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上岸沒有走幾步，她們同時注意到從拱門側邊陰影中走出來的身影。為黑帝斯看守冥界入口的地獄犬，賽伯拉斯(Cerberus)，牠是最盡忠職守的巨大惡犬，很多圖話雕塑上牠有著三個頭，而事實上賽伯拉斯的頭顱數量可不僅止於此。張牙舞爪的墨黑身影，光是一隻腳掌的大小就與剛剛的渡船不相上下，反恐隊長下意識快兩步，將原本走在她身邊的女神擋在身後。

「這東西是吃甚麼長大的?!」法里哈小步往後退，側頭低聲的訝異問。
「我… 不知道。」勝利女神雙手搭在把她掩護好好的埃及人肩膀上，抬眸望著守門犬，並沒有為巨狗的體型露出震驚，但水藍的眼睛充滿警惕。

龐大的頭部與軀幹包裹在黑色霧氣中，地獄犬明亮的黃色獸眼如燈一般，兩盞接著兩盞亮起，很快法里哈便忘了自己數到哪兒。面對向自己慢慢逼近的巨獸，一向處變不驚的埃及人先是不知如何是好的焦急，隨後覺得胸口湧上暖意。手足無措引發的不安被股力量輕易抹去，她自己也沒法解釋的有了應對地獄守門犬的自信。

似乎也感受到了法里哈的改變，勝利女神抿唇沉默往後退了幾步，與昂首跨步前進的對方拉開距離，以便不影響阿努比斯的行動。賽伯拉斯數不清的頭顱紛紛舔著嘴巴，白森森的銳利尖牙若隱若現。壯碩的前隻在地上刨抓了好幾次後，地獄犬終於壓低身子怒吼咆哮的向埃及人衝刺。

眼見守門犬是這般兇猛來勢，勝利女神頓時改變主意，緊張提起裙襬小跑趕著要回到法里哈身邊。就在女神手搭上反恐隊長結實肩膀時，法里哈張開雙臂對賽伯拉斯霸氣十足低喝了一聲。埃及人深邃的褐色眼睛，此時亮著耀眼金光，一眨不眨的威嚴瞪著巨獸。賽伯拉斯及時煞住腳，巨掌鏟起的塵埃也沒讓阿努比斯有半分動搖。

等法里哈回過神，巨大的冥府守門狗已經哼哼唉唉的對著她撒嬌，長長的尾巴晃得激起一陣陣風。不免感到吃驚又新奇，法里哈伸手打算要拍拍賽伯拉斯的其中一個頭，卻給勝利女神捉住。

「你要是拍了拍牠，等一下牠就會吵著要跟你離開冥界了。」勝利女神輕輕的解釋。
「是嗎? 牠是不是自己一個很孤單?」前一時對凶猛巨犬的恐懼不見蹤影，法里哈同情的看著隨著聲巨響，翻身露肚皮的守門犬問。
「如果你願意，或許… 以後你能偶爾來陪牠玩?」女神偏頭玩笑提議。
「要是黑帝斯不介意。」

沒料到法里哈如此認真的不考慮直接回答，勝利女神忍不住掩嘴鈴鐺笑出聲，她自顧搖搖頭，拉著埃及人的手腕往伊利西恩入口走。地獄犬匆匆站起身甩甩毛皮也想跟來，卻被法里哈狠下心命令坐在原地。

「要麻煩你帶著我進去。」站在亮著溫暖白光的希臘至福之境門口，勝利女神對埃及冥神力量逐漸覺醒的法里哈說。

埃及人這次反應倒迅速，她點點頭紳士的托起女神的手就往極樂世界走。拱門後面的世界暖活明亮，徐風中充滿花香，蟲鳴鳥叫聲處處可聞，放眼望去嫩綠的草原微微擺動，如綿延不絕的柔軟絲綢，完全沒有地府的陰暗感覺。

「伊利西恩是英雄們長眠後的樂土，法里哈你在這裡要小心，雖然作為阿努比斯，你的精神抵抗力一定比一般人堅強，但是目前你依舊只是人類，身為反恐隊長，伊利西恩會想把你留在這裡。」
「想把我留在這裡? 可是我還活著啊… 是吧? 我還活著嗎?」
「當然，所以在完全接受阿努比斯的身分之前，這裡的環境對你仍會有不好的影響。我們先照雅典娜的指示，治療你肩上的傷再去找紅月桂的葉子。」

