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of illusion

她們最終沒有在廚房或是Benja族長身邊待太久。就像Namaari預估的，Raya和Benja不多時收到通知，龍脊和龍爪的族長們分別抵達龍牙王宮。

當所有人聚集到會客廳，迎接客人們的卻是龍牙的年輕將軍Atitaya和另一位文官。將軍行禮後禮貌的表示Virana族長及Namaari公主因為一些要緊的私事仍在討論中，暫時無法前來，稍晚她們會親自向眾人說明，請貴客們見諒。

龍心和龍尾的人自然猜得到是甚麼原因，兩位族長互交換眼神後默契的贊成關於神龍Zion的事情由龍牙的母女兩人公布最合適。

「她們為什麼需要這麼久? … … 不，你不需要回答我，我應該知道的…」
本來開口要回答問題的神龍即時閉上嘴，憋了滿滿一口氣，最後張嘴吐舌搖搖頭。
「你可以不要再繼續繞著圈走嗎? 我頭都要暈了，地板也快被你走出坑了。」Sisu揚眉看著門前的龍心女孩。

Raya短暫停下腳步，狐疑的看了眼神龍，低頭看了看地板，像是確定她沒有真的不小心破壞龍牙王宮的內裝後，繼續她下意識的行為。

一得知Namaari與她母親的討論仍在進行中，龍心公主不由分說的就找到了兩人所在的族長書房外。緊跟在她身後的神龍慵懶地趴在冰涼的大理石地上，無奈的看著人類朋友焦慮的一直來回走動。Raya一手環腰一手捏著下巴多數時間自顧唸唸有詞，時而看向Sisu問些沒頭沒腦的問題，又在對方準備回覆時擺擺手自行回答。就是一向脾氣好得不得了的神龍這回也被打敗，臉上的表情像是有人偷拔了她心愛的龍鬃。

「你現在這麼擔心沒有甚麼幫助。」
「我知道。」
「她們一定會在晚餐前出來的，Atitaya說過。」
「我知道。」
「龍牙一向處事極為認真，談論時間長很一般。」
「我知道。」
「你看起來像產房外焦慮的準爸爸。」
「我… 啊? 甚麼?」

總算再次停下踱步行為的公主表情詭異的看著憋笑中的神龍。

「Raya放輕鬆，我不知道你在憂心甚麼? Namaari能照顧好自己，而且跟她在一起的是她媽媽，又不是一打Druun。」Sisu起身走上前，用肩膀有好的輕撞一下龍心女孩。
「嗯，你是對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麼了。」Raya呼口氣，抿唇點頭。
「沒事的，我相信Namaari知道你這麼替她擔心一定會很開心。」
「她不需要知道。」Raya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麼?」
「不需要就是了。別告訴她。」
「那你是不是不應該繼續待在這?」
「我…」

正要回答的人，因為身後的開門聲而幾乎原地跳起，瞬間轉了180度。開啟的門中，只有高挑優雅的龍牙族長，她揚眉看著面前的龍心女孩。
「呃嗨，Virana族長，我是說傍晚好，Virana族長。」Raya先是措手不及的揮了揮手，發覺不妥後趕緊雙手作圓行禮。
「傍晚好，Raya公主。」龍牙族長垂眸抿唇淺淺一笑。

Namaari自母親身後探出半個身子，挑著單邊眉毛看一臉糾結的Raya。

「注意時間，晚餐會準時開始。」Virana微轉頭提醒女兒。與龍心公主點點頭後，她漫步先行離開。
「好的，母親。」Namaari目送走遠的媽媽，回頭雙手抱胸看著Raya。「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讓我等太久了，所以我只好自己來了。你知道我沒甚麼耐心。」Raya聳肩理所當然地說。
「… 看來還真是我的錯了。」Namaari低哼笑了聲。
「那當然，連Sisu都在等妳…」Raya說著比了比身後，發現龍牙女孩不明所以的表情後才轉頭。「她… 剛剛還在的，我對龍珠發誓。」暗罵偷跑的神龍同時，她意識到這裡只剩她們兩人。

「抱歉… 只是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和我母親這麼敞開心房的溝通了…」Namaari並不在意Sisu一聲不響的撇下她與龍心公主，她望著媽媽離開的方向似乎在回想不久前她們的談話內容。
「所以… 她跟你說了甚麼嗎? 關於神龍Zion的事。」Raya抿唇皺皺眉。
「她說… … 她說無論我做甚麼決定，我永遠都是她的女兒。」Namaari長吐息，回頭看Raya，露出帶著些許疲憊的微笑。

