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沒見過的天花板,陌生的氣味。全新的乾淨衣服,整齊乾燥的頭髮,方才發生的一切恍如夢境般不真實。隔簾之後,有人在低聲交談。


「多注意一些自然不是壞事,不過操心過頭也不好,我可以跟你保證她沒事。」
「找出那個傢伙之前沒有事情是說得準的不是嗎?」
「… 不反對。」
「嘖,誰叫你先把她叫醒了,不然繼續跟著就…」
「你說甚麼? 到哪種程度就已經…」


像消音鍵被人按下,眨眼間周遭陷入寂靜。靜留蹙眉,不清楚是甚麼狀況,只覺得現在就算簡單的思考也令她頭疼。人影接近,簾子被拉開,前後三個人出現在她床邊。


「薇奧拉醫生你好,我是陽子醫生,感覺如何?」帶頭的女子微笑,友善關心。
「頭有點痛… 其他都很好。」看到陽子後面的庫魯卡皺眉,靜留補上後半句。
「那個應該再多休息一會就不會有事了,別擔心。」
陽子醫生那短暫停頓後的三個字明顯是說給院長聽。靜留微笑點頭。
「那麼,看你是要回房間休息或繼續在這裡都可以,我的辦公室就在走道對面,有甚麼事儘管找我。」說著,那位短髮醫師向她與庫魯卡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不好意思,能請問一下發生甚麼事嗎? 我記不太清楚…」靜留坐起身,扶著頭。
「… 可能因為對陌生環境感到壓力再加旅程上的辛勞,你暈倒在宿舍外面。」


怎麼可能那麼簡單。不是庫魯卡有所隱瞞就是連這位看起來正經守法的醫生都有問題。靜留暗想,一面看向不發一語的藍髮女子。
「陽子,你跟奈緒先出去,剩下的我處理就好。」
「我也出去?! 嘖!」
紅髮醫生又瞥眼床上的人,搖搖頭,跟在陽子後面關門離開。腳步聲消失,庫魯卡拉張椅子到床尾面對靜留坐下。
「記得失去意識前發生甚麼事嗎?」
靠著椅背翹著腿,庫魯卡雙手插入大衣口袋。
「… 在房間裡聽到… 甚麼… 好像,然後在外面似乎淋了不少雨,最後看到院長後就沒映像了。」
「在房間裡聽到甚麼?」
「沒甚麼,應該只是夢…」她搖搖頭微笑。
庫魯卡抿唇陷入思考。靜留短暫悄悄打量對方後垂下眼抬手按揉太陽穴。


「還是很不舒服嗎?」不知何時,院長已起身來到床邊,彎腰查看。
「沒有。」靜留放下手肯定道。
「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了,陽子在對面,還有甚麼事她知道哪裡找得到我。」
「院長還要繼續工作?」
「… 對。」
庫魯卡手搭上門把,還沒轉。
「請問,醫院有養大型看門狗嗎?」
深藍色的背影明顯震了下,靜留知道自己問對了問題。
「為什麼這麼問?」庫魯卡轉身謹慎的問。
「好像有聽到類似的聲音。」
「大概吧。」


庫魯卡欲言又止的神情與模凌兩可的回答讓靜留很肯定事有蹊蹺,而對方想隱瞞卻又不想扯謊。


「嗯,只是想確定不是我出現幻覺…」給個之所以追問的原因,希望多少安撫庫魯卡。
「我相信你很好不用太擔心。晚安醫生。」低哼,加爾迪羅貝院長開門消失在走廊上。


*   *   *


窗外風雨減小許多但仍持續不斷下著,暴風圈還沒有完全離開。


一早起來就有位自稱千繪的醫生在簾子後等著她。千繪很友善,帶她回房間,跟她一同用餐,向她大致介紹加爾迪羅貝。然而,靜留仍注意到對方問她的問題亦不亞向她介紹或解釋的東西。說話技巧不錯,相信一般人不會發現,但靜留很清楚對方有意打探消息的行為。內心多了點防備不會影樣她表面對人的親切態度。相信千繪不可能發現。


渡輪依然停駛中,靜留自然也就沒被逼著離開。午餐後不久,另一位醫師加入她們,大家有說有笑的在加爾迪羅貝中逛了整個下午。醫院占地極廣,不過靜留仍忍不住暗自希望會遇到庫魯卡。她沒有。就是晚餐上也沒見到那個不苟言笑,一身冰冷氣息的女子。


是夜,窗外的樹枝因晚風搖擺,屋裡的樹影隨之起舞。靜留背靠牆,雙手抱膝窩在被單中盯著地上的月光黑影發楞。


不至於害怕入睡,但是多少有點擔心。沒人提及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事。問了,一樣得到模糊不清的解釋,她仍一無所知。如果同樣的事再次發生,靜留可不認為會那麼幸運的又遇到庫魯卡。實際點,即使風雨已經沒有前晚的威力,她也不打算再暴露在那種環境中,更不想找到歌聲的源頭。幾經思考,決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晚安,薇奧拉醫生。」
在靜留來得及問候前,低頭閱讀中的人搶先開口。幽暗的交誼廳裡,庫魯卡坐在一張單人沙發椅上,就著昏黃的檯燈看書。似乎早就聽到靜留細不可聞的腳步聲,她從容開口,抬頭看眼睛閃過一絲驚訝的人。


