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VII 聖火

這… 比當初內心的各種猜測都還遭.

什麼都好, 為什麼事實是這樣?

什麼… 都願意接受.

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什麼都好...
就算是克莉絲托是”選擇”眾神之王, 也願意接受. 即使那樣會讓自己失落, 難過, 也不要受苦的是她.

沒想到夜晚可以這麼的冰冷…

內心止不住地顫抖, 身體卻好像麻痺, 一切停滯. 感覺不到懷中的嬰兒, 胸口那如同心被刨出般的痛令她喘不過氣.

為什麼是這樣子?

久久僵直的杵在原地, 黛安娜兩眼空洞不知神在何方. 好不容易, 藍色的雙眸回復了些色澤, 看向克莉絲托.
羞愧, 懺悔, 難以承受的各種煎熬, 克莉絲托頭低低的垂著.

這樣的她, 讓黛安娜更加難過. 起身想要上前, 就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至少能將她擁在懷裡. 第一步還沒踏出, 雙腿一軟, 失去平衡.
一直跟在女神身邊, 奧利安雪白的頭輕輕頂住黛安娜.
手扶著雄鹿的面頰, 黛安娜暗暗嘆口氣, 現在的樣子真是狼狽.
一手仍抱著嬰兒, 另一手輕輕將棕熊的頭擁入懷裡. 額貼著她的, 黛安娜閉著眼緊咬下唇.

“ … … 對不起… … “

萬籟俱寂的黑夜中, 沉痛的三個字深深擊入克莉絲托. 克莉絲托震驚地抬起頭, 黛安娜的臉色, 在月光下顯得如此慘白.

晨曦的光線灑入大地前, 阿卡迪亞王國邊境的一戶獵人家來了位訪客.

接過女神手中的孩子, 獵人的妻子欣喜若狂.
“ 這孩子, 阿卡斯(Arcas), 請待他如己出 “ 黛安娜容有些憔悴, 聲音飄渺.

高貴的女神一舉手一抬足仍帶著莊嚴的氣息, 只是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有些不自然, 少了什麼的平衡感. 好像心神都不在此, 僅只是軀體做著應該要完成的事.
身為凡人, 不管如何, 那都不是他們該過問的. 年輕的夫妻也無心多想, 看著熟睡中的金髮嬰兒, 感到無限光榮.

看著兩人恭敬虔誠的接下交付後, 狩獵女神要奧利安帶她回比賽場地.

日車緩緩驅向天際, 晨間的鳥語花香令人放鬆自在. 依在窗邊的女神聚精會神地讀著手中的書卷.

感覺到有人來訪, 雅典娜收起書, 抬眼望向門口.
“ 黛安… “ 狩獵女神幾步上前揪住雅典娜的衣領.

內屋簷上的雪鴞金色雙眼一瞪, 展開翅膀張開金爪, 毫不猶豫朝黛安娜俯衝抓去. 智慧女神面色鎮定的看著黛安娜, 從容地舉起手制止愛鴞的攻擊.

“ 妳... 妳... 妳知道... 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不… … “ 黛安娜咬牙, 斷斷續續吐出句破碎不堪的話.
“ 黛安娜… “ 智慧女神依舊平靜以對, 灰色的雙眸卻閃過些不一樣的情緒. “ -沒想到妳第一個找的, 竟然是我 “

“ 妳… 妳竟然知道, 為什麼不說? 為什麼什麼都沒講? “
“ 我想, 妳要問的應該是, 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
聽到這樣的回話, 狩獵女神仍皺著眉, 但緊擰領子的手慢慢鬆開.

看著她這般受傷的樣子, 雅典娜輕嘆一口氣.
“ 在妳被宙斯找去後, 我從赫密斯那裡問出了部分… 昨天看妳那種反應也推測出剩下的, 既然來了, 這等於變向證實了我的想法 “
“ 赫密斯… “ 狩獵女神倏地緊握雙拳又鬆開的動作, 全被看在雅典娜眼裡.
“ 黛安娜, 別衝動行事, 不管如何, 先想清楚吧 “

闔眼深吸一口氣, 良久才再次睜開. 前一時還混沌不明的雙瞳, 如今神色已恢復.
“ 衝動? 玩笑話, 妳看過我衝動嗎? “ 藍寶石般的雙眼, 充斥著掩飾不了的決心.
“ 不, 的確沒有, 但我也沒看過如此生氣的妳 “ 智慧女神的聲音平穩而柔和.
聽了這樣的回應黛安娜頓了一下, 看著她銀灰明亮的雙眸, 哼了聲.
“ 我該在意妳的多心嗎? “
雅典娜愣了一下, 眨眨眼不予回答.