勝利女神說著，已經刻不容緩的帶頭往伊利西恩深處走，法里哈也就加緊步伐跟上。腳下的鮮草如雪兔毛皮般柔軟，耳邊只有偶爾風吹過樹木，枝葉搖擺的沙沙聲。兔子松鼠一類的小動物們與羽毛艷麗的鳥兒，豪不怕生的主動接近行走中的女神與埃及人。天上不見太陽，但可以真切感受到來自太陽的柔和溫暖。

『法里哈…』
『法里哈。』
「甚麼事?」法里哈轉頭看勝利女神。
「怎麼了?」金髮女神偏頭，一臉好奇的回看埃及人，顯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問問題。
法里哈見女神是這種反應，立刻意識到自己或許是不小心聽錯了甚麼而決定搖頭終止話題。
『法里哈… 法里哈…』
『法里哈。』風中，細微卻足以讓埃及人聽的到的柔軟聲音，一聲聲的斷斷續續甜膩呼喚她。法里哈聽著，不自覺神經緊繃，眼睛開始如狩獵中老鷹般四處掃視。

「法里哈。」被叫喚的人完全沒有反應，雙眼忙碌的檢查樹木間或樹叢附近，空間足夠躲藏人的地方。
「法里哈? 法里哈，怎麼了?」勝利女神專心找著水源，但也很快發現神情不自然的反恐隊長。
「甚麼? 我沒事。」袖子被輕扯，埃及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否認自身異樣的感覺。
「真的嗎?」勝利女神若有所思，不放心的又問一次。
「是的。」法里哈皺眉點頭。
「那你有聽到水聲嗎?」既然埃及人這麼肯定，女神也不想繼續強迫對方。

是真的隱約有水聲。揣著此地不宜久留的忐忑心情，法里哈很快的找到湖水，單膝跪下毫不考慮地，雙手捧起足夠份量就往嘴裡送。冰涼的湖水甘甜可口，只飲下那麼點份量，反恐隊長便覺得全身舒暢，肢體上的疲勞全部消失。拆下肩上的包紮，一點也不意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用湖水將傷口簡單清洗，法里哈很滿意的站起轉身，卻發現灌木叢或樹幹間哪還有勝利女神的身影。

「安… 安琪拉?」法里哈不確定的出聲呼喚。
「法里哈?」立刻有回應的聲音，反恐隊長正要往聲音方向尋去，卻又忍不住懷疑聲音的真實性。
「安琪拉，你在哪裡?」埃及人又試探性的呼喚一次。
「法里哈?」然而，回答她的依然只有叫喚她名字的聲音，法里哈於是決定裝作沒聽到，憑著映像往回走。

反恐隊長優越的記憶沒讓她失望，法里哈很快回到最後一次跟勝利女神面對面溝通的地方。唯一的問題是，這裡也沒有那優雅窈窕的金色身影。

「安琪拉?」內心仍在糾結要不要繼續高聲叫喚找人，法里哈已經又開口呼喚那合襯女神的美好名字。草原上起了一陣風，熟悉又陌生的清淡香氣撲了過來，法里哈眨了好幾下眼睛，覺得喝過湖水後的輕飄感覺不再那麼明顯。
「法里哈! 你在做甚麼?」忽然，隨著手臂被握緊的觸覺，勝利女神真實的聲音出現在埃及人耳邊。
「我? 你剛剛去哪了?」法里哈莫名其妙地看著金色柳眉緊蹙的女神。
「方才一句話都沒說就跑走的人，是法里哈你，為什麼問我?」女神有那麼點不高興，更多的擔心，她先檢查了反恐隊長的肩傷，隨後雙手捧住高大埃及人的臉，把她拉向自己仔細檢查。

面對女神憂心匆匆，近在咫尺的雪白完美臉蛋，法里哈像被揪住喉嚨，於是她選擇低低道歉，不為自己辯解。
「找到月桂樹我們就離開，別再走離開我，好嗎?」
「是的，長官。」法里哈無奈苦笑，又想讓氣氛輕鬆點的道。她嘗試著的幽默，換來女神短嘆口氣和搖頭，不過埃及人沒漏過女神轉頭時嘴角隱約上揚的弧度。