「晚上好。」靜留微笑,走近但沒有找張椅子坐下。
「需要再加幾床被單嗎? 還是甚麼原因讓你這個時間仍醒著?」庫魯卡闔上書本。
「不,都很好呢,我也不清楚為什麼睡不著。」
「你若因為睡眠不足讓身體又多了些負擔我會很傷腦經。」庫魯卡換個坐姿,語調沒甚麼起伏。
「沒事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院長在看甚麼書呢?」不希望自己對於現在身體狀況的疑慮露餡,她面不改色轉移話題。
「沒甚麼。千繪有跟你說宿舍有個小型圖書館嗎? 或許看點書有助睡眠?」


拿著書,庫魯卡起身問,同時抬手指示方向。目光掃過庫魯卡的書,靜留偏頭。恐怕有點想像力過於豐富,但那是本有關印度神話生物的書籍。今天下午,她從二樓窗戶看到一位被四個醫護人員夾在中間的病人不知護送去哪。那位病人從五官到額上眉心的紅點都令人聯想到印度風俗。巧合? 她不確定自己該怎麼解讀。


「這裡的書你可以隨意拿去看沒關係。」
進到小小圖書室,庫魯卡點頭後走開。靜留找到本還算有興趣的書,她們各自找個地方坐了下來。只有兩人的幽靜空間中,靜留不再感到來自庫魯卡身上,拒人於外的孤傲氣息。雖然彼此毫無言語交流,僅只是知道有對方陪在身邊,她覺得安心許多。外頭的風聲已經微弱得聽不見,偶爾紙頁翻動聲讓寒冷的空氣多了一絲人的溫暖。


牆上的時鐘響起整點的曲子,靜留這才回神發現一切似乎太過安靜了好段時間。抬頭看向房裡的另一人,趕忙掩住嘴巴就怕不小心笑出聲。庫魯卡一手放在仍開啟的書上,一手支著頭,閉著眼睛不知已經睡著多久了。卸下武裝的神情,平靜安詳的睡容除了倦意還有著令她無法轉移目光的吸引力。


夏樹沒來由皺皺眉,吐氣,睜開眼睛。
「嗯… 晚了,最好回房間。」
無法分辨是不是在對靜留說,她一手搓揉臉頰,闔上書本站起身。
「薇奧拉醫生也去休息吧。」
靜留微笑。


*   *   *


「薇奧拉醫生。」
剛用完早餐,她聽到有些熟悉的叫喚。庫魯卡院長跟搭乘第一班渡輪回來的鴇羽醫生一同出現在餐廳。鴇羽醫生因微笑而瞇起的眼睛在看到靜留後瞪大了不少。
「終於又見面了,鴇羽小姐。」靜留從容優雅起身迎接。
「啊是啊,大風大雨後,還真是不容易,辛苦了。」舞衣再次露出暖陽般的笑容。


沒有人再提說要靜留離開的事,然而靜留並沒有因為這樣而放心。迴避不代表庫魯卡已經改變主意,她仍有身處在一團迷霧中的感覺。無奈這一整天跟前天一樣,她誰都看到都打過招呼,就是又不見庫魯卡。院長與鴇羽醫生和其他幾位資深的人員不知為了討論甚麼,大半時間都在會議室裡。


好不容易,算是有些強硬的自行創造機會與走廊上的庫魯卡說上一句話。院長只是平靜的說她與醫療團隊決定先給她幾天試用期,看她的表現,再決定。


*   *   *


同樣是歌聲令她走出房間。感覺很相似,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回神,她發現自己站在醫院的露天游泳池邊。那迷人的歌聲正來自一位依在半邊的女子。


「晚上好,醫生。」停下低哼中的曲子,金髮美人瞇眼對她微笑。
「晚安。」
在寒風陣陣的夜晚裸泳? 靜留因困惑不住短暫蹙眉。那人加深笑靨,潛入水中向靜留這邊游來,探出水面後趴在池岸偏頭笑著打量她。
「這麼晚游泳不會冷嗎?」決定先開口,靜留問了其實不是很在乎的問題。
「人魚從來不會怕冷吶。」金髮的年輕女子微笑,美艷得令人無法直視。
「人魚?」靜留緩緩跪了下來縮短兩人距離。
「是的,醫生碰過嗎?」女子輕咬下唇,擰著自己的髮稍玩。
「沒有。」靜留無法解釋為什麼對於這樣的對話,心情卻如此平靜淡定。


