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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海上救援? 人魚? 水精靈?

閱讀愉快,歡迎留言。

 


*   *   *

 


徐風暖陽,空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鹹味。海水輕拍一艘停泊在出租港口的雪白遊艇。一個亞裔年輕人獨自在豪華遊艇上做出海前的設備檢查。獨特的引擎聲由遠而近,船艙裡的人眼睛頓時一亮,關起置物櫃,嘴角隱隱笑意步伐穩健走出去迎接。來人將亮眼的重型機車停妥,取下全罩式安全帽便看到船上的人朝她豪氣揮手打招呼。騎士揚眉擺手簡單回應,動手脫去騎士服露出裡面合身的兩件式黑色泳衣。


「早上好啊,阿瑪利教練。」年輕人神情愉悅地看著黑髮女子俐落登船。
「不用再這麼稱呼我了吧,準備了如何?」嚴肅的問句,沒有起伏的聲調,年輕女子打量遊艇邊問。
「你還是這樣的語氣,要我怎麼不叫你教練? 準備得差不多,其他人應該很快就會到了。」年輕人搖頭笑笑。
「我這是… 習慣,嗯… 檢查到哪裡?」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語氣,阿瑪利放下背包,掏出一件淡藍色襯衫和短牛仔褲套上。


亞裔男子領著黑髮遊艇駕駛教練將檢查過的地方再循過一遍,阿瑪利多數時間沉默不語,偶爾點頭讚許。沒多久,囂張的跑車引擎低鳴聲轟轟傳來,兩人同時將注意力轉向港口停車場。三男四女分別從兩台名貴敞篷車上下來。


「女士們~ 這個大美人是觀浪者,這個海岸線最豪華的私人遊艇之一。然後這位就是我大學認識的好朋友,源式,日本來的瘋傢伙,觀浪者的主人。他上週考到駕照,是我們今天的船長。」帶頭的年輕人歡快地向女性客人們介紹。


掛著陽光般的自信笑容,源式大方跟幾位大概是昨晚夜店派對上才認識自己哥兒們的漂亮女子打招呼。聽著幾人對日本人不知是不是出自真心的讚美,阿瑪利不以為意的瞟了另外兩位男性一眼。他們都是源式的大學同窗,不是第一次碰面所以簡單點個頭應付也不會太失禮。想著,她收回目光不動聲色打量那四位各個年輕漂亮的女子。


「這是法里哈‧阿瑪利,幫我考到駕照的教練,這個海岸最年輕優秀的,所以這次出航安全絕對無需顧慮,你們可以放心享受這個海上私人派對。」


聽著源式的介紹,法里哈多少勾起唇角,抬手點頭打招呼,眼睛無意間落到最後一位登船的女性身上,或許停頓稍久了點。那位藍眸女子身上淡雅脫俗的氣質跟她身邊的朋友實在不怎麼相襯,法里哈忍不住略揚眉。金髮女子親切友善的微笑似乎習慣性的維持在姣好的臉上,一雙深邃靈動的藍眸卻是似笑非笑的態度。對上眼,湛藍對著深褐眨了眨,不知用意何在。


主客互相介紹完又簡單小聊幾句,法里哈暗忖著安琪拉這個美麗的名字,爬上駕駛台。中型遊艇離開碼頭,向波光淋漓的海平面駛去。


流行音樂放肆地從高級音響中宣洩而出,暖陽下的海水原本平靜帶著點慵懶霎時多了年輕人特有的奔放活力。法里哈坐在純皮駕駛椅上,手撐著扶把支著頭看甲板上玩鬧得不亦樂乎的幾人,低低哼笑聲無奈搖搖頭。


「你有需要些甚麼嗎? 去吃個點心,喝個啤酒紅酒都好… 或是去純聊天也不錯,他們似乎對你很有興趣,不是開玩笑的。」源式拿著瓶冒著冷汗的易開罐啤酒,叼著一包米菓回來。
「啊… 去拿瓶水好了…」當下想拒絕,可偏頭想想,法里哈妥協離開座椅。