被稱為阿波羅的榮耀的植物在一個小丘上被找到，與一般的釉綠色月桂不同，寶石紅月桂巨大而茂密，每片葉子在陽光下折射不同的光芒。法里哈上前輕易折下一枝葉子尤其多的分岔，沒想到樹枝被折下後很快又長回原來的樣子。她將紅月桂交給勝利女神。

「我們該走了。」金髮女神接下樹枝，看著法里哈蹙眉道。
「我也覺得… 有人正在慢慢聚集過來。」反恐隊長睜著一雙燦金色眼睛，觀察四周低聲附和。
「有人?」隨著埃及人的目光，女神並沒有在草原上看到甚麼不一樣的地方，但她當然有注意到法里哈眼睛的改變。
埃及人沒有回應，只是一手搭上女神的後腰，箭步帶對方折返。她們匆匆走著，反恐隊長步伐間距大，不過一直留心女神的速度，時緩時快貼心配合。透過阿努比斯的眼睛，埃及人看到四周越來越清晰的白色影子，伊利西恩顯然沒有想像中空曠，她悄悄的抿唇瞇眼。光線角度驅使，艷紅的葉子一時像本身能綻放赤色光芒，勝利女神於是短暫分心看手中的月桂，沒發現法里哈溫暖的大手甚麼時候離開了她的腰間。

「讓開!」低啞陌生卻又似曾相似的聲音在身後一點距離吼道。
「法里哈?」勝利女神驚訝轉身，看到面目猙獰的胡狼頭冥神不知對著甚麼發火。
埃及冥神喉嚨發出犬科特有的野性警告聲，天空頓時黯淡不少。驚訝中，勝利女神終於看到圍繞在亡靈守護神身邊，若影若現的眾多人影。
「我說，讓開。」對上望著自己的湛藍眼眸，阿努比斯大手一揮，撥開了阻擋自己的亡靈們，堅定地走回勝利女神身邊。
「法，法里哈，感覺如何?」女神謹慎的仰望變作胡狼頭後頸部增長的埃及人。
「現在，好多了，我們走吧。」傾身靠近，阿努比斯胡狼修長的吻部湊到勝利女神頸邊，一點也不含蓄的深吸口氣。

埃及冥神具侵略性的動作令勝利女神身子發軟，她緊閉水藍眼睛，屏息將對方輕推開。等張開眼睛，面對她的是恢復人類外貌的法里哈。

「我不想那些不知目的何在的亡靈靠近你，所以才拉開距離，可是那似乎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我越是動怒，越可以感受到阿努比斯的力量正在增加。好像... 好像只有留在你身邊，我比較能隨心所欲控制亡靈守護神的能力。」埃及人一副總算知道要害羞的脹紅臉。
「那就不要再鬆手，雅典娜也不會希望你因為幫我們而打亂埃及新神的時間。」勝利女神的手，仍留在法里哈身上，修長手指勾著背心開口，垂著美麗眸子細語。

*   *   *

離開冥界回到智慧女神的領地，空氣中的氣氛明顯有所改變。埃及人剛到時的些許躁動，現在已肆無忌憚地充斥四周。
「看來跟雅典娜預期的一樣。」細碎一聲，勝利女神領著法里哈並沒有說明去向的匆匆前進。
「怎麼說?」快步跟隨，反恐隊長一面警戒著環境，一面留心提問。
「對泰坦(Titan)追隨者來說，戰事之神的威脅自然僅次於眾神之王，雅典娜作為宙斯之盾，她必須以神王安危為重。統治者不在，衛城的防守在應對敵人重點攻擊中就會顯得不足，不過等雅典娜回來，輕易取回衛城的主控權並不難。」
「那… 她甚麼時候回來?」
「等我們這邊準備就緒。」

