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 十三 手術 】

早晨的暖陽撒入清冷的辦公大樓.

“ 總編, 您有訪客 “

幾天前庫魯卡總部前廣場的混亂, 終於在昨天告一段落.
正想著, 今天應該可以比較輕鬆, 卻在進辦公室後不久, 接到待客人員的來電.
有些驚訝, 畢竟這個時間實在有點早, 要不是自己有早到的習慣, 這人一定會撲個空.

“ 我不記得早上有預約 “ 金髮碧眼的女子偏頭夾著話筒, 兩手翻著一旁的行事曆.
“ 不, 他們沒預約, 可是說是老朋友… “
“ 他們?! “
“ 是的, 兩位小姐 “

反正, 沒急事, 姑且通融一次好了.
“ 嗯, 那讓她們上來吧 “ 結束通話, 輕推一下眼鏡. ( 會是誰呢… )

助理帶著兩位訪客進來.
“ 前輩, 好就不見 “ 走在前面的人帶頭打招呼.
“ 喔! 稀客… 這不是我們的消息通和小葵嗎? “ 加拉格總編輯眨了眨眼睛, 微笑.
“ 莎拉前輩一樣早到公司呢 " 葵想到以前在小報社時, 莎拉就都是第一個到的.
“ 前輩果然厲害, 位子越做越大, 換到這公司應該還不到兩年吧, 已經升遷為總編“ 千繪還是甚麼都知道.
“ 嗯, 謝謝… “ 總是那麼有善, 卻也不太會更深層的情緒表現.

“ 趕著上班前來? “
“ 沒有, 我們現在… … 算是在放假吧… … “
“ 因為妳們董事長的關係? 她還好嗎? “
“ 嗯… 相信應該沒事, 我們不方便去看她… “

“ 了解, 所以, 有什麼我可以為兩位效勞的嗎? “ 莎拉招手要她們也坐到會客用沙發椅.
“ 我想妳們應該不是來應徵工作的吧 “ 替自己和客人倒茶.
“ 哈, 不是… 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夏樹還好的老闆了… “ 千繪從提袋內抽出一大疊資料. “ 有些有趣的消息... 不知道前輩有沒有興趣 “

“ 洗耳恭聽 “ 莎拉往椅背一靠, 雙手交握.

( 眼皮… 好重… … ) 第一眼, 看到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象, 在房間裡...
( 靜留… ) 頭往右邊轉, 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的身影. 靜留沉沉睡在床邊的沙發躺椅上, 柳眉微皺.
( 身體好沉… ) 稍微動了動, 四肢僵硬, 沒什麼力氣.

“ 終於醒來啦? “ 有個人輕聲的在耳邊問.
“ 舞… 衣… “ 夏樹半掙扎半給舞衣的幫助下起身.
“ 感覺怎麼樣? “ 友人遞上一杯水, 揪著眉頭.
“ 靜留… “
“ 薇奧拉小姐一定要留在夏樹身邊, 可是陽子醫生堅持她需要休息, 所以變這樣… “
“ 靜留的傷… “
“ 呃... 嗯... 嗯… 當下有點出血, 不過已經沒事了… “ 舞衣有點猶豫, 最後還是據實以報.

“ 喂… 問了這麼多,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耶! “
“ 我沒事… 只是感覺睡了很久… “
“ 妳是睡了很久… “ 舞衣神色放鬆許多.
“ 很久是多久? “
“ 妳… 大概昏睡了快五天… “
“ 五天… “ 夏樹摀著自己的嘴巴, 不讓發出的聲音太大.

怕吵到靜留, 夏樹決定離開房間. 舞衣在確定夏樹沒事, 瑪莉亞來接手後帶著命離開.

西落的陽光, 穿過挑高的窗戶進到屋內. 橘紅的光暈溫暖了冰冷的客廳.
夏樹面無表情呆坐在沙發上, 一手反覆摸著頭枕在她腿上的迪蘭.

“ 庫魯卡小姐, 您沒事吧? “ 不吃晚餐, 沒甚麼反應. 看著這樣的主人, 瑪莉亞有點擔心的問到.
“ 沒… 我沒事… “ 夏樹頭也不轉, 空望著前方.
“ 看一下新聞嗎? 這樣您心情說不定會好些 “ 也不等回答, 瑪莉亞便轉開電視.