她伸手,有人卻比她快了一步將塞在冰塊中的礦泉水拿出來遞給她。法里哈愣了愣,看著金髮女子低聲道謝。扭開瓶蓋仰頭灌幾口,法里哈向船尾走,眼角,她知道那有著天使名字的人勾著那不變的笑容,一聲不響跟著她。


手搭欄杆,法里哈悄悄觀察站到她身邊,依著欄杆的對方,多少感到困惑。為了避開船頭甲板上的熱鬧氣氛所以她才躲到這裡,可安琪拉既然是為了派對而來又為什麼要同她在這?


「不… 去前面?」將口中冰涼的冷水慢慢嚥下,法里哈終究忍不住主動開口。
「嗯~ 純粹好奇不同的海上活動是甚麼樣子,現在知道了… 還是比較喜歡安靜的環境。」安琪拉一笑,陽光下,晴空色的眼睛漾起不易察覺的雀躍。
「這樣啊…」不知道還能說甚麼,不善言詞的人抿抿唇轉頭假裝對遠處的海面研究起來。


金髮女子也沒再說甚麼,無聲笑笑同樣轉頭欣賞海景。


平穩規律的波浪輕搖著停歇的遊艇,太陽微熱的光線在陣陣海風下變作恰到好處的溫度,不出幾分鐘,法里哈有了小睡一下的感覺。半瞇著眼睛,握著水瓶的手似乎就要在閃神間鬆掉,遊艇引擎啟動的聲音驚醒了險些跌入夢鄉的人。法里哈暗吃一驚,猛得甩甩頭,眨眼一看竟發現金髮女子看著她笑得很是開心。摀住臉,只覺得耳根燙得像被泡入滾水,她頭也不回的匆匆逃跑。


遊艇又開出幾海哩,用過午餐,眾人從船上玩到水裡又從水裡玩回船上。


「嘿教練~ 都穿上泳衣了,為什麼不下水讓我們見識見識你的泳技?」女性客人中的一位學日本人的稱呼,用玩笑語氣邊抱怨邊擦著長髮。
「… 我本來不是來玩的,再怎麼樣總要有一個人…」
『… 有,有人嗎? 聽得到嗎? 請,請求… 支援…』 


原本開著卻一直安安靜靜的無線電在突然的雜音後傳出斷斷續續的焦急求救聲,一時兩人瞪視彼此陷入沉默。


『我是… 溫克爾船長,我… 我們需要救援… 座標…』
「麻煩你把源式找來。」法里哈一手抓過紙筆,另一手指向船艙請對方快去找人。


趕來的人看著黑髮女子板著臉,皺著眉調整頻道希望可以有更清晰的收訊。他們聽著那頭雜音下若有若無的求救訊息。對方同時也報告了他們所遇到的狀況,只是… 內容實在令人難以理解。有東西,很大,巨大的東西,海裡,沒動力,求救,拜託。


最初的錯愕消失無蹤,法里哈面無表情冷靜看著自己草草寫下的座標,抿抿唇後一眼都沒看前來的眾人自竟拿起通話器。


「法雷羅,這裡是觀浪者,請重複座標… 這裡是觀浪者,法雷羅請重複你的狀況和座標。」


大伙兒屏息等待得到的是沉默,透過無線電傳來的聲音只剩干擾。法里哈又重複了幾遍,依舊沒有半點回應,當機立斷認定對方不可能再回應,她放下通話器。


「去看看吧。」
「甚麼? 你不是根本不確定座標要怎麼去?」源式的朋友之一,語調盡是排斥的態度。
「我知道座標,沒辦法重複確認不表示不知道位置,那裡離我們不遠,用最高時速只要十五,最多二十分鐘可以到。」黑髮教練摸著下巴審視電子地圖後抬眼看人。
「不知道是甚麼狀況,這樣我們…」
「嗯,要是我們遇上麻煩,大家也會希望有人就近可以來幫忙吧。」源式打斷朋友說話,皺著眉支持法里哈的提議。