「醫生,很晚了,你不應該還到處遊走,這樣不安全。」收起輕慢的笑意,女子道。
「不安全? 為什麼? 這裡除了你以外只有我,你很危險嗎? 人魚小姐。」
靜留失聲玩笑,此刻的心情可以說是反常,但是她並不想抵抗。
「我叫艾希。至於危險嘛~ 一般來說完全不會,除非你嚐過後~ 要試試嗎?」
再次勾起嘴角,嬌嫣的笑容卻意味深長。女子輕盈撐起上身湊近靜留。


清淡的香氣讓靜留渾然忘卻兩人的對話有多不尋常,忘了彼此身分,忘了這裡是哪。女子溫度偏低的細緻臉頰輕輕碰觸到她的。不再思考,或說無法再思考,靜留轉頭。彼此雙唇的碰觸短暫輕柔卻有令人無法自拔的吸引力。瞬間的暈眩讓她以為自己會跌入泳池裡,但她沒有,艾希一手抵著她的肩膀撐住她。


「如何?」
艾希身子向後傾,偏頭笑看靜留,一雙美麗的眼睛眨了又眨,若有所思。
「嗯…」
靜留這才驚覺她似乎失去平常清晰的思考能力,做了毫不理智的事情。察覺了,卻又似乎認為沒有甚麼關係,她沒有困擾沒有後悔。泳池中的人笑聲如鈴鐺般清脆悅耳帶著嘻鬧的氣氛,令靜留也忍不住跟著微笑。然而不一會,艾希的笑容消失,驚恐與警覺取而代之,她轉頭盯著建築造成的陰影。


「夏樹,請不要生氣,我甚麼都沒做。」艾希低頭細聲。
「是還沒機會吧。」低啞的聲音,明顯壓抑著怒氣。
陰影中,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碧綠的眼睛,然後庫魯卡漫步走出來。靜留思緒霎時清晰許多,她搖搖頭,反覆深呼吸吐氣。
「薇奧拉醫生,你晚上的散步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讓我送你回房間。」
庫魯卡目光掃過靜留,停在艾希身上,瞪著人。
「至於你,艾希,現在就離開。」
「你在生氣,不要生氣好嗎?」艾希回到岸邊,披上早已備在一旁的浴衣。


庫魯卡有些粗魯的拉起動作稍緩的靜留。靜留略吃驚但沒有表現出來。
「夏樹。」艾希浴衣一穿好便走上來。
「我說,回你房間去。」庫魯卡咬牙,手搭著靜留的肩膀要她轉身。
「夏樹,別這麼生氣,我這麼做是為了我們好。」


四周的空氣一時明顯驟降,靜留不禁暗自為艾希捏把冷汗。
「你接下來的夜間活動全部禁止,直到我再次准許才行。」庫魯卡眨眼回頭,給予懲罰。
「先聽我說好嗎? 你不能相信她說的話,夏樹,她不是你們認知裡的那個人。」
「艾希•安•阿布雷特小姐,我說回…」
「你知道怎麼分辨我說的是不是謊話。」似乎也激動了,艾希提高音量打斷夏樹。


靜留看著庫魯卡眼中出現波動,不久前的震怒消散,理智的恢復讓她冷靜下來。
「回你房間,我等一下過去。」
妥協參雜在嘆氣中。靜留沒有掩飾自己的吃驚,她瞪眼看身為院長的女子,沒有得到任何反應。艾希抿唇揚起勝利的微笑,點點頭轉身離開。


「院長不覺得讓病人這麼晚了還自行活動不是很好嗎?」回程路上,靜留試探。
「我們有詳細評鑑過每一位申請者。」庫魯卡撇開目光,語氣少了剛才的咄咄逼人。
「但是完全沒有人陪同?」這應該已經有違醫療法則,靜留選擇點到為止。
「有些人是特別的。」磁性的低啞聲線沒了強硬與不容置疑。


不否認那位金髮碧眼的艾希真的美艷迷人,但庫魯卡是醫生,對方是病人。無論如何都沒有正當的理由。怎麼說都不通。還有她剛剛自己的行為,如果因此被拒絕工作機會,已經是百口莫辯。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艾希,這個院長…


「特別到讓身為院長的你會夜晚拜訪?」
違背真正想法,完全脫口而出的話,連靜留自己也嚇了一跳。讓她更不可思議的是,語調中那在她看來根本是忌妒的態度。
「… 我可以跟你保證那無關私人感情。」庫魯卡瞇眼,斟酌用詞的緩聲說。
質疑,但對方都說到這種程度,靜留不認為繼續追問下去是好主意。
「她說她是人魚。」轉而,靜留說道。
「你不會相信她的胡言亂語吧?」
「如果你夠信任她,讓她可以自由行動…」
「她的精神狀況很穩定不會造成任何危險只是會胡言亂語,這種病人醫生應該不會沒遇過吧?」