愛瑞斯國內外晚間新聞

頭條新聞… 靘谷科技, 十多人高層人員被起訴.
案件相關聯被逮捕的人數, 如今高達二十多人… …
從國家軍事機關高層指揮官到基層作業人員… …

已下為本台對靘谷獨家報導… …

蛟龍夫人計劃… …

夜鷹計劃, 靘谷科技生化部的第二項研究.
計劃目的為造出所謂的隱形戰士, 終極士兵.

看不見的攻擊者, 靘谷所追求的成品是一個即使全裸被丟入戰場的女孩, 也有辦法殲滅敵人, 全身而退.
不需假裝脆弱, 她們的樣子不會被畏懼. 不用武器, 她們本身就是.

已非法買入, 取得所有權的三百位女孩子作為最初實驗體, 這些女孩在經過初步的身體檢查, 心智測驗後被分類, 開始進行改造.

從最低劑量開始, 嘗試注入人造基因.
Strengthen-Individual-Endurance Gene 簡稱 SIE Gene, 非本基因.
非本基因一旦被植入體內, 會開始進行所謂的個別強化修正. 依不同個體狀況, 會有不同結果.

這樣計劃不能說非常成功, 可是也不算失敗.
實驗體們分分出現排斥狀況, 細胞不相容, 惡性取代. 三百個到最後只剩一個, 深優.
她的肌耐力, 爆發力, 聽力, 視力各項數值超乎常人. 可是, 一般常態生活的能力卻相對失去.
為了應對此狀況, 研究人員決定將蛟龍夫人計劃套用在她身上.
一來穩定她的狀況, 二來這樣也好控制這位強化戰士…

關閉電視, 太陽已西沉, 窗外一片漆黑. 胃, 翻攪著, 再次拒絕用晚餐.
心不在焉的朝家中最不常去的房間走去.

瑪莉亞開電視, 是為了要讓她看到靘谷垮台, 想她會高興些.
結果沒想到今天的新聞多出了那麼多相關報導. 這些消息一流漏, 靘谷是再也抬不起頭的.
這是好事, 可是對於現在的夏樹, 知道了這些反而…

這是什麼感覺… 內心發寒, 雙手冰冷發麻.
恐懼如身邊黑暗, 揮之不去, 害怕的感覺像沉重的防爆衣壓著胸口.
雙手環著自己, 室內的氣溫好像又低了幾度. 感覺得到心臟正劇烈的跳著.
或許, 是為了把溫暖的血液送往四肢. 或許, 是因為內心深處的驚怕.

差一點, 那個時候差一點就輸了. 不, 其實已經輸了, 要不是靜留…
忍不住伸手摸一摸脖子, 緊咬著下唇. 會, 死吧… …

想不到, 自己是這麼的脆弱. 沒想過… 會有讓自己如此害怕的事.

“ 狼王? 呵呵呵, 可不是? “
“ 不過啊, 我們不僅只是狼王, 庫魯卡家的孩子, 是戰狼王的子孫 “
“ 戰狼是堅強獨立的… “
高坐在沙發椅上的爸爸雙眼炯炯有神的跟坐在地上, 抱著填充玩具玩的自己這麼說.

沒懷疑過父親的說法, 當年的車禍, 重傷的爸爸媽媽撐到夏樹趕至醫院, 來到床前, 握著他們的手才闔眼離開人世.
爸爸眼中, 直到閉上前都沒有一絲波動, 事後, 醫生私下跟她說, 夫妻倆的傷勢, 沒有當場身亡實在是奇蹟.
而今爸爸當時強韌的生命, 毅然的態度, 卻在自己身上找不到.
心慌意亂, 沒辦法定下來冷靜的去想之後該怎麼辦, 腦中堆滿未知.
跟個小孩子一樣, 沒用, 不成熟. 為什麼會這麼怕? 不是為自己, 不是怕死.

被箝制住的當時, 只有不可思議, 沒有瀕臨死亡的恐懼.
真正的恐懼, 是在發現被靜留抱在懷裡時出現.

