屬。一點距離外的中國人高聲提醒她做完最後檢查一切就緒,安琪拉於是轉頭看不發一語的摧毀者。


「期待嗎?」她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問。
「我沒有那種感覺。」黑髮女子站在台子邊,低頭看著博士。
「我相信很快你就會有了。除了期待還有許許多多,屬於你自己的感覺。」安琪拉笑容不變。摧毀者不置可否的面對漾著溫柔的水藍眼睛。


「美,我準備好了。」
「安琪,我從沒想過你是這麼瘋狂的人… 別忘了你欠我一餐。」科學家拿起針管擠出針頭裡可能有的空氣。
「當然,想吃甚麼都可以。」
「別跟中國人這麼說~ 祝好夢。」


透明的低溫液體沿著管線經過針頭,進入溫熱的身體。


*   *   *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三個模糊的影子隨著多幾次的眨眼,越漸清晰。


「嗨親愛的,感覺怎麼樣? 你嚇死我了,晚點我們得談談信任問題。」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那毫無疑問是莉娜專屬的獨特聲音。


安琪拉輕哼了聲點頭,稍微動了動身子。意識到她想坐起來,有人將床上半部緩緩立起。頭還有些暈眩,金髮女子就等不及先檢查右手指,發現已經沒有那枚黑戒指,胸口的沉重感頓時消失。給美幫忙著喝口水,安琪拉一手撫著頭略蹙眉後搖了搖。四周的環境陌生而熟悉,她在這場故事的出發點,在納瓦拉公爵後裔的豪宅裡。


「還好吧? 感覺如何?」中國科學家接著也關心。
「嗯,沒有甚麼異樣的感覺,就像是睡了很久而已,有些頭昏。」博士聲音不意外的沙啞。
「那就沒問題了,先不要急著起來,你的四肢暫時還會有些無力,那也是正常的現象,不多時應該就能恢復。」
「好的… … 摧,她呢?」
「你那一身黑的朋友嗎? 她嗯… 怎麼說?」美為難的看身邊的兩人。


安琪拉蹙眉用眼神詢問莉娜和艾蜜莉。


「安琪,她嗯… 她基本上沒事,可是她恐怕跟你過去這段時間所熟悉的人有點差距。」英國人比劃著,笑容很是尷尬。
「什麼?」安琪拉意外脫口問。
「莉娜是指個性上差距很大。」法國人補充。
「她在哪裡?」艾蜜莉的解釋對安琪拉一點幫助都沒有,金髮女子軟弱的手力不從心的捏緊床單。
「樓上房間,你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她一直待在裡面,那也不去,滴水未沾,至少哭了三天,親愛的。」莉娜接話。
「… 可以,麻煩扶我上去嗎?」博士立刻掙扎著想下床。


對於摧毀者在取回自我意識的掌控權後會有這樣的反應,安琪拉說不上驚訝。是的,在過去驚醒的夜晚,她在黑髮女子眼中捕捉到的短暫情緒是沉重的內疚。雖然不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博士推測摧毀者並不僅只是她自己口中的武器。


從有根據的推測中,安琪拉相信,當她處於深入睡眠時,摧毀者的自我意識會恢復。而會出現在房中看著她是因為知道她的不安。然而,當博士醒來時,她的意識便會壓制摧毀者的,讓黑髮女子能做個稱職的武器。從而,安琪拉認為只要除去兩者之間的連結,她就可以更了解神秘身分下的女子,而摧毀者也能得到應有的自由。


艾蜜莉簡潔有力敲兩下門,將門打開。美則將坐在輪椅上的安琪拉輕推進去後,抓著一副打算留在裡面的莉娜退出,同時帶上門。


日正當頭,耀眼的光線灑在大理石陽台上,落地窗外一片亮白,幾乎要將換上棉質純白衫的女子也融入其中。手搭陽台扶手仰望天空的人一動不動,那一頭深色的及肩頭髮似乎比映像更烏黑柔潤。然而除了頭髮,女子身上的氣息已經完全改變,不再冰冷黑暗,安琪拉抬眉暗暗希望這感覺不是因為她還沒完全清醒。


「抱,抱歉,請問有甚麼事嗎?」感覺到身後有人,女子低頭卻沒有回頭,哀傷無助的聲音幽幽傳來。


輪椅上的人本想站起來,發現有些力所不及於是只好放棄。沒聽見回答,女子這才轉頭回身。她看了眼安琪拉,頓了頓後才反應過來的撐大眼睛。


這頭的博士也一時說不出話,瞪著自己的那雙眼睛不再是沉重的漆黑。一雙清澈溫潤的金棕眼睛因為哭泣而血絲明顯。薄薄淚霧中的眼眸昭示著擁有者的善良,格外令人心疼。


高大的女子驚訝得踉蹌一步,匆忙來到安琪拉面前後單膝跪下,仰著頭看博士。


「齊,齊格勒小姐,您,您醒了?」黑髮女子聲音的沙啞程度與安琪拉不相上下,十之八九哭啞的。
「沒睡得這麼充足過。」安琪拉虛弱地輕輕微笑,悄悄仔細打量面前的人。
「我… 我很抱歉,真的真的非常的抱歉… 我… 」啞聲連連道歉,女子摀住嘴巴撇開目光,身子似乎又開始隱隱顫抖。
「如果道歉會讓你感覺好一些,我不會阻止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絕對不怪你,沒有人會怪你。」安琪拉傾身,手輕輕地搭到對方肩上,用僅有的力氣捏結實的肩膀。


「我只帶來麻煩,從過去到現在… 你不知道所有過去的事情,不知道在那力量下消失的所有事物…」
「對我來說,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就夠了,所以,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那是嗎?」
「不,我… 」欲言又止,面對寶石般美麗藍眼,曾經的摧毀者咬住下唇搖頭。
「那就沒有問題了。」安琪拉再次溫柔輕捏了下對方肩膀,靠回輪椅背。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萬一還有像那個綁架犯的組織出現怎麼辦? 我該如何保護你,保護你們所有人?」
「讓我們來擔心這件事好嗎? 再怎麼說,我們是警察,自然有辦法。」
女子微開的雙唇輕輕顫抖,開著卻沒有反駁博士的話。


「… 那,請告訴我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看了安琪拉好一會,黑髮女子幾經思考後站起,深吸口氣。
「在這之前,讓我們先重新認識彼此如何?」金髮女子輕笑聲,意味深長的勾著嘴角搖頭。
「我是安琪拉.齊格勒,叫我安琪拉就好。你呢?」瑞士人努力的讓自己站起身,伸出白皙的手。黑髮女子虔誠,小心翼翼的將博士的右手溫柔握在自己兩掌之間。
「在摧毀者之前,我是法里哈.阿瑪利,來自尼羅河開始提供豐沃土壤之前的遠古文明。」


說出自己名字的人看著前方卻不是看著面前的美麗女子,她的聲音飄渺如同要回到遙遠的過去。在對方身陷回憶之前,安琪拉反握住法里哈的大手。黑髮女子這才眨眨眼聚焦在博士身上。


「法里哈嗎… 真是非常好聽的名字,很適合你。」安琪拉眨眼溫柔一笑。


聽到這樣的讚美,終於重新擁有自己名字的女子閉上眼,低頭,嘴角淺淺勾起相仿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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