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I 宣誓

金髮碧眼的小女孩從灌木叢中探出頭. 左顧右看一翻後她矮身移到一旁空地. 伸手輕輕按了按泥地上的蹄印, 將手指移近鼻息間嗅一下.

嗯… 很接近了… 她暗想.

碧綠的眼睛掩飾不住興奮. 跟著足跡, 她輕巧的快步經過一棵棵大小不一的樹木, 走上小坡直到草原與森林的交接觸.

( 啊… ) 小丘頂, 青草地上, 一頭毛髮柔順, 體態結實, 高大優雅的白雄鹿正低頭吃草.

( 找到了… ) 女孩稍稍握緊手中的弓, 在下風處慢慢尋找最佳狩獵地點.

( 獵到牠, 父王一定會很高興… ) 至少, 不會對於她偷跑出城的行為太過生氣.

幾次深呼吸, 張弓搭箭. 白鹿依然自在的覓食, 絲毫沒有察覺到就要接近的危險. 弓弦被拉到極限. 胸口因緩緩吸入的空氣而慢慢上升. 到底, 憋氣. 準備鬆手.

“ 女孩, 妳這是打算射殺我的坐騎嗎? “

“ 咦?! “ 碧眼小獵人一愣.

就在同時, 原本低頭吃草的雪白生物抬頭直直看向她. 偏偏頭, 白鹿邁開四蹄朝這邊奔來.

隨著那頭高貴的動物經過她身邊走向她身後, 女孩轉身. 剛剛那不帶怒意卻不禁令人肅然起敬的聲音主人, 正輕撫著雄鹿結實的頸子.

不同於一般城內女性穿著長至及地的斯托拉(stola), 年輕的女子穿著寬鬆卻不曝露的短圖尼卡(tunica), 腰間束著一條有著金紋裝飾的綁帶. 短而柔韌的布料襯托出緊緻勻稱的身段. 她足踏一雙合適的純皮獵靴, 斜背著的黑皮箭袋內裝著一支支銀色的箭羽. 空著的手握著一把同樣閃爍的銀色長弓. 高盤起的烏黑秀髮深過女孩看過的任何一個夜空.

僅只觀望她的側臉, 便會深陷入就是連女性也不得不讚嘆的容貌中. 看著這無法令人移開目光的美麗陌生女子, 女孩有些震驚, 有些不確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注意到一直直視自己的目光, 女子回頭看向女孩.

“ 嗯!!! “ 倒抽一口氣. 正式面對面, 女孩一下看清在她額間帶著的, 正是代表女子身分以及地位的銀色微傾新月頭飾. “ 黛安娜(Diana)!!! “

看著漂亮的小臉蛋極度驚訝的表情女神莊嚴的表情依舊, 但心理輕聲一笑.

“ 現在的人們都是這麼直呼我的嗎? “ 聲音中沒有不悅, 卻也完美掩飾住想笑的語調.
“ 啊… 不… 不是的… 這純粹是我個人的失禮 “ 女孩很快跪下行禮, 從容得體的表現不像剛才嚇到呆的孩子. “ 請接受我最深的歉意, 偉大的狩獵女神 “

黛安娜垂眼看了看她, 嘴角向上微微一勾, 翻身到鹿背上.

“ 女孩, 妳的名子是? “
“ 萊凱恩(Lycaon)之女克莉絲托(Callisto) ” 應聲抬頭, 她定定的望著狩獵女神答.

得到答覆, 女神一挑眉.

“ 原來是阿卡迪亞(Arcadia)帝國的小公主 “
“ 是的… “ 小公主輕咬下唇, 大家都知道, 阿卡迪亞國王與宙斯有過不愉快的交手.

“ 站起來吧 “ 聽起來, 狩獵女神其實不在乎彼此父親的狀況. 黛安娜雙手握著橫放的長弓, 看著小公主起身. 上下打量女孩同為狩獵裝的簡潔打扮, 黛安娜眼神柔和許多. “ 妳追蹤的技術不錯, 要不是獵物是我的白鹿, 我倒想看看妳射箭的技巧又如何 “

克莉絲托眼睛亮了起來.
“ 嗯… 我們… 我們… 獵季… 典 “ 一興奮起來, 公主又變回女孩, 吱吱嗚嗚老半天沒有半句完整的話.

