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座狼，北歐神話中逐日追月的邪惡巨狼，托爾金筆下醜陋獸人的代步生物，但牠們不一樣。同為巨狼，牠們為保護而生與人共存，寡言而忠誠，之於神話中的黑暗野獸，人們把牠們與光明相連，為此稱牠們為白座狼。

餐廳、舞廳、會議廳，展場、賭場，競技場，這裡是世界級的是非之都，隨便一間酒店都囊括這些場所，這間自然不在話下。和姑姑及客人用完餐後，年輕女子從容找了個藉口逃離現場，她實在無心在座位上陪笑。湛藍的雙眸瞥向身旁帶著銀色面具，身體罩在白色連帽披風下的白座狼，她自顧淺笑。

「主人要去哪?」面具下，低沉沙啞雌雄莫辨的聲音給人沉穩的感覺。

「還不知道呢，就到處走走沒關係吧?」勾起好看的笑容，金髮女子眨了眨一雙迷人的眼睛。即使知道對方從不會拒絕她，偶爾也還是想撒嬌。巨狼沉默點頭。

來到連接各廳的大堂，金髮飄逸的人優雅打量四周華而不實的繁複裝飾，佇足短暫思考。要是今日展場有活動那絕對會是首選，至於舞廳? 那太花力氣了，即便不主動進入舞池也必須三不五時拒絕來邀請的男男女女。喧囂聲隨著某個人推開其中一扇門傳了過來，那是架有不同擂台的競技場。比起政客們笑容可掬的嘴臉，擂台上被打得口歪眼斜的參賽者其實也沒好上多少，可是她在裡面腦袋放空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高大的白座狼替主人推開略顯沉重的隔音門。

出乎意料的，觀眾席坐著的大部分是年輕人，不難猜很多是餐廳裡高官名門的子嗣。她們才剛入場，前一輪比賽就結束了。看來其中一位自由搏擊手昏了過去需要點時間恢復，不少人發出抗議的聲音，顯然是因為這場比賽幾乎開始就結束沒人過癮。

「哎呀哎呀! 各位各位，請別這麼失望，不然這樣我這邊有個提議~」裁判兼主持人的男士高舉雙手揮了揮請所有人安靜。

「各位貴賓，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碰到有這麼多白座狼聚集在同一個場所的狀況…」主持人很有技巧的故意停頓，吸引更多注意力。

「所以我提議~ 讓大家瞧瞧在座彼此狼保鑣的武藝，各位說怎麼樣?」

會到這種場所，不少人就是生性好鬥，主持人聲音剛落就有人高呼好主意。安吉拉不以為意，挑了個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絲毫沒有發現遠遠的早有一雙眼睛盯上她。

「好是好，獎金呢? 我的黑星怎麼說也不是隨便打架的。」有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從位子中站起，看了看四周的夥伴後問。他的問題很快得到此起彼落的附和，主持人一臉早就預料般的搖頭笑笑。

「贏得一次與艾什小姐共進下午茶的機會如何?」

眾人譁然，同時看向那位坐姿妖嬈的銀髮美女，她不僅氣質外表亮眼更是這座頂級酒店的未來繼承人。被點名的女子一臉不置可否的聳肩，然後搖頭。就在大夥兒要唉叫連天時，她完美掩飾嘴角壞笑的開口。

「我是沒意見，不過我想有位可以讓比賽更精采的人選… …」她意味深長的提高尾音，赤色的眼睛直盯盯看向隔了兩區的觀眾席角落，揚起下巴輕點了點。

隨著目光，就連主持人都拿著麥克風驚呼。

「齊格勒小姐，齊格勒小姐，請問你願意提供這個機會嗎?」擂台上的人不忘禮貌問到。

「好極了，看來不好拒絕呢。」安吉拉瞥了一眼自個兒淺酌紅酒的黃金單身繼承人，無奈卻也不是非常反感的低聲自語。不至於覺得非常困擾，因為知道這種時候沒有必要用太認真的心態。

躁動聲隨著金髮女子微點頭的動作更加不能控制，齊格勒的白座狼低低哼了聲，雙手環胸挺直腰桿。做為隨扈，身穿訂做披風的白座狼個個以雙腳站立，如電影中狼人般的樣子跟著主人。天生的體型加上這樣的姿態，牠們從攻擊到保護力都優越得無可挑剔。平時在拿下客製化銀色面具的情況下，白座狼會恢復四隻腳站立的原始狼型態。比賽條件，在不帶面具的情況下進行。點到為止不得見血，自由報名來者不拒。隨著此起彼落的狼嚎聲，比賽如火如荼展開。

一輪接一輪，兩隻狼在擂台上咆哮威嚇互咬，看著看著安吉拉很快便感到無聊，觀察了一圈報名參加的人，她有些意外居然有不少女孩，不介意只是目前看來她們贏的機會不大。無意間轉頭看自己的白座狼，安吉拉發現面具下的那雙深褐色眼睛竟全神貫注的盯著比賽。怎麼牠這麼有興趣? 她輕搖頭暗想。

比賽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勝利者呼之欲出，擂台上的那隻名為黑星的結實白座狼有著身材上的絕對優勢，上場後輕鬆連勝無敗。

