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豚類特有,時而尖銳時而短促的叫聲清晰可聞。
「哎~ 牠們真的很喜歡你呢安吉拉。」岸邊,資深訓練員看著剛上岸的實習生說。
「是嗎? 我看牠們也很喜歡你啊,牠們喜歡任何跟牠們玩的人。」成熟的藍眸美人微微一笑,她簡單拆下盤髮的動作都如水中精靈般婀娜撩人。資深訓練員聳聳肩,看著水中那三隻成年的海豚沿著岸跟著準備離去的人游,甚是依依不捨。
「嘿! 安吉拉聽說你自願留晚班,確定嗎? 很辛苦喔。」
「對啊,沒問題的,若有需要甚麼我會連絡隊長。」更衣間裡,準備換下一身潛水衣的人向關心的同輩微笑,水藍眼睛閃耀的是期待。
隨著園區照明主電源關上的聲音,幾個小時前便已安靜下來的海洋館陷入黑暗。辦公室中整理資料的人抬眼看了下牆上時鐘,心臟的跳動似乎有加快的跡象。差不多,當年就是差不多這個時間。這麼多年了,那個人怎麼樣了? 會在那嗎? 還有機會見到嗎? 無可避免的,隨著年齡的成長,她有時會懷疑當年的經驗是否真實發生過,但那顆藍鑽時時提醒著她,那個神祕女子確實存在。
安吉拉將袖子稍微拉起,一條銀色的細緻手鍊滑了出來,那顆藍鑽折射光芒閃耀著炫麗色彩。她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一位技術高超,風格她又喜愛的珠寶設計師完成這條手鍊。當時好奇的找了位鑽石鑑定師,結果被對方問石頭哪來時還真是引起不小麻煩,畢竟一顆硬度保守估計也勝過鑽石的寶石,能打哪來? 清澈水藍的雙眸微瞇,摸著寶石安吉拉抿唇自顧微笑。
那飽含美好回憶的笑容維持著,直到她走到玻璃門這邊。年輕的金髮女子狠狠倒抽口氣,手甚至微微顫抖。一個單手插腰低著頭的身影佇立池邊,深如夜空的頭髮,全黑的潛水服,一切竟像是當年的場景重現。安吉拉幾乎忘了要動,幾乎,金髮美人推開當年沉重如今不怎麼需要使力的玻璃門。緊張的心情沒有維持太久,沒走上幾步,預期之外的事發生,只見一個人影完全反地心引力的從池中躍起,輕鬆跳到岸上。
「嗚噢!」那兩人幾乎同時注意到這邊的金髮女子,剛從池裡出來,看似只有十二三歲的女孩嚇得往後退一大步差點跌回去。岸邊的另一人反應迅速的抓住失去平衡的孩子,眼睛卻沒離開藍眸的不速之客。
不是她,很像,實在太像了。但不是。走近對方的安吉拉無法不注意到深棕色雙瞳中明顯的冷淡。
「呃嗯,謝謝。」那孩子輕咳一聲站好。
「別擔心,她也是我們的人。」女子開口,她的聲音低啞而沉穩。
「她是? 噢,我沒聽說,我以為嗯只有館長是… … 還好,剛剛真的嚇了我一大跳。」那個黑色頭髮碧綠眼睛的小朋友鬆口氣,邊說邊對安吉拉揮手打招呼。
「請問你們是什麼人? 為什麼這個時間會在這裡? 說館長… 是誰?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安吉拉實在太意外了,沒細想就丟出所有問題。
原本就駐留在她身上的兩道目光因為安吉拉這一連串的問題嚴肅許多,半是困惑半是好奇。成年的那位略抬眉後理解似的緩緩搖頭,原本充滿距離的漠然態度漸漸退卻。
「她不知道我們是誰。」那孩子好奇的歪頭道。
「她不知道她是誰。」女子眨眼垂眸看身邊的人。
「怎麼可… 啊! 等等,你的意思是… 她是登岸者後裔?」