女神打趣的輕眯深沉如海的藍眼, 看著脹紅臉的她.

“ 是的, 也到要舉辦狩獵祭典的時候了 “ 替女孩把話完整說出. 黛安娜又是輕撫坐騎的後頸, 傾頭作思考狀.

“ 是… 是的… 今年父王會讓我參與 “ 克莉絲托深吸口氣, 暗自祈求得到想要的回應.
“ 既然如此, 就請公主替我傳達今年的出席吧 “

女孩在原地抽了一下, 明顯是強壓下高興得要跳起的衝動.
“ 好的, 必定轉答 “ 紅著臉, 克莉絲托深深鞠躬. “ 阿卡迪亞王國必將盛大迎接狩獵女神的來訪 “ 公主禮儀盡到後主動先行告辭.

看著走遠的克莉絲托, 黛安娜輕呼口氣, 拍了下白鹿的頭.
“ 奧利安, 這是你在這個世紀中第二次不聽話到闖出來, 而且… “ 黛安娜將後半話留給自己, 又看了看克莉絲托身影消失的方向. “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 最後以小小教訓頑皮的坐騎做結尾.

雄鹿搖了搖一對大而對稱的白角, 邁開步伐往回走.

幾天後的早晨阿卡迪亞王國城內號角聲響徹雲霄. 又到了一年一度慶祝狩獵祭典的日子. 今年城內尤其熱鬧, 因為人們聽說狩獵女神會出席觀看儀式. 男女老少分分聚集到祭典會場, 尋找最好的位置, 希望能一賭女神風采.

黛安娜的美貌不下於愛神維納斯, 被視為眾多女神中的佼佼者. 不愛瀏覽世間, 她並沒有給信徒多少親獻禱告的機會. 能見到女神本人的, 幾個世紀下來也就那麼幾個, 有這樣的機會, 沒人想錯過.

城堡內的氣氛也不亞於城外. 大陸上的各個王國都會舉辦獻給狩獵女神的祭典, 不過黛安娜很少願意出席這種場合. 她寧願孤身一人花上整天在林間打獵, 也不想到充滿俗夫凡子的王城內接受款待. 未曾有國王成功宴請到獵神, 這次也不例外.

所以, 小公主那天帶回來的消息, 讓她父親驚訝到忘了生氣. 前一刻還在想要怎麼教訓溜出城外的女兒, 下一刻僅瞪大著眼. 無疑, 慶典, 必須更盛大…

整個典禮的內容包括歌舞表演, 獻詩朗誦. 然後是儀式的重心, 實力比賽. 通過初選的男女會在寬廣的草坪上切磋劍術, 箭技. 除了性別, 年齡上僅分青年, 壯年, 與中年.

典禮即將開始, 眾所期待的貴客卻還不見蹤影. 小公主捏著桃木弓, 有些用力的咬著下唇.

( 怎麼還沒來呢… )

月神, 狩獵之神戴安娜, 是克莉絲托從小最景仰的神祇. 幾天前相遇後的雀躍心跳依然強烈. 然而, 隨著時間的流逝卻漸漸被緊張所取代.

比賽前, 高坐在人民面前的公主只能強坐鎮定. 舉止, 要高貴而優雅, 無奈想起被提醒千遍的話, 克莉絲托輕拂寶藍色衣服長襬, 稍整陽光般的金髮, 試著平靜下心情.

“ 啊!!! “ 人群間出現騷動.

駕著由六頭紅色雄鹿拖載的馬車, 狩獵之神由幾位騎馬的仙女相伴而來.

萊凱恩立刻帶著王后和子女前去迎接.

卸下獵裝的黛安娜今天身著正式祭點用的服裝. 雪白的絲質無袖長袍掩蓋不住曼妙的身材, 斜披於左肩的銀白披巾, 遮不住白皙光滑的右臂. 墨黑的波浪長髮被放了下來, 隨意至於背後. 銀色新月頭飾, 在陽光照射下不時閃耀著. 深邃的五官, 藝術家們所追求的完美比例, 近在眼前.

