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加緊腳步的一人一神差點因此將自己曝露在迎面走來，少說也有五十人的敵人隊伍之前，法里哈及時拉住勝利女神躲回轉彎的牆後。對方人數太多，而且剛剛匆匆一眼，似乎遠遠聽到的奇怪聲音不是埃及人的幻覺，那隊人馬中有著體型詭異的怪物跟著。感覺手臂被緊扯一下，法里哈眼角立刻發現沉在小腿般高度的淡綠色煙霧沿著地板蔓延而來。

「蓋美拉(Chimera)… 他們居然把這種東西帶來。爬上石像，別碰到那個氣體。」勝利女神壓抑著音量，拉著法里哈往長廊中最接近的一尊石像後退。
半神英雄海克利斯(Heracles)大戰百頭巨龍拉冬(Ladon)的大理石像，雖然有足夠讓兩人同時站上去的空間，但由於巨龍數不清的蜿蜒糾纏頸部，與女神那掩人耳目的能力範圍限制，法里哈別無選擇，只能以顏面掃地的姿勢與女神面對面，身子貼著身子站。
「蓋美拉吐出的氣體能幫助牠找到敵人或獵物，能避開就不會被發現。」勝利女神放出隱形屏障後，轉頭對法里哈解釋。因為極近的距離，她明顯放輕了呼吸，聲音也輕細得像是說著不可告人的祕密般。

女神細聲軟語在耳邊，埃及人渾身一顫，強壓下喉嚨吞嚥的動作，揪著眉頭哪兒都看就是不看對方。以手臂粗鐵鍊牽著三頭怪物的戰士整齊地健步走來，這一次反恐隊長知道，只要不要有大動作，便不會有被察覺的危險。多少清楚了狀況，反而容易注意到其他更多的細節，例如女神身上脫俗淡雅花香，一吸一吐間緩和的微熱氣息。法里哈越是警告自己不去想，思緒越混亂奔放，她強健的心臟從未如此激動收縮擴張，麥色肌膚的耳根竟也能充血得泛紅。她這是怎麼了?

環繞女神的芬芳氣息令人眩目沉迷，這般緊貼的距離，埃及人有似是中了催眠的感覺。戰士隊伍還沒完全走開，法里哈感覺先天的良好平衡感被奪去，身子有些搖晃站不住。意志力不曾這脆弱過，她應該把注意力放在當前的威脅上，但… 法里哈努力眨眼，看著女神聚精會神凝視敵人的側顏，感覺著對方貼著自己身子的柔軟優美線條。她伸手。

勝利女神過於專注，對強健的反恐隊長忽地捏著她下巴，轉過自己的頭便吻上，這眨眼間的行為根本防不慎防。她甚至沒機會驚呼。法里哈覺得胸口因心臟雀躍的撞擊生疼，她原本只是護著女神而若即若離環著纖腰的手，收緊。她沒在思考，或說無法思考。

女神沒有掙扎，但若是要當她這樣的反應，是因為怕被泰坦戰士或蓋美拉發現，那絕對是錯誤的揣測。勝利女神不僅沒有掙扎，她原本輕捏著反恐隊長衣服的手從後攀上埃及人結實的背，按住插入烏黑的頭髮往下壓，更是無所顧及的加深這個出其不意的熱吻。女神的回應，只讓狀況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明明讓彼此陷入逐漸提高的危險中，法里哈卻根本沒有主動結束這吻的想法。直到… 

勝利女神如夢初醒，身體猛往後退又因為空間不足只能從心貼上，收回的手再次摀住埃及人的口鼻。女神頭枕著法里哈的肩膀，氣息不穩身體顫抖，湛藍的眼睛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瞠得斗大，其中有著驚駭，錯愕，還有不容置疑的羞怯。好不容易緩過氣息，她悄悄挪動身體，轉頭去看埃及人。對上那雙赤裸裸全是慾望的金棕色雙眸，女神下意識咬緊下唇，加重手上的力道。

「法里哈，冷，冷靜點… 告訴我，告訴我那些戰士的背後盔甲上，印的徽印是，是甚麼樣的圖案。專心去看…」努力的，女神冒險再次貼近反恐隊長，在她耳邊帶喘輕聲細語。
法里哈深沉狂野的眼睛逐漸恢復清澈，她勉強集中注意力，疑惑的對女神眨了好幾下眼睛，這才像是對方剛剛的要求終於傳到腦子。反恐隊長連忙屏息睜眼去看，越行越遠的戰士們背後，拋光明亮的盔甲上怎麼看，都不像有圖案。荷魯斯之眼刺青上的金色眼睛努力瞇起觀察，直到敵人消失在視線範圍，來自三頭怪物的綠色氣體消失。

