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陽黃沙,素衣金飾。


強烈的光線與高溫下,旅人總會不小心將眼前的景致當作海市蜃樓。但沙漠中高聳的雄偉建築不是幻影。靠著定時氾濫的河水,人們打造了充滿神秘色彩的國度。


神像石柱,金雕寶鑽,富麗堂皇的王宮坐落在壯觀的首都核心。貴族,商人,平民,旅人,士兵,奴隸。各種階級,各個種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地繁榮熱鬧,各式各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不過,這裡並不是今天的故事地點。


越過城牆,橫過一段黃沙,一個位在綠洲中的廟宇才是。那是,醫療之神的廟宇。守護上至王宮貴族下至平名百姓,蛇頭人身的醫療之神。小小的綠洲因為祂而絡繹不絕。


*   *   *


一個少女捧著個沉重的大籃子,有點辛苦卻不願放慢腳步的走著。她後頭的小女孩雖然甚麼都沒拿卻也不得不邁開腳步才能跟上。轉彎,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一個房間。來自裡頭的嘶嘶聲似乎因此大了許多。


大籃子被放了下來。打開上蓋,少女將一只淺底的金鍋拿出來,轉頭看小女孩。她解釋不管何時Deshr的食物都必須優先送上。小女孩看著對方頂著金鍋,面不改色的經過許多大小不一的蛇群,走到房間最深處。


那裡的石台上,一條比成年男子手臂還粗的淡金色蟒蛇捲伏著。見不著首尾。


少女將華貴的器皿放到台前,拿掉蓋子,轉身離開。名為Desher的蛇動了動卻仍不見頭。回到小女孩這邊,兩人分工將籃裡裝盛的食物一一餵給其餘被視為聖獸的蛇。過程中,幾條體積較小的企圖爬入食物籃,小女孩動作快一步的將牠們移出。少女讚女孩應該會很快熟悉作為祭司的工作。後者只是頷首偷看了眼遠處的Desher。


餵食結束,那條巨蟒卻動都沒動,似乎對金鍋中的食物一點興趣都沒有。小女孩好奇的蹙眉但沒有問年長的那位任何問題。少女低聲說金鍋晚點再來收拾就好,捧起淨空的籃子帶頭往外走。


女孩準備跟上,蟒蛇有了動作。止步。有著最高地位的聖獸緩緩抬起頭,悠悠看向門口。


Desher,紅色的意思。


紅色,對他們來說是神聖且崇高的。代表著生命,血的顏色。然而小女孩看到的不是殷紅,而是只有在寶石上才看得到,飽含其他光澤的豔紅。


獨特的赤色蛇眼眨也不眨的回看。


「夏樹。」少女初聲喚沒跟上來的女孩。
女孩如夢初醒般眨眼,吸口氣搖搖頭,不敢再多看一眼,她轉身離開。


日月輪迴,時光如沙漏般流逝。


雖然仍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她已經可以擔當隻身送食物的工作。


今日的Desher就跟過去每個餵食的日子一樣,動也不動。夏樹照慣例放了金鍋便走開。轉注於手上的工作時她忍不住思考Desher為何總是這樣。雖然一段時間後,金鍋中的食物都會消失,但沒有人見過牠進食。從來沒有人。她的信仰堅定,但並不表示她不會擔心。這些被視為聖獸的蛇追根究地仍是蛇,不是他們的醫療之神。會餓,會吃。


以Desher的體型,牠大可以輕而易舉吞掉這個房中任何在動的生物。如果餓的話。於是最大的問題便在這裡的祭司誰也不能肯定金鍋裡的食物是Desher吃的。想著,遠處忽然有些騷動。夏樹警覺的抬頭觀望。


大吃了一驚。高台上,淺金色的身影不知去向。幾隻體型不小的蛇正搶著金鍋中的食物。


Desher在哪? 女孩慌張地四處搜索。腳邊的冰涼直竄背脊。低頭。她再次對上那雙炫目的寶紅色眼睛。夏樹抽氣,渾身緊繃。


大蛇抬起一小段身子,看著女孩。僅只是看著,沒有其他動作。


如何是好? 夏樹眼角看了下手中仍抓著的食物,很快做了決定。她小心彎腰拿起金鍋的蓋子,眼睛一刻不離深紅。年長的祭司們反覆提醒過,Desher的食物只能放在器皿中奉上,不能無理的徒手餵。


