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Ⅱ

天氣晴朗的一天. 萬里無雲, 日車的溫度恰到好處.
走出神殿的雅典娜原本檢查護腕的目光抬起, 映入眼簾的是匆匆橫過前廣場的侍者.

即便不是智慧女神, 她也看得出來寧芙們神色的不自然.
'' 發生了什麼事? '' 即便不提高音量, 她們也肯定能聽到.
稍晚幾步的侍者認命的停下腳步, 轉身低頭欠一下.

'' 實在抱歉, 剛剛替您備好的馬匹突然跑走了. 我們正要把牠尋回來... ''
'' 這樣嗎... ''
'' 最近不知為何牠們都有些浮躁 ''
'' 嗯... 有些時候其他生靈的感覺更為敏銳... ''
'' … 對不起, 您說什麼? ''
'' 不打緊, 打獵也只需要一匹坐騎, 我相信等等牠會自己回來的 ''
'' 是的, 這就去給另一匹配鞍 ''

心情甚是雜亂的雅典娜對於馬廄外那些微不同的蹄印沒多看一眼.
智慧女神要是再不出發, 可是會遲到, 這種事絕不可能, 也不可以發生.

每隔一段時間, 奧林帕斯山年輕一輩的神會與其它神祉一同打獵, 增進彼此了解.
趕在所有神祉到齊前抵達, 雅典娜下馬將長槍撐地, 頭輕輕靠著, 側目觀察陸續前來的神.

嘶!!!
身後的白馬忽然仰起前肢, 高聲鳴叫. 智慧女神正想轉身去安撫, 白駒已先衝了出去.
才一小段距離, 坐騎被一個身影輕鬆攔住.

白短袍, 嫩綠藤紋點綴衣襬, 皮革獵靴護腕. 黑如夜的髮色, 月光銀的長弓.
不是別人正是獵神阿提蜜絲.

'' 噓... ... '' 獵神一手遮住馬匹眼睛, 令一手在牠頸部來回撫摸輕拍, 同時在牠耳朵低語.
'' … 阿提蜜絲... '' 看到這一幕, 恍神,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獵神應聲回頭, 對著雅典娜的臉一點表情都沒有. 她把韁繩交回智慧女神手中.

隨著踏踏蹄聲接近, 阿提蜜絲經過雅典娜身邊, 輕盈躍上金角赤鹿的背.
看著灰眸女神的清藍雙眼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
這就是狩獵女神, 就算她看出了什麼, 發現了什麼, 也不會讓其他人察覺.
不會介入, 不會過問, 但妳若願意說, 她絕對會聽, 前提是妳是女性.
那大概也是為什麼雅典娜有一絲想找她談的原因. 不過目前她還沒那麼衝動.

'' 姊姊~ 五戰三勝, 輸的準備下次拜訪母親時的禮物 ''
坐在邁著輕快步伐的黑色座騎上, 阿波羅嘻笑著來到阿提蜜絲身邊.
'' 那... 你最好先準備好, 順便直接叫人送去 ''
拋下一句話, 獵神輕拍雄鹿結實的頸子, 指示牠開跑.
太陽神對雅典娜笑了笑打個招呼隨後追上跑開的月神.

目送遠去的光之神姊弟, 雅典娜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輕呼口氣.
再次坐上白駒, 一手緩緩理著牠雪色的鬃毛.
'' 你們若是不聽我的話... 帕拉斯會笑我吧... ''
顏色純淨的優雅四蹄獸遙遙頭, 一足踱地算是對主人的回應.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智慧女神抿了下唇, 驅馬朝其它神祉所在的方向去.

* * * * * *

一聲聲悶雷打響在廣闊的海域上. 一道顯著的閃電直接霹在深藍的水面.
白光消逝前, 一抹金色的影子從中衝出, 貼近波賽頓的領域快速穩定的往一個方向前進.

通體金黃, 雕飾複雜紋圖的戰車由四頭巨大健壯的雪白公牛拉著.
眨眼百米的速度, 即使車輪沒碰到海面, 也能在後頭激起一道水花.