「抱歉! 沒來得及看清楚，給我兩分鐘，我很快回來。」法里哈首先跳下石像，伸手幫勝利女神一把之後，她兩大步拉開和對方的距離，焦急的說。
「不，不用沒有關係。並沒有甚麼徽印。」女神及時抓住就要追去的反恐隊長，蹙眉有那麼點慚愧地承認。
「… 甚麼意思?」

見勝利女神暗示性的眨眼，與爬上白皙面頰的紅暈，法里哈愣了愣。埃及人頓時意識到剛才發生甚麼事，想起她身體上的失控的反應，想起她對女神逾越的無禮行為，想起她霸道粗魯的舉止，想起她因為終於「分心」去觀察戰士的盔甲，情緒上難以抵抗的躁動才得以平息。從來以品行優良，正直謙遜著稱的法老之鷹，一時無地自容又手足無措。平時的她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會這樣的，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抱，抱歉，我真的…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有意… 我不知道為什… 不。對不起，對不起安琪拉。」 認為甚麼樣的解釋，聽起來都會像差勁的藉口，法里哈緊繃著身子，彎腰低頭深深道歉。汗珠自太陽穴滴落，反恐隊長身體再次發燙，但這次是因為無法言喻的沉重愧疚。
「請，請您處分，任何處分內容我必定全部接受，不會有任何怨言，我真的非常抱…」沒聽到勝利女神任何回應，法里哈慌張地接著又說。
「別再道歉了法里哈，沒事的，你若執意要道歉那我也該說一聲，那不全是你的錯。」顯然思緒混亂程度與埃及人不相上下的女神搖頭，語氣中有難言之隱。
「不，全是我的錯，我的錯。」勝利女神的說法自然引起法里哈的疑惑，但是那並沒有改變她自責的想法。
「好了好了，現在不說這些，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女神雪白的肌膚仍透著超乎平常，令人遐想的紅，她一手淺握拳摀著嘴，迴避目光，強忍著因為極度害臊而想躲起來的衝動，轉移話題。

「但是…」
「法里哈，你還有的疑問，等我們與雅典娜他們會合，就會得到答案，走吧。」女神給了埃及人一個意思過於複雜，卻仍然美麗的笑容。
法里哈開口還想說甚麼，卻在勝利女神淺淺的搖頭動作後作罷。在反恐隊長不清楚去哪的路上，身經百戰的人首次嘗試提心吊膽的感覺，即便原因不在於所要面對的泰坦戰士有多強。令驍勇善戰的法老之鷹害怕的，是自己再次過於靠近勝利女神的情況。

曲曲折折，她們來到一個沒有圍欄的半橢圓開放平台。踏出有屋簷遮蔽的地方，明亮耀眼的光線照得法里哈短暫睜不開眼睛。多眨幾次眼睛後，隨著嗚呼的強烈風聲，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艷綠草地山巒，和四散廣闊領，樣式優美古典的白色建築物。

驚嘆的同時，法老之鷹不免擔心在如此開闊毫無遮的地方，她們行蹤會輕易曝露，而且將無法及時找到可以做為掩護的地方。
「要在這等?」看著眉頭終於舒展開，神情恢復泰然閒適的勝利女神，法里哈幾經思考還是忍不住問。
「是的，應該不用再等太久，雅典娜…」勝利女神超前幾步，水亮藍眸環顧四周後，回頭對埃及人微笑，要對方放心。

女神說話的同時，陣陣金屬撞擊石地面的倉促腳步聲由遠而近。看來還是被追上發現了，雖然此批沒有帶著蓋美拉的隊伍人數相對少很多，反恐隊長還是忍不住暗暗搖頭，自嘆白忙一場。意外的是，勝利女神沒有要躲避的意思，緩緩往平台中心走，法里哈當然只能跟著。不多時，一群手拿盾牌利劍的銀白盔甲泰坦追隨者堵住出口。

勝利女神將左手中的紅月桂藏到懷裡，右手在側身輕輕畫著圈，把玩一縷發著微微白光的煙，偏頭不疾不徐，不知跟敵人說了甚麼。眼看戰士們預備前進的動作，法里哈胸口發燙。

吃驚的聲音是不需要共用語言就能傳達的，勝利女神微偏頭看造成戰士騷動的原因。純白刺眼的平台上，通體墨黑，體態勻稱結實的高大胡狼神昂首站立。代表身分的金邊藍底頭飾與護甲，在耀眼的陽光下閃閃發光，亡靈守護神金色的眼睛冰冷掃視眾人，不怒自威。女神看著，沒有釋然的表情反而柳眉蹙起，她開口試探性輕聲一喚。有些令人意外，但也因此安心不少的，阿努比斯立刻轉頭看向勝利女神。