年輕人沒了聲,眾人在沉默中取得共識。救援路上,法里哈注意力全在駕駛遊艇與觀察環境上,無心留意背後一雙專注卻若有所思的眼神。


海上的天氣陰晴不定,不知何時太陽不再明亮,雲層逐漸增厚,明明才下午兩點卻像是傍晚六七點。十九分鐘後,遠遠的他們發現一艘白色的小型海釣船。法里哈正想加速,轟的一聲驚天巨響,遊艇劇烈晃動,馬達停止運轉。船上客人們不分男女除了金髮女子外,全部默契十足尖叫的尖叫,大吼的大吼。


法里哈一手拉住險些從副駕駛椅上摔下去的源式,因為這突發狀況,臉色不免也難看不少。嘗試重新啟動引擎未果,轉頭剛好看到金髮女子離開駕駛台的背影,法里哈純粹責任性的問過表情尷尬的日本人,確定對方沒甚麼大礙後跟著下到甲板。


「怎麼回事?」才踏上甲板,黑髮教練便被從船艙中出來的人焦急問到。
「… … 不清楚,似乎撞到甚麼,引擎熄了… 可能卡到東西,我需要下去看看…」先是不予回答,法里哈走到船尾探頭打量許久才低聲應到。
「需要下水? 不好吧?」收拾好情緒的源式也跑來船尾,他皺眉語氣都是顧慮。
「不然要停在這裡?」法里哈揚眉不以為意,動手脫襯衫短褲。
「那不如我跟你一起下去? 有個伴如果發生甚麼事也比較好處理。」


金髮女子的提議讓在場的人全都一楞,畢竟午飯後除了法里哈,安琪拉也同樣婉拒在海中戲水的機會,連泡個腳也沒有。


「… 不用了,我沒時間照顧人。」滿腹疑問的打量金髮美人,法里哈搖頭拒絕。


眾目睽睽下,黑髮女子專心,不顧他人眼光地在自己泳裝外套上一件無袖潛水衣。在右大腿上繫上不鏽鋼摺疊短刀和急救螢光棒,她穿好蛙鞋毫不猶豫踩著梯子進入水中。


風平浪靜,太陽又悄悄從雲層後探出頭來,雪白的遊艇好似亮著光芒,然而船上卻瀰漫著揮之不去的焦慮氣氛。源式背靠在船尾,扭著頭緊盯教練上船時會需要用的金屬梯子,其他人或坐或站或來回踱步各個神色緊繃。


「嘿,為什麼我感覺那船上沒有人?」其中一個男子不知何時拿出手機使用相機功能拉近距離看遠處的海釣船,半是自言自語說。


依著船緣,垂眸專注觀察水面下動靜的安琪拉是唯一沒對這句話有任何反應的人。幾個人正紛紛掏出自己的手機時,隨著嘩啦水聲和源式不自覺的吐氣聲,法里哈探出水面單手抓梯子爬上船。金髮女子眨了眨眼,面容柔和的神情似乎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她向船尾走去。


「去嘗試啟動引擎看看。」簡短交代日本人,法里哈扔下手中的東西開始脫裝備。
「噁~ 那是甚麼?」湊上前的人一臉噁心的指著被扔在地上的深色物體。
「不知道,因為卡在螺旋槳上,引擎的自動安全卡鎖才會被啟動。」法里哈聳肩,將潛水衣拉鍊拉到腰間,只脫去上半身便往駕駛台走。