怕的是無能, 怕的是沒能保護所在意的那個人. 因為自己無法贏過深優, 竟讓靜留用肉身保護.
靘谷的實驗, 證明有人會願意作出那麼極端的事只為了得到最強的武力.
難保不會有其他人來嘗試奪取. 萬一, 再有, 自己能堅持住嗎?

左手, 好痠, 好痛, 好沉… …

如果不行, 難道又要讓靜留不顧自身前來保護?

怎麼可以這樣… …

醒來時發現夏樹不在床上, 大吃一驚. 窗外, 天空是墨色的, 已經到了月亮高掛的時間.
不應該聽海倫娜醫師吃安眠藥的… 急急起身, 批上外套, 去找夏樹.

“ Miss瑪莉亞… “ 下樓來到大廳, 靜留馬上注意到雙手交握, 靜靜站在一道門旁的管家.
“ 請您說服她用晚餐吧… “ 說罷, 灰髮女士轉身離開.

有著黑色金屬裝飾線條的實心柚木門另一頭, 是展示間, 是武寶庫.
靜留輕推開並沒有完全闔上的深色厚門.

展示間, 沒有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是開著. 幽暗的室內, 僅靠窗外的雪月點明.
銀色的月光灑在展示櫃架上, 穿過玻璃展示櫃落在冰冷的武器上.
金屬兵器反射寒光, 武寶庫的冷, 從觸覺到視覺.

在層層展示品的最深處, 藍色的身影文風不動的站在父母肖像畫前. 迪蘭捲握在她脚邊.

“ 夏樹… … “
被喚的人, 渾身一顫. 好一會才慢慢轉身面對來人. 夏樹眼神飄忽不定, 臉色慘白.

“ 夏樹... 還好嗎? “ 靜留脫下外套往她身上披, 卻被她輕推開拒絕. 她的手, 微微的顫抖著.
“ 我沒事 “ 強裝出的鎮定無法說服靜留.
“ 瑪莉亞說妳還沒吃晚餐, 有哪裡不舒服嗎? “
“ 沒有… “ 夏樹蹲下身去摸迪蘭的頭, 迴避靜留的視線.

“ 那麼… “
“ 靜留腹部的傷口怎麼樣了? “
“ 嗯, 已經都沒事了喔, 比新的還好 “ 靜留也蹲下去拍拍迪蘭的頭, 並讓彼此能直視對方.
“ 是嗎… 那就好… “ 夏樹垂下眼看著地板.
“ 夏樹醒來多久了? “
“ 大概, 六點多時醒來… … “ 稍嘆口氣. “我… 剛剛看了新聞… “
“ 發生了甚麼嚴重的事嗎? 還是… “

在夏樹昏迷期間, 靜留用了點技巧將所有關於跟深優對打的另一方, 是庫魯卡董事長的相關消息全部封鎖.
所以知道那位黑色身影真實身分的人屈指可數, 不管是在媒體界, 或是國家高層.

“ 大概是千繪吧… 為了確定靘谷此後一蹶不振, 花了不少心思呢… “
夏樹不直接點出問題所在, 但看著她的臉. ( 知道了夜鷹計劃嗎… )
“ 是嗎… 這樣不是很好? 以後夏樹不需要再做些什麼危險的事了 “
“ 我沒做過危險的事啊… 那個人, 是妳吧… “
“ 夏樹… 在生我的氣? “
“ 不… 沒有… 我是在… “ 在生我自己的氣, 重嘆一口氣. 夏樹靠著展室櫃一屁股坐下, 眼睛飄向一旁.

“ 在確定夏樹是持有者後, 一直在想身為監督者的我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 “ 靜留換個姿勢, 端正的跪坐下.
“ 夏樹能力強, 有溫柔的心和堅定的個性, 公司的武器研究設備又齊全, 我能做的, 好像只有在一旁看… 做監督者的觀察和紀錄, 可是我不想只是看著, 所以才會… 對不起… 我是個貪心又自私的人吶… … “

聽完靜留的話, 夏樹只是搖搖頭.

“ 我不懂妳為什麼要道歉, 也不懂妳所謂的只是看著. 如果, 我是妳… 我大概也會這樣做…
如果不是妳… 晚宴那天的那些人還有史密斯跟他那些渾蛋們根本毫無機會… 我… … 我是說, 有妳在, 對我來說已經有很大的幫助… “ 聲音越說越小, 夏樹把頭埋到曲起的雙膝與身體之間.