「法里哈，你別動手。」女神輕聲勸阻。
「不可能袖手旁觀，讓你一個人對付他們。」阿努比斯的語氣沒有談判空間。

希臘古老神族的跟隨者衝了上來，還沒接近，胡狼神抄起手中細長堅韌的金色權杖，猛往地上踱，所有跑最前面的戰士被無形的力量震得向後翻飛。慘叫，然後隨著鼓動風聲，幾道巨大的白影在半空中俐落抓住戰士。更多的驚呼聲後，這一小隊的泰坦跟隨者，僥倖閃過白影抓擊的戰士慌慌張張撤退，跑得不見蹤跡。埃及亡者守護神皺眉，內心縱使吃驚神情也沒有在面上表露。她看著原來是一隻隻成年人大小的巨大雪白貓頭鷹，再看身邊的勝利女神，女神前一時緊蹙的眉頭總算放鬆不少。

「沒事了法里哈，不要繼續使用阿努比斯的力量。」女神台手輕搭上胡狼神的胸口。
「如果… 安琪拉這麼說的話…」埃及冥神開口，一句簡短的話說完，也重新以人的姿態面對勝利女神。

地上出現許多雨點般的黑影，黑點迅速增大，法里哈抬頭，只見一群數不清的常態大小白鴞從天而降，落在她們身前。貓頭鷹們凝聚成一位穿著銀白盔甲，藍黑披風，頭戴金邊赤色全罩頭盔，手握腥紅長槍的人。緊跟著這一身戰神打扮的來者，一輛由四隻赤毛銅蹄雄鹿拉著的銀色馬車從天而降，兩個身影跨下雙輪月車。

「阿… 阿波，阿緹密絲(Artemis)?」勝利女神明顯猶豫不已的出聲打招呼。
「別在意，現在這狀況，基本上沒甚麼差。」一頭檀木色秀髮長過腰際的碧眼男神，無奈地搖頭回應。他身邊的紅髮女子沉默地打量著勝利女神身邊的埃及人，沒有打算加入噓寒問暖的談話內容。
「尼姬，紅月桂在你那?」面容隱藏在頭盔之下的戰神聲音低啞，口氣急躁的問。她頤指氣使的語氣，惹得法里哈內心一陣不愉快，不自覺咬牙握了握拳。
「當然，在這裡。瑟西(Circe)，謝謝。」勝利女神顯得完全不在意對方這樣的態度，將懷中的月桂枝取出，遞給不發一語的紅髮女神。
「道謝就不必了尼姬，我這麼做可不是良心發現，有等值的交易，沒甚麼話不好說。」善於配置魔藥的女巫之神勾起不以為意的笑容，接過紅月桂樹枝，並從寬大的袖子中取出短杯身的寬口純金酒杯。

瑟西將接近一半數量的月桂葉折下丟入酒杯，然後又丟了一些從袖子中取出的東西，沒多久，冉冉白煙從酒杯中飄出。火紅頭髮的女神雙手捧住杯身，緩緩搖動幾回，左右看了看後滿意點頭。

「好了，誰要先試?」女巫之神漾起邪媚笑容，不懷好意地看著三位同族。
「我來吧，緊要關頭不能讓戰事之神冒險，勝利女神也不可或缺。」左手握銀色長弓的男神果斷向瑟西跨一步。
女巫之神一手梳理自己火紅的長髮，挑眉示意對方在接近一點。月神一接近，瑟西托起酒杯在唇邊，朝男神便吹了口氣。女巫之神的氣息經過酒杯口上方，立刻轉為赤紅且面積擴散，洶湧撲向表情僵硬的月神，將他包裹住。

「阿緹密絲!」勝利女神忍不住失聲叫喚。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一個，變成兩個，然後兩個身影踉蹌走出逐漸消散的紅色煙霧。法里哈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男一女，同樣握著銀色長弓的希臘神祉。日月神戶望對方一眼，同時打了寒顫，撫著額搖頭，從神情到動作說有多像就有多像。