遊艇成功啟動再次向發出求救訊號的船隻前進。


「不是撞到甚麼大魚吧? 看起來像是甚麼東西的肉…」幾個人在遊艇駕駛背後交頭接耳的討論。
「你回來前他們在說那艘船上似乎沒有人。」安琪拉來到法里哈身邊,遞上乾毛巾輕聲說。
「這麼遠的距離又沒有望遠鏡不好說,而且他們既然發出求救訊號,我們就應該去看看。」法里哈點頭算道謝,隔著毛巾隨便拰拰頭髮後和源式換手。


兩船距離急速縮短,法里哈適時將引擎轉速調到最小。


海聲、風聲,除了浪濤拍打船身與涼風颳過水面的聲音,一望無際的碧天藍海下靜得可怕。同樣是白色船身,海釣船船頭藍綠色的油漆寫著法雷羅。他們沒找錯船,只是那位自稱溫克爾船長的人卻不見蹤跡。


「我… 就說沒人了…」日本人的大學死黨嘟嚷。
「源式你來,慢慢繞那艘船一圈,我去船側身接近點看是怎回事。」法里哈幾乎是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從駕駛台消失。
「喂! 有人嗎? 溫克爾船長? 有人嗎?」對著釣船叫了幾聲,她很快也不得不承認船上似乎真的沒有人。


遊艇慢慢從法雷羅一邊繞到另外一邊。映入眼簾的畫面令所有人倒抽口氣。另一側的白色船身上,有幾處血跡,不多但是非常顯眼,所在的位置也不像是釣客當場處理捕獲所造成的。耳邊,有人忍不住吐了出來,法里哈也覺得自己手腳發麻。


「現,現在跟怎麼辦?」
「登船看一下吧,都來了。我這點距離跳過去不會有問題。」在法里哈能回答之前,源式切掉引擎說。


觀海者上所有人的安危是她的責任,法里哈的理智要她把船駛離,可是日本人的提議也是她內心想做的事,想親眼確定真的已經沒有急救的可能。內心稍微掙扎後,黑髮教練頷首同意源式。


日本人匆匆進到船艙然後拿了把武士刀回到夾板,引來所有人的吃驚注目。


「等我們回去,我們得談談你放這種東西在船上。」法里哈皺眉。
「但你不得不同意這東西現在很方便吧?」源式笑笑,將武器跨在肩上,如隻貓般俐落跳上法雷羅。


船上沒人,忍者般的日本人只找到更多的血跡。


「設備不足,我們離開。通知海巡署讓他們來處理。」看著源式跳回甲板,法里哈指示對方接手駕駛,對所有人說。


增強的引擎聲似乎有讓人鎮定下來的效果。縱使內心仍殘留著些許惶恐,年輕氣盛的人全擠在船尾目送越來越小的法雷羅號和它說不出的秘密。


法里哈自然沒跟其他人擠,她心不在焉的用手梳理著有些仍濕漉漉的頭髮,一面試著用無線電與海巡署聯絡。收訊非常差,幾乎沒有,只能暫時放棄,法里哈嘆口氣放下通訊器。沒辦法想像法雷羅號上發生甚麼事,未知令她厭煩。她閉上眼睛按揉太陽穴,睜開時看到一瓶水。抬眼,是安琪拉五官細緻的迷人臉孔和淡淡的笑容。


「辛苦了。」
「… 謝謝。」


面對藍眸女子平靜恬淡的氣質,她忽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剛才對方主動說願意陪她去察看船底,法里哈一口回絕的原因無非是因為安琪拉怎麼看都像是欠缺體能,不知世態炎涼的優雅學者。結果折騰下來,全船最沉穩鎮定的恐怕非安琪拉莫屬。法里哈默默喝著水,目光不由自主黏著仍待在駕駛台上沒有離去的淡金背影。