見那女子一點頭,女孩抽氣好奇心旺盛的走近安吉拉,繞著她邊轉邊上下打量。
「塔莉亞,你的禮儀去哪了。」隨著池裡小白鯨像是抗議的短暫叫聲,女子如附和般點頭提醒。
「噢,抱歉。」女孩很快低頭致歉,乖乖退回成年人身邊。
「… … 若依兩位這麼說,那麼請問我是誰?」安吉拉不甚介意的搖搖頭淺笑,更專注於剛才的問題。她走到池邊手撐膝蓋彎下身,摸兩隻活力充沛的小白鯨,看著牠們撒嬌完各自遊走這才轉頭平靜的問。
「… … 亞特蘭提斯人。」陌生女子雙手環胸,看與水中生物互動良好的對方,她讚許的短暫揚眉後壓低聲音回答。
「亞特蘭提斯嗎…」安吉拉輕捏著下巴自語,沒有太多的表情。
「所以其實知道我們?」不知何時,高她許多的女子已無聲來到她側邊,同樣彎腰但偏頭看她。
「不,我不知道。」
「但你顯得很冷靜。」
「那大概是因為我知道自己跟一般人不一樣,只是不清楚是如何不一樣。」安吉拉輕撩髮絲到耳後抬眸回看,慢慢重新站直,粉色的雙唇淺抿後微笑。陌生人眨了好幾下眼,吸口氣後退步拉開距離,思考似蹙眉。
「法拉?」沉默一段時間的塔莉亞不知如何是好的退在一邊,靠著牆踢著腳,唯唯諾諾的小聲輕喚。
「法拉?」不曾知道任何一位黑髮小麥色肌膚女性名字的安吉拉,因為這簡短的呼喚微露驚奇的看短髮女子,重複女孩對神祕女子的稱呼。
「法芮爾。我叫法芮爾,那個孩子叫塔莉亞,你又是?」對方像是希望能稍微正式些的挺直腰桿,抿唇後露出恰好表示友善的笑容自我介紹。
「安吉拉。」
「天使魚。」立刻,法芮爾似乎無意識的細聲念到。
「你剛剛說甚麼?」如此熟悉的小名,安吉拉詫異的問。法芮爾看著她,明顯沒有想回答問題卻也不知該說甚麼。
「… 你不會想知道亞特蘭提斯的事嗎?」塔莉亞不知是要化解尷尬,還是純粹好奇心等不及,看了看法芮爾後問。
「當然想了,塔莉亞願意告訴我麼?」小孩子對安吉拉來說很容易相處,她毫不猶豫轉移注意力的對女孩眨眨眼。
「你這麼輕易的就接受我們的說法?」法芮爾用眼神制止女孩回答,懷疑的反問。
「事實上在更深入了解前我必須有所保留,但是我不急著否定同樣沒有不存在證明的事情。」安吉拉攤手,像是與教授討論高爭議性話題時應對自如,立場明確。
法芮爾在池邊來回踱步似乎顧慮著甚麼,水中小白鯨如歌聲般長短音交錯的叫聲像是要慫恿她似的忽然提高許多,渾圓卻不失優美線條的雪白身子緊貼著岸,頭冒出水面看金髮實習生又看遲疑的黑髮女子。
「… …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明天早上九時到館外最大的海蝕門旁邊,我們不會久留。」法芮爾看了又看淘氣的小白鯨兄弟,最終呼口氣順了下頭髮抬手示意塔莉亞該走了。
安吉拉看著兩人走向早該自動鎖上的門,只見感應器紅燈轉綠燈,玻璃無聲滑開放任她們暢行無阻。見怪不怪,金髮實習生平淡風雲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更不用說有想跟上前看個究竟的衝動。法芮爾不可能是當年那個黑髮女士,贈藍鑽的那位雖然年輕但法芮爾更是。安吉拉暗自猜想這位的年紀跟自己恐怕沒差多少。
* * *
等海洋館館長來,一請完假她便動身,抵達的時間距離相約的撮撮有餘,不過有人比她更早。遠處其中一塊面積較大的石頭上,深藍的背影文風不動筆挺穩站。
「我以為我們約九點。」安吉拉壓抑雀躍情緒的說。