“ 妳, 還是多放點心思在自己的事情上吧, 智慧女神應該沒這麼閒 “ 看了眼停在木製休息架上緊盯著自己的貓頭鷹, 黛安娜轉身離開.

“ 黛安娜, 妳要上哪去? “
“ 發了誓, 便是要實踐 “
“ 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所起的誓, 是不值得執行的 “
黛安娜低了低頭緩吐口氣
“ 我們… 果然還是不一樣呢… “ 頭也不回, 狩獵女神從容離開雅典娜的休息室.

嗚!
雪鴞轉了轉頭看向主人
“ 不… 現在, 恐怕連黑暗女神也無法阻止她… “ 輕輕順下那如金絲般的長髮, 雅典娜側座到躺椅上低頭陷入思考.

黛安娜, 您沒有錯… … 為什麼要道歉?

克莉絲托, 照顧好自己… … 奧利安晚點會回來… 跟牠走, 牠會帶妳去安全的地方.

您要去哪?

會回來的… 等我把事處理完… …

黛安娜… 您要做甚麼?

別擔心… …

明月從雲層後探了出來, 雪白潔淨的光灑落在她們身上和四周.
雖然身仍為熊的形體, 要從那對依然帶著人性的雙眼中看出她的擔心, 對黛安娜來說一點困難也沒有.

她在擔心… 一位凡人在擔心身為神祉的她. 一位被變成動物的公主, 為女神而憂心.
克莉絲托這麼做只讓黛安娜更加不能承受今晚的一切. 離開前, 胸口的痛處沉重得讓她難以舉步.

很想就這麼留在她身邊, 可是不行. 嚥不下這口氣, 不可以讓這種事被輕易帶過. 不僅如此, 要是自己不做什麼, 她無法原諒自己.

從地上的小花乃至樹上的花兒都爭相綻放, 全年皆春的花園裡, 鳥兒們高聲鳴唱. 繽紛色彩點綴的樹叢中, 阿波羅親手雕刻的九尊謬思女神像等距環繞佇立著. 陽光照耀, 清風吹拂, 萬物展現無限的生命力. 在這麼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地方, 眾神之王悠哉地散步其中.

風, 改變了方向. 宙斯注意到空氣中不一樣的氣息. 轉身, 他看到幾步之後, 黛安娜一身獵裝穩立於風中.

“ 黛安娜? “ 眾神之王有些不確定的出聲喚.

狩獵女神無動於衷, 清藍的雙眼冰冷望著宙斯.

“ 孩子, 什麼事嗎? “ 金髮藍眼的神王看她沒反應, 提問到.

聽到這樣的問題, 女神的反應如同被甩了巴掌般. 來到眾神之王面前, 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稍微冷靜些.

“ 為什麼是克莉絲托? “

“ 什… “ 宙斯的眉毛一挑.

“ 凡界姿色姣好的女子多的是, 為什麼是克莉絲托? “ 黛安娜略顯得低的聲音中聽不出波動, 月神向前走了幾步接近眾神之王.

宙斯灰藍色的雙眼細細觀察黛安娜的神情, 想從中看出些什麼.
“ 怎麼? 您什麼都不說? “
“ 黛安娜, 我很抱歉 “
“ 抱歉?! “ 女神的雙唇些微顫抖著.

“ 我很清楚我所擁的山川森林以及擁有伴神的權力, 一切都是您賜予的. 但是既然給了我, 便是由我所掌管, 克莉絲托… 她… 她是我… … 她是我… “ 在顯得過於激動前, 黛安娜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穩定語調中的浮動.

“ 你可知道, 對我來說, 侵犯了她跟侵犯我一樣‘抱歉!’ 我想也是, 這樣的你, 除了道歉還能做什麼? “ 省去了敬稱, 黛安娜的用詞無疑代表著她對宙斯的輕視.

看著女神天藍的雙瞳, 那樣的眼神, 不知是幾千百個世紀以前宙斯所熟識的. 那時的他, 是在清澄的天池中看到自己眼神的倒影. 那時的他, 蓄勢待發, 準備萬全要打敗身為泰坦(Titans)的父親.

雷神不動聲色的雙手背於背後, 左手握著右手腕. 雙眼盯著月神, 他右手輕輕握緊後鬆開, 掌心在攤開後發出漸強的金光. 散步中, 他的霹雷(Thunderbolt)不在身邊, 但那並不代表身為氣象之神的他現在完全無力保護自己.

視線緊緊鎖著黛安娜, 宙斯好久沒對於所處情況需要這麼的認真思考. 其實狩獵之神所能造成的傷害應該不至於致命. 再加上, 她顯然隻身前來, 沒有其他武力上的援助, 宙斯並沒有真的在擔心. 只是, 那並不表示他就會任由女神攻擊.