「你們覺得這會不會是鯨魚皮之類的東西啊?」誰都沒發現其中一個男生從頭到尾興致勃勃的研究著黑髮教練帶上船的東西。他這麼一問自然引起大家的注意。
「怎麼會是鯨魚? 哪有被削下一塊肉我們卻沒人看到個影子這種事?」有人反問。
「你有興趣就去看看吧,我來駕駛。」看著源式回了幾次頭,法里哈一點也不大驚小怪的拍了拍皮椅背。
「你都不好奇?」目送經過身邊的日本人,金髮女子稍微更靠近了法里哈一些,偏頭問。
「我不知道你朋友裡面有沒有研究海洋生物的,不過源式那幾個朋友我倒很清楚他們知道的不會有我多,看再久也不會有結論。」法里哈聳肩,話說得輕鬆自在,可是耳朵卻因為對方的距離染了點粉色。


眼角,安琪拉開口不知正要說甚麼,又是轟的一聲與劇烈搖晃,緊接著是水聲與尖叫聲。法里哈一聽便知道不對,毫不考慮切掉動力,問題是高時速的遊艇就算突然沒動力也會因為貫性繼續前進一段距離。


法里哈回頭兩步跳下駕駛台,果然是有人落水,源式的其中一位朋友。可能落水前撞到頭昏過去,明明會游泳卻沒有自己浮出水面。剩下的兩個大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在源式轉身去抓救生圈與他們短暫猶豫之間,法里哈已經跳入水中。


很快游回對方可能落水的位置,法里哈一口氣潛入水裡迅速找到人。水上救難的基本知識自然全都熟悉,雖是拖了一個昏厥的大塊頭,在水裡移動還不至於太過艱難。探出水面猛吸口氣,發現遊艇正慢慢倒退中,法里哈不覺讚賞源式的危機應變能力。那兩個男人總算知道自己該做點甚麼,合力幫著把稍稍恢復一點意識但仍手腳無力的人拉上船。


「我的天! 你的反應真是有夠快,他們都還不知道要… 啊!!!」讚美到一半的女子看著一瞬間莫名其妙消失在水面的人高聲驚叫。


法里哈等著梯子和踏台淨空好爬上去,聽著幾人帶笑的讚美,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只覺得左腳踝一緊,眨眼整個身子被拖得沒入水中。滅頂,抬頭看到的是隔著水波的冷白陽光。


遊艇上混亂間,沒人注意到另一個東西入水聲。


她一口氣不可能撐太久,法里哈低頭想知道是甚麼把她拖下水。這一帶的水域水質不是很清澈,可是在陽光充足的白天,多少還是看得到一定距離內的東西。


海上經驗十足的女子不知道自己看到了甚麼,就是連眼睛在哪裡都無法肯定的奇形怪狀生物令她一時忘了自己該做甚麼。缺氧的感覺驚醒法里哈,她抽出右腿上的折疊刀彎起身,乾淨俐落一刀砍斷纏著自己腳踝的東西。


那詭異生物生氣了,就算沒有怪叫聲,那東西皮膚上各處突然轉變的醒目腥紅色塊已是足夠的警告。看到這幕,處變不驚的人也不免被嚇到,想頭也不回的卯足全力往水面游,可是又不敢不緊盯著那水怪的動靜。法里哈轉頭看水面一眼後回首,不久前的距離下體積看起來已經不小的生物,在這瞬間居然已經趨近到一個手臂的距離。


血盆大口像是因為塞入過多的尖牙而無法閉起,腥黃色的眼珠不成比例的巨大且突出,鐵鏽色的皮膚除了佈滿疙瘩還有倒鉤。除了一般魚類有的鰭,這怪物胸鰭的位置更有數不清的細長觸手。


這個轉頭目睹的畫面嚇盡法里哈最後殘存的一點氧氣。一陣腥刺感覺灌入口鼻,昏厥前,她看到數不輕的細小氣泡如道牆般擋在自己與怪物之間。


一陣劇烈咳嗽,法里哈反射的要坐起身,有人溫柔扶住她的背。眨了好幾下眼睛又咳了幾聲清掉最後一些苦澀海水,在無法辨識的吵雜聲中,法里哈眼睛總算是如願聚焦。映入眼簾的,是瀏海貼著額頭,水滴沿著臉頰滑至下巴後滴落的安琪拉。法里哈反應不及而有些呆愣地看著如釋重負的美麗女子。