咕~~~ 縱使光線不佳, 夏樹紅透的耳根依然清晰可見.

“ 啊啦, 夏樹可以陪我去吃晚餐嗎? “
“ 啊? “ 肚子在叫的那個人, 一臉疑問的看著靜留, 後者優雅的站起身.
“ 夏樹不願意嗎? “
“ 嗯… 呃… 可以啊… “

雖然肚子提醒是該填些食物, 但夏樹卻沒有胃口.
一來, 肚子這麼不給面子, 有些生氣, 二來事情, 還沒解決. 實在沒心情… …

兩人坐在大而不當的長桌兩端. 靜留慢條斯理的用餐時, 夏樹心不在焉的玩著盤中的食物.
只在紅眸看向她時, 塞幾口到嘴裡. 不過, 她這樣塞幾口塞幾口, 最後也吃完了整盤.
待瑪莉亞把餐盤收走後, 夏樹起身叫來大狼狗.

“ 我… 帶迪蘭出去走走… … “ 走了幾步, 回身將頭髮往後一撥. “ 嗯… 要… 要一起去嗎… ? “
靜留微微一笑, 很快跟上去.

小碎石一路領著兩人到位在歐式花園正中心的象牙白涼亭.
微光下, 幾叢夜晚開花的植物, 用大小不等的黃與白點綴深綠的庭院.
四周只有蟲鳴聲, 和迪蘭的喘息聲, 大白狗正開心得繞著亭子轉.
夏樹將頭靠在冰冷的石柱上, 閉目養神. 靜留坐在對面, 凝視著她.

“ 我… 從來沒問過妳那些日記本裡記錄了些什麼… “ 夏樹微開的雙眼看向靜留.
“ 其實, 不是很想知道… … 但是, 也不可能一直閉口不談… “ 順了下頭髮, 夏樹深吸一口氣. “ 寄生型的持有者… … 大部分都… 都不得善終是吧… “

一陣強風吹來, 樹葉裟響蓋過一切聲音.

不想說謊, 可是事實也不能扭曲, 想要說得好聽, 卻又不容易. 靜留輕咬下唇, 皺皺眉.

“ 其實我早就想到可能如此了… 只是沒想過會這麼快需要考慮後果… “ 看靜留的反應, 再遲鈍的人也知道答案. “ 那天若不是靜留, 我早… “
“ 夏樹, 不要這樣說, 別這麼想… “

“ 不說不想, 也改不了事實 “ 夏樹咬咬牙. “ 會不會要命不是重點, 重點是, 無型顯然的
認同, 會帶來很多麻煩… 那天, 早上沒測試算保存體力, 換了衣服讓無型包覆的範圍縮小. 想說這麼一來, 要贏應該十拿九穩, 結果竟然淪落到要妳來救的地步… 我能不能操縱無型, 牽連的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安危問題… 妳… … “ 夏樹仰著頭, 單手手指深入海藍的頭髮. “ 唉… 為什麼… … “

看夏樹神情困苦, 靜留低頭, 手輕捏著下頷, 擰眉.
“ 那麼… 夏樹要試著移除無型嗎? “ 實在很不想給這個提議.
可是, 或許真的只能這樣處理… … 至少… 要把這個可能提供給夏樹, 她有權知道.
“ 移… … 除? “ 持有者不確定的重複她認為聽錯的部分.
“ 嗯… … 海倫娜醫師… 她要我問夏樹願不願意試用機械刀動切除手術… “

認為在熟悉的環境下醒來, 精神會比較穩定. 靜留決定帶昏過去的夏樹回家, 不去醫院.
擔心的舞衣在跟靜留商量後, 決定去把陽子找來.
在知道整體狀況後, 海倫娜醫師跟靜留提起自家設計的醫療手術器材.
機械刀臂.
先拍出大量夏樹左手臂與無型組織結構的X光片, 將片子轉為3D電子顯示圖.
把顯示圖輸入刀臂, 給予切割指示, 機器本身會計算出所有深度, 長度, 及範圍.