女神的身影奪去所有人的目光與氣息.

“ 偉大的獵神戴安娜, 您的到來是阿卡迪亞王國的無限榮幸 “

黛安娜深邃海藍雙眼平靜幾乎是冷淡的看著彎腰鞠躬的國王. 直到看見一旁的小公主才閃過一絲溫柔.

“ 我很期待表演後的比試 “
“ 這是當然的, 絕不會讓您失望 “

文藝表演還是有它可看之處, 女神斜著身子, 手肘撐著椅把托著頭, 認真的看著一個接一個的表演.

坐在父王身邊的克莉絲托也認真看著, 不是表演, 而是黛安娜. 還不清楚為什麼, 只知道無法移開目光. 狩獵女神的一舉手一頭足都深深吸引阿卡迪亞的公主.

祭典的重頭戲要開始了, 男女分開比賽同時進行. 畢竟阿波羅的戰車可不會為慶典而多停留, 日間時間是有限的.

比試開始前, 黛安娜站起身, 舉起紅酒杯. 本來充滿交談聲的場地一下子針落可聞.

“ 勝出的未婚女獵人可以向我提出一個願望 “ 環視人群後的女神緩聲道. “ 那麼, 祝各位獵手取得自己最好的成績 “

參賽的女孩子們一下激動了起來.

號角響起, 比賽開始. 黛安娜看著換下長袍改穿短裝的克莉絲托, 輕輕眨了兩下眼睛.

小公主換上行動方便的束裝提著弓背著箭, 神色肅穆. 淡藍色的短袍和陽光般的金髮, 白沙般的膚色搭配得恰到好處. 碧綠的大眼現在正緊盯對手拿著的長劍.

黛安娜換個姿勢繼續斜依著大椅, 眼睛來回掃視場上的毎個女選手. 幾個回合, 克莉絲托擊落對手的劍, 取勝.

當阿波羅的馬車經過天空正中心時劍術的贏家步入靶場.

克莉絲托白皙的臉上有些紅暈, 她的年紀是所有參賽者中最輕的. 劍賽已消耗掉不少體力.
但看看凝視她的狩獵之神, 公主握握拳, 眼神透出一定要贏的決心.

射擊分動與靜, 在奔馳的馬背上射靶, 以及定點描準.

嗖!
最後一支箭羽筆直插入紅心中, 加入前幾支的行列. 克莉絲托高興的轉身看, 不是起身拍手的父王, 而是坐望向這邊的女神. 距離使她看不清黛安娜的表情, 能肯定的是, 她在看.

接下來, 五支箭, 五個靶, 一匹馬, 一把弓, 一次機會. 前一個女孩, 將軍的女兒, 有兩個沒中, 小公主深信自己成績一定更好.

幾個深呼吸, 她翻身坐到已備在一旁的黑馬上. 雙腿一夾馬肚, 策馬進入場地.
“ 拜託了… “ 來到準備位置後, 她輕拍黑駒的頸子, 傾身低語. 雙腳輕輕向後踢, 馬匹邁開四蹄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進.

在接近第一個靶心時, 眼角看到跟著女神的其中一個仙女彎腰對她說著什麼.

( 嗯! ) 就這麼一分心, 錯過最加時機. 等放箭時已經遲了些, 箭深深的插入最外圈.

遠遠的, 黛安娜一挑眉, 揮手要仙女先住口. 瞇著眼看克莉絲托完美的擊中剩餘四個靶心後才滿意的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

( 真是大失誤… 居然這麼… ) 下馬的小公主失落的表情難以掩飾. 懊惱, 雖然在極短時間內收拾好心情, 一開始犯下的是初學者的錯誤. 難道就這麼與冠冕無緣? 克莉絲托左手握弓, 右手緊抓左上臂, 漫步離開場地, 擰眉看向觀望席.

黛安娜依然側著頭低聲說著話, 發現小公主的目光, 深邃的藍眼一眨, 嘴角在他人無法注意下微微一揚.