'' 緊張嗎? '' 渾厚威嚴的聲音來自戰車駕駛人.
'' 不會, 父親 '' 稚嫩的淡語有勝過成年人的沉穩.

聽到這樣的回答, 原本看著前方的灰藍色眼睛這才垂下往身邊看.
'' 那... 期待嗎?! '' 宙斯對著愛女露出自認最慈祥的笑容.
'' 也說不上來 '' 雅典娜很認真地看著父親回答問題.
'' 啊, 至少不會不高興吧? '' 語中有些擔心.
'' 不會的, 父親 '' 毫無不考慮的應答.

眾神之王滿意的點點頭, 將注意力轉回駕車上.
眨著一雙銀灰的眼睛, 雅典娜雙手扶在車緣稍微顛腳, 低頭看著水面.

'' 哈! 到囉! '' 不多時, 宙斯像獻寶般對女兒咧嘴笑, 空著的手指向前方.

遠處海面上起著一陣大霧. 面積之廣, 濃度之密, 如同落在海面上的雲朵.
白色公牛沒有要減緩速度的意思. 很快, 他們沒入霧中.
穿過厚重的迷離, 映入眼簾的是有著幾座高山的環狀島嶼.
車輪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行駛到陸地上. 神獸穩健的步伐停在森林邊緣.

眾神之王帶著年幼的雅典娜步行進入深綠的懷抱.
不久, 父女倆來到一處小瀑布下. 池水雖是天然的, 但岸邊有切割工整的大理石圍繞.
瀑布兩旁石壁上清楚刻著三叉戟的標誌.

'' 歡迎, 兩位 '' 陌生的聲音成功吸引正細細觀察周遭的雅典娜.
一手持金色三叉戟, 腰間掛著銀白色響螺, 海神信使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池水正中央.
特里同大半的身子都在水面外, 人的上身與一整節帶鱗的下身.
灰色偏藍的捲髮和短鬚, 金色雙瞳, 古銅皮膚搭上藍綠色的鱗片給人貴而不華的感覺.

'' 特里同, 好久不見, 近來可好? ''
宙斯上前給了一的友善的擁抱並拍了拍對方肩膀.
'' 非常好, 神王呢? ''
'' 好好好, 當然好 ''

即使宙斯沒注意到, 雅典娜也注意到, 特里同婉轉地避開所有的敬稱.
想必是為了之後自己與雅典娜的關係不至於有些矛盾而採取的作法.

'' 雅典娜, 歡迎 '' 海神使這次直接對著年幼的女神笑道.
'' 您好 '' 灰眸女神禮貌的回應.

'' 聽道帕拉斯的出生時, 真是不能再欣喜, 有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一起長大再好不過 ''
宙斯捻著鬍子回頭慈愛的看了看女兒, 跟特里同說.
'' 是的, 我也這麼認為... ''
'' 所以... 帕拉斯呢? ''
'' 這... 抱歉... 想是快到了... '' 特里同語帶歉意, 面露難色看著兩位.
宙斯豪邁大笑, 搖手說不打緊, 孩子都這樣. 反而是雅典娜顯得震驚.

人魚王舉起握拳的手, 伸出一支, 然後第二支.
在第三支要伸出來前, 四周想起轟隆隆的蹄聲.
第三隻手指伸出. 一個黑影從瀑布上方躍出, 準確無誤地落在水池邊.

'' 準時抵達! 父親 '' 騎在白馬上的小女孩自豪地笑著.
在女孩眼中, 雅典娜看到比日車更暖和的金色光芒.

'' … 帕拉斯, 給妳時間是讓妳大概有個基準, 重點應該是在他們抵達前來 ''
特里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頰上修理整齊的鬍子.
'' 抱歉, 父親, 一時玩得太盡興, 下次不會了 '' 女孩下馬凝神道.

帕拉斯很快為自己的過失道歉, 是意料之外.
就雅典娜看來, 人魚王的女兒不像是這種會立即認錯的孩子.
看起來聰穎. 會有這樣的行為, 恐怕是為了不讓父親在眾神之王面前難看.