靜留抿唇不置可否。


「這麼快就來了?」應門的人一臉好笑,瞇眼看夏樹。
「我要知道你到底在說甚麼。」門外的人板著臉毫無笑意。
「我想也是。」艾希嘆口氣,瞥了旁邊一眼,後退讓夏樹進房裡,帶上門。
「隨你喜歡動手吧。」艾希雙手握拳,左右手腕靠在一起伸向夏樹。
「一隻手就夠了。」拿出大衣內袋裡的一綑金色細繩,夏樹白眼。
「唉~ 夏樹,這樣多無趣。」艾希收回一隻手,搖頭嘆氣。
瞇了瞇眼,夏樹懶得回覆,把繩子打上一個活結。


「告訴我,薇奧拉醫生到底是甚麼人?」夏樹將金繩套上艾希手腕並收緊,低聲問。
細繩亮起柔和的光芒。
「首先,她是薇奧拉,但不是醫生。」艾希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


房內的靜留第一次感到坐立難安,即使她的表現在外人眼中毫無差異。她坐在書桌上,一手支頭,看似在閱讀的翻著書頁。庫魯卡連禮貌上的晚安都沒說便轉身急著離開,這不免令她在意。


無法理解內心的空洞與不安感覺因何而起。發現書已被翻到最後一頁,她闔上書本。到目前為止,島上沒有人對她表現出排斥或威脅的舉動,有的甚至友善歡迎。可是氣氛就是有點不對勁,隱約感覺都是她引起的,幾經思量卻找不到答案。而剛剛那位金髮艾希,對於她,靜留還不是很確定兩人之間到底發生甚麼事。她在乎的是夏樹不知為何過分生氣的態度。雖然從頭到尾都針對艾希,她無法不感到內疚。


艾希說自己是人魚,那過分肯定的認真態度讓她不由懷疑事實的可能性。她的歌聲很美,容貌更是令人傾倒,如果要比照神話,毫無違和感,只差魚尾巴。但這想法根本是天馬行空吧? 自顧搖頭,才來三天,已經開始有一般不會接受的想法。靜留抿唇深呼吸,看眼床鋪暗想差不多真的該休息了。


兩下有力的敲門聲令靜留停下一切動作,她緊盯門,猶豫著該不該應。直覺,不會有好事,最好假裝她已經熟睡沒聽到,等明天再道歉處理。


從鷹眼中看到外頭的庫魯卡後,靜留改變主意。


「在我開口前,有甚麼事你想先跟我說的嗎?」
庫魯卡一步跨進門,面無表情。靜留直直看入對方清澈乾淨的碧瞳許久,想看出庫魯卡的想法。甚麼也看不出來。
「… 沒有。」
「仔細考慮,真的沒有?」夏樹壓低聲音,減緩速度,一字一句。
「真的沒有。」已經說沒有了,現在反悔未必會有好結果,必須堅持到底。
「好吧… 那麼從現在起,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未經過我允許不准離開這個房間。」
咬牙,夏樹皺眉轉身,手搭上門把就要往外走。
「甚麼? 等等,為什麼?」靜留一步上前,伸手捉住門緣。
「為什麼? 薇奧拉警官? 你要我向你說明?」
「… 我可以解釋。」
沒想到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拆穿,震驚之餘,靜留知道立刻把話說清楚為上策。


「… 不… 我來解釋,你來補充好了。」
低哼,回身反手關上門,碧綠的眼精神色複雜,夏樹向靜留逼近。
「你是溫德布倫警局派來調查加爾迪羅貝的警探,履歷除了名字沒有一樣是真的。被派來的原因是你們局長收到內線消息說加爾迪羅貝表面是醫院,真正是在從事毒品交易。你質疑局長的內線要求讓人代替你去與舞衣面試卻決定保持沉默,有這種敏銳度卻仍選擇獨自闖進這裡,這不是自負就是太大意了。」
「甚麼意思?」
夏樹知道太多,這令靜留稍微亂了手腳,但並沒有太過擔心。
「字面上的意思警官。你早就懷疑事情不單純卻沒有採取應有的防護措施,我給你機會解釋卻仍不打算承認…」
「那,也是我的責任範圍之一不是嗎? 做臥底怎麼可以隨便招供?」靜留平聲靜氣反駁。


夏樹一頓,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再說,夏樹又怎麼知道我完全沒有備案?」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靜留悠哉地坐到床上。
「不用跟我玩心理遊戲,我知道你沒有,我很肯定你沒有。而且你也已經發現這裡收訊極差的事實,根本就沒嘗試對外聯絡。」
夏樹雙手交叉胸前冷笑。靜留看著對方,極力掩飾自己超標的駭然心情。假設被算計所以行動暴露可以理解,但想不通夏樹是怎麼對於她想甚麼或做過甚麼瞭若指掌。即便島上到處暗藏監視器,也沒有理由讓她內心的想法被發現。