「你剛才真是嚇死我們所有人。還好醒了,還好… 你感覺如何?」日本人蹲在教練身邊,歪著頭看神情恍惚的女子。
「我怎… 是怎麼了? 發生甚麼事?」腦袋一片混沌,法里哈扶額咬牙聲音沙啞的問。問題出口,惹來所有人警覺的目光。
「法,法里哈你記得甚麼? 記得把我從水裡救出來嗎?」同樣渾身濕透的大男生表情僵硬的憂心問。
「我…」頓時,所有短暫失去的記憶都湧回,法里哈大吃一驚,推開身邊的人想起身,無奈力不從心還是讓安琪拉扶著她才站起來。


「想起來了?」有人聲音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問。
「我是怎麼… 我是怎麼回到船上的?」問題才問完,法里哈直覺轉頭看另一個頭髮還在滴水的女子。
「是安琪拉把你拉上來,也是她幫你做人工呼吸的。水裡發生甚麼事? 我們甚麼都看不清楚…」


沒有回答,法里哈走到遊艇邊,垂眸皺眉瞪視晃動的水面好陣子才低聲吩咐源式返航。


沖洗過後本來想照舊留在駕駛台上監督拿到駕照不久的人開遊艇,可是源式堅持要她進到船艙休息。進到寢間,同樣沖完澡換上乾淨衣服的安琪拉正好從浴室中出來。兩人對上眼,法里哈一時不自在起來。她迴避目光坐到床上背靠著床頭縮起雙腿,仰頭閉上眼想暫時保留彼此空間。大概是感覺出法里哈的想法,金髮女子也沒表示甚麼,擦著頭髮就要往外頭走。


「你… 有看到甚麼嗎?」意識到之前,法里哈話已經離口,沒法子只能假裝自己本來就打算問,她睜開眼睛主動看向對方。
「你是在問甚麼呢?」安琪拉眨眨眼,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偏頭。
「我問在水裡,你把我救上來時有看到甚麼嗎?」法里哈半瞇眼,目光銳利。
「遠遠的有看到甚麼東西游走,可是救人要緊我沒有留心。」金髮女子語氣肯定,態度誠懇。


「是… 是嗎…」面對這樣的回答,法里哈頓時不知道還能再說甚麼。
「別想太多,先放心好好休息一下吧。」看著面露失望又摻著點不服氣的黑髮女子,安琪拉勾勾嘴角伸手輕搭住對方肩膀,傾身在她耳邊輕吐。


一時,法里哈那嗆水過後就略顯慘白的麥色臉頰充了不少血色。安琪拉隱藏那煞是滿意的表情,起身往門口走。


「嗯,那個… 謝,謝謝你救了我。」背脊發燙,法里哈單手搓揉著後頸,很是不自在的說著不常使用的字眼。
「你完全不需要客氣。」金髮女子笑瞇了雙美麗的湛藍眼睛。


*   *   *


法雷羅不見了,等海巡隊收到通知前往地點,海釣船卻不見蹤影。包括船長溫克爾在內的七個人和一艘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上。這不是第一件海上失蹤案也不會是最後一件。警方把法里哈找到的那塊不明物體當證物收走,之後所有人都被不同單位找去問了相似的問題許多次。當反問那塊東西檢驗結果,得到的回答不是模糊帶過就是還在分析中。


幾個月過去了,新聞老早沒了追蹤報導的興趣,法里哈自然也不想再花太多時間在研究這件事情上。那天派對上的七位客人本來是因為旅遊而來,早就返家的返家,去其他地方的去其他地方。源式聽說再過不久也要將他的愛船帶回家鄉離開這裡,無論如何,都已經不是法里哈的事情了。