「我以為你最後不會赴約。」法芮爾今天的語調又比前一晚溫和許多,深褐色的眼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善意。她看著小心跨走岩石間的藍眸女子,對對方的到來感到無法理解的欣喜。
「換上這個下水比較方便。」等安吉拉來到身邊,法芮爾遞出早握在手中的東西。
一個略大於掌心的純白貝殼帶著貝類沒有個光澤,來自亞特蘭提斯的人對著安吉拉將其打開。雖沒特別猜想甚麼,但看到裡面不是珍珠時還是令安吉拉有點驚訝。白色襯墊上纏著乍看之下有半打以上的銀色扁蛇練。
「總共有十條鍊子,手腕腳踝、上臂大腿,腰間最後頸上。」法芮爾指著自己的衣服作參考,安吉拉隱約看出她身上的黑鍊位置。
「長短它會自動調整不用擔心,還有裡面甚麼都不需要穿。」
法芮爾說得理所當然,可當金髮女子聽到後半句話時卻頓了頓。仍有不少疑問,安吉拉雙手接下東西仔細打量。
「隨便找個地方換,這裡一向沒有人無須顧慮太多。」法芮爾擺擺手。
「所以… 我直接在這裡脫衣服,跟去找個地方其實沒有甚麼差別吧?」不可思議於對方的隨便,安吉拉一時沒忍住回到。
「你…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回應,本來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女子措手不及一楞,瞬間僵了表情。
「不你…」面對金髮藍眼的美麗女子,法芮爾即便眼睛沒有在對方身上多停幾秒,也足夠令她臉部發燙。
「當然,恐怕還是需要請你轉過身。」見小麥色的面頰浮現淡粉,安吉拉氣勢略勝一籌的又補充道。
「… … 好吧,你在這別動。」法芮爾瞟一眼金髮女子身後一公尺多距離外較平緩的海岸,接著左顧右看後嘆口氣。
藍黑色潛水衣的人退幾步後轉身跳到另一塊岩石上,面對眉宇間滿是不解與驚訝的安吉拉,她站好位置大幅度一揮手。原本只是在四周石縫內的細流在極短時間內高漲起,等水量充足,水體逆流噴湧,由下而上的強力水幕環繞安吉拉所在的岩塊。如藝術噴水池一片白花花,裡面的人看不出去,外面的人看不進來。安吉拉戳了戳水幕,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依照指示將金屬鍊戴上,冰冷的感覺只有短暫的接觸瞬間,鎖上的聲音響起沒多久深灰色的物質從金屬鍊下出現,貼著肌膚延伸包裹人,等頸上的鍊子也戴起,安吉拉身上已是一件合身舒適的銀灰色防水裝。看著水幕,她思索是不是該出聲喚人,畢竟照常裡說法芮爾應該無法知道她衣服換好沒有,再一想,她決定自行跨出去看看。安吉拉腳尖才碰到水幕,白色泡沫簾子立刻隨浪潮退去。
安吉拉並不意外但有那麼點失望的發現昨晚的女孩現在正站在法芮爾身邊,不至於不喜歡小孩,只是目前的狀況有個十多歲的小傢伙在,總感覺有些不方便,她暗自惋惜苦笑的向兩人走去。
「哇~ 她… … 那我先下去啦。」看到金髮女子,女孩一雙翠綠眼睛發亮,不知要說甚麼的話卻被法芮爾一個眼神堵回嘴裡,她很快改口。不等對方表示甚麼,塔莉亞兩步一個躍身漂亮的跳水姿勢進入一段落差外的海中。
「這小鬼…」法芮爾白眼。
「很活潑呢。」發現法芮爾的態度,安吉拉忽然覺得自己對女孩更有耐心了。