「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既然早知道,為什麼現在才質問我?」深吸口氣,現在能知道多少是多少。
「加爾迪羅貝的確不是一般的精神病院,但絕不是因為從事非法交易,你只需要知道這點就夠了。」
夏樹搖頭拒絕說明,看了一眼窗外的黑暗景色,她轉身準備離開。
「不一般是因為『病人』的關係嗎? 艾希真的是人魚對吧? 艾希特別就是這個原因嗎?」
死馬當活馬醫,決定把剛才還自行否定的想法搬出來說。最差的狀況是同樣被認為精神異常被送到外面的其他醫院,她有的是辦法離開。不過如果猜中,靜留想知道夏樹會有甚麼樣的反應。


「為什麼這麼認為?」不是訝異的質問她的精神狀況,夏樹冷聲問。
「而前天下午那個被送往後方院區的人跟你晚上所選的書本有很大的關係吧?」
「那只是你的猜測。」
「本來只是我的猜測,但是現在越來越肯定。」
看著夏樹的眼睛,靜留慢慢從對話中抓住對方到底知道自己些甚麼。兩人一語不發,看著彼此好段時間,最後夏樹眨眨眼,嘆口氣。


「薇奧拉小姐,你確實是位優秀的警察,但是你所受的訓練是對付人類,不是我們。」
承認了。聽起來瘋狂的說法但是靜留完全相信,她保持沉默。
「我不會再深入解釋,知道了,對你也沒幫助。好好休息,希望明天天氣晴朗。」


靜留蹙眉,夏樹的意思有太多解釋的方式,有太多的可能,想問卻知道對方已經不想再說什麼。她看著門關上,等著聽到門被反鎖的聲音,卻甚麼也沒有。打算試著轉動門把的想法在握上冰冷的金屬後消失。靜留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地躺回床上。


夏樹說了「我們」,不是「他們」,所以夏樹又會是甚麼? 靜留想道暴風雨夜那一聲喚醒她的野獸怒吼。不管那個生物,或人有多麼的生氣,對她並沒有威脅,她沒因為嘶吼聲感到恐懼。


*   *   *


「薇奧拉,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早餐有人送,有人收拾,她被限制在自己房間中,直到將近中午,奈緒出現在門口。
「庫魯卡院長呢?」被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士夾在中間,靜留片刻思考後問帶頭的奈緒。
「你有事嗎?」奈緒頭也不轉的不耐煩回問。
靜留於是決定不再試著搭話,靜觀其變。他們曲曲折折來到加爾迪羅貝主樓的其中一個房間。裡面已經有五六個人或坐或站等著,都是院裡的醫生,靜留全都認得,唯獨不見夏樹。


「薇奧拉小姐,麻煩你坐這裡好嗎?」陽子手搭在一把有扶手的椅子上,還算是禮貌。
「我能拒絕嗎?」靜留低笑一聲,沒有抗拒或面露驚恐,她優雅而從容的坐下。「你們有什麼打算? 隨便對執法單位的人動手,事後會連帶造成很多麻煩的。」
給靜留手腳綁上防護帶的人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減緩速度,麻木的完成工作。
「我都這麼配合了,說一下那針筒裡面是甚麼無傷大雅吧?」
陽子原本專注抽取藥劑的目光轉向一邊靠牆站的舞衣,後者點頭。


「這是能讓你肌肉放鬆的藥劑,最主要是幫助你進入短暫睡眠。」
「然後?」不要命又改變不了現狀的事顯然只是過程不是重點。
「紫子醫生你應該見過吧? 她是魘,夢魘,她能在你入睡的其間修飾你的記憶。」
「應該算竄改吧?」靜留短暫蹙眉,但語調依然鎮定平緩。
舞衣開口不知要說甚麼卻先打住,轉頭看房間入口。夏樹開門進來。


「還沒開始?」一進門,夏樹目光立刻落到靜留身上,再轉向陽子跟紫子。
「馬上好。」陽子抽出針頭,擠出可能的空氣。
「夏… 庫魯卡院長」見到那個人,靜留覺得平淡應對事態的能力一下消散無蹤。
「我很抱歉,如果你不是這種身分,直接清除記憶的過程會簡單安全許多,你讓我別無選擇。」
走近被束縛的人,夏樹語氣冰冷而平板,可是靜留沒有錯過碧綠眼眸中的矛盾。


「如果你讓我離開,我能替加爾迪羅貝對外塑造完好無缺的形象,保證不會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捏造的記憶絕對會有瑕疵,我會發現,到時候一切只會重蹈覆轍。」
「你說的都沒錯,但是如果有下次,我不會給你有機會登島,如果是其他臥底被派來,那也不是你需要擔心的了。」
「即使我不擔心下個不小心發現事實的人,而你們也不在乎這對我會造成的影響,但至少會在乎自己的同類吧? 紫子小姐的臉色不是很好,我猜『修改記憶』對她來說負荷也不小,為什麼一定要勉強?」
「夏樹。」舞衣似乎在擔心院長會改變主意,出聲提醒。
細細打量靜留,夏樹眨眼,深吸口氣,撇過頭。