得到這樣的回應, 克莉絲托用力眨眨眼, 心情一下好許多, 笑開.

第三個, 也是最後一個, 女孩的成績不如將軍的女兒. 阿卡迪亞國王的獨女是青年組的勝者.

太陽漸漸接近山脈, 傍晚的微風吹起. 壯年組的女子向狩獵女神祈求家中的馬匹都能順利生產, 女神頷首答應. 女子再三感謝, 虔誠的敬禮後走向準備替她大肆慶祝的人群. 她之後走上前的是王女, 小公主恭敬的單膝跪在高座前.

“ 阿卡迪亞的公主, 青年組的勝者, 有什麼願望呢? “ 獵神靠著椅背俯視漂亮堅強的小公主, 心裡也好奇著.

一陣風吹來, 歡慶的人們再次安靜下來. 國王傾身坐在椅子邊緣, 手抓椅把, 想聽女兒會說什麼.

克莉絲托低頭想想, 抬頭後先看向父王. 身為父親, 萊凱恩忍不住皺眉, 開口正想說什麼, 克莉絲托已又低下頭.

“ 我希望跟隨偉大狩獵女神學藝, 並成為您狩獵夥伴 “ 一句話, 風, 也止住.

“ 等… “ 國王一下站起身, 卻又在女神的注視下僵在原地.

幾位湖上仙女, 看了看彼此, 有些輕聲笑起, 有的微微搖著頭.

這個孩子… … 真有趣, 不知道在想什麼…

女神面不改色的從位子上站起, 輕揮長袍走到看台邊緣, 俯視女孩.
“ 小公主可知道這項請求背後, 所含帶的誓言? “

“ 是的, 要跟隨狩獵女神就要宣示永遠的保持自己貞潔 “

“ 做這個決定, 對年輕的小公主來說, 是不是太早了? “ 寶藍的雙眸不起一漣波動.

“ 恕我直言, 月神在六歲時便向眾神之王宙斯許下您的六個願望 “ 克莉絲托抬頭直視女神. “ 我已經十二歲了, 相信自己已經有能力做這項決定 “

女神笑了, 回頭看前來的仙女們, 她們也露出極有興致的表情. 這些女神年幼時從各大山川湖泊招來的仙女們, 對於這位意志堅強的小公主也深感興趣.

“ 那麼, 願望允諾 “

群起高歡, 這是無上的榮耀. 克莉絲托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對著高高在上的女神, 她燦爛的一笑. 萊凱恩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 不知該有什麼心境.

“ 當阿波羅的戰車再起, 我便會來接妳, 小公主 “

留下那話, 黛安娜領著仙女們離開. 是該準備時候執行她同樣身為月亮女神的義務了. 她將架著八頭白雄鹿的戰車, 牽著明月畫過夜空, 為夜晚出沒的動物點亮大地.

克莉絲托看著一件件由稀罕布匹製成的衣服, 歪著頭思考著. 小公主喜歡著每一件父王送的長袍, 但最愛的, 還是打獵用的束裝. 挑出幾件讓侍女妥善打包, 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愛弓. 一一向父母及哥哥們道別, 她只有等不及要離開的雀躍心情. 簡單的行囊, 克莉絲托來到城堡內供奉狩獵女神的神殿靜靜等候.

火把閃動的亮光照明大理石砌成的神殿. 石柱的影子一致的朝向殿外. 夜晚的冷風穿過開放式的神殿, 引得火把同時一閃. 黛安娜的神殿充滿莊重與威嚴, 在夜色的襯托下更添上一層神秘感.

第一次來到神像前, 是由母后帶來的. 母后說那位手拿長弓, 英姿煥發, 威風俯視的女神是黛安娜. 她是月神, 是狩獵之神, 是分娩之神. 她守護女孩子, 守護大自然, 守護各動物. 她確保獵人們的狩獵成功, 確保婦女們的生產順利. 她, 是受各王國敬愛的神祇.

第一道曙光灑在石階上.

步下馬車的黛安娜眨了眨眼, 低聲亨笑. 輕輕的, 她將沉睡中的阿卡迪亞小公主橫抱起.

“ 歡迎, 我的小獵人 “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