龍牙的繼承人已經得到母親的認可，她長時間武裝起的表面得以暫時收回，偷得些許喘息機會。

「那真是太好了，是吧?」Raya皺起的眉頭舒展開，勾起嘴角，她手搭上龍牙公主放鬆的肩膀，輕拍了拍。
「是的。」Namaari稍微大於龍心公主的手覆到對方手上，小小施力短暫緊握。

「女孩們，晚餐好了。」Sisu從走廊的底端探出頭來。
「Sisu! 你剛剛去哪了?」Raya收回手，雙手叉腰佯裝生氣的質問。
「沒甚麼，去看看晚餐吃甚麼。」Sisu咧嘴露出一口雪白利齒，無辜笑著回。
「有看到喜歡的嗎?」Namaari雙手背背後走上前，溫和的問。
「噢有… …」

*   *   *

「Namaari公主。神龍Zion選擇Namaari公主?」龍脊族長瞇眼，帶著猙獰刀疤的臉上表情說不清贊成或反對。
「她會是最好的人選，神龍Zion是這麼說的。」龍心族長面帶微笑肯定到。
「但不是唯一的，而且她可以決定接受與否… 我們知道其他人選是誰嗎?」龍脊族長繼續追問。
「不。我認為這樣比較好，最後被選中的人整個Kumandra必定會知道，但過程中我們不應該有任何干涉，這是屬於神龍的選擇，屬於被選中之人的選擇，不是我們的。」Benja族長語氣和善的表示。
「我同意，可是Benja族長，你難道就不會希望能盡可能幫忙，或是更加了解嗎? 今天我們知道中選的人是Namaari公主，相較任何一位各族裡的族人我們會比較熟悉，但如果今天正好相反呢? 這是全Kumandra的事情。」龍尾族長加入話題。

你一言我一語中，大家不時會提到龍牙的公主，即使她本人就在同一個餐桌上。Raya有些不愉快，她覺得在越來越激烈的討論中，沒有人顧及到Namaari的感受。龍心戰士隱隱有發怒的趨勢，她放在腿上的手反覆握拳又放鬆。就在龍脊族長又說到「Namaari公主」時，戰士意圖從座位中站起喝止，手腕卻被一個有力卻溫和的力道握住。Raya有些詫異的轉頭看去。

Namaari神色淡然的看著快炸毛的龍心女孩，緩緩眨眼搖頭示意對方放鬆精神。

Raya動了動唇但最終沒說話，前傾的身體重心重回到後方，她嘆口自己都沒注意到憋著的氣，向後慢慢靠到椅背上。

「我相信你很適合。」
一句簡潔有力的話打斷了龍心、龍脊、龍尾之間的談論。眾人詫異的看著龍爪的族長。髮色灰白的龍爪代表則面帶微笑地看著龍牙的繼承人。

龍爪的新族長年紀與被他取代的恐怖老太太差不多，但他的氣質與前任族長有著天壤地別的差異。他做人圓潤，思緒清晰，處事坦蕩，儒智又友善。他本以經商贏家退休者的心態默默的生活在龍爪隱密幽靜的一角，Druun被消滅後，想要一改風氣的龍爪族人將他請了出來。

龍爪老族長捻捻同樣灰白的鬍子，微笑的環視眾人，確定大家都稍微冷靜下來後，清了清喉嚨。
「我不知道神龍Zion選擇的原因，也就不在這揣測，但我知道一件事。今天，如果各位回到自己的族人面前，或是到其他族人的村鎮中，問一個問題，問他們『你們覺得誰能保護好族人?』各位覺得你們得到的答案會是甚麼?」

餐桌上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蹙眉有的揚眉，表情一言難盡。龍爪族長從容喝口水，自顧笑了笑。
「我可以賭上我所有的家產，龍牙的人們會說是他們的族長及Namaari公主。沒有懷疑，不會猶豫。」他向龍牙公主點點頭。

這是已經確定的現實。當年龍珠被摔破，現場的人皆有責任，無論地位或部族。當Druun衝出大地開始肆意破壞、吞噬生靈，真正無所不用其極保護自己人們的當權者，一直都只有龍牙的族長母女，而她們努力的成效眾所周知。

「龍牙的公主會為她的族人做任何事，而我們現在是Kumandra，我們是一體的。Namaari公主對Kumandra的用心在過去三年表露無疑。我還需要繼續解釋嗎?」

*   *   *

Namaari左手玩著右手上的金色手環，獨自一人心不在焉的走在通往龍牙收集珍貴卷軸的藏書庫路上。離開其他人前，她拒絕了Raya的陪伴提議。但如果她真的認為Raya會就這麼放棄，那她還不夠了解龍心公主的堅持個性。