「喔~ 看來勝利者要誕生啦! 請問還有挑戰者嗎? 有嗎? 各位? 嘿，紅色領帶的怎麼樣? 試嗎?」休息時間結束，主持人站在黑星旁邊四處張望，慫恿坐得接近檯子的人。

「他不會跟你出去，是吧?」齊格勒的白座狼顯然也覺得贏家出來了，牠彎腰湊近主人耳邊語氣不像是詢問的說。

「別擔心，我會好好拒絕的。」安吉拉毫不慚愧的掩嘴輕笑。

一陣無名風吹起齊格勒小姐耳邊幾簍白金髮絲，她略略錯愕的眨了下眼睛。在人聲鼎沸的空間裡，安吉拉沒聽到眉心有著永生之符的銀色面具墜落地面的聲音。

「噢法拉…」她只來得及看著那道深色影子快速接近擂台，輕盈躍上比賽場地。

又是一片譁然，新挑戰者精彩的出場方式無非令觀眾燃起興致，觀眾席的安吉拉少了點旁觀者的心情，她抿唇拾起面具及服飾。

如果狼會笑，黑星會當場笑出來。眼前的傢伙深棗色毛皮光澤亮麗，本該挺立的雙耳其中一邊下折。雖然身形勻稱動作矯健，但看起來就像是隻養尊處優因為漂亮長相所以被選中的白座狼，牠體型甚至比一些被自己跩著脖子兩下甩出場外的巨狼都來得小一些。如果狼會吃驚得瞠目，黑星會連嘴巴都忘了關，挑戰者的速度與能力超乎牠預期，總是在最後一刻閃開，即使好不容易咬住對方頸上的皮毛也立刻被掙脫。同為狼身，牠卻不像其他挑戰者真的用一般野獸的方式攻擊或防守。黑星急了，猛的飛撲過去，折耳白座狼一個滾地腹部朝上，仰著利用後腳將黑星踢出場外。

「贏家!!!」裁判忍不住高呼。

「如此優秀的白座狼請問是誰家的? 快快出來跟齊格勒小姐約個時間吧!」主持人不掩驚訝的上下打量此次比賽的黑馬，拿著麥克風仍很盡責的笑說。觀眾群甚是忌妒的盯著端正坐在台上的棗黑色巨狼，有的則四處張望想找牠主人。

「嗯? 人呢? 齊格勒小姐都來到台… 咦?」看著走近擂台的金髮美人手上捧著一副面具，主持人眨了好幾下眼睛。

「不好意思，法拉是我的。」安吉拉漾著燦爛笑容，一手伸向台上。被稱作法拉的漂亮白座狼乖乖起身，跳下擂台後給齊格勒小姐帶上面具披上斗篷。

*   *   *

「… … 居然有這麼隨性的比賽?」加長豪華轎車上，齊格勒大法官揚眉搖頭不置可否。

「是啊，只是一時興起以後也不會再去了，如果姑姑不高興的話希望這樣會讓你覺得好一些。」安吉拉輕輕摸著頭枕在她腿上的大狼眉心，語氣誠懇但也聽得出她沒有在擔心長輩會生氣。

「沒有甚麼開心不開心的問題，你已經是大人，自己做的決定不後悔就好。本來就猜想你不會喜歡這種餐會，沒想到你會赴約。」齊格勒法官換了個坐姿哼笑了聲道。

「剛好有空，而且也一段時間沒見到姑姑了。」安吉拉眨眨眼微笑簡單解釋。

「我也很高興能跟你聊聊。不過看樣子你今晚玩得挺愉快的?」有著少許銀絲的金髮女士打量安吉拉後又說。

「還不錯。」

當然，從安吉拉與姑姑碰面後就一直保持上揚的唇角說著不只是「不錯」。聽年輕人這麼一說，齊格勒女士忽然少了些閒適放鬆的心態。

「所以是哪個幸運兒要約我的寶貝姪女?」

「你不會想先做身家調查吧貝倫妮絲姑姑。」安吉拉玩捏著柔軟的狼耳，忍笑問。

「我可不擔心是哪家的渾球，不喜歡或不適合的人你一定能自己處理，我只是想知道誰贏了會讓你心情這麼好。」齊格勒法官藍綠色眼睛半瞇，看了眼一副事不關己閉目養神的巨狼，明確指出自己觀察到因此好奇的地方。

安吉拉一手掩飾笑容另一手摸到法拉毛皮厚實的頸部，她略為停頓了下笑容收了些。在場上被咬了，雖然沒有受傷但這是她的白座狼，無法避免的有些心疼。

「所以?」見姪女似乎掉入自己思緒中，齊格勒夫人小聲提醒催促。

「姑姑見過喔。」

聽到這話，巨狼睜開眼睛耳朵稍微動了下。

「噢? 誰?」總是從容沉穩的大法官略顯驚訝。

「法拉~ 不自己說說你怎麼贏過溫克爾家的白座狼嗎?」

「嗯? 好孩子，給你準備塊頂級牛肉。」齊格勒夫人短暫意外後非常滿意的說。

法拉應聲抬頭看著法官，開心的吐舌猛搖垂到座位下的尾巴，水潤圓滾的眼睛亮著興奮的光芒，好像肉塊已經呈現在面前只差沒流口水。

「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會是優秀又聰明那個。」夫人手托起法拉下顎，看著這隻自己當寵物送給姪女的巨狼。