「姊，你知道我很愛你，不過這種事… 下次還是別試了。」金髮碧眼的俊秀太陽神疲憊的笑了笑，手指來回比了比自己與正動手盤髮的月神，開玩笑。
「費話就不要說了，我現在頭還很疼。」蒼綠雙眸冰冷一撇，阿緹密絲語氣毫無起伏的冷淡回嘴，額上新月型的頭飾在陽光下格外閃耀高貴。
「不過還好是我們倆共享身體，合作起來比任何其他神都來得容易…」對於自己孿生姊姊的冷漠習以為常，太陽神熱情不減。
「你們感覺如何?」戰神打斷滔滔不絕的阿波羅。
「… 沒有問題。」月神朝天際反覆張弓，點頭簡短回答。
「我也是。」認真起來的太陽神收起笑容，招手呼喚他以黃金打造的華麗日車，同意到。
「那麼，你們知道接下來的計畫，快去。等等奧林帕斯見。」戰神沒握長槍的手一揮，指示。

精壯俊美的雪白馬兒踏蹄吐氣，金角赤鹿昂首甩頭看著女主人，日月神車蓄勢待發，代表光明的攣身姊弟準備啟程。
「尼姬，辛苦了，謝謝你冥府跑一趟。」太陽神輕拍了拍自家白駒的頸子，忽然想起甚麼似的揚聲說。
「還有那邊的埃及冥神，也感謝你出手相助。」阿波羅接著向法里哈揮手示意。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埃及人吃驚的趕忙抬手行軍禮，然後又如觸電般收手，暗罵自己可笑的反應。日神只是報以陽光般溫暖友善的笑容，登車握馬韁一抖，驅車騰空而起。法里哈內心仍連連嘆氣中，不想眼睛一轉，對上月神蒼綠色的雙眸，背脊沒來由發涼。再次意外的，一臉冷酷孤傲的女神對反恐隊長淺淺點頭致意，眉宇間的神情遠比剛剛和弟弟說話時來的柔和。
「尼姬，辛苦了。」阿緹密絲開口，心意真誠地向勝利女神道謝完，揚聲命令雄鹿們跑起來，駕車離開。

「瑟西。」日月神還沒走遠，戰神有失耐心地轉頭叫喚女巫之神。
面對看不清臉孔而不知情緒如何的戰神，紅髮女神聰明的選擇一聲不吭，拿起酒杯便又是一口氣。看著被紅煙包裹的戰神，法里哈內心發慌的偷看身邊的勝利女神，沒想到對方一雙美麗的水亮眼睛也看著她，純淨的藍中，混著無法明確指出的情緒。埃及人心漏了拍，卻不完全是因為女神迷人的眼眸。

先是日月神然後又是戰神，他們到底有多少神中計出現這種狀況? 敵人出此策到底有甚麼意義又有甚麼作用? 法里哈無法想像也無心去猜測推論，她唯一想知道的是，勝利女神是否就是她，只是她。埃及人默默向拉神祈求自己沒有一口氣非禮了兩位神祉，且其中一位到現在都還沒有頭緒會是誰。法老之鷹反覆祈求著偉大的埃及之神，但看勝利女神眼中的複雜神情，法里哈已經猜到了自己一點都不想要的結論。

一聲穿雲破天大吼，驚得法里哈瞳孔劇縮，從內心的糾結中回神，看向逐漸稀薄的紅煙。一個魁梧壯偉的身影首先出現。金紅插翎頭盔斜戴在頭上，雄姿勃勃的戰神臉上掛著暢快笑容，手舞紅銅長矛，大步流星。
「終於! 我都快被你憋死，無趣的女人。四肢動作都不能好好控制，有夠麻煩。」阿瑞斯(Ares)無視對他防備表露無遺的法里哈，回頭邊俐落甩著長矛，邊對現在輪廓才緩緩清晰的雅典娜，不留顏面的抱怨。聽到阿瑞斯的聲音，埃及人這下明白為什麼智慧女神當初的聲音那麼違和，令人渾身不對勁。

「阿瑞斯，我需要忍受的彼此差異，絕對不亞於你，抱怨也無濟於事。」清冷淡然的聲音，隨著舉步優雅但不失戰士氣質的身影來到眾人面前。
雪白長裙藍披肩，精緻金戰甲銀邊金頭盔，戰神雅典娜右手虛握間，她忠實的銀白雕花長槍具現。無視暴躁的阿瑞斯不耐煩的邊耍武器邊發牢騷，雅典娜低頭，掌心手背反覆看了看自己左手，最後隨意一招喚來神盾埃癸斯(Aegis)，似乎在重複確認女巫之神的魔藥沒有問題。一旁默不作聲的埃及人內心瀕臨崩潰，急著想知道勝利女神和誰共用了一個身體，同時卻又一點也不想面對事實。反恐隊長緊咬下唇，沒有留意自己看著智慧女神的雙眼瞪得多大，不過勝利女神注意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