「活潑是個非常婉轉的形容詞… 衣服穿起來還習慣嗎?」黑髮女子小聲嘆氣,搖頭轉移話題。
「像第二層皮膚般舒適。」安吉拉原地轉身看眼詢問的人。貼身的衣服將金髮美人穠纖合度的窈窕身型完全展現,法芮爾下意識不敢多看幾眼的很快垂下目光。
「你們,還不下來嗎?」海裡的孩子興奮地兩手猛揮。
安吉拉一手摀嘴傾身查看,評估高度跟距離。白色浪花猛擊黑色岩石,蓬勃氣派的聲音幾乎要掩蓋她們彼此的交談聲,就算知道自己實力比過游泳選手,她也沒試過這般差距的跳水。旁邊的法芮爾哼了聲,單手插腰對水中的塔莉亞搖頭,轉頭正要說什麼卻赫然不見人。金色的身影抬手,優雅帶著韻律的三跨步縱身一躍,岸上唯一剩下的人大吃一驚,緊張追到石塊邊緣。入水處幾乎沒有水花,奧運及的跳水技術。法芮爾睜目屏息看著隨後浮上的些微氣泡。探出水面,藍眸女子呼口氣一手將頭髮向後梳,先抬頭微笑然後看游近的女孩。兩個自稱亞特蘭提斯的人好半天沒有反應,錯愕、驚訝、不可思議在瞪大的眼中。
「表現還可以嗎?」安吉拉忍笑問黑髮女孩。
「令人驚艷。」回答的是法芮爾,她正從海水形成的階梯上慢慢走下來。
「噢,如果我知道你可以這樣作弊,我絕不會這樣下水。」安吉拉驚嘆不忘抱怨。
「不是我慫恿你跳水的,但我會跟塔莉亞說做的好。」法芮爾露齒一笑。
訓練官給予孩子今天的首項任務,盯著她往海蝕柱游去後,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研究著亞特蘭提斯特制服的女子身上。
「讓我為你解釋這套衣服的用法?」法芮爾沒有真的在問的淺笑說。安吉拉自然立刻莞爾頷首,眨著雙水藍的眼睛專注看對方。
「你蝶式游得如何?」法芮爾接著問。
「我不知道跟你們比較算到甚麼程度。」安吉拉沒有立即給予回答。
「我問,是因為除了一般入水後腳上會自動形成的魚鰭結構,這套衣服還有另一種模式。試著把雙腿併起來看看。」
安吉拉毫不猶豫照做,隔著水波看不是很清楚,可是她感覺得出來原來褲管的內側部分正在融合。法芮爾來到金髮女子身邊,一手適度抓著她上臂用眼神示意對方可以靠著自己將腿抬出海面。水花聲後,明豔的陽光下一條滴著剔透水珠的銀色修長魚尾出現在緩和的波浪間。猶如童話故事成真般的畫面,少有的激動心情真誠反映在砰動的胸口,安吉拉開懷的偏頭看被她依靠著的人露齒一笑。
「嗯,呃… 你喜歡?」莫名其妙被看得耳朵有些發燙的法芮爾撇開眼睛。
「… 很特別,但不知道好不好用。」安吉拉似乎也發現兩人過近的距離,她稍微縮了縮脖子細聲說。
此時回來的女孩看到安吉拉的銀色尾巴很快改變自己的藍綠色泳裝,嚷了一聲後潛入水裡,法芮爾要安吉拉注意孩子消失的地方,沒多久塔莉亞如隻靈活無比的海豚躍出水面,一連跳出好幾個完美的拱型。安吉拉為女孩拍了拍手而後轉過頭似乎在期待髮芮爾接下來會有甚麼表現,黑髮的年輕女子無聲揚眉搖搖頭。
「這功能純粹依個人習慣或喜好,好不好用要你試了才知道… … 我自己喜歡現在的樣子。」法芮爾聳肩笑笑,小心的鬆開手。
安吉拉如一條美麗的銀白色魚兒,在法芮爾身邊繞了幾圈,時兒忽然接近又立即拉開距離,優雅敏捷的動作就像她天生有條魚尾巴。雖然如此,當法芮爾微笑著問她準備好接下來的新挑戰時,金髮藍瞳的美人魚決定魚尾型式還是當娛樂用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