'' 哈哈哈, 沒事沒事, 孩子有資格這樣啊! '' 宙斯又一陣豪邁大笑.
'' 雷神貴安 '' 帕拉斯對著神王瞇眼微笑, 然後很快轉移注意力到雅典娜身上.
'' 雅典娜, 我就是帕拉斯, 妳騎馬嗎? ''
一句前不接後的話, 讓被問的人一楞, 然後誠實的搖頭回答.

'' 好極了! 那走! ''
二話不說, 有著深棕色髮絲的女孩拉住金髮女孩的手往剛剛走遠的白色坐騎走去.
'' 帕拉斯... '' 海神信使欲言又止.
'' 晚餐前會回來的, 父親 '' 頭也不回, 她指示高大的白馬坐下, 方便雅典娜上去.
'' 嗯... 對雅典娜溫柔點啊... '' 實在有些擔心極為活潑的女兒會帶人去做什麼.
'' 知道了, 父親 ''

帕拉斯裸騎馬匹, 所以雅典娜當然也就沒有馬鞍可以坐.
榛色的眼睛漾著笑意, 她從後面環住雅典娜驅馬快跑.
白色的四蹄獸如射出的箭般迅速消失在兩位父親視線範圍.

'' 鬃毛單手抓就好了, 像我這樣... ''
馬兒還在快跑著, 帕拉斯已經自顧自地開始給雅典娜上第一堂騎術課.
一般狀況, 恐怕連平衡都很困難, 更何況是專心.
但雅典娜可是梅蒂絲(Metis), 泰坦智慧女神的女兒, 這點小狀況不算什麼.
灰眸女神以最短的時間抓到技巧.

'' 好, 靠近前面的那座湖 '' 帕拉斯鬆手讓雅典娜完全操控.
'' 嗯... 唉? ''
雅典娜感覺吹在背上的風強了些, 奇怪轉頭, 發現帕拉斯兩腳站立在馬背上, 雙手平舉.
馬匹一接近湖泊, 海神使女兒縱身一躍, 跳入水裡.
'' 啊... 帕拉斯... ? ''
內心七上八下, 完全不能理解對方這樣的舉動, 可是理智又告訴她, 帕拉斯不太可能淹死.

勒馬, 淡金色柳眉微蹙, 傾身凝神查看漣漪未止的水面.
吸口氣, 正想再叫人, 衝出湖面的東西激起一陣大水花.
帕拉斯騎著另一匹雪白的駿馬登上湖岸.
'' 怎麼停下來了?! 走! 跟上! ''
不給雅典娜說話的機會, 帕拉斯驅馬跑給她追.

兩個影子一前一後在草原上奔跑, 登上小丘越過山地.
帕拉斯帶著雅典娜走過四分之一個島嶼. 為她介紹以後的成長環境.
傍晚時分, 她們來到建築物集中建蓋的地方.
廣場上雅典娜終於看到了除了特里同與帕拉斯以外的其仙子與神.

有些躁動的馬鳴聲吸引剛下馬的兩人. 不遠處, 幾個寧芙似乎有困難控制馬兒.
混亂中, 其中一匹朝兩位女神奔來. 帕拉斯不慌不忙伸手出去按住白駒吻部.
拍拍馬頸的同時帕拉斯笑著不知跟四蹄獸說了什麼.
隨後跟上來的馬兒們得到一樣的溫柔待遇.

'' 他們一感覺到妳接近就興奮得管也管不住 '' 其中一個湖仙子嘆語道.
'' 這些被妳從湖中帶出來的孩子都這樣... ... 嗯? 妳... 啊! 您是... ''
另一個正接著說, 同時注意到帕拉斯旁邊的金髮女神.
'' 梅蒂斯的女兒, 雅典娜 ''
幾位湖仙子很快向年幼的女神欠欠身致意.

'' 請不用用敬稱, 來到這個島上, 大家就都應該是平等對待不是嗎? ''
'' 妳看! 我不是跟妳們說過她會這樣說 '' 帕拉斯的表情,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寧芙們笑著接受兩位女神的說法.