“ 海倫娜醫師認為這樣可以除去人為可能的疏失, 風險可以被縮減到最小… “
“ 靜留又怎麼想呢? “
聽到夏樹問她, 靜留困擾的苦笑.
“ 我看過刀臂的操作, 它的確有穩定性的優勢, 有處理那種精密手術程度… 可是… “
“ 可是機械刀臂還在臨床實驗… “
“ 換句話說, 妳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 持有者低聲下結論.
靜留不再說話. 夏樹在亭中來回踱步思考.

在扭打當中, 無型看似要攀到深優身上, 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可以就這樣擺脫它.
但是即使能這麼做, 這個方法是絕對不可行的, 不能把它轉移給任何人.
還有些什麼方法呢? 目前看來, 沒有. 既然如此…

“ 如果, 我想要試試呢? “
“ 我不會反對的, 操刀時, 我會在夏樹身邊 “ 輕輕嘆口氣, 早預料到夏樹的答案.
“ 謝謝… 這樣… 我肯定能放鬆許多 “
對於夏樹的回答與淺笑, 靜留有些驚訝的眨眨眼.

門牌上掛著陽子.海倫娜幾個字的辦公室塞滿人.
“ 局部麻醉 “ 陽子翻了下收中的資料後抬頭看夏樹. “ 當然, 如果妳想全身麻醉也不是不可以… “
“ 不用了, 局部就局部 “
“ 嗯… 那妳可以去準備一下, 靜留會告訴妳怎麼做, 一小時後麻醉師會來 “

“ 所以手術會多久啊? “ 等夏樹和靜留離開後, 舞衣問.
“ 最快半小時內會結束, 不會超過四十五分鐘 “
“ 這麼快?! “
“ 選用的麻醉法時效也只有一個小時… “
“ 啊?! 妳這是在趕的意思?! “ 奈緒停下翻動X光片的手, 挑眉.
“ 不是, 只是順帶一提, 我不會開這種會玩笑 “ 陽子把手中的資料放到旁邊一疊文件上. “ 雖然這可能不是上策, 但是就目前看來值得一試. 既然是我的提議,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狀況發生… “

手術在庫魯卡科技新部門總部進行. 玻璃窗的一邊是手術室, 另一邊是刀臂監控室.
舞衣, 命, 奈緒, 和陽子等人在監控室看著夏樹被推進手術室, 換到手術台.

“ 所有的數據在其他人員核對過後, 我親自校對了三次, “ 陽子拿起通話器. “ 刀臂的模擬切割流程執行過五次, 董事長請放心 “

夏樹點點頭, 皺眉看著麻醉師將麻藥從手背血管注入, 然後拿止血帶綁緊她的上臂.
麻醉師輕拍夏樹肩膀告知麻醉結束後站到一旁.

“ 妳說叫什麼? “ 夏樹轉頭看一直站在身邊, 一身手術服的靜留.
“ 靜脈區域麻醉, 麻醉大約可進行一小時, 手術時間會更短, 別擔心 “
“ 嗯, 那快開始吧… “

靜留的手探入手術罩下握住夏樹的右手, 有點冰冷, 掌心似乎有些冒汗.
第一次進手術室, 上手術台, 接受手術, 人多半都會緊張吧…
手上加了點力道後放開, 靜留對玻璃窗另一邊點頭.
早已熱機完畢的幾隻機械臂轉向夏樹.
不像製做軍火的大型設備, 老是發出沉重巨大齒輪相咬合的響聲, 醫療用器材幾乎聽不到移動聲, 這讓夏樹放鬆不少.

“ 手術開始 “
“ 手術對象夏樹.庫魯卡, 生日… … … 執刀醫師… … “ 耳邊傳來陽子做例行手術資料錄音的聲音.

看著機械手臂接上適當大小的手術刀後移近夏樹左腕.
靜留強忍著想皺眉的衝動, 頭有點暈, 腹部的感覺也不是很好.
這些都是還在當實習生時有的感覺,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許多見習, 實際執刀的經驗過後, 手術室的一切已經習以為常.
並認為以後都會是這樣, 不管對誰, 什麼狀況, 自己的職業心態和操刀技術都不會被影響.

如今現在發現, 當躺在手術台上的, 是自己深深在乎的人時. 知道什麼, 會什麼, 都無濟於事.
試著不去想等一下夏樹手臂被切開時, 會是什麼景象. 做了幾個深呼吸.