「這是大家一致通過的決定,就算你能說服我也於事無補,而且我不輕易改變主意。」
這種謊話的功力,靜留不禁好奇是能騙過多少人。
「那麼,做決定的各位難道就不想知道是誰故意散播謠言的嗎? 難道你們已經知道我們的線人是誰? 目的何在? 這些答案,我出去後絕對可以替你們很快查出來。」
她眼神堅定的一個個看過在場的人,不僅要鞏固自己的立場更想看出誰最容易被說服。


多數的人都在與她對上眼後眨眼瞥向一旁,只有夏樹仍定定回看她。修改記憶的方案或許真的是投票通過的,但是靜留認為夏樹的決定一定更為重要。
「夏樹… 你一定也相信有更好的處理方式,不要這樣… 好嗎?」
稍微降低音量,靜留加把勁柔聲遊說。夏樹蹙眉看著她,眉宇間無意流露疲憊神態。
「陽子醫生,準好就動手。」
靜留好像聽到一聲來自碧眸女子的嘆息,夏樹擺手轉身要離開,她抿唇。


「請等等,我能再跟你說一句話嗎?」
深藍的背影一頓。夏樹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後回身。靜留沒有急著開口只是回望。看出靜留的意思,夏樹皺皺眉,抿唇彎腰湊近。
「… 不管你怎麼說,我知道你並不希望是這樣的結果。」
輕細溫柔的語調帶著體諒傳入院長耳裡,夏樹霍的直起身,咬牙。
「薇奧拉小姐,放心睡個覺吧,醒來後一切會回歸正常。」
留下一句誰也說服不了的話,夏樹甩門離開。


*   *   *


小幅度的震動合著東西滾動的聲音持續一段時間,微弱的風聲嗚嗚在耳邊。光線很強,即使她沒睜開眼睛都感受得到那耀眼的亮度。還沒睜開眼睛?


靜留蹙眉,緩緩張開沉重的眼皮,一個人就在她頭頂的位置,專注看著前方。沒眨幾下眼睛的時間,靜留已經猜出自己正躺在推床上,不知道要被送往哪裡。推車的人是那位叫命的年輕女孩,發現靜留意識恢復,立刻轉頭小聲呼喚夏樹。


「別起來,別出聲,不要亂動,我們現在把你送出去。」壓低音量的熟悉沙啞聲。
來不及看清楚來到床邊的人,隨著陰影壟罩,一隻溫暖的手輕按住她的手臂。心臟怦跳著,快速而使勁跳動著,她的記憶還是她的,她的記憶沒有被竄改。想問為什麼,想知道她昏睡後發生甚麼事,想看著夏樹清澈的眼睛聽她解釋。激動的心情只能靠努力閉上眼睛來壓制,從來沒嘗試過如此強烈的情緒變化。


「庫魯卡~ 好久不見!。」
千百個想法奔騰腦海,因為一句問候霎時靜止,推床也在同時停止前進。來者不善,光從聲音便聽得出來大概莫過於此,靜留暗暗蹙眉。
「突然來訪有事嗎?」夏樹瞇眼低哼,不歡迎對方的態度展露無疑。
「很久沒來了,來看看各位不行嗎?」
「這裡不是渡假中心,也沒有你會特地探訪的人在,我問你來做甚麼?」
「嘖嘖,硬是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好吧,我也沒意見,反正今天下不了台的會是你。」
「你是甚麼意思?」舞衣的聲音來自床尾的位置。
「… 我聽說~ 院長的防線出現漏洞,有個人類在這是不是? 她人呢?」
「這跟你一個局外人完全扯不上關係吧? 」奈緒似乎也在護送的隊伍中。
「別這樣說,我可是為了顧全大局想來檢查一下。」
「檢查什麼?」


沒想到居然會再次聽到在島上第一個夜裡的歌聲,靜留一瞬間失去對身體的自主權。她翻身坐了起來,掀開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法洛!!! 叫你的女人住嘴不然我撕爛她的喉嚨。」
夏樹雙手抵住靜留,粗聲怒吼。歌聲停止,靜留精疲力竭的靠上夏樹的肩膀。
「你看看你都做了甚麼? 在場的各位不會不知道記憶被修改需要恢復時間,現在不可能醒來吧?」
輕喘氣,靜留抬頭發現她們在加爾迪羅貝的大庭院中,四周不少人,大家都盯著她們。耳邊的竊竊私語令她不安,不是因為顧慮自身安危,敏銳的觀察力讓她清楚大家看著的是夏樹。


「黛是林間女妖,林間女妖的歌聲可不能對昏迷中的人起作用,這個諸位也都清楚吧?」
靜留轉頭看面帶不懷好意笑容的男子和他身邊的女人,瞇眼蹙眉。
「庫魯卡院長,你怎麼可以這樣破壞規矩? 我們不是討論過了?」
「才在想你怎麼居然這麼容易就被說服,沒想到早就不打算把我們的決定看在眼裡。」
「院長,您做了甚麼?!」
「你們都閉嘴,甚麼時候膽子變這麼大?」奈緒一旁暴躁回罵。