是夜,沿岸一間生意最好的露天烤肉店燈火通明,照亮海邊漂亮奇麗的岩石。獨自在岸邊散步的黑髮女子瞟了眼音樂傳來的方向,不以為意,雙手插在口袋中低頭注意腳下。是說日本人那夥死黨們其實是在那間店拚酒量時遇見那幾位年輕女子的,不知為何閃過腦袋的是這件事,法里哈撇撇嘴自顧搖了搖頭。


一段距離以後光害減少許多,這好也是不好,她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映著朦朧白光的海面,可是卻看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該踩哪裡才不會不小心掉到岩石凹洞。今晚的月亮似乎比平時更為陰柔。沒辦法,反正也不是非要散步不可,聳肩,法里哈正打算轉身卻聽到一聲不像一般海浪拍打岸邊的水聲。


沒有仔細思考便已經朝著聲音方向找去。法里哈小心跳下岩石來到海水與細石相接的地方。她小心不採入水裡的慢慢在石頭間前進,繞過一塊漆黑,爬滿青苔的大石塊,她看到了那個人。即便只是背影,法里哈非常肯定所見到的人是誰。遊艇教練頓時一愣,百種情緒不知哪個更多些。


金髮女子身著露背純白合身衣服,坐在離岸一小段距離的石頭上仰頭看著月亮。完全不受夜風吹襲的干擾,她陶醉於寧靜的氣氛,許久不動半吋。水聲,讓安琪拉眨眨眼轉頭,發現來人她嘴角揚起嬌美弧度。


得到對方這一笑,法里哈才忽然回神,發現自己居然沒頭沒腦的穿著鞋踩入冰冷的海水。她低頭看濕到小腿肚的褲管又抬頭看了看金髮藍眼美人,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前進。


眼見黑髮女子不顧浸濕的褲子向自己走來,安琪拉離開石塊泡入半身高的水中。


搞不清楚是甚麼原因讓她有執意要接近安琪拉的衝動,法里哈小心但毫不猶豫地向對方走。正要跨出下一步,她看安琪拉舉起手要她停在原地,不明所以但法里哈收腳。


「接下來的落差很大喔,法里哈還是不要再接近的好。」金髮女子淺笑。


法里哈微頓,很快意識到安琪拉說的沒有錯,她清楚這區水岸的地形,她應該要知道接下來的水深有多少的。怎麼會沒注意到? 暗忖,然後眨眼發現原因,是因為安琪拉。照常裡來說,安琪拉所在的位置如果雙腳觸及地面,應該整個人沒入水中才對,可是面對她的人現在卻有半個身子在水面上。


法里哈目光沿著金髮女子的曼妙線條慢慢往下看到對方身體與暗藍海水接觸的地方,看不出來安琪拉是怎麼安穩保持在水面上的姿勢。懷疑自己有點眼花,她覺得安琪拉身體與水面接觸的地方隱約亮著柔和白光。


「你… 到底是誰?」想了半晌,法里哈噓聲沙啞問掛著淡雅笑容,向她從容接近的人。
「法里哈想知道?」金髮女子笑而不答,半瞇眼反問。
「你為什麼會在這? 不是早離開了?」嘴唇微微顫抖,法里哈沒辦法把真正想要說的話表達清楚。
「噢? 這問題~ 是想念我了?」仍舊不予回答,金髮女子身體微微前傾,半瞇藍鑽般的眼睛,看入神情迷茫的深棕色雙眸。


鼻息間充斥來自神祕金髮女子身上的淡香,法里哈有些恍神但聽了對方的一句話後還是略紅了臉,她咬咬下唇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防備的看著對方。