'' 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請去用餐吧! '' 半羊人們接近準備接手馬匹.
'' 這樣啊... 那雅典娜先去, 我打理完他們後就去 ''
帕拉斯跟他們搖手表示不用, 打算自己來.
'' 請讓我一起去吧, 跟著父親時, 我連馬廄都不能接近 ''
出於禮貌, 也出於責任感, 雅典娜婉拒對方提議.
帕拉斯開心的接受這說法, 拉著新玩伴同時要馬兒跟上.

'' 目前還喜歡這裡嗎? ''
馬廄裡. 認真刷著馬鬃的雅典娜聽到帕拉斯的問話.
轉頭, 她看著帕拉斯抱著白駒偌大的頭, 臉頰貼著牠的, 榛色的眼睛柔和看著自己.
'' 嗯, 很喜歡 '' 雖然騎了大半天的馬現在有些吃不消, 雅典娜是開心的.
'' 那就好... 用完餐早點休息, 妳應該很累了 ''
'' … … 好的 ''
看來, 直耿的帕拉斯除了活潑開朗外, 還有細心這項優點.

工作都完成, 準備走出馬廄, 不久前才被帕拉斯從湖中帶出來的馬兒卻不安的鳴叫.
雅典娜在帕拉斯折返時也停住腳.
'' 噓... '' 帕拉斯一手遮住白馬碧綠的眼睛, 另一手輕拍厚實的頸子.
湖海之神的愛女溫柔極富耐心的安撫神駒.

* * * * *

優柔的月光灑在草坪上, 點在森林樹梢上.
這裡沒有分毫動物的氣息, 除了寧靜, 什麼也沒有.
即使沒有風, 也可以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冰冷.

'' 您去哪了? '' 一位容貌藏在面具之後的女戰士恭敬卻不掩飾質疑的問歸來的人.
'' 回來了不是? 何必在意? '' 跨下馬背, 毫不在意的眼神只看了對方一眼.
'' 您不應該隨便去接近最具危險性的戰神 ''
'' 哼... 戰神... 你們又懂什麼? 難道會比一個從小跟她一同長大受訓的我多? ''
'' … 不敢, 只是總要有人提醒您... ''
'' 擔心是多餘的, 提醒只會讓我感到煩躁, 所以若沒別的事, 讓我自己一個靜一靜 ''
聞令, 女戰士唯低頭行禮後離開.

等對方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 帕拉斯這才轉頭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灰馬.
伸出雙手, 四蹄獸主動接近, 將壯實的頭顱探到她懷中. 環住, 她額輕頂著牠的.

'' 那些小傢伙還記得我... '' 語調中滲著一絲顫抖.
'' 大概, 只有牠們沒變吧... ''

戰士精神不允許她做這種窺探的舉動, 可是一旦牽扯到她, 意志力就脆弱不堪.
躊躇, 猶豫, 等到回神, 已經危險的接近智慧女神的神殿.

她成功阻止自己去接近灰色眼眸的主人的方法, 是去探望老朋友們.
雅典娜每一匹拖戰車的白駒都來自海中的神島.
每一匹, 都是自己親自從湖中帶出來的神獸. 每一匹, 都代表著兩位女神遙遠的過去.

'' 雅典娜... ... ... '' 堅強的嘴角牽起苦澀的弧度.
'' 妳把牠們照顧得很好呢... … ''

遠處, 在不打擾帕拉斯的距離下, 幾個身影靜靜站著.
每個戰士都穿著相似的白戰服, 銀底黑紋護甲. 臉上都帶著沒有表情的銀色金紋面具.

剛才勇敢前去提醒帕拉斯的女戰士接近幾位陰影中的人.

'' 所以果然去找雅典娜了嗎? '' 低沉的聲音來自其中一個影子.
'' 是的 ''
'' 沒甚麼關係吧, 同樣身為戰士, 她知道分寸 ''
'' 不, 硬要說, 我們沒有資格置喙, 除非這裡有誰認為自己有辦法勝過智慧戰神 ''

預料中的沉默.

'' 那麼, 我想這個討論結束 ''

此起彼落的同意聲結束短暫的對話.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