交頭接耳的討論轉為指指點點的議論,靜留輕抓住夏樹手臂想給對方安慰。夏樹拉開靜留的手,一步退開,眼神冰冷而具侵略性的瞪著不速之客,無視其他人。


「無話可說嗎? 當初就說過以你這樣偏袒人類的魔族當加爾迪羅貝院長準會出事。」
「出事的意思是有人會想來找麻煩嗎? 法洛,你當我們其他人很容易受騙嗎?」意外的,回話的人不是奈緒或夏樹而是舞衣。「夏樹,那個林間女妖…」
「就是偽裝代替薇奧拉小姐跟你面試的那個人。」夏樹替舞衣接完話,後者點頭。


所以當初她才會通過,靜留恍然大悟。以為同樣是魔族,舞衣當然不加思索同意。細碎討論聲在短暫譁然後更加熱絡,無論是不是穿著白袍的人都有自己的意見想分享。男人勾著嘴角,滿意環視所有庭院中的人的反應,毫不在意舞衣一幫人的敵視。


「哼,你當我會不敢承認今天所有一切是我一手安排的? 你以為我會心虛? 人類那邊我早就已經處理妥當,完全沒有暴露消息的疑慮,大可好好放心。今天的目的只是要讓所有人親眼看看加爾迪羅貝的現任管理者有多麼心軟,為了區區一個人類會背著同族做到這種程度。」
「看到後又如何? 你想怎麼樣?」夏樹不屑的半瞇眼低哼。
「想怎樣? 我要向你挑戰! 」法洛挺起腰桿,指著加爾迪羅貝院長。
「你瘋了嗎?」奈緒冷笑。
「哼,正好相反,我腦袋清楚得很,我要堂堂正正贏得加爾迪羅貝。大家看到庫魯卡這副德行後,我倒要看看多少人會反對這場挑戰。」
「你要一個監獄做甚麼?」夏樹懷疑質問。
「這你沒必要知道,而到時也不會再是你的事。現在,我開的條件如下,如果我贏了,你必須放棄院長職位… 」
故意短暫停頓,法洛意味深長的打量夏樹的表情變化和她身邊的支持者反應。


「還有,你必須在原型的狀態下咬薇奧拉一口。」
「咬甚麼?」夏樹一楞,難掩詫異。
「薇奧拉,那個人類女人,你不會還搞不清楚她的名字吧?」
「要是夏樹咬了人,那不就是要她…」舞衣皺眉。
「永遠不得離開這座島,歸我管理,任我宰割。」法洛狠毒的笑容加深。
「我若咬她,會要命的。」夏樹忍著怒意嘶聲。
「你控制不好,不關我的事。」法洛聳肩。


大家看著院長看著男人,大氣不敢喘一下就怕漏聽她接下來說的話。夏樹皺著眉頭短暫回頭看了看靜留後,碧眸透露下定決心的堅定神情。


「… 那,如果你輸了,首先,你必須永遠遠離這座小島,不再隨意干涉人類跟魔族之間的事,其次,黛必須解除她的歌聲對靜留的所有影響。」
法洛白眼,完全不把這些條件看在眼裡,夏樹抿唇用力吸氣,又補充。
「然後,我拒絕你的第二項條件,作為交換,我願意放棄我的身分。」


四周的抽氣聲拉響靜留危機意識的警鈴,奈緒的低罵一句瘋狗更是讓她想一問究竟。打算跳下移動推床,一隻搭上她肩膀的手阻止了靜留的任何行動。陽子神情嚴肅地搖搖頭並加緊手上的力道,表達毫無彈性可言的堅持態度。


「夏樹,你不能…」
靜留看著舞衣拉住夏樹袖子焦慮的想讓對方收回自己的話。
「哈哈哈,我接受! 大家看,這就是你們管理者的真面目,為了喜愛的軟弱人類,可以做逆天的決定。」
法洛高聲的公開接受交換條件訂下大局。


中庭裡的人越聚越多,還有不少人趴在二三樓的圍牆上湊熱鬧。
「百年的挑戰,讓現在應該在禁閉中的人都暫時被赦免了?」碧帶著一些人走來。
「沒這回事,但顯然有人私自做了決定。」陽子抿唇。
「啊,反正要真的打起來我們這邊不可能輸。」
碧聳肩轉身面對碧眼藍髮的院長。


看著夏樹將大衣脫下交給她紫色雙瞳的朋友,靜留只能捏緊床緣隱藏所有情緒。以她只是個人類的身分,現在不管做什麼或是說什麼都可能造成反效果。剛才陽子的暗示更讓她肯定自己的推測,然而那無法消除她想去和夏樹說點什麼的衝動。