“ 既然不接受我的道歉, 妳願意接受什麼? 我該怎麼做才能補償妳? 黛安娜 “ 可以的話, 能避免神祉之間的鬥爭還是上策. 不, 應該是說他不能讓任何神祉前來挑戰他的權威. 難說他的兄姊們不會藉此機會推翻他.

“ 補償… … “ 黛安娜咬牙切齒的複誦那兩個不具意義的字. “ 哈! 哈… … 哈! 哈! 哈! “

看著幾乎不對男神笑的黛安娜, 這麼只能用放肆來形容的笑, 宙斯一楞, 臉霎時僵掉.

“ 補賞… “ 仍勾著嘴角, 冷豔的女神低頭搖了搖. “ 你要補賞我? 克莉絲托呢? 你覺得你又能為她做些甚麼? “
“ 黛安娜… “
“ 別費唇舌了! “ 狩獵女神又接近幾步, 直視雷神的眼睛. “ 你改變不了什麼, 就算擁有無邊神力的你 “

語畢, 黛安娜轉身離開.
宙斯站在原地目光跟女神漸行漸遠的背影. 金光閃耀的太陽帶給花園柔和的暖意, 可是現在眾神之王所感到的, 是發自背脊的寒意.

麥金色的眉毛幾乎要貼在一起. 他不會承認自己感覺到的是恐懼, 可是看到一個從不笑的人突然大笑時, 即便為神祉, 心裡也會說不上的發涼.
黛安娜身上的氣息不容小可, 該怎麼辦?

狩獵比賽? 天后赫拉在得知黛安娜不知去向後全權交給智慧女神處理.
雅典娜送走赫拉後請來公正女神來作裁判一職, 自己則繼續待在休息區一面觀察比賽一面不是很專心的閱讀書卷.

當天日車來到西邊山頭前, 比賽有了結果.
贏家? 看著臉上掛著燦爛笑容, 朝戰神聳肩的阿波羅, 不難猜出是誰.
雅典娜遠遠觀望接過斟著純釀葡萄酒酒杯的太陽神和酒神, 收起書卷. 這邊的工作結束了, 卻沒有一絲輕鬆感.
收拾東西, 她準備離開會場. 白色貓頭鷹飛到女神肩上歪著頭低聲嗚鳴.

幾個時辰前, 雅典娜讓牠去找到並遠距離跟著天后. 這隻夜行鳥現在盡責的回報赫拉並沒有去尋找黛安娜, 婚約之神僅只是沒了興趣所以離開, 她花大半天的時間跟其他女神談天說地.

暗暗鬆口氣, 至少, 現在需要操心的可能減少了一個.
半羊人將女神毛色純淨的駿馬牽了過來.

“ 雅典娜! “ 熟悉但更帶陽氣的聲調, 日月神的聲音真的很接近.
“ 有什麼事嗎? “
“ 妳… 嗯… 我姊姊在哪? “
“ 抱歉, 這我不清楚 “
“ 少來了, 黛安娜最後見的人可是妳 “
“ 她並沒有跟我說要上哪去, 而我… … “
“ 妳可是智慧女神, 至少有些猜測吧! “

阿波羅打斷雅典娜的話, 顯得有些焦慮. 那得勝的姿態, 愉悅的心情不見蹤影, 剛才恐怕是裝的.

雅典娜退一步看阿波羅.
“ 你覺得怎麼樣? “
“ 什麼? 沒怎麼樣阿… 我很好 “
“ 那你在擔心什麼? “
“ 月神… 黛安娜, 她… 最近, 不對, 妳怎麼會需要我解釋? 妳若不知道的話昨天又為什麼來找我? 應該是妳要告訴我她怎麼了 “

“ 阿波羅… 有些事, 最好是由她本人告知. 你可以試著找到黛安娜, 但我必須告訴你, 試著阻止她將不是件容易的事 “
“ 妳不是我 “
“ 你也不是黑暗女神 “
“ 什麼意思? “
“ 我在說事情的嚴重性 “

太陽神皺了下眉頭, 開口不知正打算要接什麼.
“ 請帕伽索斯(Pegasus)帶你回奧林帕斯山吧 “ 雅典娜稍微揉了柔眉心, 直接說出阿波羅想要的答案.
“ 在神山? “
“ 你要的是我的猜測, 所以那也就是你所得到的 “

“ 阿波羅! “ 眼看太陽神就要去找在草坪上休憩的馬神, 灰眸女神出聲喚住. “ 去看看就好, 不要跟宙斯有所交談 “
“ 眾神之王? “
“ 記好了, 別多話, 還有, 恭喜你今天的勝利 “
“ 不過是替姊姊拿回罷了 “ 太陽神搔搔一頭柔金捲髮, 還在想著整件事跟宙斯什麼關係.