「你是怎麼… 為什麼…」怎麼可以站在剛才站的地方? 為什麼可以半個身子浮在水面上。一句話沒辦法完整說完,法里哈咬牙。
「… 會… 怕嗎? 怕我嗎?」思索片刻,安琪拉垂下美麗的湛藍色雙眼。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因為金髮女子流露的失望語氣,法里哈內心不明一陣焦急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 只是有太多的疑問所以才這種口氣… 可是不管怎麼樣,你那天救了我,我不會… 我不…」搓搓臉頰,她實在找不到適合的詞彙。


看到安琪拉漾起迷人笑容,法里哈才恍然大悟發現對方是鬧自己玩的,她無奈皺皺眉。


「如果我說我可以告訴你我是誰,但是作為交換條件,你必須留在這個地方。這樣你還會想知道嗎?」收起笑容,安琪拉語氣輕柔,認真沒有分毫嬉鬧。
「甚麼?」法里哈吃了一驚。不提安琪拉的交換條件,她不懂對方是怎麼知道自己打算離開此處換工作地點。


等了等,見法里哈杵在原地半天沒有回應,金髮女子低頭一笑向後退。法里哈的思緒及時從糾結中掙脫,她大步跨出,伸手捉住安琪拉的手腕。


藍眸中的驚訝與欣喜沒有掩飾,全映在黑髮女子堅定的清澈雙眼中。月光下,法里哈不再提問不再質疑,只是沉默凝視安琪拉。


*   *   *


平靜的海面上,一艘側邊印有「守望先鋒國際海洋研究單位」字樣的白色小船在微浪中起伏。


探出水面取下呼吸器,法里哈輕鬆游向小船。海風嗚嗚,雖然陽光普照,今天的氣溫偏低,她將濕漉漉的頭髮往後梳,打了個小哆嗦。


船上沒人,法里哈邊解下身上的裝備邊四處打量。船上的東西幾乎沒有移動,看來她的採樣搭檔還沒回來,暗想著,她打開樣品冷藏箱後發現自己的推論錯誤。拿過紀錄版,對方行如流水的簽名旁紀錄那人十分鐘前回來過。再開冰箱,午餐少了一份,法里哈無所謂哼了聲,聳肩轉頭挑望小船不遠處的一座未開發小島。那傢伙大概仗著自己傲人的泳技和體力跑去島上休息了,一時半不可能回來,法里哈不介意自己擁有整艘船的時間。


脫下潛水衣,習慣性地套上襯衫,來自船頭的水花聲引起法里哈的注意。從船艙中探出頭,隨即急著要走出來而踉蹌絆了一下,法里哈三兩步來到船頭,看著對方的背影不自覺露出笑容。


淡金頭髮在海風中飛舞,來人坐在船緣,雙手撐在身體後,轉頭對著黑髮女子嫣然一笑。法里哈走到安琪拉身邊,看著船頭邊的海水隨著女子晃動的白皙雙腿形成不同的波浪。眨眨眼,她收回目光看低低哼歌的金髮美人。


安琪拉勾著嘴角,伸手拉住黑髮女子手腕要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法里哈不只聽話坐下,她側身靠近安琪拉,輕輕吻了對方的臉頰。


*   *   *


準時在太陽下山前一小時回到研究船,她因為船上過於安靜而略皺了下眉頭。邊拆解脫去裝備,她往船頭走。難得,居然讓她看到那總是嚴肅拘謹的女子躺在那偷閒而不是在處理研究單位的東西。就要轉身,她注意到了甚麼。


噗! 一件防風外套蓋到法里哈臉上,法里哈莫名其妙地扯下外套看回來的人。


「嗨! 親愛的,覺得冷就加件外套吧? 就算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也擋不了多少海風不是?」 有著一口英國腔的短髮女子嘻笑著關心,說完回頭去發動引擎。


甲板上的法里哈沉默套上風衣,暗自慶幸這個開朗熱情的搭檔不至於會問太多問題。解開襯衫第一顆扣子,單指勾開領口低頭看了眼,黑髮女子覺得臉頰和耳根都在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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