中庭另一邊,法洛也在寬衣解帶,脫得只剩條褲子。他還揚聲笑問夏樹做什麼這麼保守還穿那麼多,被問的人想當然頭也不回,無動於衷。


「嘖,為什麼是我?」奈緒一臉不耐煩。
「舞衣是第二管理者,出什麼事她必須立刻進入狀況指揮。」夏樹面不改色捲起袖子。
奈緒白眼,但配合的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夏樹反之,將手放到奈緒的上面。
「那動作就像被人眷養的寵物要討食物,真是名副其實。」法洛不錯過任何嘲笑的機會。
「我只是要跟你分出勝負,不是要將這個島夷為平地。」夏樹仍背著對方,平淡一句。


圍觀者熙攘的討論聲一時陷入寂靜許久。法洛聳肩表示自己沒被嚇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嚴肅皺眉,單膝跪下,閉上眼睛。這一邊,夏樹緊繃著臉,深吸口氣,仰頭看向天空,慢慢闔上雙眼。當兩人的眼睛再度睜開,身體產生的變化逐漸明顯。


悶哼聲,夏樹身體不自主向後縮,奈緒連忙用另一隻手揪住她以免兩人的掌心分開。布匹碎裂的聲音,殘破的衣服四散。夏樹和法洛在所有的目光下各自轉型為兩頭驚人的巨大野獸。


「嘖。」
兩手勉強抓得住露出爪子的獸掌,奈緒表情糾結瞪著面前的巨獸。那像獅子又像狼狗的生物身上,冉冉冒著蒸氣,牠甩甩厚實的獅鬃,吐氣。咬牙,奈緒難得面色難看,縮著肩膀僵直站在原地。巨獸碧綠的眼精眨了眨,收回爪子踩到地上,地面沒因此震動,但沉悶的聲音震懾人心。眾人很有默契地向後一路退到庭院最外圍。


「真壯觀… 我從不知道他們居然這麼大隻,加爾迪羅貝不會被不小心拆掉吧?」
「我也不清楚。」
「擔心建築會不會想太多? 他們要是殺紅眼,我們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靜留看著幾位應該跟夏樹算親近的人各種驚嘆的表情,不免感到詫異。
「陽子醫生,你們… 沒見過夏樹這個樣子嗎?」忍不住還是打岔問。
「… 五級的魔族絕對不輕易變身,因為一旦恢復原型,基本上就是頭野獸,很容易失控,所以夏樹才… 奈緒,你覺得怎麼樣?」
「很煩,不要問,我現在非常煩躁。」
奈緒態度惡劣的甩手站到離所有人一段距離外。陽子稍微多看了奈緒幾眼才回頭觀察場上各自進入狀況,開始打量彼此的兩隻巨獸。


法洛的原型頸部結實,前肢長而強健,尖銳長牙裸露在大嘴之外。短而粗糙的毛皮只覆蓋身體,長而烏黑的尾巴一甩,劃破空氣發出長鞭才有的聲音。巨獸瞪著目標,低低的威嚇聲自喉嚨深處傳出。狼嚎淒厲,怪物向不動如山的另一頭巨獸齜牙咧嘴。


「本來認為那個傢伙找死才敢挑戰夏樹… 原來是芬里爾,看來實力應該不相上下。」
「犬科互咬,不管誰贏大概都會模樣悽慘吧…」


靜留聽著旁邊的人細聲討論,眼睛一刻不離劍拔弩張,蓄勢待發的兩隻猛獸。相較於芬里爾看起來天生適合戰鬥的身材和暴戾氣息,夏樹的原型乍看之下令人擔心。修長的吻部,厚實的鬃毛,勻稱的身形,墨黑細緻的光亮毛皮,牠如夜晚的守護獸。兇惡的五官,冰冷而充滿獸性的翠綠色眼睛,危險的氣息與高貴優雅並存。夏樹的原型給靜留魔族之王的感覺。王者卻不是戰士。


巨狼採先攻擊,飛撲而來,夜黑的野獸閃避同時也企圖回咬對方。一陣眼花撩亂的撕咬,兩獸分開,牠們緊盯著對方漫步繞著中庭轉。輕擺尾巴,巨獸仰天的大吼正是靜留那晚所聽到的聲音,不過放大好幾倍。


「可以告訴我夏樹是什麼嗎?」
雖然目前看來兩者實力懸殊不大,可是靜留仍無法放心。
「… 夏樹… 是賽柏勒斯。」舞衣短暫猶豫後回答靜留的問題。
「地獄犬?」
「地獄犬不只一隻,但賽柏勒斯是唯一的,一旦得到守門犬的身分,牠們的形體會逐漸改變,好比公獅成為獅群的首領後獅鬃會增加,顏色會變深,賽柏勒斯的體型比一般地獄犬大上很多,脖子毛皮更厚實,性情也更加兇暴。」


靜留看著夏樹的賽柏勒斯,百感交集。她實在有點難把性情兇暴的字眼與夏樹做連結。巨狼與地獄犬,兩隻體型相仿,都是勝過成年非洲象大小的怪獸,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雖然賽柏勒斯的樣子多少令人身心畏懼,靜留仍覺得看得見夏樹的影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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