將食物緩緩放到赤眼金蛇身邊,夏樹直起身吸口氣鎮定自己。大蛇悄悄看了眼準備乾淨妥當的食物,回頭繼續將注意力放在女孩身上。請用。夏樹想這麼說,但口乾舌燥得沒了聲音。她只能抿唇蹙眉繼續對望。


最終,Desher一聲不響的離開,就如牠半點聲音都沒有的接近般。


*   *   *


神廟最近變得更加熱絡,登門朝拜的人不計其數。聽說是城裡出了事。怪病正在散播。首先被影響的是年幼的孩童,再來稍微年長些的也抵擋不了。焦慮的父母親於是帶著高燒的孩子們來請求醫療之神與祭司的保佑協助。


夏樹同年輕一輩的祭司們被安排處裡不需要到正殿的工作。然而這樣迴避人群的被動對策效果有限。其中一位年輕祭司被發現昏倒在後院。


眾人都在忙,於是沒經過同意的少女悄悄去照顧似乎被遺忘的那個人。夏樹偷偷替感冒的女孩送了幾次水。


不久的祭司討論會上。略感不適,她選擇無視的認真做筆記。眨眼,目光所及一切變模糊。多眨幾次想看清,身子卻在同時忽然沒了力。昏去前,只記得其他人焦急呼喚她的聲音以及匆忙接近的腳步聲。


她在發燒,克難睜開眼睛的少女只覺周遭一切都在旋轉。耳邊,她聽到主祭司與另一位祭司的談話聲。兩位似乎同時注意到她醒來。主祭司微慍的交代床上的少女不許再亂動,然後隨著心事重重的腳步聲離開房間。另個祭司,那位夏樹初進廟宇後負責帶她熟悉環境的女子替她擦去汗水。


夏樹難受的翻了下身子,啞聲氣弱輕哼。女子嘆氣,小聲並失望的說她最多只能留在她身邊一個晚上,希望她快點好起來。


夜晚的涼風吹不去高燒不退的人所感到的刺熱。眼睛乾澀得夏樹不想睜開,可是口乾的人別無選擇。喘氣,她微微翻身找水。


然後她注意到門口的人影。


對方悄聲無息,如走路不及地面的接近。夏樹蹙眉。渾身無力的她只能抬頭,眼神渾沌的看著來到床邊的人。


那人以手背輕柔的碰觸夏樹的額頭。來自她手上的冰涼觸感立刻減去病者不少痛處。少女低哼聲躺回床上舒適得準備閉上眼睛,對方卻在同時收回手。夏樹僅有力氣蹙眉。有些哀怨,勉強睜開眼睛,她看著那人將毛巾浸濕,擰乾。


微涼柔軟的觸感被輕按在額頭,臉頰,頸部。然後是送上唇邊的水。無微不至的細膩溫柔。夏樹的體力似乎恢復了些,她定睛查看照顧自己的人。


陰柔的月光下,那人的眼睛閃著別樣的光芒。少女抽口氣。她急轉頭搜索應該陪她的祭司,卻見對方在椅子上睡得不醒人事。回頭。那雙眼睛仍看著自己。波蘭不驚,紅如鑽石深邃如夜空。夏樹慢慢鎮定下來。兩人對視的時間沒有多久,女子隨後垂眸注意手上的動作。