( 要是昏倒了… 會笑話的… )

刀子眼看就要切下.

吭!
清脆的一聲, 幾個手臂同時停止動作.

躺平且大半身體蓋在無菌罩下的夏樹, 什麼也看不到, 左手沒感覺也是當然的.
“ 怎麼回事? “ 陽子聲音再次傳來.
靜留繞到機械手臂旁, 彎下身摸了摸機體.
“ 靜留… 怎麼了嗎? “ 聽到陽子問題, 還有靜留走動的腳步聲, 夏樹才好奇的問.
“ 海倫娜醫師, 麻煩調出三號監控器記錄, 倒帶後已三倍緩速播放 “
“ 夏樹, 手術可能無法進行了 “ 靜留然後走回夏樹身邊, 輕聲說.
“ 咦? 怎麼了嗎?! “

監控室的幾個人瞪著螢幕發愣.
重撥了幾次, 畫面上, 在刀頭觸及夏樹手腕的一瞬間, 一道細黑的物體迅速橫掃過機械刀臂機體.

“ 是無型! “ 命首先下定論.
“ 居然會… 為什麼無型會知道那個裝置最脆弱的地方在哪… “ 陽子不可思義的低語.
“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
“ 那台機器報銷了? “
“ 看來是這樣… “ 陽子站起來往門口走, 不忘回答奈緒的問題.
“ 三百多萬的東西, 被像切豆腐一樣斬成兩半… “ 陽子稍微揉了揉太陽穴.

“ 抱歉… “
“ 薇奧拉醫師不用道歉, 我想妳若知道會如此, 是不會同意手術的 “
“ 嗯… 我本來只是不確定一般手術刀切不切得除無型… 沒想到它竟然會才取主動防衛, 跟我們第一次試圖移除它時不一樣… “
夏樹坐躺在床上, 捉著毫無感覺得左前臂, 聽靜留與陽子的對話.
“ 大概是因為我有槍傷在身, 沒法給它攻擊的能力, 或是它無暇顧及吧 “
“ 這, 的確有可能… “ 寂靜在靜留尾音落下後, 環繞著三個人, 填滿恢復室.

各自若有所思, 靜留看著夏樹, 夏樹低頭戳著左手. 陽子反覆翻動懷中的資料.

“ 看來… 就只能繼續保持現狀了… “ 吐口氣, 摸了摸無型, 不是沒想過不會成功…
“ 很抱歉幫不上忙… “
“ 沒事, 我知道陽子醫師已經盡力了 “ 夏樹面無表情的下了床.
“ 靜留… 我累了… 想回家… “
“ 好的 “
“ 嗯... 可能要請妳開車… “ 用力捏了捏手臂, 無奈的皺皺眉.

“ 靜留知道無型為什麼會這樣嗎? “ 在副駕駛座的夏樹玩弄著動不了的左手.
“ 嗯... 我想, 若留在夏樹身上, 它找到下一位持有者的機會比較高吧… 畢竟, 妳能帶著它到很多地方… “
“ 不… 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想問的是為什麼我… 為什麼無型不聽話… ”

( 夏樹不知道… 是沒注意到, 所以沒發現嗎? ) 靜留有些驚訝.

略微咬著下唇, 稍做思考後.
“ 無型... 選中的人, 都是有一個堅決的目標… 那個目標, 對他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 需要盡心盡力才能完成. 一旦有所動搖, 無型就會有相對的改變 “ 看了下夏樹. “ 有什麼想法嗎? “

“ 嗯… 不算有… 不過我明天要去上班… “ 夏樹皺著眉頭看向窗外, 陷入沉思.

那天之後, 夏樹每天固定朝九晚五, 自己堆埋在公司文件間.
千繪和葵也被叫來上班, 很有默契的, 沒有人提及大樓前發生的事.
就是小職員也很安分, 大家的作息全部回歸正常.

但要說一切回復以往, 卻又有些不同.
董事長一坐到辦公桌便全心全意的專注於審和資料, 可是一到休息時間.
她一定會放下文件, 不像以前老對自己說, 再看完這一份.
在董事長主持的會議中, 她依舊嚴謹, 正經. 但言辭不再犀利, 語氣也柔和許多.