豐富的石像裝飾，明亮的穿堂走道，不知何處傳來的鳥語花香，行經的路上幾乎沒有阻礙，巨大的王宮顯得有些冷清。法里哈正想著，前方的女神停下腳步，她隨即一手按住腰間槍枝側耳靜聽。回頭的勝利女神看著埃及人認真的英氣面容，忍不住掩嘴淺淺勾起嘴角，藍眸半瞇，笑容勾人。法里哈想問有甚麼好笑的，卻又說不出口，尷尬的抿唇避開目光，但手仍留在槍套扣子上。

「前面有兩個人向這裡走來，法里哈能否幫個忙? 請盡量別用槍。」女神邊說邊帶著反恐隊長先躲到一旁雄壯的石獅像後。
法里哈沉默點頭，手從槍上鬆開後動了動肩膀，轉了轉脖子，深褐色的雙眸亮起屬於法老之鷹的銳利光芒。等全副武裝的兩位戰士走過，埃及人如黑豹般悄然無聲跟上，一擊把其中一位直接打昏，隨即用左手臂從容不迫接下另一人的攻擊，右手再一個下勾拳，最後閃身到對方背後用力勒住戰士。泰坦的追隨者掙扎力道有遠遠超出反恐隊長曾經對付過的任何人，但被不曾懈怠於訓練的前軍人牢牢固定，他連最細碎的求救聲也發不出。

雅香飄至美麗的及腰金髮飄盪，勝利女神出現在糾纏中的兩人面前，略為冰涼的手摀上法里哈的口鼻，她彎腰貼近戰士，如情人在彼此懷中傳達情意的距離，在對方耳邊細語不知甚麼。一時泰坦的戰士身體不再掙扎完全放鬆，頭盔下的一雙眼睛，傻楞楞的看著面前的女神，原本因為被箝制而扭曲的雙唇換上憨傻笑容。

女神的細柔掌心與修長手指在自己口鼻之上，法里哈腦袋頓時就打了結，只能滿腹疑惑地吃驚瞪眼看女神。不過，縱使埃及人因為奔騰的思緒而表情僵硬，她與生俱來的優秀士兵特質依舊，勝利女神一個簡單的對上眼點頭指示，法里哈立刻會意鬆手退開。

泰坦的戰士姿勢無可挑剔立正站好，目不斜視不知在等甚麼。法里哈目光追隨勝利女神回頭看，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被她擊昏的人從地上扶起來，女神輕拍對方面頰，在對方睜開眼睛後也在那人耳畔低語。沒一會功夫，兩人就像收到甚麼命令頷首行禮，小跑步離開。

法里哈對希臘神話不熟悉，更別提不是十二主神一員的勝利女神，身邊這位曾是凡人女子的安琪拉如今有甚麼樣的能力，她一點頭緒都沒有。然而，如果要她說實話，這位對上級命令總是服從並完美執行的埃及人並不是不懂得思考或審視被給予的資訊。現在，她的內心對於金髮藍眼的女神，產生了那麼一絲異樣的感覺。那感覺，不是不信任，不是猜疑，不是防備，僅只是奇怪，像反恐隊長在準備任務中遺漏了甚麼線索時的感覺。

「法里哈真是厲害呢，這些戰士可沒有那麼容易被一擊擊昏的… 法里哈? 還好嗎? 沒受傷吧?」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轉角，勝利女神這才把注意力放回反恐隊長身上。
「啊? 不，我沒事，我很好別擔心。」
回神的埃及人尷尬的咬唇一笑，搓了搓自己下巴，不料她的動作卻讓女神想起剛剛自己那麼一下的動作。勝利女神悄悄的緊握觸碰到法里哈雙唇的手，覺得臉頰有那麼點灼熱。
「嗯… 那我們快走吧，時間有限。」女神閉上眼睛深吸口氣，搖了搖頭低聲不知自言自語了甚麼後，面容鎮定不少的跟埃及人說。

加緊腳步的一人一神差點因此將自己曝露在迎面走來，少說也有五十人的敵人隊伍之前，法里哈及時拉住勝利女神躲回轉彎的牆後。對方人數太多，而且剛剛匆匆一眼，似乎遠遠聽到的奇怪聲音不是埃及人的幻覺，那隊人馬中有著體型詭異的怪物跟著。感覺手臂被緊扯一下，法里哈眼角立刻發現沉在小腿般高度的淡綠色煙霧沿著地板蔓延而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