那人將不知哪來的幾片小草放入缽中細細搗碎。夏樹看著對方的動作只覺一切如夢般不真實。女子將缽中的草藥倒入裝有水的杯中,緩緩搖了搖送上。


「Desher?」夏樹提起勇氣,用僅存的聲音懷疑的問。


赤眸女子稍微頓了下,臉上的表情多了點似笑非笑,抿唇不置可否。


接下水杯,捧到唇邊,她有所猶豫的停下動作看對方。那個人平靜的看著夏樹,淡然等著。淺嚐,淡淡的草腥味帶著一絲清涼。少女將杯中的液體飲盡。


隔天,她被祭司的驚叫聲吵醒。睜開眼睛,夏樹覺得自己精神飽滿,前一夜的病痛都不見蹤跡。聚焦,這才發現她人幾乎被包在一叢植物裡。這不知名的植物在一個晚上的時間從窗外一路長到少女房中。


祭司打算扯斷枝葉把夏樹拉出來,她及時阻止了那充滿毀滅性的舉動。小葉子被分批送給需要的家庭。重病的孩子們被全部治癒。


夏樹簡單解釋自己的「夢境」避重就輕,迴避女子的身分。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作息回復正常。日子一如以往消逝。


有時,即使不是餵食時間,她會悄悄獨自來到那個房間。即使沒有與Desher對上眼,少女也常一個不留神在那滯留太久而誤了正事。不過,從來沒有人因此怪罪她。直到成為首位最年輕的主祭司,她才知道原因。


城鎮裡流傳著她能透過Desher與醫療之神溝通的謠言。對於這件事,她從不承認,但也沒有公開否認。


成為主祭司後,送食物不再是她的責任。然而,她不改習慣。工作之餘,她會捧著醫療筆記去到Desher的房間閱讀,撰寫。赤眼金蛇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屬於牠的石台上,慵懶散漫的看著來人。極少數的時間,牠會像當年那樣接近主祭司,另夏樹毫無防備的驚顫。


有人喚她。書桌上的年輕女子抬頭。是其他祭司們來到晚安。夏樹抿唇點頭。仍不習慣他們的禮貌,雖然自己擁有神廟中最高的地位,她也才剛成年不久。目送來人離開,她輕呼口氣重新專注於紙筆間。


黃沙中的四季變化不大,然而日夜溫差卻有極大的差距。外頭的冷風不知從哪進到房間。她輕拂長髮,抬頭。手中的書卷因驚訝而落回桌上。


那而,在她門口站著的,是當年的那個女子。


赤眸女子看著她,眨了下眼睛。夏樹回神從座位上跳起,拉開椅子走下書台。吃驚得不能言語。


時間,讓她逐漸開始懷疑當年的經歷真只是夢境一場,是自己因為高燒產生的幻覺。從沒有想過還有機會再次看到那個人,看到這樣的她。


沒有猶豫,她趨前接近,對方反而退了步。在夏樹來得及說甚麼前,女子轉身離開房間。


「等等!」衝出房間,那人只在幾步外,她忍不住喊。


赤眸女子沒有緩下腳步,夏樹於是趕緊追上。奇怪的是,對方無聲又不疾不徐的步伐看似緩慢,她卻怎麼也無法接近到滿意的距離。


根本無心注意自己往哪去,直到前面的人消失在門後。夏樹頓了下,這才發現自己在神殿正廳。這是為什麼? 顧慮沒令她怯步。


赤眸的美麗女子站在供品台後,看著她。夏樹小心翼翼漫步接近。台上,早些放置的祭品不知去向。空蕩蕩的石面上立著一個鑲金玻璃酒杯。主祭司來到石台前,低頭俯視做工精緻的杯子與裡頭的暗紅液體。


「這是甚麼?」抬頭,她輕聲細語的低問。


女子眨了下漂亮的眼眸,沒有回答而是繞過供台接近。夏樹驚覺即使那人身上的淡金薄長袍刷過地面也沒有半點聲音。


女子來到她身邊。夏樹沒有迴避的杵在原地。或許是因為太過震驚,或許只是想留著。冰涼的氣息,熟悉又陌生。夏樹眨眼,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有著脫俗美貌的女子。對方微偏頭,看了看她,垂眸望向酒杯一眼然後緩緩的再次抬起目光與她對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甚麼。行動取代思考,不知不覺間夏樹已經拿起酒杯。輕輕的,她將酒杯湊到嘴邊。


碧眼在赤眸中找到一絲深沉平靜下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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