牆上的時鐘分針指到六.
“ 那麼, 就這樣決定了 “ 董事長將手中的資料夾闔上. “ 今天會議到此結束, 辛苦了各位, 趕緊回家吧 “

董事長靠向椅背, 看著會議桌的各位紛紛收拾好東西, 向她道晚安後依依離開.

“ 啊啦, 今天難得會議開的比較晚呢… “
“ 是啊… 居然弄到六點半… “ 捏了捏眉心, 起身收好資料夾 “希望還來得及… “
“ 嗯? 夏樹剛剛說什麼嗎? “
夏樹笑了下, 沒回答 “走吧! “

兩人步入電梯
“ 啊啦, 夏樹~ 那是頂樓喔! “ 看夏樹一臉正經的按錯按鈕, 靜留只想她大概是累了.
“ 我知道! “ 夏樹抓住靜留要按地下室的手. “ 我們吃晚飯再回家吧! 好嗎? “
靜留眨了眨眼, 覺得心跳加速.

頂樓, 一向空著的停機坪上, 一台黑色機身漆著KT兩個白字的直昇機靜待在那.
飛行員和迫水站在一旁.

“ 董事長, 薇奧拉小姐晚安 “
“ 啊啦, 晚安 “
“ 嗯, 久等了 “
夏樹將跑車鑰匙交給迫水 “麻煩了! “ 圓渾的司機笑著點點頭後接下鑰匙離開.

“ 庫魯卡的輕型通用直升機, 我們最主要是提供給警用或救難用… “ 夏樹邊解釋, 邊開機門, 托著靜留的手讓她先上機.
靜留的臉頰因為興奮而帶著紅暈.
戴上耳機, 直昇機螺旋槳轉速達到最大, 一陣輕晃後尾部先提起, 離開機坪.
“ 我們要去哪呢? “
“ 嗯, 有停機坪的餐廳 “ 夏樹笑了下, 給了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替靜留調整對話器.

乘著直昇機, 再高的樓, 都收在眼裡, 一切都是這麼的渺小.
視覺上的強烈立體感, 震撼著赤色的雙眸.
如此雀躍的心情, 即使是在孩童時期也沒體會過.
直到認識夏樹… 上次的異國旅遊, 和現在. 真是因為嘗試了沒試過的?
不, 更大的原因, 只因為有… …

“ 夏樹… “ 靜留回過頭喚身邊的人.

市區中高級的餐廳不在少數, 可是規模大到有停機坪的只有三間.
從飛行的方向看來, 哪一間不難猜出, 只是... 那間六星級的飯店餐廳… … 剛從底下經過.

“ 嗯!!! 咳! 咳! 咳! “ 發現本來呆望著的背影, 轉過來看著她, 夏樹驚咳.
“ 呃... 不... 對不起… 妳剛剛說什麼… 我… 我沒聽清楚… “ 想到剛才失禮的舉止, 夏樹臉上的微血管瞬間充飽血.
“ 啊啦, 我們飛過頭囉~ “ 連紅色的眸都笑甜了.
“ 嗯?! “ 夏樹瞟一眼外頭, 伸手一指 “沒有啊, 在前面呢! “

不遠處的船港, 一艘大型郵輪停泊著.
“ 賽雅斯號明天起行, 聽說上面的料理不錯, 趁它跑走前去試試… 唔… 它比想像中的還大… “ 看夏樹解釋完後, 自己驚訝得瞪大雙眼, 靜留忍不住笑出聲.

不喜歡社交, 科技公司董事長將當晚的貴賓用餐席全部包下, 避免不必要的碰面機會.
有些不小心進到餐廳的人, 在看到用餐的人是誰後不少想上前打招呼, 但很快被服務人員請離.

餐前的麵包先送了上來, 夏樹拿起一塊, 正準備塗上奶油.
左手劇烈的一抽, 麵包就這麼掉到桌上.
兩人同時一愣, 靜留有些擔心的看著夏樹, 後者先是皺眉, 然後一聳肩.

“ 啊… 這樣好像一副我有先天疾病似的 “ 嘲諷的語氣, 她沒有生氣或難過.
靜留眨眨眼, 對夏樹這樣的心態放心, 卻無法不去想無型的狀況.
不過, 顯然對剛發生的事不在意, 夏樹認真的把餐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塞入口中
餐點一道道依續擺上餐桌.