Raya悄無聲息的偷偷跟在龍牙公主身後一段距離外，透過忽明忽暗的火光，默默注視著披著白色披肩的背影。雖然已經過去一段不少的時間，不過這個通道她很熟悉，畢竟摸走神龍卷軸時她花費不少心思在研究此處。藉著一處石柱間隔較密集的地方，龍心戰士屏息快步又拉近彼此的距離。

原本半低頭走路的龍牙戰士忽然抬頭，她停下腳步然後微側頭，像是要傾聽甚麼。

「出來。」Namaari的低聲命令充滿威嚴，帶著不可違抗的氣勢。就是她站立的姿勢，也都在無形中增添了蓄勢待發的戰士氣質。

Raya暗暗心驚，奇怪自己居然會被發現的同時又忍不住抱怨對方語氣何必如此兇狠。她無聲吐吐舌，從陰影中跨步到火光下。腳還未踩穩，龍心戰士立刻察覺異狀的收回步伐。

龍牙公主面前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容貌上看起來年紀與兩位公主相當的男子。男子高大的身材讓人聯想到龍脊戰士的平均體格，他更為深色的皮膚在龍尾族人中很常見。白底金、銀兩色裝飾的衣服有著近似龍爪獨特布料的精緻紋路。年輕人沒有蓄鬍子，但他的頭髮造型及髮飾卻跟龍心族長的極為相似。

「沒事，是我，Namaari。」陌生人含笑柔聲的安撫。

這人直呼Namaari的名字?! 他誰?? Raya沒來由一陣不悅。整個Kumandra除了她自己和Virana族長，Raya可沒聽誰這麼稱呼龍牙公主過。有誰有這種資格? 是龍牙的人嗎? 男子的衣服顏色很難不讓人有這種結論。

「… 神龍Zion?」
Namaari透著些許不確定的冷靜語氣中斷了Raya的胡思亂想。龍心女孩定睛再看，發現男人並不是雙手作圓行禮，而是單手按在胸口上微點頭致意。他的胸前帶著一條金色項鍊，一條公主們曾經在神龍Zion身上看到過的項鍊。

「我不想每次來都造成大家的不便，所以換個方法。」人形的神龍微笑著主動解釋。
「… 那您又是為什麼來訪? 需要我… 現在給予答案了嗎?」Namaari深吸口氣，緩緩提問。
「噢不，既然答應了，我不會違背我們的約定。我來，是因為我感覺到你有些迷茫，一些或許我可以給予答案的問題似乎困擾著你。」Zion確定龍牙的公主不再過度緊繃，雙手背背後舉步接近。

「我…」Namaari咬牙低頭。龍爪族長在餐席間的話仍在她腦海裡轉著，她不能否認老者提出的論點再次提起了她最初的困惑。「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是我嗎?」Namaari吸氣抬頭，看入神龍Zion淺褐色的眼睛中。

「因為，你知道有些決定很艱難，你知道為了得到成效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你知道有些犧牲無可避免。更重要的是，你深知和平破壞的後果及和平維持的必要。最後，當年龍珠的損壞不應該是身為孩子的你的責任，但直到今天，仍沒有誰可以說服你不是。你的愧疚感、責任感讓你鞭策自己為龍牙、為Kumandra不求回報，盡己所能付出比任何人更多得多…」

Zion這是在利用Namaari嗎? Raya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判斷，但在目前聽起來，第一隻神龍正是有這個意思。Raya吃驚之餘憤怒得雙拳發抖，她想衝出去揪住Zion的衣領理論，但不知是過度的氣憤，或是其他原因，龍心公主最終沒有挪動半步。

「這聽起來像是我在利用你的內疚感，要你為Kumandra義無反顧奉獻所有。而事實上，確實有部分是這個意思。但最終，我希望的是，你能在這樣的過程中學習原諒自己，放下心結。」

夜晚的涼風吹拂，Raya猛眨了眨眼，從怒頭中醒悟，咬著下唇蹙眉看著幾步外的兩人。

「Namaari，龍牙的公主，無論你選擇讓外人看到甚麼樣的你，你有顆善良溫柔又細膩的心，我們神龍看得很清楚。加上一些正確的指引，沒有甚麼事是你會做錯的。我深信不疑。」

Zion再次接近Namaari，他抬起右手搭上女孩的左肩。

恐怕是出於戰士訓練的本能，Namaari下意識的左手抓住對方的右手前臂，右手則抓上了對方的右側肩膀，十足的「你敢輕舉妄動，我便拆了你的右手」的架勢。當然龍牙戰士隨即反應過來，她默默的鬆開雙手，低聲道歉。