望著載阿波羅展翅飛去的馬神, 女神又是一蹙眉. 現在, 不是介入太多的時候. 智慧女神是這麼想的, 只是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照著想法做.

日車的駕馭者並沒有在雷神的大殿中找到月神. 礙於雅典娜的提醒, 他忍下去找王者的衝動, 悄聲離開.
不行問, 不能問, 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找到黛安娜, 在母親發現不對之前.

可是她會在哪?

夜幕低垂, 大地祥和沉靜. 腓尼基(Phoenicia)王國內透著火光. 威嚴的宮殿中, 高大的走廊上, 國王阿基諾爾(Agenor)溫柔的抱著寶貝女兒, 低聲哼唱著搖籃曲. 包裹在高級綢緞中的嬰兒眨著睡眼, 打著哈欠, 眼看就要入睡.

“ 吾王… “ 王后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阿基諾爾笑著轉身, 然後因為極度驚訝而僵住. 在自己美麗妻子身旁站著的是...

“ 月神… “

一身白袍, 頭戴銀飾的女神輕輕點頭回應並舉手以示免禮. 黛安娜的眼神輕落在女嬰上後台眼看向國王.

“ 兩位漫談吧… 我抱歐蘿芭(Europa)先回寢 “ 王后走向丈夫要接女兒.
“ 不... 我希望兩位都能在場 “ 女神的聲音幽幽傳來令王后兩步後停住.
三人來到王室私人的談話間, 歐蘿芭安穩睡在母親懷裡.

“ 請問有甚麼事是我們為您效勞的? “ 國王顯得有些不安. 月神別說跟凡人談話, 就是在凡人面前現身也少之又少. 得到黛安娜這樣親自登門拜訪, 作為一國之君不知該怎麼想.
默默坐在一旁的王后倒是很平靜, 臉上帶著溫柔的淺笑.

“ 我… “ 黛安娜閉上眼深吸口氣. “ 我有項請求, 對貴為一國之主的兩位有所請求 “

阿基諾爾在王位上一抽, 瞪大眼看向王后. 請求… 可能聽錯嗎? 神, 是不請求的, 至少不會向凡人. 請求… 神祉只接受或拒絕凡人的請求, 不提出. 偉大的眾神不可能向凡人請求什麼, 凡人沒能給神祉什麼. 這種低聲下氣的用詞, 沒有神開口說出過.

“ 任何事, 尊貴的月神 “ 王后也不看國王, 直接回覆女神的話.
“ 謝謝… “

凡界眾神的朝聖殿內, 火把一年四季都點明著. 燃燒的火把代表凡人對於神祉們的尊敬與信仰, 代表他們對眾神無限的祈禱. 各神殿中的祭司所負責的也就是維持火把的燃燒.
他們只知道那是對神的尊敬, 是神希望凡人為祂們做的. 他們不知, 那些火所代表的更深沉意義.

“ 我請求你們將國境內宙斯殿中的火全部熄滅 “ 腓尼基國王一楞, 有些侷促的緊握交握的十指.
不同於丈夫, 端莊的王后神色自然, 輕輕搖著懷中的女兒.
“ 您希望熄多久? 明早開始可以嗎? 祭司恐怕睡著呢 “
“ 吾后… “ 國王抿了抿唇, 他可不記得妻子這麼勇於發言.

“ 王, 您可向誰請求過? “
“ 不… 沒有… “
“ 即便是王, 都不願開口, 貴為神祉的月神卻說了. 我並不認為您應該拒絕或有絲毫猶豫 “
國王順了順鬍鬚, 沒有反對的意思.

王后起身走向王座上的丈夫, 將女兒放到他懷中.
“ 您可記得歐蘿芭出生時守護神給予的恩典? “
“ 當然… 怎敢忘記 “
“ 那麼您會答應了? “
“ 是的, 當然 “

黛安娜聽著兩位的對話靜默不語, 而後一眨眼微微勾起嘴角表示感激.
“ 偉大的月神, 您有什麼交代就請說吧, 王一定會照著您說的做的 “

是的, 腓尼基國王會, 正如之後女神所拜訪的所有王室. 阿戈斯(Argos)王國, 厄多里亞(Aetolia)國, 底比斯(Thebian)王, 以及特洛伊(Trojan)國王.

這幾個以侍奉眾神之王為主的大國, 無一不點頭. 不需要知道原因, 月神對孩子們的呵護無庸置疑. 如今接到這樣的要求, 對他們來說是親自回報女神的機會.

“ 我希望神殿的火能熄六個日夜 “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