她們聊著餐點的樣式, 口感, 配料, 烹飪技巧, 猜主廚到底是哪裡人.
分享遇到彼此前的瑣碎小事, 對方喜歡的東西.
說到重型機車, 過於激動的夏樹差點停不下話題. 靜留只是帶著溫柔疼愛的笑, 凝視她.

晚餐結束, 主廚出來感謝夏樹的賞光.
靜留猜出他在哪習得廚藝是哪裡人, 甚至於家鄉可能在哪. 夏樹跟廚子眼睛比大.

直昇機載著酒足飯飽的兩人繞燈火點綴的城市幾圈, 讓她們一覽夜景.
從高空看, 夕陽下和夜晚中市區, 就如兩個毫不相像的地方, 又是別有一番視覺感觸

“ 夏樹, 是不是回去休息了? “ 靠著夏樹肩膀的靜留感覺到她憋下一個大哈欠, 抬頭問.
“ 唔… 好吧… “ 真得累了, 也沒必要硬撐.

直昇機在大宅的前院車道降落, 瑪莉亞已經在那等著, 迎接回來的人.
“ 嗯… 這個… … 今天… “ 跟著靜留走到她房門口, 夏樹開始吱吱吾吾.
“ 啊啦, 很開心喔, 今晚的一切 “
“ 嗯… 嗯… “ 紅著臉稍微點了點頭. “ 我... 最近都在忙公司的事… 所以想趁那艘郵輪來做些什麼… … “ 沒有說明白, 可是靜留了解夏樹在說什麼, 很是驚訝.

近幾周, 她都認真在處理公司案子, 雖然知道要休息不過每次咖啡時間結束, 夏樹馬上回到文件中, 面無表情開始簽字.
好像, 剛剛並沒有跟自己聊得很開心, 好像, 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夏樹這樣, 或許能取回無型的控制, 穩定現在的狀況, 那當然是好事.
可是, 怎麼有點… 開心不起來… 夏樹的行動, 就像是變向說著自己不再那麼重要, 是理所當然的一部分.
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困擾, 暗自傷神.

沒必要讓夏樹知道. 靜留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畢竟.
顯露內心真實的感受, 幾乎算是自己一項專長. 注意到了?
雖然對那不成熟的想法感到內疚, 高興的心情卻很快掩蓋一切.

“ 靜留今天有開心就好… 我… 嗯… 之後可能會更加忙碌… 非常, 非常忙… “ 夏樹摸了摸一旁牆上的掛畫框, 強調忙的程度.
“ 啊啦, 夏樹只要記得休息, 不要操勞過度, 我沒關係喔 “
“ 唔… 這樣嗎… 嗯… “ 搔了搔依然微燙的臉頰.
“ 夏樹… “ 靜留湊近有些不知所措的人. “ 很開心, 但不是因為第一次乘直升機或在郵輪上用餐… 是因為有夏樹在喔~ 謝謝… “

“ 咦???!!! “ 緊接著道謝的, 是一個落在頰上輕柔的吻. 夏樹驚訝的退了一步.
“ 晚安 “ 靜留滿意的欣賞夏樹燒紅的頭, 淡淡一笑, 關上房門.

愣愣的瞪視裝飾精緻的木門, 摸了摸臉頰.
輕嘆口氣, 她將手輕放到門上, 夏樹對著門低聲的道晚安, 轉身漫步離開.

冷靜下來後, 綠色的雙眸飽含複雜的神情. 回到臥房, 隔壁辦公間傳來電話響.

“ 聽說您在找我? “
“ 是啊, 旅遊於快嗎? “
“ 還不錯, 謝謝關心 “
“ 不, 我只是要確定你狀況好, 能完成我接下來要你做的事 “ 夏樹的聲音低沉冰冷.

越是強大的暴風, 在真正到來時, 越是寧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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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sie 德文有"他們" "其" 的意思.
KT Kruger Tech 庫魯卡科技.
靜脈區域麻醉, 從手指或手背的血管注入麻藥, 止血帶在上臂綁緊, 將麻藥困在手臂.
適合用在手掌, 手腕, 前臂, 和手肘的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