神龍並不為這點小插曲在意，他依舊溫和笑笑。葉綠色的光從Zion右掌下亮起，逐漸增強後像是有意識般包覆龍牙公主受傷的手臂。眨眼的短暫時間內，光芒消失。

「應該，跟新的一樣好。」神龍自顧滿意點頭後說。

後退兩步，Zion的雙眼綻發柔和光芒，憑空出現的白霧逐漸環繞他和龍牙公主。

「我等待你的回覆。」

神龍Zion離開了，留下站在原地緊抓左上臂的Namaari，還有依然躲在石柱後方，手摀著嘴的Raya。夜晚的風增強了些，少許落葉被吹入冰冷的石造走道間，在地上輕輕刮過，發出微弱聲音。遠處不知那裡傳來夜間鳥類的啼叫聲。

「… 我需要邀請函才能請公主出來嗎?」Namaari雙手垂於身體兩側，仰頭問。
「你是怎麼發現我在的?」Raya瞬間的表情像是被人捏住耳朵，她暗暗搖頭，離開躲藏位置。
「如果這麼說會讓你心情好些，我直到你要出來自首的時候才發現你有多接近。」龍牙戰士轉身面對龍心戰士，月光將她的微笑刻劃得更深。

Raya走上前打量Namaari，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要說甚麼好。Namaari首先轉移目光，盯著石柱上一處若有所思，Raya則開始左顧右看努力想說些甚麼。

「對了，你的手。傷都好了嗎?」
「應該是…」Namaari將左手袖子捲起，拆下繃帶。
「噢… 哇，真不可思議。」Raya左手牽起對方的左手仔細端詳。

中午時才看到的所有瘀青、刮傷、割痕全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意外不曾發生過一般。唯一留下來的，只有龍心戰士猜想應該是更早以前的淺淺傷疤。Raya有些失神的用右手輕輕撫過那些膚色稍淺的細痕。她早預料同樣身為戰士公主的Namaari身上不可能毫無瑕疵，但得以如此近看卻又是不同感受。

「… 至少，有件事可以確定。你跟著神龍Zion，就算受了傷也能很快恢復…」Raya小聲，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說。然而，她的話在如此接近的兩人之間，誰都聽得一清二楚。

在龍心公主反應過來前，她的左手反被對方緊緊握住。Raya收回的右手緊握成拳，不知所措的抬頭看Namaari。

「Raya，如果你是我，你會答應嗎?」Namaari輕聲的問。

她早該知道會需要面對這樣的問題，而她的答案不可能是其他選項，但她不喜歡。Raya不希望Namaari答應神龍Zion。龍牙公主給自己肩上的壓力已經夠沉重，不應該再加上分毫其他的責任。可是Namaari問的是「如果是她」，如果「是Raya要面對選擇」。

Namaari不是問Raya自己該不該答應，因為她也知道若是這麼問，龍心公主會給她甚麼樣的答案。

縱使百般不願，Raya別無選擇。她不想對Namaari說謊。即便是善意的謊言。

「… 我，我會… 我會答應。」龍心戰士強忍著顫抖說。
「我想也是。」龍牙的繼承人淺淺一笑。

*   *   *

一夜輾轉難眠的女孩以為自己會無可避免地錯過早餐時間，結果不。她被一聲響破天際的驚吼給嚇醒。Raya幾乎頭先著地的滾下床，一陣暈頭轉向間她看眼窗外，確定天剛亮。翻身抓起前一晚被扔在椅子上的背心套上，龍心公主想也不想直接衝出房門。

外頭的騷動明顯是因為那聲不明生物的嘶吼所造成的，嘈雜的討論聲由遠而近。細想那聲音來源的方向… 四五位龍牙王宮的守衛由將軍帶頭，匆匆跑過龍心公主往主樓的樓梯方向衝。吼叫聲方向來自…

「Namaari…」Raya顧不得自己連武器都沒有，緊追上龍牙守衛們之後。

於是，在Atitaya將軍的帶領下，和守衛們一同破門而入的Raya看到龍牙公主的臥室中，一隻有著象牙白鬃毛的麥金色神龍半個身子在床上，半個身子在床下。

神龍瞪著銅鈴大眼看著闖入的眾人，臉上的表情不知是驚訝多還是怒氣多。

金色神龍的鬃毛不像Sisu或是她兄弟姊妹的，不，不像任何一隻神龍的環繞整個頸部，而是只有從兩支龍角間一路延伸至前肢肩胛骨之間，只有獨立一排。

她大概還沒睡醒，或是瘋了。守衛們後方的龍心公主皺眉，不敢肯定的開口。

「Namaari?」

TBC