「不是因為她這隻下折的耳朵看起來太可愛?」安吉拉將法拉還是幼狼時受傷而永久下垂的耳朵拉直，做了個鬼臉。

「怎麼? 你不覺得牠可愛?」齊格勒夫人收手靠向椅背，眼中帶著笑意揚眉問。

「可愛、帥氣、貼心、溫柔，想得到的優點牠都有。」

「嗯哼這樣嗎? 所以你跟贏家是要去哪呢?」

金髮法官一句理所當然的話，巨狼歪了歪頭，眼睛盯與牠和安吉拉對坐的貝倫妮絲，怎麼看都是困惑的表情。

「我想，快到適合去薇吉斯的時間了。」安吉拉一點都不驚訝姑姑看出自己在盤算甚麼。

「玫瑰盛開的季節確實到了，去逛個一天不錯，而且相較其他大城市薇吉斯給白座狼的專門設施尤其完善不會有甚麼不方便。」法官輕捏下巴同意緩緩頷首。

「是吧~ 法拉怎麼這種表情呢? 有不開心嗎? 還是你想邀請姑姑一起去?」安吉拉輕拍巨狼溫暖結實的肩膀。

法拉當然沒有回答，沒有面具，除了身形上的差異白座狼也會失去與人溝通的能力，牠們聽得懂但是無法言語回覆。牠低低嗚耶，仍是一臉困惑好像這整車除了牠一匹狼沒人覺得這個對話哪裡不對。

*   *   *

精緻明亮的走入式衣櫃間，一位小麥色肌膚的高挑年輕女性拉開米白絲質隔簾走出來，翹腿坐在小凳子上的人一見她便笑了開。

「太好了，看起來非常合身。」安吉拉走上前輕柔的替另一個人整理休閒衫的領子。

「主人我覺得… … 嗯，安吉拉，你確定這樣好嗎?」被藍眸一撇，女子短暫打住後改口。

「嗯? 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出去，有甚麼不好嗎?」

「是沒錯，只是這次感覺不太一樣…」

安吉拉沒有回答只是勾著嘴角看著眼前五官帥氣卻神色彆扭的黑髮年輕女子。

玫瑰花叢盛開的精緻小街上，一對引人注目的年輕女子挽著手漫步。感覺到對方手臂似乎一直沒必要的緊繃著，安吉拉輕輕捏了下法芮爾的上臂。

「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那還是我們回家好了，在家裡附近吃個下午茶就好。」

「沒有抱歉，你想逛這裡我們就在這裡逛。」法芮爾語氣平淡神色淡然的看著前方回答。

「可是我希望你也能放輕鬆享受這種閒靜的生活步調。是因為對環境不熟悉?」安吉拉總還是從法拉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

「這樣的我敏銳度不如狼型，我不希望有甚麼意外…」

「這裡唯一會有的意外，是我不小心踩到他們澆玫瑰花灑出來的水。再說了法芮爾，貝倫妮絲姑姑當初把一隻白座狼抱回家也不是因為擔憂我的安危。」

舔了舔乾澀的唇黑髮女子有被說動的跡象，不過仍是彆扭的抿著唇不吭聲，安吉拉見狀停下腳步側身貼上，踮起腳尖湊近法芮爾的耳朵。

「我不曾感到危險但無論是法拉或是法芮爾的能力都是絕對優秀的，只要在身邊我從不缺安全感。我在意的只是能不能一起享受悠閒的下午。沒有必要勉強，就算回家我也一樣高興。」她感覺對方深吸口氣並緩緩吐出，當再次對上那雙溫柔的褐色眼眸時，裡面已經沒有剛才的憂心匆匆。

「那麼所以決定要往前還是折返?」安吉拉甜美一笑。

「還是你決定從哪間店開始逛吧。」法芮爾抿起的雙唇微微上揚。

造型咖啡杯專賣店內，安吉拉面對一排玫瑰印花陶瓷展示品卻是看著裡面鏡子中那黑髮人的倒影。法芮爾眉宇間自然流露的英氣與冷峻的眼神有別自己所見過的任何人，深邃的五官與蜜色的皮膚相輔相成，勻稱的身材結實又不失柔美線條。以一匹擁有得天獨厚擬人型態的白座狼來說，法芮爾這還真是有些過猶不及。擬人是為了融入，安吉拉可沒見過幾位如此出眾的女性。

「看了這麼久是喜歡?」鏡中接近的對方因為好奇歪著頭，跟她狼形時竟有些相似。

「你說呢?」安吉拉笑著轉身反問。

「嗯…」法芮爾困擾的皺起眉頭認真陷入思考。

「很喜歡，可是不是那個。」安吉拉一指輕點法芮爾眉心，莞爾。

「嗯? 不是那個是哪個?」

黑髮女子困惑的表情讓安吉拉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不一樣的法拉時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